第20章

由春順着她的方向看過去,又聽見那女子口中的話,猜測說:“奴婢也不太清楚,但我聽說,衛大……衛若漓新收了一個女子做貼身婢女,據說是慕容太妃的親侄女,叫慕容筝,将來要做……做皇後。”

由春總忘記對衛若漓的稱呼改口,她一邊說着,一邊去觑師泱的神色。

衛若漓将公主困在宮裏,雖說要折磨她,可這麽多天過去,那人到底是沒有狠下心來殺掉公主,還派了醫女每日細心照料。

由春也知道,她們二人從前關系匪淺,衛若漓曾是公主最離不開也是唯一的女寵,這麽多年,兩人之間到底是何種情感,連由春也無法确定。

她猜測,或許衛若漓的心裏還是有公主的,所以用盡一切将她困在身邊,只是如今境地,這些許的情愛,在公主身上,卻成了屈辱。

她如何會在有滅國之仇的情況下,對衛若漓再有留戀。

由春看見師泱聽見她的話,目光一動不動地盯着殿外的那人,心中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其實不論她願不願意承認,如今這樣的僵局,如果公主願意依附于衛若漓,也可保得一條命下來。

可一國公主,她與生俱來淩駕于所有人之上的權利,要她受別人□□,委屈茍活,只怕不如是一劍殺死她,要來得痛快。

璇玑殿門前,慕容筝正與守門的暗衛争論,暗衛受衛若漓命令,沒有她的允許,誰也不可能進入這裏。

嘈雜聲引來了鐘懷則,她皺着眉頭走過來,沉聲問:“怎麽回事?”

暗衛還未開口,慕容筝就先開口道:“我想見一見陛下。”

慕容筝認得鐘懷則,也知道她在衛若漓那裏分量。

只是自從那日在鳳宣殿內,衛若漓答應收了她,再之後,她就一直沒有再見過她。朝中只稱,女帝近來病重,連早朝都已經荒廢了數日了。

她正大好青春,如何就能荒廢在這裏。

因此,慕容筝不甘心,只好冒着風險,獨自跑來璇玑殿內找衛若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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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懷則看了她一眼,也知曉她是慕容氏安插在衛若漓身邊的人,她雖不知,衛若漓為何會收留她,但也從心底裏不喜歡這個人。

宮裏都默認,慕容筝将來是要做皇妃的人,鐘懷則倒也沒有越過規矩,只淡聲道:“姑娘回吧,陛下不在璇玑殿中。”

可慕容筝不肯罷休,她堅信衛若漓不肯見她,就是要耗着她。

她如今無名無份,做什麽事也不方便,她想出宮回府,可姑母卻叫她忍耐,她如何忍耐得了。

“鐘大人是與我說笑麽?陛下若非不在宮中,這裏又為何重兵把守?裴醫女日日進出這裏,陛下若真的病重,我難道就不能來看一看她麽?”慕容筝沖着她道,言語之中有些激烈。

鐘懷則抿住唇,眼前的人油鹽不進。大概也是太過年輕的緣故,滿宮上下,誰人會敢忤逆衛若漓的意思呢。

她正要開口,忽然頭頂上方傳來磕托一聲,是銅爐撞擊石壁的尖銳聲音。

鐘懷則與慕容筝同時擡頭順着方向看過去,正好看見了站在亭子內的師泱。

師泱就站在那裏,身後由春見她手裏的暖爐忽然跌落,還吓了一跳,只當她是沒有拿穩,忙要上前看她有沒有被燙傷。

慕容筝不認識師泱,她只當璇玑殿內重兵把守,是衛若漓在殿內修養的緣故,可如今突然竟然出現了一個陌生女人,還是一個絕頂美麗的女人。

慕容筝不由地愣住,即便隔着距離,那人沒有精心裝扮,她也依舊能夠看出來,這是一個頂漂亮的女人。

她與衛若漓……是什麽關系?

鐘懷則也擡眼看去,正好與師泱四目相對,兩人隔着距離高低相望,誰也沒有先一步移開視線。

鐘懷則不用多想,就幾乎能夠斷定,剛剛師泱是故意的。

這半個多月來,璇玑殿內無外人來往,沒有人知曉南玥長公主師泱被關在這裏。可今日偏偏不湊巧,撞上來一個慕容筝。

師泱的目的,無非是要人發現,她在這裏。

這是一個聰明不肯罷休的女人,從前在南玥,鐘懷則便就清楚地知道。在經受了那麽多的折磨與侮辱之後,師泱依舊沒有放棄掙紮。連日來的沉寂,不過是在等一個時機。

鐘懷則忽然敬佩這個女人,或許在某種時刻,她和衛若漓都是一樣的人。

天之驕女,不論淪落何種境地,都不會輕易服輸。

鐘懷則收回目光,沒有再看她,側首喊了幾個宮娥,開口吩咐道:“來人,送慕容姑娘離開。”

慕容筝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人連拖帶推,送出了璇玑殿。

慕容筝離開後,鐘懷則又回身擡頭看了眼殿內假山上的人,再看去時,人已經不見了。

如今衛若漓不在禁宮,臨走前特意吩咐過,璇玑殿內不允許出差錯。鐘懷則怕出現意外,再次囑咐了守門的暗衛,要小心留意,不準任何陌生人進出。

之前有過一次前車之鑒,暗衛自然知曉事情的厲害,所以全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

鐘懷則沒有進殿,轉身離開,回了自己的寝殿。

她思來想去之後,還是不放心,最後用飛鴿傳書給衛若漓通了信,告知她剛剛發生的事情。

信鴿剛飛走,身後懷珍從房裏走出來。

她慢慢走過去,輕聲問:“是給漓姐姐的信麽?她什麽時候能回來?”

懷則轉身看見她,她如今是宮中掌管所有宮娥的女官,行動做派也不似往日那樣明豔活潑,光是站在那裏,就有一種沉穩的氣質。

她知道,那個曾經天真浪漫的小懷珍,已經長大了。

懷則問她:“懷珍,你還想着她麽?”

鐘懷珍知道她說的是誰,她低下頭,雙眸慢慢垂下來,默聲沒有回答她的話。

懷則見她如此,無力嘆了一口氣,道:“懷珍,你可知,璇玑殿內囚|禁着的,到底是什麽人麽?”

懷珍擡頭看向她,等着她繼續說下去。

懷則道:“是師泱。衛若漓的心裏,分明只有一個師泱,她在乎她,所以才會如此大費周章地将人困在殿裏。你如此念念不忘,最後受傷害的,只會是你自己。聽阿姐的話,不要再讓自己陷下去了,就将她忘了吧。”

鐘懷珍心裏微微失落,她也早知道璇玑殿內關着的人是師泱。

她不知道衛若漓和師泱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可是她的執念,從那年衛若漓離宮就已經開始了。這麽多年,她都沒有放下,如今人回來了,她如何就能說忘就忘。

“我知道阿姐是為我好,但我還是想試一試。”懷珍擡頭,對着姐姐道,“人總有一些放不掉的念想和執着,難道阿姐就沒有麽?沒有聽見她親口告訴我,我就不會放棄。阿姐也不用将事情想得太壞,不是還有一個叫慕容筝的麽?如果她真的那麽在乎那個什麽敵國公主,又怎麽還會有慕容筝的存在,所以阿姐,一切都不是你想的那樣。”

鐘懷則知道她徹底淪陷進去了,此刻要她抽身,談何容易。

懷珍不明白師泱對衛若漓的意義,可她親眼見證過這一切,沒有人比她更清楚,衛若漓對師泱的在乎,究竟到了怎樣的地步。

她不知道前朝糾葛,竟拿慕容筝做比,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懷珍,那不一樣。她留下慕容筝,一定是有自己的用意。”

鐘懷珍不理解,她問她:“有什麽用意呢,能叫她把一個不喜歡的人放在身邊?她不再是從前那個任何人都可欺辱的,沒有權勢的東宮太子了,她成了大梁的女帝,生殺大權在握,沒有人能夠逼迫她做不想做的事情。所以阿姐,你說的那些,我全都不相信。”

懷則啞口無言,從前她只知道自己的妹妹天真可愛,可卻不知道,她竟也有這樣固執的一面。

有些事情無法勸,她不撞得鮮血淋漓,不會回頭。

她提氣告訴她:“既然你執意如此,那阿姐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了。”

說完懷則就不再看她,有些負氣地轉身離開。

腕間,裴嫣照例去了璇玑殿,查驗熬藥的方子。

一切無虞,她才放心下來。

這一道流程,是由春特意和裴嫣求來的。

她怕過別人手的藥材出現了問題,所以熬藥之前,就請了裴嫣查驗。

裴嫣查驗完,就提着藥箱離開了。

由春送她到門口,今夜月色正濃,是十五,所以不點燈的院子裏也格外的明亮。

由春看着裴嫣漸漸離去的背影,在她羨慕的自由處,她想到如今的情勢,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是頭。

她嘆了口氣,剛要轉身回去。

殿門口忽然邁過一道身影,由春吓了一跳,連忙擡頭望過去,整個人一下愣住。

來人是衛若漓。

一身的風塵仆仆。

她穿着月銀色的長袍,在月光的照耀下,越發白淨無塵,像月宮上的仙子。

只是那眼中的狠厲與絕然,出賣了那一身的潔白無暇。

衛若漓收到了鐘懷則的飛鴿傳書,提前了兩日趕了回來。

她怕自己不在,然後再出一些變故。

“她人呢?”衛若漓開口問她。

由春被她吓了一跳,明明恨她,但還是懼怕她,想也沒想地就告訴她:“公主睡下了。”

聽到人沒有離開,衛若漓不再與她費舌,徑直越過她就要邁向內殿。

由春愣了片刻,也忙跟了上去。

可剛走到門口,殿門就被砰一聲關上了。

殿內漆黑一片,衛若漓進殿的那一刻,師泱緊閉着的雙眸騰地睜開。

她來了。

等了那麽多天,她終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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