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師泱整整睡了兩天兩夜才醒過來?, 她醒過來?後,誰也不肯見?,只?一個人待在殿內。由春一直陪着她,可不管由春和她說什麽, 師泱全都不記得?, 也不說話?。

衛若漓将一切都看在眼裏, 由春是個沒心事的姑娘, 什麽都寫在臉上?,不會隐瞞任何事。她也看得?出來?,由春是真的相信,也傷心于師泱忘記了一切。

衛若漓看着師泱這幾天來?的種種跡象表現, 明?面上?看來?, 她似乎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

連神情和性子?也變了許多,從前不肯屈服固執的性子?, 突然一瞬間就變得?畏縮膽小起來?。

連那雙淩厲鋒利的雙眸, 也變得?天真無辜, 和從前沒有半點?相似。

衛若漓不相信, 一個人竟會在短短的一夜之間, 就全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這些天來?,衛若漓每日都會過來?看師泱。

她關心于她的傷勢, 還有她額頭?上?的疤, 但只?是靜靜看她一會兒, 看着由春替她換紗布,喂她喝藥,不和她說一句話?。

或許是在觀察, 她試探着看着師泱的每一個眼神和動作,以此找出一絲絲的破綻。她總是不相信, 師泱就這樣忘記了一切。

這一天,衛若漓照常過來?看師泱。

由春照顧了她許多天,師泱漸漸地也不再?排斥她的靠近。由春正喂她吃完藥,師泱坐在床邊,看着衛若漓進來?靜靜站了一會,然後轉身要離開,師泱忽然開口叫住她:“你……等一等。”

衛若漓停住腳,沒有回頭?,只?等着她繼續開口說下去。

“我認識你麽?你是誰?”師泱坐在床邊,看着衛若漓的背影,淡聲問她。

衛若漓嘴角勾起諷笑的弧度,她轉過身來?,望着床邊的人,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意圖找出一絲的破綻與欺騙,可不知道?,是她僞裝得?太好,還是真的就此失憶了。

那雙眼睛裏,除了陌生與無辜,沒有半點?從前的模樣。

衛若漓微眯起雙眼盯着她,反問她:“你果真,不記得?我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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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泱愣了愣,眼神裏透着懵懂與無辜,她不點?頭?,也不搖頭?,只?一動不動坐在那兒望着眼前的衛若漓。

衛若漓邁步走過去,一步一步走至她的身前,然後在床前站定,她盯着她,不肯錯過她眼裏的任何一絲神色,然後說:“我是大梁的皇帝,而你……”

她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是朕的皇後。”

衛若漓看着師泱神情怔住,唇瓣微啓,一動不動仰着頭?看她,似乎是驚愕于衛若漓的回答。

衛若漓看着她美眸微瞠,一步一步逼近她,由春見?狀,下意識朝前邁了兩步就要阻止她,衛若漓雙眸淩厲掃過去,低聲呵斥:“滾開!出去!”

由春被她盯得?一凜,沒再?敢上?前,轉身守在了外殿。

師泱看着由春離開,她仰頭?看着身前的人慢慢逼近,被迫坐直了身體,緊緊抿住唇瓣,一言不發,默默接受這道?突如其來?沉寂的壓迫感。

衛若漓轉頭?告訴她:“你是朕的皇後,也是朕的仇人。你曾經傷害朕,欺騙朕,是一個壞人!”

師泱被她逼近得?整個人跌癱在床後,她單手撐在身後,眼睛裏除去驚愕,只?剩下畏懼。

衛若漓突然厭惡這樣無辜的面容,她将過去的一切全都抹去,與她而言,不過是一個可憎的陌生人。

或許是有企圖,師泱靠裝失憶來?欺騙她。

目的是什麽?

那晚青華山上?,她曾千方百計靠在她耳畔說,要做她的皇後,她當時拒絕了她,可此時此刻,她突然想知道?,她的目的。

既然無法放手,不如就這樣将她綁在她的身邊。

她要皇後之位,那她就許她後位。

但她不叫她痛快,如果真的忘記了,她也要師泱滿是愧疚得?活在這世上?,帶着對她的虧欠,永遠無法心安。

衛若漓伸手捏住她的下颌,微微用了力,師泱疼得?眉頭?皺起來?,奮力要掙紮出衛若漓的控制,她噙着一雙盈盈淚眼,顫聲求饒:“疼……”

眼淚猛然掉下來?,順着臉頰無聲滴落在衛若漓手背上?,滾燙的溫度叫衛若漓一怔,她望着師泱額頭?上?的那道?駭人的疤痕,心一瞬揪起來?,她兩難地放開了手,拂開手将人揮倒在床。

猛然失了力道?,師泱整個人跌趴在床榻上?,她無力地大口喘息着,身子?不受控制地顫抖縮瑟着。

這幅嬌弱的模樣,衛若漓從前從未見?過。

即便被折磨得?不人不鬼,眼前的人也從未求饒過半分。那是一個不肯輕易屈服的人,茍延殘喘,茍且偷生,從不是師泱會做的事情。

此刻的師泱,與從前,判若兩人。

思緒擾亂了她的理智,衛若漓不願再?與她糾纏,帶着怒意出了大殿。

身後趴在床榻上?的師泱,在衛若漓轉身離開的瞬間,臉上?怯懦與驚恐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到極致的肅殺與沉靜。

不論?虛情還是假意,她調教了多年的人,縱然曾經欺騙過她,可到底還是有那麽三兩分她可以拿捏得?住。從她不願意殺她的那一刻開始,這一場糾葛,不論?她願不願意承認,她終究注定都是她掌中的傀儡。

從前是,如今也是。

衛若漓走至門旁,瞥眼看見?站在一旁的由春,她怒目掃過去,惡狠狠地威脅她:“倘若你和她說了任何不該說的話?,朕會拔了你的舌頭?!”

由春身子?下意識顫抖了下,她擡起頭?看她,抿着唇瓣沒敢說一句話?。

從進入大梁開始,這樣的話?,衛若漓對她就說了無數次。

可快要大半年了,她都還好好的活着站在這裏。

或許是她走運,又或許,是衛若漓從未就想過,要殺她。

鐘懷則候在廊庑外,她站在那裏,聽見?了她們剛剛在殿內所有的談話?。

她許師泱後位,到底是為了試探她,還是她自?己放不開手。

或許連她自?己也不願意承認,可事實證明?,她不願意放開師泱,更?不願意她受到任何傷害,她在意師泱,更?愛她,愛到無可奈何的地步。

她這一絲卑微而又偏執的愛,誰都能夠看得?清楚。

或許,就是師泱,也能夠感受得?到。

她們彼此坦誠了七年,她自?認了解師泱,可同樣的,師泱對她難道?就一點?不了解麽?

這樣的做法,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又或者真的是師泱在裝失憶欺騙她,可即便如此,也是篤定了她放不下自?己,而這一點?點?的情意,如果師泱狠下了心,她是作繭自?縛,決計沒有活路。

那一點?可笑的愛意,也最終會是她致命的一擊。

“去将林葉帶來?,朕命她做璇玑殿的守衛。”衛若漓忽然冷聲開口道?。

鐘懷則一愣,驀地擡起頭?來?看她。

盡管她也不願林葉就此喪命,可到底她是南玥的人,倘若将人放出來?,又與師泱裏外勾結,依照她的輕功,再?抓她一次,談何容易。

南玥雖然已亡國,可師齊如今下落不明?,那些舊部即便歸降,可終究是禍害。

她将師泱留下來?,已經是滿朝內外都忌憚的事情,如今又要封她為後,将林葉放出來?,豈非和放虎歸山無異?

鐘懷則停了停,沒有立時照她的吩咐去放人,而是猶豫了片刻,才勸她:“陛下三思,放林葉出來?,實不是明?智之舉。”

衛若漓一哂,漠然說道?:“朕既能抓她一次,就不怕逃走。即便她想帶師泱也遠走高飛,也要看看師泱願不願意跟她,朕倒要看看,她究竟要玩什麽把戲!”

她篤定師泱有問題,與其放任她在暗處,不如放開手,給她提供機會,她不怕她們有勾結,她只?想看看,師泱究竟會怎麽做!

她吩咐之事向來?不容人置喙,鐘懷則也知曉她在師泱這件事上?,失去了理智,不肯聽別?人半分。

鐘懷則無法,只?得?照她的吩咐,将人帶出來?。

或許當初南玥城破在重華宮的那一日,那一箭就該射在師泱心口,而不是她的膝上?。叫她斷了念想,也就不會有今天的糾纏。

內廷封後的旨意一出,滿朝內外全都引起軒然大波。

大臣們紛紛奏請衛若漓撤旨,取消立後的旨意。

衆人心裏十分清楚,師泱便是南玥長公主?。

即便衛若漓聲稱,南玥長公主?已然暴斃,可誰都清楚,師泱還是師泱,并未死去。

她的存在,已經是不被允許,更?何況還要成為大梁的皇後。

朝內外沒有人贊成,即便是衛若漓親信的那些大臣們,也沒有一個贊成此事。

但是衛若漓不肯罷休,她勤勉勤政了幾個月,朝內外大臣也知她有治理家國的本事,可對于這件事上?,她又再?次恢複了往日的暴-政,一如她當初登基時的境況。

這一件事上?,沒有商量的餘地。

衛若漓甚至提都沒有提,在她心裏,這是已然決定了的事情,誰若是反對,下場就只?有一個。楊閣老便是前車之鑒。

楊閣老是三代老臣,為人勤勤懇懇,是大梁的忠臣。

只?為了不讓衛若漓一個女流之輩登基,以死明?志,最後落得?一個撞柱而亡的下場。

可到底怎麽樣呢,一切都是枉然,衛若漓照樣登基成為女帝,照樣成了大梁的天下之主?。

這樣的以死明?志,也不過成了歷史?湮沒的一坯塵土,什麽都沒有改變。

對待師泱這件事上?,衛若漓徹底失去了理智。

原本的僵局被打破,不論?她願不願意承認,這一場糾葛早已換了人主?導。她自?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之中,運籌帷幄計算着師泱的每一個計劃,可殊不知,她早已掉入了另一場不受她控制的游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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