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孩兒一愣，睜着小鹿一樣的眼睛，“啊？”

衛千裏一把給人拎起來提到眼前，表情陰詭，盯着孩子一字一字道：“告訴我，羅老三是誰？”

太陽完全沉下去，天色已黑。兩個一大一小的影子在路燈下被慢慢拉長，那孩子只到衛千裏的胸口，又矮又瘦，就是個營養不良。衛千裏看他一眼，“你叫什麽？我總不好一直叫你‘喂’。”

小孩兒喉頭哽了下，“人家都管我叫小三子。”

小三子？衛千裏眉毛挑起，這孩子一定不知道“小三”在現代社會的含義。垂下眼簾瞥向他，卻只能看見他的發頂。衛千裏步子邁的大，這孩子就只能小跑起來緊緊跟着。走了有十來米，衛千裏忽然停了下來。小孩兒疑惑的擡起臉，抿了抿唇緊張道：“我們……回去吧。”

衛千裏眼神有些暗淡，他看着天邊一勾新月嘆了口氣，竟鬼使神差的開口，“我姓秦，旁人都叫我一聲二哥。以後，你就叫秦三。”他說完便繼續往前走，只留下身後的孩子還停在原地。衛千裏走了幾步，見人沒有跟過來，扭回頭不耐煩的看他。

在月光裏，衛千裏臉色顯得極白，帶着男人的淩厲和嚴肅，那孩子看的一怔。衛千裏手臂環胸，“你看什麽呢？！走不走！”

“哦哦！走！”他趕緊小跑着跟上去，眼睛裏帶着難以言表的喜悅，就像是得了糖的娃。秦三仰頭看着衛千裏嗫喏道：“我可以也叫你二哥嗎？”

衛千裏睨他一眼，冷聲開口“恩。”

兩人很快就到了旅館裏，男人把小孩兒拉到身邊，“住這裏？”旅店環境很是一般，甚至沒有房卡就可以直接乘用電梯。

秦三看了看門牌號，“就，就是這裏。”說完他又拉住了衛千裏的胳膊，“我們還是別去了，在拐角那兒睡覺其實也挺好的，我也就今天被他搶了錢，明天還能再讨回來，在中央廣場那邊一天能讨好些……”

小孩兒話還沒說完，就聽見“砰”的一聲巨響，吓的趕緊兩手抱頭。

衛千裏一腳踢在門上，裏面瞬時就傳出一聲暴吼：“他媽的誰？想死啊！”

衛千裏抱臂立在門口，唇線平直。他把那孩子拉到牆邊站着，不一會兒房間裏就傳來踢踢踏踏穿鞋小跑的聲音。滿臉橫肉的男人怒氣沖天猛地把門打開，就在這時，又是“砰”的一聲大響，羅老三直接躺倒在地。

秦三瞪着眼睛張大嘴不可置信的看着男人，衛千裏微微側頭，睨着他道：“怎麽，看呆了？”

地上的羅老三嘴角淌下一大溜的血水，怕是剛才那一腳讓毫無防備的男人咬到了舌頭。羅老三腦子眩暈的眯眼看着衛千裏，手指指着他的臉，眼睛發直，“你，你他媽是誰？！”

衛千裏還是那動作，手臂環胸的睥睨着他，他慢慢蹲下-身來，一把拉起羅老三的浴袍領子，聲音緩緩的道：“把今天乞讨的錢，都交出來。”

羅老三怎麽可能輕易給他，但凡是有社會經歷的人都知道，這種時候也只能服軟。羅老三被剛剛那直踢面門的一腳弄得眼皮直往下掉，好不容易睜開雙目，男人呲牙咧嘴的道：“敢問兄弟是哪條道上的？”

衛千裏笑起來，邪魅又輕佻，“我不是哪條道的，你也沒得罪我，小爺爺我今天只是沒錢找你來搶錢的。”

這麽純粹直白，倒是讓躺在地上的男人沒了話，他手肘抵着地面勉強撐起上半身。“好，我去裏面給你拿。”

衛千裏要的就是這麽個知情知理的主，優雅的站起來拍拍灰，也不等他廢話，俯下-身長臂一伸直接給人提了起來。羅老三看今天是躲不過去了，晃晃悠悠的挪了兩步，衛千裏在他後面擡腿就是一腳，“別給我墨跡，趕緊拿錢！”

秦三那孩子在門外一直不敢進來，就伸着脖子露出半張臉觀望裏面的場景。秦二簡直太厲害了，能把羅老三那樣的男人制服，他真的很想頂禮膜拜。

就在這時候，那還在慢步行走的男人突然拿起桌邊的木凳子，快速扭身朝着身後的衛千裏直直拍了過去。衛千裏一看不好，但是身體比腦子更先動作，他快速一個閃身，而後兩腳上桌再猛的一跳朝着羅老三就踹了出去——“咣”的一聲巨響，羅老三又一次躺倒在地。衛千裏雙腳一落地，自己的心髒就先震了一下，這招式，這速度，他衛千裏可是半點不會……難不成是下意識做出了身體主人的動作？他有些暗暗竊喜，真看不出，這身體的主人還練過些家子，有一身的好本領。

羅老三已經昏厥在地，衛千裏捏捏手指骨節，又轉轉脖子，伸腿踢向那昏迷不醒的男人。衛千裏見他毫無反應，便自顧自的往房間裏走。房間不大，是标間的配備，但是設施卻低劣粗糙的可以。

那孩子還在門口傻乎乎的站着，衛千裏扭過頭，“你過來！”

秦三哆哆嗦嗦的走過去，顯然是被吓到了。衛千裏一把給人拉到眼前，“搶了你二百七十六塊四毛，對麽？”

秦三小小的“恩”了一聲，緊接着衛千裏就把人拎到了鋪滿零鈔的桌前。羅老三算是街頭一霸，手下有不少小混混，專搶一些無依無靠乞兒的錢。衛千裏數出三百塊塞給小孩兒，“你的錢。”然後拿起手邊的塑料袋，把一大把的紙票和硬幣統統塞進塑料袋裏。

他轉頭看看還在昏厥的男人，朝着他的臉又是一腳，“不要臉，連小孩子的錢都搶。”衛千裏挺直腰板的走出了門。

六月的天氣，在南方這座城市裏顯得既悶熱又潮濕，整個空氣都彌漫着強烈的發黴味道，讓人眉頭皺緊，汗珠滴下。衛千裏走在大街上，卻神清氣爽，有錢就有資本。

剛才打架的時候沒感覺，現在一放松衛千裏就覺得他的胸口有點發疼，想着可能是剛才那一腳把傷口給拉開了。

咬緊牙往藥店走去，卻因為身後的聲音扭轉了頭。那小孩兒跟着他小跑過來，帶着些讨好。衛千裏不耐煩的瞪他一眼，“你跟來幹什麽？！趕緊滾！”

轉回頭繼續往二十四小時藥店走，藥店深綠色的燈光有些刺眼。衛千裏剛走了兩步，身後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他有些惱火的轉過身，眼睛瞪着那幹瘦的孩子。

“你想跟到什麽時候？”不耐煩到了極點。

那男孩兒走過來，一雙眼睛在黑夜裏顯得更加的明亮和幹淨。衛千裏鼻子裏哼出一口氣，“你到底想幹什麽？我沒時間陪你這樣的小鬼頭玩兒。”

小孩手指絞緊，“我能不能跟着你？”

衛千裏眼睛向上一翻，“不能。”

秦三嘴唇哆嗦起來，“可是我已經不能呆在這兒了，酒店裏都有監視器，羅老三肯定知道是我帶你過去的……”

衛千裏聽完他的話，卻冷冷的道：“那就去別的地兒，錢不夠再給你兩百。”

秦三馬上就要哭出來，他緊走兩步到男人跟前，竟把自己手裏捏緊的三百塊錢遞到衛千裏眼前，他兩只眼睛裏蒙了一層水汽，“我把錢給你，讓我跟着你行嗎？”

衛千裏嗤笑一聲，人和人之間，不就是相互利用和被利用的關系麽，這孩子哭什麽哭？！

衛千裏在娛樂圈混的時間太長了，從底層拼了命的往上爬，冷心冷肺的就像是一根光禿禿的電線杆子，沒半個能掏心掏肺的朋友。

那孩子還在執拗的看着他，抿着的嘴唇在微微顫抖。

衛千裏嘆了口氣，他對愛哭的孩子最沒轍。轉身挺直脊背朝着藥店快走了幾步，還沒進門，就聽見了身後一聲極其壓抑的哭腔。衛千裏皺眉回過頭，那個一臉髒污的孩子滿臉的淚，細瘦的小胳膊擋在眼前，咧着嘴混身顫抖哭的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衛千裏垂下頭看了看地面，深嘆了口氣“喂，還不趕緊跟上來！”

秦三一瞬間止住了哭聲，通紅的眼睛裏是難以掩飾的激動和不相信，衛千裏搖搖頭，讓他跟着自己，有這麽讓他開心麽。

秦三踢踢踏踏的跑過來，跟到衛千裏的身後進了藥店。

在藥店值班的是個白淨的男人，身上還穿着工作服，正窩在椅子裏看韓劇。手機屏幕在燈光裏緩緩的跳動，外放在那哭天搶地，“師父師父”的一通亂嚎，衛千裏一聽他那臺詞就知道那是秦修的哪部片子了，心裏“咯噔”一聲，手下卻不耐煩的“砰砰”敲了兩下玻璃，那昏昏欲睡的男人差點一頭砸在桌面上。

衛千裏瞪着他，手一拳砸在玻璃上，“這片子就這麽讓你想睡覺？！紗布！！”

還昏沉的白大褂聽見吼聲腦子一蒙，根本不知道哪得罪這人了。他臉吓得一溜紫，指哪打哪的“啪”的把紗布拍在了玻璃上。

…………

兩個小弟正坐在石凳上聊天，“鄭先生為什麽不給衛哥找回去？”

一個高個子的男人把手裏的煙抖了抖，煙灰慢慢的飄下來，“他兩的事兒，咱怎麽懂啊。”忽然，高個子男人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按了接聽，電話那邊傳來聲音，“酒店錄像拿到了，什麽時候拷貝過去？”

高個子男人狠狠吸了口煙又吐出幾個煙圈來，“今晚就郵件吧，鄭先生要最快的資料。”

男人把手機挂斷揣回兜裏，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累死了累死了。”嚷完他手指輕輕一彈，香煙灰落下來緩緩的飄到了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