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中毒(三)ˇ 最新更新:2014-01-05:30:(1)
果然想要戒掉一個習慣的最好方法,就是讓你一天到晚都保持那個習慣。平日裏阿荇最喜歡賴床,如今她不得不天天賴床,恐怕等她好了之後,她再也不會賴床了。
見宇文珩離開,朱雀才進來。看見阿荇一臉欲哭無淚的凄慘樣,便好心與她道:“小姐是想要西洋人的小玩意兒嗎?我去叫翠莺撿着好玩的好看的通通都買回來,好不好?”
阿荇無法言語,只含着淚,眼巴巴的望着朱雀。
就算把從西洋來的商人也一起買回家也無法彌補她去不了集市的悲哀啊!
這種悲哀誰能理解?
阿荇發覺最近自己的淚腺真是越來越發達了,動辄便瞬間淚流滿面。
朱雀開始勸慰阿荇,“小姐不要傷心,皇太孫殿下都說了,他很快就能找到解藥了,所……”
“小姐,表小姐來了。”正被念叨的翠莺幹脆利落的将左慈領了進來。
阿荇眼眶裏那顆滾了又滾的眼淚,終于滾出了眼角。因為,她終于明白了什麽叫屋漏偏逢連夜雨……
左慈,她現在來能有什麽好事?
果不其然,左慈一腳剛邁進房內,她的聲音便已經在整個室內傳開,令阿荇覺得很是刺耳。
“聽說表姐病了,妹妹特意來看望表姐。”
阿荇頭痛的閉上眼。
看望?嘲笑還差不多。怪道你跟皇太孫這樣投緣,兩個人沒有一個是好心眼的。
左慈雖然平日裏素來與阿荇不對付,但論起來,她卻是阿荇嫡親嫡親的表妹。
左慈是阿荇嫡親姨媽的嫡親閨女。左慈爹是正二品的金吾将軍,左慈娘是威遠侯嫡出的二女兒。故而,左慈可謂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千金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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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慈今年十三歲,比阿荇還要小上一歲,但她抽條的早,已隐約可見大姑娘的模樣,望上去反倒像是阿荇的姐姐。
今日她依舊穿着往日裏最喜歡的藕荷色衣衫,也依舊戴了滿頭滿身的琳琅珠翠。
同樣是喜歡珠寶首飾,阿荇自覺能将那些俗物戴出不俗的感覺。雖然這話有些自戀,但它确實是事實。可是到了左慈這裏,就生生變成一股暴發戶的氣息,那氣息洶湧澎湃的撲面而來。說起來,左慈的爹娘都是資深的富家子弟,怎會教養出這樣一個……唔……略顯另類的女兒?
就拿現在來說,左慈頭發上如見縫插針一般插着的都是些什麽玩意?那金燦燦的飾物晃的阿荇十分想跳起來把它們全都拔掉。
這是品味問題,與生俱來又無可奈何,她不能強求。阿荇寬慰自己。
但不得不說,左慈的言行卻是比阿荇更像富貴人家金尊玉貴的嫡出小姐。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左慈清楚明白,也做的規規矩矩。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身為一名貴族小姐,左慈比阿荇略合格。
左慈見阿荇閉上眼,明知她不想搭理自己,卻也不覺得尴尬,只施施然在阿荇床邊坐下。面色哀傷的望着阿荇,半晌不言語,眼中好不容易擠出些鱷魚的淚水,又怕妝花,忙拿帕子沾了去。
阿荇眯着眼看着左慈的全套動作,心裏默默點評了一番。左慈做事滴水不漏,但是演技卻略有些糟糕。
見翠莺退了出去,左慈又将自己貼身的丫鬟打發了,這才開了口,“表姐受苦了,瞧這小臉憔悴的,讓人看了好生心疼。”見阿荇依舊不想搭理自己,便也不兜圈子了,“聽說方才皇太孫殿下也來看望表姐了。怎麽,殿下沒有給表姐那種毒藥的解藥嗎?”
解藥?
阿荇猛地睜開眼睛。
左慈拿帕子捂住了嘴,做出說漏嘴的吃驚表情,演技依舊略假,“怎麽?表姐到如今還不知是被誰下的毒嗎?表姐,你真是好生糊塗啊!”
侍立在一旁朱雀聽了這話,忙道:“表小姐,話可不能亂說,我們家大小姐是皇太孫殿下的未婚妻,又是青梅竹馬,自小一起長大。殿下怎麽會害小姐呢?”
左慈嘆道:“哎,這我可就不知道了,信不信由你。不過方才我那話啊,表姐你自家人知道就好,可別叫小丫頭往外說,嚷嚷的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這萬一皇太孫不承認啊……”她縮了縮脖子,做出一番驚恐的神情,“污蔑皇族可是要掉腦袋的。”她斜睨了阿荇一眼,“表姐如今這麽癱着,倒還不至于致命。”
左慈的話很不耐聽,不過她對阿荇向來刻薄,阿荇主仆二人早就習慣了。
“表小姐怎麽知道下毒的人是……”朱雀欲言又止,但這正是阿荇想問的。
“因為我認得那種毒藥啊。”左慈頗有些得意的看了阿荇一眼,叫阿荇一瞬間摸不清楚她打哪來的得意。左慈見阿荇目不轉睛的盯着自己,便道,“表姐不信我?”她頓了頓,“那毒藥名喚‘不語’,中毒者四肢僵硬,口不能言,微一動彈便如鑽心剜骨般疼痛。如何?這是否便是表姐如今的症狀?”
這确實是阿荇的症狀。
謝家只對外宣稱阿荇偶感風寒,而太醫也不可能把阿荇的病況告訴左慈。如今知道真相的,便只有太醫,皇太孫,阿荇爹,阿荇娘和阿荇的幾個貼身丫鬟而已。
左慈趁熱打鐵道:“這毒藥是皇太孫殿下的,故而這解藥嘛,也只有皇太孫殿下才有。”
“表小姐怎麽會知道這毒藥是皇太孫殿下的?又為什麽要告訴我家小姐這些話?表小姐難道不怕……”
“瞧你這丫頭說的。好歹我與表姐姐妹一場,我怎麽能忍心她往火坑裏跳呢?”她嗔怪的瞪了朱雀一眼,又沖阿荇一笑,“是不是這個理,表姐?至于我為什麽知道嘛……機緣巧合,偶然得知,具體緣由恕我不便告知。表姐,還是那句話,信不信由你。”她忽然嘆了口氣,“看在我一心為表姐的份上,只求表姐不要把我供出去。不過,就算表姐你恩将仇報,我也可以矢口否認,打死也不認賬。”她站起身,“往日裏我總是疑惑,表姐你除了姓謝以外簡直一無是處,皇太孫殿下那樣優秀的人,為什麽竟然不反對娶你為妻。如今看來嘛……原來殿下其實也是不樂意的。”
阿荇眨了眨眼睛,老實說,雖然左慈言之鑿鑿,但她其實并不太相信。
這些年來,她也曾暗地裏觀察過,皇太孫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他不像是為了達到某種目的而不折手段的人。而且阿荇也實在想不出,他有什麽理由要對自己下毒。莫非是他不想自己嫁給他?可是即便做不成夫妻,他們好歹也是相知相識十幾年的死黨與損友,總該有些難得的情誼在。而且就算自己癱瘓在床無法嫁人,他就能如願娶蒹葭了?沒有她阿荇,也還會有左慈,更會有許多官家的待嫁千金,如何也輪不到一個酒樓賣笑女。
只是,當第二天皇太孫将蒹葭領進謝府時,阿荇忽然覺得,她似乎應該好好思索一番左慈的那些話。
《皇太孫妃,去哪兒呀?》宸狐 ˇ第七章 中毒(四)ˇ 最新更新:2014-01-12 07:25:42
阿荇覺得,她與蒹葭的每一次會面都能如此不愉快,不可謂不是一種奇跡。這說明,上天都在努力提醒她,她與蒹葭有着莫大的緣分。只可惜,那并不是善緣。
望了一眼蒙着面紗為自己施針的“神醫”蒹葭,阿荇眨眨眼。雖然明知蒹葭的“神醫”身份是假的,但她布針的手法卻極為純熟,而且她還為自己紮了軟麻穴,這樣便不會感覺到疼痛了。這位蒹葭,看樣子确實是會些醫術的,阿荇琢磨着。她由衷的祈禱,等到這位“神醫”布完針,自己這種無聊且痛苦的日子就終于可以告終了。自己的這種心理這算不算是病急亂投醫?
阿荇無法說話,而蒹葭不喜說話,故而室內一片尴尬的沉默。
這種沉默讓阿荇覺得真是難熬,尤其是在這樣的沉默中,阿荇不得不面對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還要被她脫了衣服摸來摸去。
阿荇覺得,現在自己的心情真是比上墳還要沉重。
不過,蒹葭的眉毛和眼睛生的真是好看的很吶,盡管很不喜歡她,阿荇也還是不由得看呆了。
蒹葭的皮膚白皙滑嫩,彎彎的遠山眉輕描淡寫,好似蟾光中籠了一縷墨色。一雙大眼含霧帶水,眼珠子很黑,眼白又很白,黑白分明中透出一股魅惑,想要人揭了那面紗,一探究竟。
果然是極品中的極品。
在這樣極品的美人兒面前,阿荇心虛的覺着,自己還算端正的樣貌似乎完全不夠看了。
“好了,謝小姐,你的毒已經解了。”蒹葭拔出所有的針,并為阿荇穿好衣服。
阿荇正納悶自己解毒後為何不像話本子裏寫的那樣,吐出一口污血什麽的,便覺得喉頭一甜,嘴一張……唔,還是沒能吐出血,她只是咳嗽了起來。
“咳……咳咳……咦?”
雖然喉嚨極癢,但阿荇發覺自己竟然能說話了。
阿荇一喜,便也顧不得對蒹葭的抵觸,想要抓住蒹葭的手來好好感激一番。只是胳膊僅輕微一擡,一股鑽心的疼痛便再度襲來。
疼痛……竟然沒有絲毫緩解。
怎麽回事?
阿荇沒來得及思索,行為快過了大腦。她小嘴一癟,眼淚瞬間湧了出來。
“疼死了……”
“還疼嗎?”蒹葭皺了皺眉,“解藥是沒問題的。”她想了想,“許是餘毒未清……”
原本以為自己就要好起來了,可是忽然又一下子跌回原點,但凡是人都會心理崩潰。再一想起左慈的那些話和這些天自己受過的罪,她就覺得心裏委屈異常,煩悶異常,恨不得哭的天昏地暗才好。而一旦心理防線徹底失守,阿荇便覺得好似天都塌下來了。她想要用哭來宣洩出心裏所有的難受,就好像用哭能宣洩出心裏所有的難受。
她越哭越兇時,門一開,久候門外的阿荇娘走了進來。她匆匆撲到阿荇床邊,見阿荇哭的小臉皺成一團,心中一痛,甚至忘記了與蒹葭的禮節。
“阿荇,你能說話了!怎麽哭了呢?”
阿荇見到阿荇娘,哭的越發傷心,“阿娘,痛,好痛!”
阿荇娘一臉擔憂的轉向蒹葭,“神醫,這是怎麽回事?小女的毒解不了,是不是?”
“夫人不必憂心。”蒹葭欠了欠身,“謝小姐只是一部分餘毒未清。過幾日,等餘毒清理幹淨,便不會再覺得痛了。”
阿荇娘懸着的一顆心這才放下來,無論怎樣,只要這毒最終能解便好。
蒹葭告辭後,阿荇娘留下來陪阿荇唠家常。
阿荇哭的累了,才終究停歇下來,想起自己剛才撒潑的模樣,也有些不好意思。
而她也是現在才知道,阿荇爹已經答應了宇文珩,等阿荇徹底大好,便允諾蒹葭入謝家族譜。
這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阿荇想,就算是向來剛正不阿又極端嚴肅的阿荇爹腦袋抽了答應了宇文珩這樣神經病的要求,族中那些頑固的長老又怎會應允?
許是自己的毒長久未解,阿荇爹實在是擔憂了,所以才病急亂投醫,且答應了這樣無理的要求。
讓阿荇爹毫無怨言的接納蒹葭入謝家族譜該是宇文珩的目的吧,只是,他想要做什麽?給蒹葭安排一個好身世,然後名正言順的娶了她嗎?那也犯不着一定要找上老古板的阿荇爹啊。
只為着這樣一個目的便給自己下了毒?阿荇還是覺得無法理解。宇文珩不是這樣膚淺的一個人。宇文珩是什麽人?是幾百年才出的一個人精。他若是想要動什麽歪腦筋,以阿荇的智商情商,根本不會看出來。
可若說那毒不是宇文珩下的,為何這毒太醫院都束手無策,可就偏偏蒹葭能解?
阿荇如何都想不透,越發迷惑了。
“你是阿爹阿娘唯一的女兒。你和你哥哥,比阿爹阿娘的命還要重要。若是那位神醫真的能夠醫治好你,便是讓她入了謝家族譜又有何不可?”阿荇娘嘆了口氣,“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大不了,尋了你旁系的某位叔叔,認她做女兒也就是了。”阿荇娘不敢摸阿荇,便拍了拍阿荇的枕頭,寬慰她,“這姑娘看起來約莫十六七了,該是說親的年紀了。想來,她許是想要借着謝家的名頭,尋一個好夫家吧。天可憐見的,這姑娘孤零零的一個人,也沒有阿爹阿娘為她做主,多為自己做些打算,這本也沒什麽。”
阿荇娘根本沒有意識到那姑娘想要尋的好夫家就是自己的女婿,因為在她看來,就算傍上謝家這棵大樹,堂堂皇太孫殿下也根本不會且不能娶如此身世的姑娘,即便是做妾也不行。
阿荇爹與阿荇娘是真心待阿荇的,總是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東西都拿來給她。阿荇感動之餘,又猶豫了半天要不要告訴阿娘所謂神醫便是宇文珩想要娶的人這個事實。若是要阿荇爹知道宇文珩就是為了這個女子而棄自己的掌上明珠如敝履,不知會做何感想。
但阿荇爹總會知道的吧。而一旦承諾過的事情,阿荇爹從不會反悔。
阿荇忽然發覺其實自己并不了解宇文珩,他寬厚正直的外表下似乎隐藏着一顆極其腹黑的心,他就這樣j□j裸的利用了真君子的阿荇爹來達到自己的目的。而同時,宇文珩似乎也是一個十分出色的心理學家,往日裏,他總是能夠輕巧看穿阿荇的內心。這次,他似乎是篤定了阿荇不會将蒹葭的真實身份說出來。
而阿荇也确實為他保守了秘密,連阿荇自己都不知道是為什麽。許是因為皇太孫地位太過尊崇,而自己畢竟是民女,民,總是不能違逆君的;許是怕阿荇爹知道真相後,會氣壞了身子;又許是……青梅竹馬玩伴之間的包容與心有靈犀——他不想被人知道,那她便不告訴別人。
也許是自己從前心太寬,從來也沒有認真的了解過,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想來,歷史上生在皇家的人,有哪個敢說自己純淨如白蓮花?
可是,即便是阿荇心寬,青梅竹馬的玩伴這樣j□j裸的利用并有可能間接傷害到自己,素來沒心沒肺的阿荇還是會覺得有些小難過。
不過這種難過沒來得及持續太久,因為她終于知道了自己并未吐血的原因——
她身體裏的毒素,其實是靠腹瀉來排出體外的。
可麻煩的是,阿荇微一動彈便疼痛難忍。這幾日,她每日進食與出恭時都能流出一缸眼淚。她又偏偏是個有強烈潔癖的強迫症患者,不肯像裹着尿不濕的嬰兒一般,躺平在床上吃喝拉撒,似乎髒是比疼更令她無法容忍的事情。如今她已經能出聲,更是哭的驚天地泣鬼神,連她自己都覺得,每次進食和出恭時都像是置身于殺豬現場。
阿荇一邊坐在恭桶上排毒,一邊肆無忌憚的哀嚎,一邊悲催的思索着,自己似乎極有可能成為第一個因為腹瀉而疼死的穿越者。
No do no die.
阿荇默。
這可真是一件具有裏程碑意義的事。
她可真是開天辟地英明神武第一人。
《皇太孫妃,去哪兒呀?》宸狐 ˇ第八章 中毒(五)ˇ 最新更新:2014-01-12 07:26:26
說起來,阿荇一直覺得宇文珩實在是一個略奇葩的人。
這個人有時候很可靠,有時候又很不靠譜,不靠譜的事抖出來,能裝一籮筐那麽多。比方說,身為阿荇的未婚夫,他從來不知與阿荇避嫌,最近更是經常往謝府跑。
這一日,宇文珩又晃蕩到了謝府。
雖然并不能确定是否是宇文珩對自己下毒,但他在蒹葭一事上确實利用了阿荇,所以阿荇自然對他便沒了什麽好臉色。可是,宇文珩是君,阿荇便是平素行事再不靠譜,也不太敢直接對他抱怨些什麽。故而宇文珩甫一進門,阿荇便閉上眼睛裝睡。
“佯裝假睡?”半晌,宇文珩調侃的聲音歡快的在耳邊響起。
宇文珩的音色清爽清朗,算得上很好聽,可此時阿荇只覺着他的聲音好生厭煩。
“天下間沒有一個睡着之人睫毛會不停顫抖、眼珠會不停轉動。”宇文珩又閑閑的道,“豬腦子,裝睡都不會。笨成這樣竟能活着長這麽大,我看,你真應該去廟裏拜拜菩薩。”
阿荇氣急,一睜開眼便看到宇文珩放大的俊臉,不由得吓了一跳。
宇文珩的相貌盡管非常冰山,表情非常面癱,但卻很是養眼,尤其是那一雙眼睛。不同于沐浴小哥兒冰冷憂傷的丹鳳眼,也不同于蒹葭明眸善睐的杏眼,宇文珩的眼睛很黑、很有神,猛一望上去會覺得他嚴厲,不好相與。只是看的久了,就會發現,那雙看上去很嚴肅的眼睛其實是有溫度的,并不如何冰冷。他素來吝惜用那張俊俏的面孔做表情,但喜怒哀樂卻都逃不過眼神的洩露。
阿荇想想,固然沐浴小哥兒是絕色,但仔細對比一下就會發現,單就相貌而言,其實宇文珩真的不差他多少。宇文珩長的霸氣,刀刻般的五官與高大威猛的身姿,讓他更像一個頂天立地的北方男子漢。
沐浴小哥兒愛笑,眼神卻冰冷而憂傷;宇文珩面癱,眼神卻透露着溫度。若說沐浴小哥兒像羸弱的書生,那宇文珩便像戰場厮殺的将軍。
阿荇想,或許等哪天他們站在了一起,她才能評價出二者誰更勝一籌吧。
而這會兒,阿荇就從宇文珩的眼睛中讀出了擔憂的信息,不知為何,她的怒火忽然就消了大半。
“喂,不要離我那麽近。”阿荇沒好氣的抱怨,“不要見到你。”
宇文珩一愣,微一思索,問她:“生氣了?”見她不答,只氣鼓鼓的撅着嘴,只當她還是小孩子心性,便道,“你在氣我昨日故意說集會讓你眼饞?”他邀功,語氣帶着濃濃的得意,“我給你買了很多集會上的小玩意兒,一會兒叫人給你送來。”
阿荇撅了嘴,忽然出口道:“我好疼,你快給我解藥吧。”
宇文珩以為她在害怕自己的毒不能解,便耐心與她解釋,“蒹葭會将你的餘毒清理幹淨。不要害怕,會沒事的。”
阿荇不動聲色的仔細端看宇文珩的眼神,那眼神并無躲閃。他坦坦蕩蕩的望着自己,讓阿荇看不出什麽端倪。
阿荇看了他半晌,道:“那還要幾天啊?”
“盡快。”宇文珩誠懇的望着阿荇,“我保證。”
在她面前,宇文珩至始至終都跟小時候一樣。盡管大臣們都欣慰的覺得皇太孫殿下越來越優秀,越來越靠譜,但與阿荇一起時,宇文珩一直都跟從前一個樣,而從前的宇文珩,從來不對阿荇耍心思。
眼前那張俊俏的少年面龐逐漸與小時候稚嫩的宇文珩重合在一起。年幼時的他會将燭臺下墊着的紅色帕子扯出來,覆在她頭上,拉起她的手與她道:“阿荇是我的新娘子,我要照顧阿荇一輩子,不叫她受委屈。”而如今一眨眼,他們兩個人都這麽大了。
是不是一旦人長大了,小時候的事情就會被忘掉了?
阿荇別開眼,“她若是把我的毒治好了,那、那我就不反對你娶她了。”也不待宇文珩有所回應,忽然嘴一癟,就難過的哭出聲來,“三哥哥,我好疼,疼死了。”
宇文珩一愣。
阿荇素來愛笑愛鬧又沒心沒肺,鮮少在他面前哭泣,小時候跑路摔破了腿,都不見她掉過一滴淚。此時阿荇哭聲與示弱讓他一瞬間有些不知所錯。
他愣了愣,有些緊張的伸出手,想去摸阿荇的頭,但是又忽然想起阿荇被觸摸大概會痛,便又忙縮回手來。
“別哭,過幾日就不痛了。”他試圖哄阿荇,雖然依舊面無表情,但目光中滿滿的都是擔憂,聲音也不自覺的柔軟下來,“等你大好了,我帶你去郊區騎馬。”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他的聲音變得輕快,“你不是喜歡小鞠?小鞠送你。”
小鞠是一匹通體雪白的母馬,渾身上下沒有一絲雜色,雖然不是什麽名種馬,但它腳力很好,又長的漂亮,在馬群中也算出挑。當年阿荇第一眼見它時便看上它了,眼饞了許多年,向宇文珩讨了許多次,但從未成功過。
“真的?”阿荇一邊抽抽噎噎的哭着,一邊快準狠的抓住了重點。
如果能得到小鞠,自己也不算是白被他利用一回。
她怕宇文珩反悔,便忙趁熱打鐵追問他,“從現在開始,小鞠就是我的了,你可不許反悔啊。一會兒我就叫朱雀去把小鞠帶回來,就在我院子裏給它搭一個馬棚,以後我要天天看着它。”
“不反悔。”宇文珩應她,“在院子裏建馬棚?你也不嫌髒。”
“要你管啊!”阿荇白了他一眼,睫毛上還沾有幾滴淚珠,“我樂意!”
見阿荇一邊哭還不忘一邊惦記自己的馬,而一旦得到之後,便瞬間變成從前那個生龍活虎的阿荇。宇文珩忽然覺得,這樣子的阿荇似乎還挺可愛。
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前世在現代時,阿荇天天苦于“喝白水都上膘”的彪悍體質,想盡各種辦法,只為能夠減掉半斤肉,卻每每都不能如願,體重不減反升,讓她苦惱異常。
許是當年許願變瘦的心太誠,佛祖終于聽到了自己內心的呼喚,這些天來,阿荇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阿荇曾讓朱雀端了鏡子來照,鏡中的姑娘嬰兒肥消失了,那張端正的小臉如今只剩下巴掌大小,越發襯出那雙黑黝黝的大眼睛,水靈靈的惹人憐愛。
但許是太久沒有運動,原本紅撲撲的小臉蒼白灰敗,看上去無精打采。
這一日,阿荇娘正小心翼翼的喂阿荇吃百合粳米粥。
阿荇一邊小心的吞咽着,盡量把動作幅度壓到最小,一邊囫囵不清的跟阿荇娘抱怨,“那個什麽神醫啊,根本就是個騙子嘛。阿娘,都十天了,我還是會覺得疼。”
“不是已經好多了麽?做人要懂得知恩圖報。”阿荇娘仔細的吹涼一勺粥,喂給阿荇吃,“還有啊,說你多少次了,食不言。”
阿荇讪讪的閉了嘴。
她體內的餘毒确實清除的差不多了,如今只要不是動作幅度太大,她都不會再感覺到疼痛。
治好了謝家尊貴的嫡小姐,如今阖府上下待蒹葭越發客氣,下人們幾乎都拿她當主子一般,盡心盡力的伺候。等阿荇大好,蒹葭入了謝家族譜,她就會成謝家名副其實的主子。
雖然阿荇娘時常教導阿荇要懂得感恩,可是阿荇見着蒹葭還是會覺得各種不适。
出現這種不适的緣由,看起來似乎顯然是因為蒹葭搶了阿荇的未婚夫。但老實說,阿荇對宇文珩的感情與阿荇對阿荇親生兄長的感情似乎沒有什麽不同。所以,認真說起來,蒹葭并算不上是阿荇的情敵。
那麽,是為什麽呢?
阿荇想了許久都想不透徹。但自己确實是一見到她就會有種不舒服的感覺,只想遠遠的避開她。倒不是怕她,只是覺得……她是一個會給自己帶來危險的人。阿荇忽然想到“恐怖分子”這個詞。可是,蒹葭長的好,又生的魅惑,且孤零零的無依無靠,看起來就像是一只漂亮的花瓶,似乎根本不具有什麽威脅力。按理說,她怎樣都不會與這個詞牽扯上關系。但阿荇還是想要遠離她,迫不及待的想要遠離她。
“神醫為什麽總是帶着面紗?真是失禮。”阿荇好不容易喝完了粥,終于被允許說話。
她對蒹葭的下半張臉的驚豔程度好奇很久了,奈何蒹葭堅持整天帶着面紗示衆,從不肯取下。
“許是有自己的難處吧。每個人都被允許擁有只屬于自己的秘密。”阿荇娘是念佛的人,心态總是異常平靜,“既然她不願意讓我們看見她的樣貌,那我們就不要強人所難了。”想了想,又笑道,“說起來,清荻姑娘也算與你有緣。那日皇太孫殿下在墨齋的集市裏遇到她,不過是因為她來讨要一些回老家的路費。也不知怎的,皇太孫殿下竟然就把她給留下了,又偶然發現她會些醫術,詢問之中得知她興許能夠治好你的毒。”阿荇娘的聲音越發輕快,“你看,她果然治好了你的毒。而且啊,她的名字是清荻,等你叔叔認下了她,她便是謝清荻,而你是謝清荷。你們竟然像是一對真正的堂姐妹。”
阿荇的嘴角抽了一抽。
《皇太孫妃,去哪兒呀?》宸狐 ˇ第九章 中毒(六)ˇ 最新更新:2014-01-12 07:28:47
謝清荻,當她第一次從宇文珩口中聽到他胡謅出的這個名字時,她就知道,他的惡趣味又犯了。
阿荇叫謝清荷,他便給蒹葭取名清荻。荷是花,荻是草,這花花草草的,倒是齊全了。此外,荇字其實也是草的意思,所以這荻又與荇對應。真不知道這宇文珩是怎麽想的。
不過,也真是難為阿荇娘了,對這麽漏洞百出的身世也能篤信不疑。阿荇擦汗,她終于明白自己的笨究竟是随誰了。
當天下午,宇文珩又堅持不懈的來阿荇院裏進行日常打卡。這次随他一起來的,還有多日不見的左慈。更湊巧的是,他們來時,蒹葭也正好在阿荇房內。
所以在阿荇中毒的第十五天,有着扯不斷理還亂的關系的五個人,第一次全員會面了。
左慈依舊惡俗的穿金戴銀,也依舊剛邁進屋子便把聲音傳遍了整個房間。只是,當她看見蒹葭時,阿荇覺得她整個人都不好了。就好像是在刻意隐忍着強烈的恨意,只可惜,左慈向來演技不好,那恨意根本掩無可掩。
恨意從左慈的每個毛孔中散發出來,強烈到讓阿荇不由得抖了幾抖。
阿荇還沒抖完,便聽到一聲刺耳的“是你!”接着便是“啪”的一聲。待得她回過神來,左慈已經用力甩了蒹葭一個耳光。
剛抖完的阿荇又果斷的又呆了一呆。
“阿慈!”宇文珩猛地站起。
阿荇以為宇文珩是要阻攔左慈,只是片刻後,他重又坐了下來。
阿荇挑了挑眉,盡管宇文珩已經盡力克制了,但明眼人還是能夠一眼就看出來,蒹葭是他心尖尖兒上的人。
左慈的儀态向來很好,記事以來,她的行為舉止始終符合大家閨秀的身份,斷不會無故做出這樣失禮的舉動。
到底是怎麽了?
左慈應該是第一次見到蒹葭,卻不知為何會有這麽大的怨氣。莫非……左慈知道了蒹葭其實就是宇文珩心心念念要娶的人?
但阿荇沒有時間思考太久,因為蒹葭被左慈的耳光甩的一個趔趄,遮掩容貌的面紗順勢而落。盡管她快速的重新籠起面紗,但還是被阿荇看到了容貌。
這一看,又讓阿荇驚了一驚,繼而就……哀了一哀。
蒹葭的下半張臉的驚豔程度,完全沒有讓阿荇有一絲一毫的失望。
她有一個小巧挺直的鼻梁,還有一張塗了蜜液般嬌嫩的櫻口,桃粉色,粉嘟嘟,讓人望着實在想要撲上去咬一口。
……呃,自己怎麽會有這麽猥瑣的念頭。
也不怪阿荇,蒹葭的驚豔裏本就摻雜着絲絲魅惑。
這麽想着,阿荇就不自覺的望了望宇文珩,然後暗戳戳的思考着他有沒有咬過蒹葭的嘴。
宇文珩卻并沒有回看阿荇,而是若有所思的望着左慈,似乎陷入了沉思。
左慈已經控制好自己的情緒,盡管握緊并顫抖的拳頭還是透露出她內心的憤怒。
阿荇不喜歡這樣劍拔弩張的氣氛,便出來做和事佬打哈哈。
她與蒹葭道,“清荻姑娘,是我表妹不醒事兒,我替她向你賠罪。這其中肯定是有些什麽誤會。你大人有大量,別與她一般見識。”吩咐了朱雀為蒹葭拿藥,又沖翠莺道,“表妹難得來一次,朱雀,還不給表妹沏茶,用前幾天哥哥寄來的新茶。”這才笑着與左慈道,“這是哥哥特意從福建寄來的永春佛手,我覺得挺好喝的,表妹也嘗嘗?”末了,又最後瞪了仿佛事不關己正悠悠喝茶的宇文珩一眼,似是在責怪他後院起火,自己又擺不平,都燒到她屋子裏來了。
宇文珩不生氣,依舊板着一副冰山撲克臉,悠悠的在凳子上坐下,又悠悠的回望了阿荇一眼。那眼神看的阿荇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蒹葭謝絕了要為自己上藥的朱雀,只沖三人福了福身,告了聲罪,便先行離開。
待蒹葭走出老遠,左慈緊繃的身體才放松下來。
“怎麽了?”阿荇頗八卦的問左慈,“這麽讨厭她?果然是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啊。”
左慈被阿荇說的有些摸不着頭腦,“什麽情敵?”
納尼?
左慈不知道宇文珩要娶的人是蒹葭?
阿荇疑惑的看着左慈,想從她臉上找出什麽蛛絲馬跡,畢竟左慈向來演技不好。只是那張好看卻塗脂抹粉的臉上,除了出離的憤恨,阿荇再看不出任何其他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