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中毒(三)ˇ 最新更新:2014-01-05:30:(4)
一眼,勾唇一笑,“一個大男人,在意容貌做什麽?”
他也并不憐惜阿荇,從不回頭去看身後的阿荇究竟有沒有跟上他的步伐。
沒有傷藥,也沒有包紮,阿荇的肩頭傷口很深,流出的血灑了一路,終于在遠方的地平線上可以看到太陽時,傷口漸漸凝合。
當太陽出來的時候,仿佛是一剎那間,溫涼的清晨陽光灑落在整個草原。阿荇似是不适應突然亮起來的視線,整個人不由自主的晃了一晃。
她的腦袋、肩膀和腳都痛的厲害。許是失血過多,她的視線也漸漸模糊,甚至看不清前方的路。但她還是拼命咬牙向前走着,緊緊跟着那個怪人。她實在是害怕被他抛下。
“主上。”
被拖行的蘇偃忽然出聲,聲音低啞。
黑衣人停下步子,松開了手,蘇偃便撲在了地上。
“站起來。”黑衣人冷冷的瞥了蘇偃一眼,并未打算攙扶他。
阿荇顫巍巍的上前想要扶他一把,卻被黑衣人一個冷眼制止。
半晌,蘇偃掙紮着自己站了起來,卻又随即跪了下來,面朝黑衣人恭敬道:“主上,屬下沒用。”
“哼。”黑衣人冷哼一聲,又擡腳往前走去,“跟上。”
蘇偃望着他,卻不肯起身。
黑衣人察覺,回頭望着蘇偃,“怎麽?”
“屬下……”蘇偃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閉了眼,“屬下暫時不能跟主上回南樓。請主上責罰。”
黑衣人望着匍匐在他腳下的與他有着相同容貌的人,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帶着研究的目光看了他半晌,他終于道:“你日後回樓中領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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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偃恭恭敬敬的道:“屬下遵旨。謝主上體恤。”
黑衣人冷哼一聲,擡腳繼續前行。只是沒走幾步,他又停下了步子。
他望向阿荇,皺了皺眉,“我說過了,讓你跟上。”
“啥?”阿荇一呆。
她、她之前也只是想跟着蘇偃而已,如今蘇偃醒了,自己為何還要跟着那個怪人?
無奈之下,阿荇望向蘇偃求救。
蘇偃遲疑了片刻,道:“主人,謝姑娘她與……”
“我說了,” 黑衣人并不理會蘇偃,他直視阿荇的雙目,語氣很是強硬,“你跟上。”
阿荇小小聲與蘇偃嘀咕道:“蘇偃,我不想跟他走。”又急切的補充,“你說過,你要送我回家的。”
黑衣人沖阿荇揚了揚下巴,“怎麽?你不樂意?”
“謝姑娘,”蘇偃沖阿荇笑了笑,笑容蒼白又勉強,“你先随主上回南樓,等我的事辦妥了,我回樓裏尋你,再送你回京城。”見阿荇還要反抗,又補充道,“漠北事雜,我大概不能分神照顧好你,你又有傷在身,與主上回南樓是最好的選擇。不必擔心,我會如約送你回家。”
見此,阿荇無奈之下只得勉勉強強應承下來。
《皇太孫妃,去哪兒呀?》宸狐 ˇ第十九章 草原(五)ˇ 最新更新:2014-01-14 00:51:16
黑衣人與阿荇一前一後走在草原上。
“左相家的千金,傳聞嬌弱的緊,如今看來,倒也不足為信。”黑衣人一聲輕笑,轉頭看她,“你體力不錯。”
阿荇艱難的跟着黑衣人,步履蹒跚。她已經筋疲力盡,腦中一片空白。她整個人不過靠着一股勁兒撐着,小臉煞白煞白,大顆大顆的汗珠順着臉頰流下。她咬着唇,沒有力氣說話,甚至沒有力氣再擡頭。
黑衣人發覺阿荇的異樣,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
阿荇卻沒發現黑衣人停了下來,一頭撞在在他懷裏,頓時一陣頭暈眼花,下意識的便想後退幾步,卻不料她實在是力氣用盡,眼前一黑,便委頓了下去。
黑衣人眼疾手快的一把撈住她,低頭沖他笑道:“才剛誇了你,這便不行了?”
阿荇順勢抓住黑衣人的衣袖,以免跌倒在地。
“怎麽?”黑衣人抓住阿荇的雙肩扶起她,這才發現她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唇上一絲血色也無。
阿荇抖了抖嘴唇,終于絲若游絲的吐出一句話,“對不住,我實在撐不住了。”
“方才怎麽不說?”黑衣人輕笑起來,“還當你體力有多好,原是硬撐着的。”
阿荇眼前一身發黑,也沒精力去回他。
黑衣人将阿荇輕放在地上,從懷中掏出一支埙,吹了起來。
那曲聲幽深卻平靜,讓阿荇昏昏欲睡。
不多久,一匹豹子悄沒聲息的出現在二人身前。
那豹子似是也被奪了魂,滿眼茫然的望向黑衣人。
黑衣人一笑,一手吹着單音節,一手将阿荇抱起,放在豹子身上。
就這樣,黑衣人吹着埙,一人一豹,繼續往前走去。而阿荇,也終于在那曲聲中,昏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阿荇竟然一瞬間想起了蒹葭,那個清冷卻妖嬈的女人。
她果然是個掃把星,阿荇忿忿的想着,就知道遇見她準沒好事兒,自己這幾個月昏迷的次數簡直比兩輩子昏迷的次數加起來還要多的多。
就算阿荇平日裏心态多麽平和,如今被三番五次的折磨,耐心也會漸漸用盡,便不免暴躁起來。她本身就不喜歡蒹葭,如今把一切苦難的源頭推給她,雖然自己也隐隐覺得這樣未免太過偏激與刻薄,但是,要知道,在難過而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時候,能有個人記恨着,阿荇會覺得日子比較沒有那麽難過。
自己果然是個蛇精病,阿荇深以為然。
阿荇眨了眨一雙大眼,眼珠咕嚕嚕的打了個轉。
一張笑微微俊臉忽然在自己眼前放大。
那張臉的五官俊秀的很,皮膚白皙的很,雖一眼望上去略顯陰柔,但阿荇依舊覺得格外賞心悅目。
“醒了?”
“蘇偃。”阿荇下意識裏應了他一聲。她的聲音嘶啞的很,倒把自己吓了一跳。
聞言,那張臉上的笑容倏忽消失。一雙深不見底的黝黑的眼睛望着阿荇,讓阿荇沒由來的覺得後背一陣發涼。
黑衣人直起身,聲音清冷,“左相千金真是貴人多忘事。怎麽?連救命恩人都不記得了?”
阿荇早已反應過來自己認錯了人,但話已出口,如今只能幹巴巴的陪着笑,“你是北樓……樓主?你怎麽知道我阿爹是當朝左相?”
“南樓。”黑衣人糾正她,卻不回答她的問題。
“對對,南樓樓主。”阿荇從善如流,“昨天暈暈乎乎的,倒忘記了感謝你,真是不應該吶。”她正色,“多謝南樓樓主的救命之恩,阿荇銘記在心,感激不盡。”
“是三天前。”黑衣人繼續糾正她,“我姓蘇,你可以稱我蘇樓主。”
“三天前?”阿荇吃了一驚,“你是說……我昏迷了三天了?”她覺得很不可思議。
“驚訝嗎?呵……”蘇樓主一聲嗤笑,“你早先中了不語的毒,三天前又高燒受傷,再加上幾天沒有吃東西,可你竟然還能活着,我也很是驚訝。”随即又自言自語道,“我倒不知如今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倒是越來越糙,好養的緊,這樣折騰都死不了。”
阿荇卻沒有理會他的吐槽,“不語?”她望向他,“不語已經解了啊。”
“解了?誰解的?你怎知解了?”蘇樓主走到阿荇床前,手裏端着一碗藥,“不語不是一般的毒,它是蠱毒,只有下毒之人方能解開。我聽說,你爹連下毒之人都沒有找到,誰能給你解了這毒?”他又是一笑,那笑容看起來很是開懷,“你怕是被騙了。”
“蠱毒?”阿荇忽然想起之前看過的話本子裏,那些關于蠱毒的情節,就覺得喉嚨一癢,一陣反胃,“蠱毒的意思……就是……就是說我身體裏現在有很多……那個……那個什麽……”
“小蟲蟲。”蘇樓主捏着嗓音,學着阿荇的語調說出這三個字,又沖着阿荇眨了眨眼,彎唇一笑,“沒錯,你說的極對。”他伸手,将藥碗遞給阿荇,“起來喝藥。”
阿荇沉默片刻,掙紮着坐起身,接過碗來,将藥汁一飲而盡。
苦的很。阿荇咂嘴。要是能吃顆甜膩膩的果脯就好了。
“如今,你的血裏滿是蠱蟲。”蘇樓主見阿荇喝完藥,便悠悠的與她講解,“極小極小的蠱蟲,你現在還看不見它們。等到将來某天,當你蠱毒發作之時,它們便會瞬間長大。然後,撐破你的血管,鑽出你的皮膚。成千上萬的蠱蟲會将你淹沒。它們爬上你的眼睛,爬進你的嘴裏,它們分泌出粘液……”
“嘔……”
聽着蘇樓主繪聲繪色的講解,阿荇終于再也忍不住,胃裏一陣痙攣,将方才喝掉的藥汁吐了個幹淨。她多日不曾進食,這下連黃膽都吐了出來。
一瞬間,她只覺得天昏地暗,頭暈眼花,抽搐了半晌,方漸漸緩過神來。
“蘇、蘇樓主……”阿荇撐着身子,虛弱的望向他,“求你別說了……”
蘇樓主見到阿荇這般狼狽的模樣,似是極為開心,便高高興興的應了。
“現下你身體太差,這藥還是得喝的,吐掉可不行,我再去給你端一碗來。”
《皇太孫妃,去哪兒呀?》宸狐 ˇ第二十章 南樓(一)ˇ 最新更新:2014-01-14 00:54:03
修養了幾天,阿荇覺得身體漸漸好了,便想要出門走一走。在屋裏憋了這麽多天,她早就覺得悶了。只要她按時吃藥,蘇樓主也不太管她,她便索性成天都在附近亂逛。
說起來,阿荇現今所在的地方,是一個小山谷。谷中植滿了楓樹。如今已是深秋,那楓葉紅的好似傍晚天邊的雲霞,放眼望去,整個山谷都紅彤彤一片,看着讓人莫名的覺得歡喜。谷中有很多溫順的小動物,小鹿,小兔,還有一些阿荇叫不出名字的動物。它們也不怕人,似乎覺得阿荇很是新奇,便常常圍着她打轉,小眼睛眨啊眨,時而用小鼻子嗅嗅她,又時而伸出小爪子摸摸她。山谷的中央,是一汪寒潭。那潭水極為清澈,卻異常冰寒。寒氣結成水霧,常年籠在水面上。每當阿荇靠近它時,都會莫名的想要打寒顫。而山谷的四周邊緣,是高高的懸崖峭壁,山頂很高,山壁很陡。
阿荇常常會坐在草地上,靠着楓樹,望着高聳入雲的懸崖發呆,思考着蘇樓主是怎樣帶自己跳下來的。因為除了從山頂跳下來,阿荇再想不到還有其它什麽方法能夠來到這座小山谷。
蘇樓主這樣厲害的人,阿荇本以為他的南樓會建的極為雄偉。所以,當她知道南樓便在這座小山谷中,并且看到了那幢被稱作“南樓”的二層小木樓時,終于,掩不住的失望湧上了心頭。
蘇偃口中的南樓,是山楓谷一幢很破舊很小巧的木質小樓。
說它破舊真是一點也不為過。那幢小樓望上去破敗陳舊,少說也建成有幾十年了。谷中濕氣大,部分木料都已經腐朽。尤其是阿荇在爬樓梯時,總會隐隐約約聽見“吱呀”“吱呀”的聲音,讓她很擔心樓梯會不會就此坍塌掉。
“你這樣厲害,我還以為你的南樓也很厲害呢。”阿荇放下藥碗,笑微微的看着坐在對面的蘇樓主。
“我的南樓确實很厲害。”蘇樓主也笑微微的看着阿荇。
阿荇撇了撇嘴,拿眼角上下打量了一圈這屋子,頗有些不屑的意味。
小小的二樓木屋,壁上爬滿了苔藓,屋角有只肥碩的蜘蛛,正辛勤的結着一張寬大的蛛網。屋內的陳設更是簡單,一張睡上去會“吱呀”作響的小木床,硬邦邦的床板,略潮濕的被褥,讓自小嬌生慣養的阿荇苦不堪言。床的正對面,是一張小小的圓桌和兩只小小的木凳,阿荇目測,只需擺上三只碗,就可以把桌面占滿。
打量夠了,阿荇小小聲道:“蘇樓主這幢南樓未免也太……”她摸了摸鼻子,“嘿嘿……”
蘇樓主也不生氣,他任由阿荇打量着,“原以為左相千金是見過些世面的,自然與市井婦人決然不同,如今看來,是我謬了。”他一聲嗤笑,“謝姑娘也不過爾爾。”
阿荇不高興了,“你什麽意思啊。說話便說話,怎麽能人身攻擊呢?”
“人身攻擊?”蘇樓主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詞,小小的琢磨了一回,便笑開了,“有意思。不過謝姑娘如此武斷的以貌取樓,未免有失公允。我南樓在江湖上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何必用這些虛而不實的東西撐門面?”
他的話語中透出一股子江湖兒女的豪情,聽的阿荇一怔,對他口中的江湖心生向往。
“你家南樓來頭這麽響啊?”不等他答話,又自言自語道,“想想也是。我以前覺得蘇偃老厲害了,可是蘇偃竟然僅僅是你的屬下。”想到以前看的那些話本子,她未免就有些腦洞偏大,想要神展開了,“你家南樓建在這麽隐蔽的地方……不會是殺手組織吧?”
“殺手組織?”蘇樓主哂笑,“那種肮髒的買賣我不做。”
“那這南樓是?”
“出賣消息。”蘇樓主屈指扣着桌面,“南樓可以提供給你你想要的一切消息。不管你想要知道什麽,你都可以來南樓。只要你出得起……”他望向阿荇,彎唇一笑,“價錢。”
阿荇倒吸一口氣。
這樣的設定真是棒極了有沒有!
阿荇望着蘇樓主的着裝。
他與初見時的裝扮一樣。黑發未束,随意的披散在背後。一身飄逸的黑衣,長衫寬袖,領口、袖口與衣邊拿金線繡了繁複的花紋。他看起來穿着極為樸素,但阿荇早已認出他的衣服料子是極昂貴的墨錦。這種墨錦只有江南一家布坊會織,因它編織複雜、做工考究,所以每年只得幾匹,大部分都進貢給了皇族。便是阿荇爹貴為左相,阿荇家也只有兩匹墨錦。倒不知這蘇樓主從何得來這往往有錢也沒處買的墨錦,且舍得裁了做衣服。
不過,若是蘇樓主富可敵國,倒或許也可以買得到墨錦。所以,阿荇深深的覺得,南樓的消息一定非常貴。
“要從南樓拿到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一定很貴吧?”
“非也,得看你想要知道什麽。若是你只想知道村頭老郭家的母雞下了幾顆蛋,那幾文錢就足以買到。”
這話逗得阿荇笑了起來,“說起來,南樓只有你和蘇偃兩個人嗎?想要知道消息的人怎麽找到南樓呢?”她是好奇寶寶,一問起來就沒完沒了,“他們就算找了南樓的位置,又怎麽……跳下懸崖呢?”
“跳下懸崖?”蘇樓主挑了挑眉,“莫不是你竟以為之前我們也是跳崖才到了這山楓谷?”
“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并且,他們無需找到這裏來,洛陽長南大道的盡頭還有一幢南樓。南樓也自然不止我與蘇偃二人。”他一聲輕笑,“你倒是想把南樓打聽的夠清楚。”
“那是那是,等我回到家去,還可以跟我阿妹們講講這段奇遇。”她頗為狗腿的沖蘇樓主豎了豎大拇指,一張嬌憨稚嫩的小臉笑開了花,“告訴她們我遇見了一個頂頂厲害的英雄好漢!”
“英雄好漢?算你有眼光。”蘇樓主滿意的颔首,“不過,你可回不了家了。”
阿荇大驚,“為什麽?”
蘇樓主像看白癡一樣看着阿荇,“知道了我南樓的具體位置,你還想要回家?”
“可是蘇偃說過要送我回家的……他答應過我的!”
“那是你跟他的事。”蘇樓主淡淡的看向阿荇,“實話與你說,他此次去漠北,回不回得來都難說。再者,他未必是真心想送你回家,否則,為何不去驿站送封信與左相?”見阿荇怔怔的望着自己,又嗤笑道,“果真是足不出戶的大家小姐。謝姑娘不會不知道在驿站可以遞信吧?他沒時間送你回家,但總該有時間遞個口信,叫左相來接你家去。”
阿荇喃喃道:“但是他沒有。”
蘇樓主撫掌,“你知道便好。”他收起她的藥碗,站起身來,“好好在山楓谷裏養着吧。”言罷,轉身離去。
《皇太孫妃,去哪兒呀?》宸狐 ˇ第二十一章 南樓(二)ˇ 最新更新:2014-01-14 00:56:41
自從知道了蘇樓主不打算放自己離谷,阿荇每天的日子就變得難捱起來。
說來也怪,從前多少人羨慕阿荇的謝府,可阿荇卻一門心思的只想往府外跑,最好能在外面玩上幾個月才好呢。可如今真的在外面玩了很多天,阿荇卻又特別想要回家。
畢竟俗話說的好,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草窩,更何況,謝府怎會是草窩?
阿荇爹是大晁建國以來的第一位左相,歷經兩代帝王,可謂是開國元老。
當年,大晁的始帝仿玄德,三顧陳郡謝家請阿荇爹出山,轉頭便極為大方的贈了前朝親王的宅子與阿荇爹,也就是現在阿荇所住的謝府。
老實說,當朝的許多王爺侯爺的府邸甚至都不及謝府。京城地貴,當朝貴胄多聚居在華蓋裏、三元巷,獨阿荇家坐落于開源大道盡頭,地理位置之好、占地面積之大,叫多少人眼紅不已。府中假山鱗次栉比,人工湖碧波蕩漾,更難得的是,府裏的前任主人引了溫泉水入府,致使府中之人無需出城,在家便可泡湯解乏。
左慈從前常常陰陽怪氣的嘲笑謝府這顆好白菜竟叫阿荇這頭蠢豬給拱了,也常常納悶不已,不知阿荇何德何能、上輩子燒了多少高香,今生才能托生在謝家這樣的人家,且還是謝府的嫡長女。
阿荇從前懵懵懂懂,也并不覺得謝府有多麽好,可如今在這山楓谷呆了數十天,才真真切切的體會到自家的好處來。
不說謝府家大業大、家底豐厚,阿荇的吃穿用度向來都是最好,比之皇族公主也不差。就說這秋越來越深,天氣越來越涼,阿荇怕冷,往日在家時,她的卧房都已經開始燃銀絲炭取暖了。可是谷中所住的小木屋,不僅沒有炭火,反而潮濕陰冷。阿荇每每夜裏凍醒,都有種痛哭一場的沖動。
而當她再一次被凍醒時,她确實把這種沖動延續了下去,變成了現實。
深更半夜,阿荇披頭散發的抱膝坐在冰涼的床上,望着窗外高懸的冷月,鼻涕一把淚一把,哭的一塌糊塗,毫無形象可言。
當蘇樓主聞聲趕來時,阿荇已經哭到抽噎。
蘇樓主只穿了裏衣,外面披着墨色的外衣,舉着一盞燈,靠着門框,皺着眉頭望着阿荇。
“擾人清夢。”
阿荇卻不理會他。門外的寒風“嗖嗖”的吹進來,吹的阿荇更冷了。
她哭的肝腸寸斷,從前世哭到今世,越哭越覺得自己活的着實憋屈,着實悲催。
人在悲傷時,往往會不由自主的想到一些難過的往事,那些平時根本不會注意到的小事,往往會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而如今,阿荇便是那被壓死的駱駝,至于壓死她的稻草,那就多了去了。
蘇樓主見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便将燈放在桌上,走近,扳起她的肩膀。
阿荇的眼睛已經哭腫了,紅紅的,好似一只兔子。額前的碎發被眼淚打濕,淩亂的黏在臉上。
蘇樓主伸手胡亂将她的眼淚抹去,“啧啧”評價道:“平日裏看你長的玉雪玲珑,嬌俏可愛,可這哭相并不我見猶憐,倒真是可惜了。”
他放開阿荇,在桌邊坐下,“怎麽了?”見阿荇不搭理他,又勾唇笑了起來,“你想回家。”他用了肯定句,便是篤定了阿荇的想法,故而也不待阿荇點頭,便伸了一根手指,在阿荇眼前搖了搖,“不可以哦。”他告誡她,“你回不去了。”
“我想回家。”阿荇賭氣的瞪着他,堅定的重複,“我想回家,我想我阿爹,我阿娘,我哥哥,還有小白……”
“小白?”蘇樓主出聲詢問,“小白是誰?”
阿荇哭到打了嗝,但邏輯依舊清晰,“我的獅子狗,可愛的很。之前被阿妹帶到陳郡了,現在應該回來了,我好想它。”
“哦。”蘇樓主不置可否,似乎對那只可愛的獅子狗沒什麽興趣。他看着阿荇,“你若是想要寵物,我可以給你找來很多寵物。你是想要小兔,小鹿,小鳥,貍貓,還是……再養一只獅子狗?”
“我才不要!”阿荇怒瞪他,“我要回家!”
“我說了,”蘇樓主平視阿荇的雙眼,面上的笑容漸漸褪去,“不可以。”他閉上眼,再睜開時,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清冷的讓阿荇有些害怕,“不要再讓我說第三遍。”
阿荇懼怕不笑時的蘇樓主。他本是陰柔的面相,不笑時卻總是不怒自威。
阿荇一邊抽抽噎噎的哭着,一邊怯怯的問他:“為什麽?就因為我知道了南樓在山楓谷嗎?”她忽然伸出三根手指指天,做出起誓的動作,“我可以對天發誓,此生我不會把南樓的位置告訴任何人。”
蘇樓主看了她半晌,“能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又笑了起來,“可是,你這麽有趣,我并不打算殺你。”
他站起身,“我山楓谷有什麽不好?”他端起燈轉身,似乎并不打算等阿荇回話,“好好在谷裏待着吧。”
阿荇看着他走出去,賭氣跳下床,将門狠狠摔上。反身撲到床上,拿被子蒙住了頭,又狠狠的哭了起來。
蘇樓主說一不二。他說不會放阿荇離去,那便真的不會放阿荇離去。
阿荇想要回家,便只能偷偷跑路。而想要離開山楓谷,便只有攀上懸崖一條路。起碼在阿荇看來,只有那一條路。
阿荇一直在等待着可以離開山楓谷的機會,而這個機會并沒有讓她等待太久。
幾日後,蘇樓主連續兩天沒有來給阿荇送藥,整個山谷也沒有他的身影,而小廚房裏,擺着足夠阿荇吃上很多天的幹糧。
阿荇想,蘇樓主許是出谷辦事了吧。畢竟南樓這麽大的組織,其首領怎可能一直待在這小小山谷逍遙度日。就算洛陽南樓距離此處太過遙遠,他不可能事必親躬的跑去洛陽,但總該會有屬下前來與他禀報一些重要事務。而自己在谷中待了數日,從不曾見有外人來此,故而,蘇樓主肯定是要出谷去,方能處理一些事務。
第三天傍晚,阿荇見蘇樓主依舊沒有出現在谷中,便終于下定決心,偷偷跑路了。
說起來,阿荇并不會功夫,但好在她在現代時最喜歡攀岩這種極限運動,并且也相當擅長,所以她決定冒一次險,沿着最平緩的那段山崖往上攀。
說走就走。
阿荇從小廚房裏揣了些幹糧,準備路上吃,便信心滿滿來到自己多方打探終于選好的那塊山崖。
說它平坦,也只是相對于其它山崖而言。其實它險峻異常,如果從半山腰上掉落下來,那肯定就是必死無疑了。
但是阿荇向來膽肥,天不怕地不怕,而且她覺得,與其在山楓谷裏呆一輩子,等着老死在這兒,還不如冒險攀崖,起碼還有回家的可能。
很多時候,人們偏愛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但那其實并不靠譜,深思熟慮方能萬事皆安。
所以,即便阿荇曾是攀岩高手,但在這樣的荒郊野外,又沒有什麽防護措施,選擇爬上陡峭的山崖,到底還是輕率了些。
這邊廂,阿荇正努力往上爬着,剛爬了大約兩丈的高度,冷不防一個聲音在她腳下怒吼——
“謝清荷!你在做什麽!”
阿荇一驚,腳下便是一個打滑,好在她雙手抓的牢,這才沒有掉下來。只是,她的雙腳踏空,慌亂之中怎麽都踩不到附近的石頭。她緊貼着崖壁,只靠雙手撐着全身的大半重量,漸漸的便有些支撐不住。
“救、救命!”
直到此時,阿荇才覺得有些害怕。
蘇樓主滿是怒氣的與她道:“你給我抓牢別動!”
阿荇一邊抓牢手中的岩石,一邊扯開嗓門大叫:“蘇樓主救命啊啊啊!”
蘇樓主以腳尖點在崖壁上,憑借輕功向上攀去,轉瞬便到了阿荇跟前。他一手摟住阿荇的腰,一手撐住石壁,緩慢平穩的落下地來。
剛剛站穩,他一把便将阿荇抛在地下。
阿荇被摔的慘叫了一聲。
蘇樓主的聲音怒氣滿滿,“你想做什麽?”
阿荇心下一凜,随即努力攢出一個讨好的笑:“我……我閑着無聊,攀崖玩玩……”怕他不信,又補充道,“真的只是玩玩。”表情誠摯的讓人看不出一絲虛假。
蘇樓主挑了挑眉,“不是要逃走?”
阿荇一個勁兒的搖頭,“不是不是,絕對不是。”
“我說了,別叫我再與你重複第三遍。”蘇樓主的面色越發陰沉,“你回不了家。我的話,你是都當作耳旁風嗎?”
阿荇見狀,讨好的扯了扯蘇樓主的衣擺,“不是不是,我沒有要走。”
“是嗎?”蘇樓主蹲下身,與阿荇平視,“可是我怕你記不住,不如……”他伸手抓住阿荇的右腿,一字一句的慢慢道,“給你些教訓。”
“你要做什麽?”他抓的牢,阿荇慌張的想要往後縮。
蘇樓主看着阿荇,而他手上一用力——
只聽得“咔嚓”一聲,接着,便是阿荇歇斯底裏的痛呼。
“我的腿!”
“……斷了。”蘇樓主直起身,唇角扯出一絲笑,在漫天霞光的映襯下,妖豔的很,可這樣驚豔的笑容,此刻在阿荇看來,無異于前來索命的地獄餓鬼。
蘇樓主盯着阿荇,語氣歡快,“這樣,你便會對我的話記憶猶新了。”
《皇太孫妃,去哪兒呀?》宸狐 ˇ第二十二章 南樓(三)ˇ 最新更新:2014-01-14 00:57:42
蘇樓主滿意的看到,自打阿荇的腿斷掉之後,她确實比從前老實多了。不會成天在谷裏四處轉悠找不到人影兒,也不會眼珠子咕嚕咕嚕轉着,想着各種各樣逃出谷去的歪點子。
事實上,阿荇最近整個人都蔫蔫的。
想來也是,對于一個金尊玉貴的世家小姐而言,這幾日的遭遇無異于是災難。肩上的傷口還未痊愈,又被人捏斷了腿,整天伴着鑽心的腿痛,心情想必不會好到哪去,自然整個人都沒精打采的。
阿荇拖着一條傷腿,眼睛哭的紅紅腫腫,窩在潮濕的床上,別開眼,不肯去看面前坐着的蘇樓主。
蘇樓主喝了口茶,一聲嗤笑,“老實了?”
阿荇不理他。
蘇樓主屈指點了點桌上放着的一盞藥碗,“來喝藥。”
阿荇仍舊不理她。
蘇樓主端起碗,來到阿荇面簽,舀起一勺藥汁,送至阿荇嘴邊,“生氣便生氣,不喝藥可不行。”
阿荇将頭別到一邊,避開了蘇樓主的勺子。只是那勺子又緊随而至,阿荇避無可避,便一手将勺子和藥碗打落在地。
一聲清脆的瓷器碎裂聲,藥汁灑了蘇樓主一身。
“嗯?”蘇樓主的笑容凝在臉上,臉色漸沉,伸手撣去衣衫上的藥汁,在阿荇的床邊坐下,“怎麽?不喝藥,你是不想要這條腿了?”
“要它何用?”阿荇的聲音悶聲悶氣,賭氣道,“反正……反正我也活不久了。”
“誰說你活不久了?”蘇樓主的語氣有些驚訝,“我從未打算要你死。”
“反正,”阿荇望向他,“反正我身中蠱毒,你又将我困在這山楓谷裏,出不去谷,找不到下毒之人,”阿荇越說越難過,偷偷伸手抹了抹淚,“我很快就會死了。”
蘇樓主端看她抹眼淚,半晌,終于又笑了起來,“我說了你不會死,那你便不會死。除了我,沒人能殺死你。”
你的心思比女人還要善變,又喜怒無常,讓人捉摸不透,常常令人莫名懼憚,連蘇偃都怕你。你現下不殺我,又不代表你一直不殺我,信你才有鬼呢。阿荇用紅彤彤的眼睛翻了個白眼,腹诽了他一番。
蘇樓主見阿荇不信,又道:“小小蠱毒,倒還難不倒我。我治得好你。你在我谷中老實呆着,不僅不會死,說不定,日子久了,你阿爹若是真能找到這兒來,興許你還有出谷的一天。”
這番話未必真心實意,但确實聽得阿荇眼睛一亮。只是,最近被騙的多了,她未免多了些心思。
她想了想,擡頭問他:“你非要将我留在你谷中,到底是因為什麽?”她見他張口就要答話,忙道,“我可不信你之前那番鬼話。那些人就算知道南樓在這,”她小小的瞥了一眼蘇樓主,“在這旮旯角,我看,也少有人能下得谷來。再說了,這裏就一幢小破樓罷了。”她望着蘇樓主的眼睛,試探着問,“這木樓有那麽金貴麽?”
蘇樓主并不避開阿荇的視線,但也并不答話,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将她的頭發揉的一團亂。見阿荇不耐煩的躲開,便收回了手,才道:“覺得你有趣罷了。”
“什麽?”
“覺得你有趣,便想留你在身邊,僅此而已。”
阿荇白了他一眼,不客氣的揭穿他:“誰信。”
蘇樓主也不怒,悠悠道:“不信便罷。不過,既然有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