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時間到了

鐘如季和仇宵在無意中形成配合。鐘如季引得小醜動用怨氣,傷其根本;仇宵趁機把小醜帶回自己身上,将舒時放出來。

“快走吧,他殺了不少人,等怨氣集中,他還會出現的。”仇宵撐着牆壁,臉上慘白得不見一絲血色。

鐘如季攬住倒下的舒時,理解地點頭:“嗯。”

仇宵看了眼舒時,對鐘如季說:“他過會兒才醒,你們小心些,我控制不了那家夥。”

“我知道。”鐘如季說,附身的後續反應他再清楚不過,“先走了,再見。”

他擡起舒時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與仇宵漸行漸遠。

仇宵靠在牆上看着自己的雙手,上面逐漸繞起一圈淺黑的怨氣,還有如絲如縷的能量正從那些開着的房間裏飄出來。

怨氣虧空得太厲害,他連調動能力都做不到,一旦怨氣補足,那家夥又會搶占他的意識。

“殺過一遍還不夠,你也真是夠恨他們。”仇宵笑了笑,自言自語,“是啊……我也真是夠恨他們。”

“他們好像很熟啊……我怎麽聽見鐘哥對他說再見呢?”陳子潛一心撲在門上,外面的聲音若有若無,只能聽個片段,“才打完的狀态不該是這樣吧,難不成19號又切換人格了?”

“別看戲了,現在該擔心的不是這個。”付弋看了眼時鐘,“想想怎麽過完最後五個小時。”

“那能怎麽過,不就是能躲躲,不能躲想辦法躲,沒事兒那更好。”

陳子潛從門那兒走過來,因為床上已經坐了兩個人,所以他只能站着,他單手插腰,不甚在意道:“之前不都這麽過來的。”

“但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這次結束後我們抽時間去訓練場試試。”付弋站起來把位置讓給他。

“行啊,你說試試那就試試呗,我無所謂。”陳子潛仰面躺了下去,抓了抓自己的頭發。

付弋:“那你得練練關于恐高的項目,以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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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陳子潛從床上彈起來,眼睛睜得快有兩倍大,“別的都行,這個不行!”

“恐高是你的弱點,必須要克服。”付弋難得強硬道,“你算算之前的任務,有哪幾個是不包括高空的?你沒辦法克服自己的心理恐懼,到時候出事了你要我怎麽辦?”

陳子潛看着他不發一言。

旁觀的女人看這原本處得挺好的兩人氣氛緊張,瞬間不太敢說話。

付弋這次完全沒有要讓步的意思,陳子潛盯着他看,他也不避不讓地看回去。

停了大概十多秒,空間像靜止了半個世紀。

“行。”陳子潛眼睛一低,輕聲說,他把自己摔回床上,驀地又有些不服氣,“練練練,練死了我看你哪兒哭去。”

他松口就很難得了,付弋深知這一點,開玩笑道:“練不死,死了我陪你。”

“嘁,說得好聽。”陳子潛故意道,之後卻在付弋看不見的地方偷偷揚了嘴角。

接下來要面對的是狂風驟雨,短暫的風平浪靜算是做個中場休息。

鐘如季把舒時放在床上,看着他臉上的血污,在心裏默數着數。

六、七、八……

舒時猛地從床上坐起,臉色十分難看。

比想象中早了一點。

見他一臉難受,鐘如季善解人意地說:“浴室裏有紙巾和毛巾,衣服給你放裏面了。”

“謝謝。”舒時忍着翻湧的胃酸從床上爬起來,踉跄地沖進了浴室。

鐘如季忍笑,垂眸看看床單上擦上的紅痕,又朝裏面正吐着的人道:“你最多還有十分鐘,速度一點解決。”

舒時吐得昏天黑地的什麽也沒聽見,更別提回答了。

一陣撕心裂肺的幹嘔聲過後,浴室裏無縫銜接上水流開到最大的聲音。

鐘如季把沾了血污的床單掀起來,将被子鋪上去,做完這些後他還有點不放心,特意到浴室門口敲了敲門,問:“你自己可以?需要幫忙嗎?”

舒時這時正不管三七二十一拿噴頭往自己身上淋,冷水凍得他一激靈。

聽見鐘如季的話後,他看了眼盥洗臺上放好的衣服,回道:“不用,我自己來就好。”

此時的舒時完全沒意識到鐘如季這話的意義。

聽他這樣回答,估計是覺得自己還能撐。

鐘如季也不着急,回床邊坐着去了。

沒多久,浴室裏的水聲停了,又過去幾分鐘,裏面的人沒撐住摔在了地上,帶起一片響聲。

“我靠……疼啊。”舒時頭磕到了臺沿,乓的一聲,撞得他人都不太好。

鐘如季問都不用問,直接到浴室門口拉開玻璃門,一眼看見舒時衣衫不整地跌坐在地,臉上身上全都是他自己下狠手擦出來的紅印。

空氣中腥氣頗有些濃郁,舒時身上的血跡和油彩都被清理幹淨了。還是這樣的臉看着順眼一些。

“怎麽渾身酸痛的,我感覺我已經是個廢人了。”被鐘如季領回床上,舒時無力道。

鐘如季說:“沒事兒,過會兒就好,附身的後遺症。”

“你當時沒跟我說啊……”舒時現在連呼吸都是出氣多進氣少,“好吧,我也沒問。”

他的自問自答省了鐘如季的功夫,下一秒就開門見山道:“你在仇宵的記憶裏看到了什麽?”

舒時鼓了鼓腮幫,仿佛馬上就能吐出來。他連連擺手,說:“別問我這個,你小心點那個玩偶熊就好。”

注意玩偶熊估計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了,鐘如季又說:“你大概總結一下。”

舒時頓了頓,簡明扼要地說:“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情有可原但還是無法接受。”

鐘如季:“……我讓你說人話。”

“太血腥了我不想講,一講就有畫面了。”舒時把臉埋在被子裏深深吸了口氣,他總覺得自己還在那一間腥氣逼人的房間裏待着。

然而血腥這個形容詞就已經帶給鐘如季他所要的答案了。

“那不用講了,我知道。”

舒時仰起臉問:“ 我都沒說你怎麽知道?”

“猜的。”

“這要怎麽猜,我什麽都沒說呢。”舒時又重新把臉埋了下去,不太信。

“他殺了所有人,并且手段很殘忍。”鐘如季說,看到舒時又把頭擡起來,笑了一下,“如果不出意外,全都在19號那間從來沒打開過的房裏。”

在仇宵的記憶裏,他擁有了一定的怨氣之後回到馬戲團殺盡了所有人,一個沒落下。他将那些殘缺的屍體一點一點丢進自己的化妝間裏,房裏全都是未幹的鮮血,染紅了牆壁,怎麽都擦不幹淨。

現在舒時想起前一夜聽到的怪聲,都能準确對應上場景。

“厲害!如果不是沒力氣,舒時都想給鐘如季鼓個掌,“這都是怎麽猜的啊。”

“按常理算,他的怨氣不可能那麽大。”鐘如季說,“工作人員總共就那麽多,殺光了也只夠他凝個實體。”

怨氣的獲得途徑繁多,殺人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一種,受害者死得越慘怨氣便積攢得越多。

還記得之前仇宵說過的“因為他們都被我殺了”。

仇宵演出墜亡的責任,任何一名工作人員都難辭其咎,無論是幕後黑手還是見死不救的,誰都不無辜,誰都不可能無辜。

所以他們罪有應得。

“你現在感覺怎麽樣?”鐘如季沒有多說,看了眼電子鐘上顯示的時間。

附身的副作用是同時作用于兩個靈魂上的,如果舒時恢複了,那麽仇宵也一定恢複了,更何況他還有怨氣這種特殊輔助。

“好多了。”舒時試着翻了個身,胳膊還是酸,“總比癱了好。”

在這個關節眼上不能動彈是件很要命的事。

“差不多了。随時做好跑的準備。”

“嗯,明白。”舒時一動不動。

就在兩人對話剛結束的時候,玩偶熊悄無聲息的出現在鐘如季的背後。

“鐘如季……”

舒時頭皮一緊,跑字還沒喊出來,鐘如季已經根據他的表情看出來了,還有空氣中多出的一股淡淡的血腥氣,無一不在彰顯小醜此時在房間裏。

要說動作迅速這一點,鐘如季可謂是發揮到了極致。

他躍到床下給舒時搭了把手,舒時最先發現情況,卻比他快不了多少。

明明是逃命,還逃得這麽輕松,一點面子都不給鬼怪留。

“出來了我們往哪兒躲啊?要不去找徐舟。”舒時拉住門,對鐘如季說。

鐘如季看了他一眼,風輕雲淡道:“去19號。”

“啊?”舒時被他說懵了,“那裏面都是厲鬼……”

“我知道。”鐘如季拉着他快步往外走,不見一絲猶豫。

小醜從4號房裏走出來,同樣不慌不忙。

舒時回頭看了好幾眼,發現小醜确實盯上了他們,也确實不着急追他們:“他怎麽散步似的?你不急他也不急啊?”

鐘如季頭也沒回,笑了一聲:“看我們去送死,他着急什麽。”

舒時又看了眼,也笑了下:“好像也是。”

“你有房卡嗎?”鐘如季問。

舒時下意識去摸口袋,低頭一看發現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呃,先不說我有沒有,就算有,那也在你房裏。”

鐘如季眸光下瞥又收回,說:“不用房卡也行。”

“那就好。”

小醜的速度比他們慢上許多,似乎有意放他們逃跑,或者是更想看看他們和19號房裏的東西怎麽相處。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舒時覺得小醜沒那麽兇殘了,甚至還能在他身上看到仇宵的影子。

到19號門前沒花多長時間,鐘如季停住腳步,偏頭看了眼。

小醜站在不遠處,好整以暇地倚着牆壁,視線聚集在他們身上,眼裏浸着玩味的惡意。

方才經過的房間裏,入目便是鮮血淋漓,鐘如季并不覺得這位會放過他們。

他把舒時往旁邊拉了拉,說:“站遠點。”

“哦。”舒時應着,步子微微地移了移。

鐘如季往後退了半步,盯着門板,擡腿,猛踹!

“砰!”

“我去!沒道理啊,怎麽打一架他更猛了呢?”饒是陳子潛在屋裏坐得好好的,這動靜也足夠他注意了。

付弋也有點不可思議:“怎麽會,才用過怨氣……難道動物們來了?”

砸門聲連着響了幾道,陳子潛都有種地在震的錯覺。

鐘如季的開門方式是舒時沒想過的簡單粗暴,舒時看了眼倚牆而站的鬼怪,慶幸對方還沒有要追殺他們的意思。

狠踹了好幾下,鐘如季停下來,手搭上舒時的肩。

舒時先開了口:“門還沒開呢。”

“你是傻嗎,真去送死?裏面有什麽你還不清楚?”鐘如季小聲的帶點笑意道:“做好準備。”

這種語氣一般代表着他要坑人了。

舒時慎重地點點頭,緊接房門在他眼前打開,露出一張黑氣缭繞的臉。

“跑。”

舒時還沒細看,自己的腿就先跟着鐘如季跑了。

跟着大佬逃跑,自然是沒問題,但是……哥們兒你是不是跑錯方向了!殺神在那兒站着呢!!

“小心點,千萬別撞上了!”舒時小聲道。

這時候想往回跑也來不及了,他們後面還跟着一追人的。

因為速度的差異,舒時總是慢鐘如季半步,他這時稍微偏個頭都能看見王朔跟在自己後邊窮追不舍,就差一兩步,餘光都能掃到影子的距離。

被死亡追趕着,不得不賣命跑。

快要和鬼怪對上的時候,鐘如季回頭看了眼,伸手把舒時的頭按下,帶着他往右邊躲。

“該死。”

就這麽輕松地和小醜擦肩而過,舒時聽見對方咬着牙罵了這麽一句。

他側眼看去,後面追着的王朔和前面等着的小醜撞到了一塊兒,雙方的怨氣纏鬥在一起,前者的力量看起來竟然更為強大些。

他們遠離了兩大危險,還看着兩大危險自個兒鬥了起來,真是夠戲劇的。

鐘如季站住腳,不嫌事大地問:“刺不刺激?”

大佬坑人,一坑一個準,人都給你摁坑裏去,甭想爬出來。

舒時撲哧一下樂了:“刺激。”

“看戲別看太久,小心引火燒身。”鐘如季打開房門時,舒時正看得目不轉睛。

“哦,馬上來。”舒時意猶未盡地看了最後一眼,跟他進了房。

鐘如季插上房卡,屋裏亮起來。

舒時今天走的路幹的事是其他人的好幾倍,這會兒安靜下來有點犯累,走了幾步就撲上床。

“仇宵會不會有問題?總感覺他被壓着打。”

鐘如季疊了枕頭壓在腰下,靠着床頭說:“不會,還有外援在,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

所謂外援,自然指的是這個時間段出沒的動物們了。

仇宵是怨靈,被他虐殺的工作人員也是怨靈,以寡敵衆,還是在怨氣不足的狀态下,硬抗下去仇宵必然會吃虧,但算算時間,動物團也該出來了。

想到它們的遭遇,舒時心思沉了沉,看戲帶來的愉悅都降了下去。

舒時翻了個身,心中五味雜陳:“這個空間就這樣結束了。”

“嗯。”鐘如季應聲,“其他人只要不離開房間就沒問題,但被利用的那位是死定了。”

“好奇害死貓。”舒時說,“那麽多怨靈沖進他體內,就算僥幸活下來也不會是個正常人了。”

鐘如季看了他幾秒,說:“我還以為你會覺得不舒服。”

“沒必要。”舒時手臂枕在腦後,“可能放之前我會覺得不舒服,但現在不會了。”

“有些人的命,任你怎麽保也是保不住的。他一意孤行,出事也怪不得誰,如果他不進19號,又怎麽會被怨靈找上。”

“不進那扇門萬事大吉,他找死,我何必難過。”

王朔偏執到了一種境界,執念于19號,執念于破解點,從沒在乎過他人的勸告,最後親手斷送自己的活路。

舒時不屬于這個世界,不太能适應總有人死亡的現象,每每死去一個人,他就會難過一分,盡管他與死去的人沒有半點瓜葛。

但也許是時間久了,死亡的頻繁讓他麻木,又或許是他在空間裏的所知所感,告訴他總有人會永遠留在空間裏。

生死是各自的事,他的難過救不了任何人。

他仍然熱愛這世界,但骨子裏也淌着一分冷漠。

獅吼、虎嘯、鹦鹉的尖叫在之後一并響起,這已經與他們無關了。

和王朔對打消耗的怨氣已經不足以支撐小醜占據仇宵的意識,更何況那些源源不斷的怨氣全都加注在了動物身上。

失去底牌,重獲自由。

電子鐘的數字跳動,聲音漸息,兩方的鬥争總有一方獲勝。

仇宵趕在最後來見了他們,身後跟着老虎。

“我馬上要走了,謝謝照顧。”舒時揉了揉恢複正常的老虎,“你也要好好的。”

老虎嗚咽幾聲,拱了拱他的手。

舒時看着它懵懂的眼神,眼睛突然就紅了一圈,他又揉了揉老虎的頭,淚水很快漫上來模糊視線,他低聲說:“對不起,我來得太晚了。”

老虎已經死了,仇宵也是。

在那些回憶裏,他無能為力,也救不了任何人,只能眼睜睜看着事情發生。

仇宵從高空墜落,心懷鬼胎的工作人員唯恐看客發現小醜演出發生意外,便在臺前拉上了幕布,特意播報解釋,說是節目效果。

仇宵的屍體被人塞進玩偶熊中,現場的血跡被清理幹淨,他的死亡被掩蓋得不留一絲痕跡。

小醜雜技失去了最優秀的小醜,瘋狂馬戲團丢了招牌,又恰逢動物雜技興盛。

接着馬戲團又多了一批受難者。動物們日日待在籠子裏,被苛刻食物,被要求做出高難度的雜技,被要求讨好人類。做不好就是一頓鞭打。

原本能活十多年的動物們落到馬戲團的手中,硬是五年都沒撐過。

沒有表演能力的動物,留着也是浪費資源,所以它們被人提前結束了生命。

被判處死刑的動物們嗚咽着,在人類的折磨下斷了氣息。

動物們的死亡給了仇宵機會,一直飄蕩着的鬼魂接受了它們的怨氣,把自己變成厲鬼,替它們和自己報了仇。

“雖然相處得不算愉快,但還是很高興能遇見你。”仇宵笑着對舒時說,還瞥了眼鐘如季。

仇宵身上的怨氣已經消解,剩下的時間不只是舒時脫離空間的倒計時,也是他和動物們的倒計時。

在被仇恨充斥的日子裏,舒時算是他唯一的慰藉。

和仇宵相處得不算愉快這一點,鐘如季是深有體會,但他沒說什麽,只是和仇宵的對視中已經不見之前的針鋒相對。

每個空間的鬼怪都有自己的故事,因為這些故事的背景大多慘重,所以他從不刻意去挖掘這些故事。

“時間到了,再見。”

來不及的結尾,來不及說再見。

舒時耳中的聲音被屏蔽,沒聽到這句,只是看着眼中仇宵的身形漸漸模糊,直到眼前的畫面歸于黑暗。

仇宵和老虎,一切都已經成為了過去,變成他任務史上無足輕重的一筆。

可他大概會永遠銘記。

希望馬戲團永不開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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