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白姓少年

“你是齊家的人?”少年穿着一身黑,清亮的音色透過布料變得有些沉悶,他乜着眼看外面的人,又問,“他們在找你?”

尖刀刺進皮膚,男人驚恐地睜大眼,背抵着牆雙腿抖得如篩子一般,他張着嘴想向外面的人求救,卻啞聲發不出一個音節。

少年将雙面刃又進了幾分,笑着:“問你話呢。”

男人抖得更厲害了,慌張地點頭。

“是齊家的人。”少年輕聲念着,“齊家的人都該死呢。”

男人心頭一悚,手指硬是将牆紙劃出一條長長的痕跡。

“手不安分,是不想要了嗎?”少年帶着似有若無的笑意,另只手擡起匕首釘在男人食指與中指之間。

男人閉眼,全身僵着不敢動,藥物逐漸失效,他勉強能發出一些模糊的字音:“我……”

嘶啞難聽的聲音入耳,少年一手握着雙面刃,一手攥着匕首,饒有興趣道:“你說什麽?說清楚一點。”

男人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幾乎不成人聲道:“放了我……我可以給你錢。”

雖然仍是吐詞不清,但少年聽後卻驀地笑出聲:“錢?我不需要這種東西。”

男人锲而不舍,又努力發聲:“你想要什麽我都能給你,只要你……放了我。”

聞言,少年掩在面罩下的臉綻開笑容,故意慢吞吞道:“我要,齊家。”

男人大驚失色,而對方欣賞着他的神情,又在他耳邊極輕極緩地說:“我要齊家……”

“償命。”

他的低語斷了男人唯一的生路。

手起,刃過。

少年将刀刃貼着布質的窗簾擦了擦,不緊不慢地看了眼外面正在尋人的幾支小隊,嘲諷一笑:“沒用的廢物。”

他低下身撿起地上的皮夾包,翻出裏面帶有身份信息的卡片。

“齊、韓、昭。”他兩指夾着卡片,一字一頓地念,看了片刻後滿意一笑。

淡淡的腥氣散在空中,屋內的濁氣又很快被新灌進來的空氣替代,窗簾下洇出一道血跡。

室內安靜一刻,不多時又響起清晰的腳步聲,來者不止一人。

男人的皮鞋停在窗前,看到那具未涼的屍體,也看到那個被丢下的皮夾包。

“死的也帶回去。”他說。

次日,太陽重新升起,微涼的陽光照進窗,舒時坐起身,不禁用指腹按揉着太陽穴。

昨晚睡得不好,也沒獲得關于任務的記憶,醒來還頭疼。

睡到自然醒也沒有繼續睡下去的欲望了,舒時坐到床邊放了會兒空,回神後看到床頭櫃上放着一張黃色的便簽。

-哥哥,桌上有面包和熱牛奶,如果牛奶涼了記得熱過再喝,我有事要辦,可能很晚才回,不必擔心。

只看開頭的稱呼就知道是誰了。

舒時收起便簽,心想小崽子寫便條還挺暖心的。

洗漱完後吃早餐,舒時咀嚼着松軟的面包,一會兒又喝一口熱牛奶,時不時還能看看窗外的風景。

有種閑适惬意是人夢寐以求的。

半小時後,舒時在房裏翻着從床頭櫃裏拿來的書,是本刑偵題材的長篇小說。

正看得津津有味時,外面響起敲門聲,他立即放下書去開門。

敲門的人很禮貌,只敲了三下便靜靜地等着。

舒時打開門,看到的不是鐘如季,而是一個全身都遮得十分嚴實的、不及他高的人。

對方穿着一身黑衣,戴着連帽衛衣帽子還內搭了一頂鴨舌帽,帽檐壓得極低,完全看不清長相。

他臉上戴着口罩,手上也套着手套,從頭到腳連個頭發絲都沒露出來。

稱得上是全副武裝。

舒時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半步:“你好,請問找誰?”

對方擡起頭,露出一雙帶笑的眼睛,他抱住舒時,興奮道:“曲瀾哥,我終于找到你了!!”

舒時被這一出弄得猝不及防,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只能就着這個別扭的姿勢問:“你……是誰?”

對方聞言,不一會兒就松開了抱着他的手,似乎有點委屈地說:“曲瀾哥,你不認識我了。”

“我……”舒時不知道該怎麽說,“那,對不起啊。”

對方二話不說脫下外面的帽子,也将鴨舌帽摘了下來,露出不同于尋常人的發色。

他再取下口罩,一臉期待地問:“這樣認出來了嗎?”

舒時看着那些雪白的發絲,心裏清楚這孩子應該和白璟有血緣關系,但是……他真的不認識。

“那個,抱歉啊。”舒時不好意思地說。

他的記憶不全,難以認清每個人。

“……”對方好久沒說話,看起來很是失落。

舒時彌補道:“要不你先進來坐坐吧。”

“哦……”對方怏怏地拽了拽背包帶,垂着頭進了屋。

“瀾哥,你真的不認識我了嗎?我是亦清啊,白亦清。”少年進去後依然不死心地追問。

“抱歉啊,我暫時想不起來。”舒時拿了杯牛奶給他,還是溫的。

“好吧……”

白亦清喝了口牛奶,舔了舔唇邊的一圈白沫,賊兮兮地說:“瀾哥你不是和璟哥住在一塊兒嗎,我怎麽沒看見他?”

舒時說:“嗯……他有事要辦,可能很晚才回。”

“哦。”白亦清又喝了口牛奶,突然嘆了聲氣,語氣恹恹的,“瀾哥不記得我了,不知道璟哥會不會也是這樣……”

舒時安慰地說:“他應該不會忘的。”

豈料白亦清哀嚎一聲,說:“他忘了才好,要是還記着豈不是要把我剝皮抽筋!!”

不待懵逼的舒時說些什麽,白亦清自己又垂着頭道:“算了,反正都是我的錯,打也該打,殺了也不過分。”

他的情緒驟然低落下來,舒時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還是覺得安慰小朋友最重要。

“沒事,你白璟哥不是那麽冷酷無情的人。”舒時揉了揉他的頭發。

白亦清幽幽地看他一眼,根本開心不起來:“白璟哥小時候就冷着一張臉,長大怎麽可能變溫柔了,瀾哥你別騙我。”

舒時忍俊不禁,心道這小家夥還真機靈,實話實說道:“好吧,我騙你的。”

“唉,我就知道。”白亦清嫩得能掐出水的臉上寫滿了滄桑,“今時今日,便是明年我的祭日。”

“不會這麽誇張。”舒時一笑,“他應該沒那個精力。”

白亦清頓了一下,眼睛裏有一些說不出來的情緒:“瀾哥……”

他只開了頭,便說不下去了。

“嗯?”

白亦清把背包取下來壓在身後:“沒,我就想問一下衛生間在哪兒。”

“那邊,右拐進去就是了。”舒時給他指了個方向。

“嗯。”白亦清從包裏拿出一個小盒子,起身朝他笑了笑,“我用一下衛生間。”

他去衛生間的時候,舒時把桌上的空杯處理了下,才直起身又聽到敲門聲。

舒時洗完手,過去開門。

“好像有人在找你。”這是鐘如季見到舒時的第一句。

電梯總是開了關關了開,幾乎一直處于運作狀态。這棟樓裏除了白璟一家之外沒別的住戶,他看到最終樓層停在八樓,緊跟着就上來了。

“瀾哥,是白璟哥回了嗎?”白亦清正好從衛生間裏出來。

鐘如季看到同樣白發紅眸的少年,微微揚起了眉:“有客人?”

“哦,原來是有客人啊。”白亦清的聲音同時響起。

舒時:“……”你倆怕是分不清到底誰是主誰是客。

他側頭看了眼自己身後的白亦清,然後又側頭看了一眼。

白亦清的瞳色由黑變為了紅,定睛一看,他手中拿着的盒子就是用來裝美瞳的。

白璟同款的發色瞳色,要說沒什麽關系都沒人信。

“白璟還有個這麽大的弟弟?基因不賴嘛。”鐘如季笑着說,用的是齊諧的口吻,“不請我進去坐坐?”

舒時把門敞開,簡短道:“進。”

幾分鐘內來了兩位客人,原本略顯冷清的房子一下有了人氣。

白亦清坐回自己的位置,又看了眼新進來的人,拉背包拉鏈的動作緩下來:“怎麽感覺好像在哪兒見過……”

他一時想不起來,索性不再去想。

有人在大多話不方便直接說,舒時随口問候:“你吃飯了嗎?”

鐘如季掃了一眼廚房的位置,戲谑:“沒,你會做?”

“……不會,想吃自己做,我只提供牛奶。”舒時不會做飯,家裏空放着一堆食材。

鐘如季不上他的套,莞爾:“那就麻煩來一杯牛奶吧,謝謝。”

舒時無奈,起身去倒牛奶。

白亦清看着鐘如季,神色越發陰沉。

他一雙紅眸死盯着那個随意散漫的人,有一種沖動自胸腔中噴湧而出。

白亦清的手探進開了拉鏈的背包中,念出的兩個字摻着入骨的仇恨:“齊、諧。”

鐘如季依言側目,霎那間,白亦清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朝他眼睛刺去!

眼中掠過一道寒光,鐘如季朝右邊閃,站定後皮笑肉不笑地說:“小朋友,偷襲可不好哦。”

白亦清一聲不吭,匕首刺空後又在空中轉了個向再次刺向對方!

“白亦清!”舒時喝了一聲。

白亦清擡起血紅的眼,鎖着鐘如季的眼神滿是殺意,對舒時的話置若罔聞。

“離遠點,別被誤傷了。”鐘如季懶懶揚聲。

話剛落,白亦清的攻勢已近。

兩人一來一回打得激烈,舒時完全插不進去。

五分鐘後。

鐘如季把白亦清反按在了沙發上。

鐘如季一手按着他的肩,一手箍着他雙腕,膝蓋還壓在他背上。

白亦清還不死心地扭動手腕,鐘如季膝蓋用了點力他便疼得悶哼。

“聽話了嗎?能不能好好相處?”鐘如季語氣如常。

舒時看這一幕,都不知道該向着哪邊了。

白亦清死不開口,鐘如季又施了點力。

“那個,你輕點……”舒時看到白亦清緊皺的五官,說了下情,“壓着他就好了。”

鐘如季擡了點膝蓋,白亦清立即掙紮起來,于是他又抵着對方骨頭壓下去。

白亦清幾乎疼到虛脫,大口呼吸着。

“這事兒你別管,就當我替你教育孩子了。”鐘如季道。

舒時把牛奶放到桌上,覺得有些不妥又不好說些什麽。

畢竟差點中招的是鐘如季。

“放開我!”白亦清低聲吼。

鐘如季嗤笑一聲,說:“你都想殺我了,憑什麽要我放開你?”

“姓齊的沒一個好東……呃!”

鐘如季:“同樣姓白,怎麽你和白璟的區別那麽大呢?”

“閉嘴!你沒資格談他!!”

鐘如季笑着壓狠了點:“好好說話。”

“呃……滾!”

這場單方面的虐待直到舒時實在看不下去了才停止,鐘如季松開白亦清之前還說:“認清實力差距,不要自不量力。”

如果不是因為全身都疼着,白亦清指定會掄一拳頭上去。

舒時坐過去,看了看小孩發紅的手腕,又掀起他背後的衣服,“怎麽那麽犟呢,疼都不叫一聲。”

本來脾氣比石頭還硬的白亦清聽了這句話後眼睛直接紅了,他吸了吸鼻子,仰頭想把眼淚憋回去。

鐘如季靜靜地看着。

舒時看見白亦清背後有一塊兒紅得厲害,回過頭又看到小孩要哭不哭委屈得要死的模樣,一下就心軟了。

“瀾哥,他是齊諧。”白亦清死死看着鐘如季,卻因為眼淚漫上來了顯得格外沒氣勢。

鐘如季禮貌地回以一笑:“沒錯,正是在下。”

白亦清猛地一錘沙發。

舒時無奈的用眼神示意鐘如季,讓他別火上澆油了。

鐘如季聳聳肩,把桌上的牛奶遞過去。

白亦清狠狠瞪他一眼。

對方不領情,鐘如季朝舒時遞了個“這可不怪我”的眼神,自己抿了口鮮奶,末了還說:“味道不錯。”

白亦清更氣了。

“別鬧了。”舒時輕揉着他背上的紅印,正色下來,“解釋一下,為什麽對他動手?”

他臉色一沉,白亦清的氣就被壓下去了大半,也肯老實回話了:“他是齊家的人。”

“嗯哼?”鐘如季聞言一笑,“怎麽,誰規定是齊家的人就必須被殺的?”

白璟也是這樣,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便視齊諧為仇敵,現在來了個更直接的,上來就動刀子,要是白亦清是個身手極高的,他還真躲不了。

舒時沒說話。他隐約感覺到白家應該和齊家有什麽難解的恩怨,其中還包括曲瀾。

有些事情可以推辭說是忘記了,而有些事卻是怎麽都不可能忘的。

“你管誰規定的。”白亦清不解釋,恨恨地說着,“齊家的人都該死!”

他又轉過頭,望着舒時道:“瀾哥,你知道他是齊家的人為什麽還放他進門?你忘了我,連我們從前的事也忘了嗎?”

白亦清說着說着眼淚便一發不可收拾,又恨又難過。

舒時扯來紙巾給他擦淚,看了一眼鐘如季,說:“他和其他齊家人不一樣。”

白亦清眼睛和眼周都是紅的,脾氣還是犟:“有什麽不一樣,反正都姓齊。”

“嗯……”舒時又看了眼鐘如季,決定撒個小謊,“他和你白璟哥是朋友。”

白亦清愣了一下:“我不信。”

“愛信不信,沒誰逼着你信。”鐘如季插話。

“你!”

“诶诶诶,別瞎動,再亂動我趕你出去了啊。”舒時恐吓他。

白亦清壓了下嘴角,聲音還帶着哭腔說:“瀾哥你變了,你不喜歡我了。”

說着他抽抽搭搭地看向鐘如季,又繼續控訴:“你還幫這個姓齊的說話……”

舒時沒怎麽哄過孩子,這會兒感覺頭都要大了:“沒有沒有,我最喜歡你了,別哭了……”

鐘如季不想跟小孩子計較,但聽完對話後改主意了。

他走到白亦清身邊,按住他背上的一塊皮膚,後者立即疼得嘶氣。

“既然知道我,那應該也認識齊儲吧。”鐘如季的語氣變得冷淡許多,沒了那股與人作對的味道,“知道詭箭嗎?”

白亦清認識的齊家人不多,但齊家掌權人齊儲和詭箭排行第二的齊諧他還是認識的。

他只認識這倆人,所以才會覺得鐘如季眼熟,并且如此篤定他的身份。

至于詭箭……那是個人人都向往,也是個人人都怕的地方。因為白璟的原因,他對詭箭雖談不上了如指掌,卻也知其八/九。

白亦清被迫挺着胸,兇巴巴道:“知道又怎樣?!”

“我不到十歲的時候被齊儲丢進了詭箭。”鐘如季扮演着齊諧的角色,說到後面時帶了一絲笑意,“你知道我怎麽活下來的嗎?”

白亦清聲音弱了許多:“我、我管你怎麽活下來的……”

“經歷太多,我就不說了。”鐘如季知道他懂,便沒有多說,只是笑道,“你說,我活下來之後會放過把我丢進那種地方的人嗎?”

他說的時候實在太平靜,就好像那些經歷大多無關痛癢。

然而白亦清卻足夠清楚,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進入詭箭将會面臨些什麽。

因為白璟也是這樣過來的,白璟在詭箭裏待了七年半,進去時也不過虛歲十歲。

詭箭……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齊韓昭:……我的戲份真少(鹹魚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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