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看，彗星！

暑假開始後，整座校園像一個玩累了的孩子，漸漸安靜下來。

空曠的體育場上，只有幾個留校的學生在跑步，塑膠跑道吸收了腳步聲，四周靜得能聽見夏蟲在竊竊私語。

厲行已經跑了半個鐘頭，開始沿外圈跑道散步。他用搭在頸間的運動毛巾拭汗，擡頭望向夜空，自言自語：“什麽都看不見啊……”

今夜，一顆彗星飛掠北半球，同時有一場雙子座流星雨光顧，據說會帶來奇觀：“彗星邂逅流星雨”。等到這顆彗星重返地球，預計要七千年之後了。對于宇宙而言，只是一瞬間。但對人而言，要一百輩子。

盡管學校遠離市區，可光污染依舊籠罩着蒼穹。他把運動毛巾蓋在剛理的寸頭上，仰着脖子望了一圈，也沒看見拖着彗尾的彗星或者任何一顆流星。

他單肩背起包，趕在澡堂關門前去沖澡，順便把汗濕的T恤和運動短褲也洗了。踩着長長的影子回到宿舍樓時，将近十點。他住三樓，開學大二，樓上有一些複習考研、考公的學長們。同一層有幾個參與社會實踐、學科競賽的其他專業同屆學生。

幽暗深長的走廊兩頭，有樹影在窗外搖曳。

三個室友很壞，每晚都在群裏講鬼故事。

與他同齡的外甥歐陽豆說：“老舅，上個月有天晚上，我聽見走廊裏有高跟鞋的聲音。噠，噠，噠……停在咱寝室門口，就不再動了。”

厲行回道：“高跟鞋？那正好，我這孤枕難眠呢。”

又有人發：“幾十年前，咱們這棟樓是女寝，後來發生了一些事，就改造成男寝了。我聽說水房有個水龍頭，總是半夜自己打開，然後就會出現一個女生在洗頭。”

厲行回：“這個确實是真的，我都跟她聊了好幾次了，她用玫瑰味的洗發水，素顏有七分。”

他向來不怕這些，因為所有親戚提到他時，都會暗地裏貼上“命硬”的标簽。若世間真有鬼，他倒是很想跟對方促膝長談。

臨睡前，他微微撐起身子，最後朝窗外望了一眼，只見有個東西拖着藍綠色的尾巴劃過天際。

這一夜，他夢見了一個姑娘。海藻般柔密的長發，微卷着，披散在肩胛骨處。骨肉勻稱，肌膚白皙細嫩，如旺仔牛奶——她沒穿衣服。可惜，始終只有背影。

彗星經過的翌日清晨，厲行坐上地鐵，前往市區某商業區步行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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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終點上車，一路上人越來越多，途中給老人讓了個坐。快到站時，餘光瞥見有小女生在偷拍。他臉上一熱，擺出冷酷的表情，坐直了些。為了配合對方的拍攝，他坐過了兩站，只好又灰溜溜地坐回來。

來到步行街，他在一間名為“深海密室”的門市前駐足，打開卷簾門，同時在團購網站确認今日的預約，最早一場是十點。他把三個主題密室的機關全部檢查一遍，随後坐在前臺靜靜地看書。

暖黃色的燈光灑在他側臉，輪廓硬朗深刻，随着眨眼而扇動的睫毛如金色蛾翅。

那偷拍的女生不是個例，哪怕留着和尚似的板寸，穿着最樸素的T恤，厲行依舊帥到會令人忍不住偷偷舉起手機拍上一張，然後發到姐妹群裏：“啊啊快看小狼狗，帥死了——”

他皮膚很好，不過常在室外打球，曬成了小麥色。不笑時冷而腼腆，笑起來壞而痞氣，像經常辣手摧花的渣男。其實，他跟異性說話時挺容易害羞的。

九點鐘，姐夫歐陽鋼和幾個員工陸續來了。他問：“豆子呢？”

姐夫說：“跟高中同學出去了，新聞說可能有隕石落在郊區，他要去撿。”

“豆子”就是那個講鬼故事吓唬人的室友兼外甥歐陽豆。從小到大，他們甥舅兩個都在同一所學校。

厲行的爸媽并非老來得子，而是在公園花叢裏撿到了他。正好，女兒也剛生了孩子，就抱回來一起帶大。他也想不通，為什麽自己相貌堂堂，一點毛病沒有，會被人遺棄。

幼兒園時，一家人自駕游，路遇車禍。他爸媽和姐姐當場去世，姐夫和外甥重傷瀕死，獨他一人毫發無損，爬出來站在路旁報警叫救護車，從此被七大姑八大姨聯名認證為天煞孤星。

還好，有姐夫拉扯他長大，視如己出。兒時的旅游照片，姐夫都是左手一只兒子，右手一只小舅子，身後背着個塞滿零食的大包，臉上寫滿了一個光棍兒對命運的坦然接納。

姐夫是個很優秀的男人。研究生，一米八大個，五官端正廚藝好，車禍後遺症基本沒有，幾年前還植了發，愈後效果很好，可惜被兩個臭小子阻斷了再婚的可能。

厲行選擇暑假留校，表面理由是“有幾個同學的社會實踐需要我幫忙”，實際上是想給姐夫留出談戀愛的個人空間，不然姐夫已經到了跟跳廣場舞的阿姨說話都會臉紅的地步。

他讓歐陽豆也留校，後者一百個不願意，還說：“大好時光，就該天天約妹子游泳，誰願意跟自己老舅待在荒郊野嶺吃食堂？”

将近十點，第一波客人來了。預約的是“女高日記”，校園題材，恐怖指數5顆星。

除此之外，這間密室逃脫還有“冥婚”——古宅驚魂的感覺，主打中國風元素，恐怖指數3顆星。以及“失聯”——近未來科幻風，不恐怖，熊孩子也能玩。

厲行幫忙盯着監控，只見幾個高中生像被丢進滾水的青蛙，尖叫着四處亂蹦，一個男生還把女同學的文胸給拽崩了。

吃午飯時，歐陽豆來了，指間捏着一塊黑漆漆的石頭，問：“老舅，你覺得我這個是不是隕石？”

這石頭約有李子大，厲行接過掂了掂分量，搖頭道：“看不出來。”

“流星，是行星際空間的小顆粒和小塵埃闖入地球大氣圈，同大氣摩擦燃燒産生的光跡。如果它們在大氣中未燃燒盡，落到地面後就成了隕石……”歐陽豆開始科普從網上看來的知識，又問：“你說它有沒有輻射？”

“我聽說，隕石上殘存的宇宙射線非常微弱。”厲行臉上浮起調侃的壞笑，“哎，你在哪撿的，該不會是塊牛糞吧？”

歐陽豆啃了一下，然後堅定否認：“肯定不是，都咬不動。”

“靠，你幹脆惡心死我吧。”厲行一陣反胃，有點吃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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