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憑什麽我就一張好人卡?

厲行松開掌中裹挾着殺意的劍,甩了甩手腕,再次合十:“林施主,你好歹毒,怎能對同門師弟下此殺手?真乃臭不要臉!阿彌陀佛。”

林照收劍入鞘,理虧地笑笑:“大師好臂力,瞧你說的,同門切磋,我自然會點到即止。”

“如果我不阻攔,這一劍劈下去,輕則傷重則殘。”說到這,厲行也後怕得流了滿背的冷汗。假如他手滑沒接住這一劍,恐怕要嚴重破相或直接來個開顱手術,尚未致富先成植物。只是方才熱血上湧,全然顧不得這些了。

此時,已有不少弟子圍在一旁湊熱鬧,竊竊私語。林照自知不占理,瞥了眼落在地上的斷劍,輕蔑一笑:“何師弟,承讓了,改日接着比試。”

佩劍折斷,何須歸心疼得渾身發抖,三步并作兩步沖到他跟前,掄圓胳膊就是一記耳光。啪——似一聲爆竹,又脆又響。

“你暗算于人,武德何在?!”

林照還了一掌,卻打了個空。他的五官微微扭曲,環視四周的弟子,嘴角扯出一個狡狯的笑,朗聲道:“何師弟,你有沒有告訴你的新朋友,你爹是誰?”

“我爹……”

“你為什麽跟了你娘的姓?”

“因為我娘說,我爹也姓何。”何須歸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瞥了厲行一眼,随後眉眼半垂,指甲用力摳着掌心。

“你沒有爹,你娘是個人盡可夫的青樓歌妓,恐怕連她自己也記不清你是誰的種。她硬要送你上山,跪在雪裏不肯走,掌門師叔怕你們凍死在山門外,只好收下你。”林照看向厲行,“慎虛大師,他從沒跟你說過這些吧?你來自佛門清淨之地,還是別跟這個野種打交道了。”

何須歸面無血色,身子晃了晃,瞥見厲行眼中閃過詫異。私下裏,林照常喊他野種,他早就能做到心如止水,只當是一陣屁風,或掠過耳旁的蚊吶。

可是,這兩個字當着厲行的面被叫出來時,他幾乎想找個地縫鑽進去,然後把自己夾死。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交到一個朋友……糟了,要哭出來了。

他用力眨眨眼,飛速拾起斷劍,只想逃離,找個無人之地去縫合同樣斷裂的自尊。

剛走出兩步,只聽厲行高聲說道:“林施主說的這些嘛,貧僧早就知道。早在相識之初,何施主就坦誠相待。貧僧交朋友,向來只看品行不看家世背景。在場諸位,乍看之下或許身家清白,但往上數幾代,誰家還沒個作奸犯科、殺人放火的先輩呢?”

小樣兒,大一時參加辯論賽,老子可是主力。林照張了張嘴,厲行不想給他發言機會,繼續說:“倒是林施主你,戾氣太重,要不要貧僧講經給你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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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何師弟,你——”

見他又要找茬,厲行開啓唐僧模式:“真的不用嗎?你嘴上說不用,心裏想的也是不用嗎?可貧僧覺得你很需要啊,你不用客氣……”

“煩死了,我想說什麽來着……啊,想起來了。”林照繞過厲行,走近背朝衆人的何須歸,唇邊浮着惡意的微笑,附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麽,而後邁着惬意的步伐走遠。

何須歸僵在原地,面如死灰。

看熱鬧的弟子漸漸散去,厲行拍了下他的肩膀,哄孩子似的說道:“別難過了,你完全可以一開始就告訴我,不必說自己是孤兒,我一點都不在乎這些,真的。明天要不要跟我回去吃麻辣燙?肯德基?”

何須歸像是丢了魂,如牽線木偶般邁開步子,默然走回房間。厲行也想跟進去,卻被推出門外。

“看來你想靜靜,那我就不打擾你了。我去随便找人聊聊天,考察一下該做什麽項目,晚上再來找你。”

沉穩的腳步聲逐漸遠去,何須歸背靠房門,緩緩滑坐在地,耳邊萦繞着那句惡毒至極的話:“明晚我就下山,去玉芙閣逛逛,聽你娘唱個曲兒。”

他渾身發麻,腦中一片空白。如此滅頂的奇恥大辱,令世間一切索然無味,不再值得留戀,包括麻辣燙。真是殺人誅心啊……

渾渾噩噩間,恍惚着,天就黑了。

他拉開門,神情黯然地走向後山,沿古老狹窄的石階攀登許久,來到一處懸崖。靜夜繁星點點,山月溶溶一色,晚風清涼,林海微嘯。他在崖邊坐下,腦袋裏像有個馬蜂窩,嗡嗡亂響。

和所有出生在煙花之地的孩子一樣,他從小沒爹,這是最受人鄙夷的出身,沒法進學堂也不能參加科舉。如果恥辱感可以具化成銀子,那他一定是整個門派,乃至江湖中最富有的人。

當其他弟子聚在一處熱絡地聊天,而他恰好經過,必定會引來短暫的靜默。這份靜默只針對他一個人,貼在背上,如芒刺、如虱子,雖不致命,卻足以帶來經年的痛楚和煩惱。

怔怔地坐了片刻,他腦中倏然一亂,心下一凜,毅然将斷劍抵在頸部,決絕地合起雙目:“師父,授業之恩來世再報!師兄,來世再見吧!還有厲哥,謝謝你照顧我,給我買吃的,你真是個實在的好人!”

“謝謝你的好人卡!”低沉磁性的聲音在身後炸響,他驀然回眸,見厲行從樹木的陰影中閃出,肩披月色,深邃的眼窩中目光炯然。

“你跟蹤我?”

“我想知道,有什麽事讓你想不開,居然走到自絕這一步?”

“沒什麽。”

“都要抹脖子了,還沒什麽?!”厲行蹙眉沖上前去,俯身一把奪過他手中的斷劍,遠遠丢開。沖得太猛,險些一頭栽下懸崖:“卧、槽,好懸!”

何須歸看了眼遠處的斷劍,把身子縮成一團,下巴擱在膝頭,喃喃道:“我想重新投胎,從頭開始。”

“人死如燈滅,就像噗一下吹熄了蠟燭。”厲行也席地而坐,真誠地講着道理,“我是個唯物主義者,我不信人有來世。像是我們能在兩個空間來回穿越這些,我相信都能在科學層面找到解釋,畢竟物理學本身就是一座尚未封頂的大廈。

當然了,我不信來生,不代表它沒有。但你想過嗎,下輩子你可能是只貓,你師兄可能是條狗。見了面,你喵喵喵,他汪汪汪,互相都聽不懂對方在講什麽。所以還是該珍惜為人的一世,珍愛生命。能用死解決的事,活着也一定能解決。”

何須歸心情糟透了,本不想聊天,卻不由自主地側過頭反駁:“也許,我們兩個都喵喵喵或汪汪汪呢!”

“很難,你知道地球上有多少個物種嗎?光是哺乳動物,就有五千多種!你師兄還可能投胎成細菌呢,要借助顯微鏡才能見面。”

他瞪着眼想了想,扭過頭不服氣地輕哼一聲,但無法否認厲行說得有理。來世,自己也許真的不是人,而是喵喵喵,咩咩咩,哞哞哞,呱呱呱……

“我想知道,在你對來世的規劃裏,為啥沒有我?你師父、師兄,都約了來世再見。到我這,就發了張好人卡。何黑戶,你真不厚道,白給你買好吃的了。”厲行攤攤手,有點哀怨地說道,同時偷眼觀察何須歸。

只見他雙頰一紅,長睫半垂,飽滿的紅唇微微嘟着,表情豐富多了,不再是那副面無人色的模樣。看來,他不會再尋短見了。

預告:

厲哥親了小何一口,并出了個高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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