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咱倆一起過年吧

睡前,何須歸終于肯放下師父送的劍,側着臉趴卧在床,被子僅蓋到腰部以下,看厲行生疏地打地鋪——怕擠到他的傷口。

他不想問:地上多硬啊,為什麽不去睡沙發呢?因為,他怕厲行真去睡沙發,他希望垂下手就能觸及一片溫暖。

燈熄了,黑暗從四周壓過來,窗外時而掠過一陣惱人的引擎轟鳴,是有人在深夜違規飙車。背上脹痛難忍,腹中饑餓難耐,思考的能力終于一點點回歸軀殼。

雖然萬萬沒想到會被逐出師門,但他觸犯門規,罪有應得。林照那小子,真讓人恨得牙癢,但若交換一下,他也會檢舉揭發,不過不是當着各路豪傑的面。

還有師兄……師兄的臉滑過腦海時,如荊棘掃過,卷起一陣激痛。

挨打時生出的怨恨,如夏夜急雨,來得猛烈,散得也快。他完全理解師兄的退縮,這樣能把不必要的損失降到最小。完全理解,但依然痛斷肝腸。

似乎在師兄心中,萬物皆有分量,一切皆可衡量,沒什麽能永遠留在心尖上。

他這個朝夕相伴十幾春秋的小師弟,不如名聲和前程來得重。但師兄擁有的太多了,沒人經歷過這樣的考驗,也無法設身處地。

這個假和尚,當時又在想什麽呢? 他蹭到床邊垂下胳膊,想去牽厲行的手,摸索到一團隆起,便像貓咪踩奶似的按了幾下。然後……小山丘拔地而起,變成聳立的山峰。

“呃!”他慌忙抽回手,想起在山洞裏玩的手影游戲,一個巨大的一百分在眼前揮之不去。因血液流速加快,身上更疼了。

“何黑戶,你……你再這樣我可就上去了啊!”

厲行嗓音低啞,似乎在竭力克制着什麽,還有點兇。何須歸心想,你上來就上來呗,兇啥。他也偶爾會在清晨面臨這樣的狀況,不過只要閉目靜|坐,幾次吐納後,立即就會消腫。

他毫無睡意,心緒如一片黑沉無邊的海,放任自己在其中掙紮。除了師兄,他辜負了所有人,包括仍陷在風塵中的娘親。若得知兒子被逐,她該多失望?

雖然,他極度不情願把師兄和“悔”字扯上關系,但他真的後悔了。淩晨五點,他終于開口,哽咽着說出第一句話:“厲哥,我沒地方過年了。”

“其實,我也沒地方過年。”厲行立即回應,聲音沒有一絲倦意,顯然也在失眠,“我姐夫帶着豆子去他奶奶家,我不會去。我不受歡迎,而且會讓姐夫夾在中間兩難。”

何須歸發出一聲費解的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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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行解釋道:“因為,二婚市場非常現實,沒什麽風花雪月。帶着一個男孩,競争力就已經打折了。要是帶着兩個,其中一個還是領養的小舅子,差不多就半生與女人無緣。為了給我一個家,姐夫放棄了很多。

到時候,咱倆一起過年,我給你包餃子、做年糕、各種雞鴨魚肉,還可以去郊區放鞭炮。”

“你全都會做?”

“不會就學,有什麽難的。我頂瞧不起有些男生嘴一咧就說不會洗碗做飯,又不是研究導|彈,有手就能幹。”

何須歸很想再多聊幾句,但被苦悶的心情壓抑住說話的欲望,便又開始發呆。

公歷十二月末,天亮得晚。六點了,夜空還未褪去黑色的鬥篷。他如僵屍般挺着上半身,爬起來上廁所。出來時,見厲行正站在門口,呈側耳傾聽狀。

他頓生煩躁和羞赧,小聲質問:“幹嘛偷聽我撒尿?”

“因為好聽。”

“下流……”他咕哝着爬回床,片刻後又起來尋覓零食。傷心并不能果腹,心與胃屬于不同的系統,因心碎而餓肚子,他做不到。

當他在客廳大口啃食堅果棒時,厲行又如鬼魅般出現在身後,輕聲道:“呦,胃口還是這麽好,本來我還擔心你會搞絕食之類的……看來,是我多慮了。”

“絕食沒用,我師父和師兄……我師父又看不見。”何須歸搖搖頭,想把師兄從腦海中甩走。若是人也能丢進滾筒洗衣機就好了。

厲行開了燈靠進沙發,邊背題邊看他吃東西。良久,他才頓悟厲行的用心——怕自己又尋短見。

這确實是件值得一死的事:衆目睽睽之下,辜負授業恩師,挨打被逐,令師門顏面掃地。重名節的俠士,該當場自絕才對,因為再難立足于江湖。

可他竟然一點也沒想到要去死,哪怕是一閃念。那回受林照欺辱,可是險些刎頸……如今,他這麽不要臉了嗎,臉皮竟已如此之厚?

也許是因為結識了下流的他舅吧。厲行是個永遠活在當下,看向未來的人。他舔舔嘴角,說道:“別盯着我了,我的确很難過,但絕不會想不開。給我看看你的傷。”

“我沒事兒。”

何須歸放下零食,單膝跪在沙發上,強行掀開厲行的衣服。一道血紅開裂的鞭痕,刻在肩胛骨之間,似乎還……挺有男人味的。

他問:“你當時在想什麽,真要替我挨剩下的鞭子嗎?”

厲行又露出标志性的痞笑,輕浮地拍了拍大腿:“坐我腿上,我就告訴你。”

“不說就算了。”可是,好奇死了……他和師兄偷偷鑽山洞,一部分原因就是好奇。

終于,他還是把臀部落在了厲行腿上。不是少女坐單車後座的方式,而是大大咧咧地岔開腿,面對面跨坐上來,這樣才方便說話。

他雖顯瘦,可該有的腹肌一塊不落,肌膚溫潤而不蒼白,幾縷卷曲青絲垂在胸前。

“我去,你這……”美人入懷,福利來得太突然。厲行無措地張着手,先是搓了搓臉确認沒有鼻血,随後小心翼翼地撫上人家的罩門,說道:“我呢,也沒想太多。當時我只有一點點思考能力,餘下的都用來心疼了。”

“有多心疼?”何須歸認真地望着他。

“難以言表。如果現在去醫院做胸透,它大概有道裂痕吧。我還做不到讓你天天享福,但決不會讓你在我眼皮底下受苦。”

沉默中,暧昧的姿勢維持了好幾分鐘。直到歐陽豆起床,大聲咳嗽着經過客廳,何須歸才如夢方醒,紅着臉與厲行拉開距離,胃裏的兔子又狂蹦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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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老舅的廚藝究竟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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