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摧毀
月上中空,西戎的幾名重要大臣齊齊被暗中召集入中宮,大王子所居的鸠傈宮被查出涉嫌毒害王上一事,雖在宮內秘而不宣,但是這樣大的動作,想瞞也瞞不下來。
人聲鼎沸的火場上,無數鸠傈宮的仆從奴隸齊聲哀求痛哭。
一幹暖床女奴更是哭得悲悲切切,吓得六神無主。剛才就在她們的面前,一些大王子的近侍仆從被活活的燒死,這些久居後宮中的女奴都被吓壞了,有的幾乎癡傻起來,中宮的人低喝着審問已經被搜出證物的随侍,有好多人在驚吓拷打之下,被屈打成招。
藍邪如今掌管着西戎大部分的軍權,也難怪他們會這樣顧忌。
事情很快就下了斷言,不到一個時辰,藍邪暗中謀害當今西戎王,意圖早日登位的罪名就被坐實。證物充足,人證物證俱在,更有作案動機,一切似乎都已經塵埃落定。
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皇城的寂靜,無數燈火随之亮起,緊迫的氣氛充溢了整座西爾彌城,可消息卻被暗中封鎖,等待着受召回宮的藍邪,只要他有所戒備,這皇城之中,恐怕就沒人能奈何得了他。
“混蛋!沒用的廢物,連個人都帶不回來!”
米蘭臉上明顯地浮現了一股陰郁之氣,慢慢凝結成熊熊燃燒的惱怒。她擰緊了衣袖,又終于忍耐不住,恨恨地一拍石案。
這樣依舊不解氣,于是她又将案上的茶盞用力一拂,盡數拂到地上,碎了一地,一陣錯亂的響聲,茶水碎扯散了一地,吓壞了身旁的侍女也視若無睹。
“哼,翅膀還沒長硬呢,本宮倒要親自去看一看,一個卑賤低下的女奴,憑什麽個個都藏着她!”
渑岫宮一處偏僻的院落,門上突然響起了劇烈的敲門聲。
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在門外喝道:“在裏面的中原女奴,王後有令,馬上出來!”
雲翩翩吃了一驚,用力地挪動身軀卻驚悚地發現身上竟然使不出一點力氣,一個念頭電光石火間沖上了她的心頭,美麗的杏眼簌然睜大!
該死的混蛋,竟然在走之前對她下了藥?!
“砰”的一聲巨響,門外的侍衛轟然進入,刀鋒出鞘,寒氣逼人,有人上前提起雲翩翩的領子,她雖然極力地掙紮,可是虛軟的身軀卻依然力不從心,只更加讓她剛剛包紮好的手指痛到鑽心,就這樣被人拽了兩邊手臂,架到了米蘭的面前。
她知道自己這次躲不過,今天肯定要被這個女人羞辱一番的了……
每一次,她都是以藍邪最寵溺的女奴——這樣的身份出現在米蘭面前,而且三不五時大擺暗昧的戲碼……如今藍邪不在宮裏,米蘭成了執掌這宮中大權的掌舵人,眼裏能容得下她這樣一顆眼中釘才怪。
“不能得之,便親手毀之,這就是你偉大的愛?”雲翩翩揚眉冷笑:“藍邪又怎麽可能會上這個當回宮?”
“藍邪?”米蘭眼中意味莫測的眸光一閃,突地笑了起來:“好一個大膽的女奴,居然敢這樣稱呼自己的主人……來人,給我掌嘴!”
“你……”
雲翩翩大驚失色,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早有人走到她的面前,擡手就是一個耳光。
啪!
清脆響亮的聲音響起,伴随着雲翩翩的一聲低沉的悶哼,她被打得眼前金星直冒,臉側向一旁,眼睛卻不由得瞪得滾圓,眸中是濃濃的恨意。
靠!她雲翩翩雖然只是個小孤兒,但長這麽大……又豈容別人扇過耳光?!
就算是粗魯霸道如藍邪,也只是懲罰性地打過她的臀而已,不曾這樣欺負性的打過她的臉。但是這個米蘭,居然……一上來就先賞了她一個耳光!
啪!又是一個結實的耳光下來,另一邊的臉上頓時也添上了五個鮮紅的指印。可她卻倔強地咬緊唇,怎麽也不肯發出半點示弱的低嘆和求饒。
緊接着,又是一個接一個的耳光……
這是她長這麽大以來,第一次遭受這樣的恥辱,而且還是沒來由地受這種羞辱!如果不是藍魅對她使了卑鄙的手段,怎麽可能放任這些女人這樣對她?臉上火燒般的痛楚,一直彌漫到心底深處,她不禁在心裏将藍魅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最好希望他終生不舉!
雲翩翩又氣又怒,突然趁着耳光扇下來的間隙罵道:“你這個心胸狹窄的女人,趁着藍邪不在就來這裏施逞威逼,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改變你注定沒人愛的處境了?呵呵,就算你再怎麽做,他也不會愛你,做得越多,只讓他更加厭惡你,甚至連恨都懶得給予!”
“等等!”米蘭突地出聲喚道,執刑的侍衛即刻停住。
雲翩翩擡起眼,米蘭緩緩走近,豔麗的面上浮現一片愠怒的陰暗之色。
雲翩翩喘着氣,白皙細嫩的臉頰已經被打得腫到面目全非,一雙晶瑩的眼眸卻仍炯炯地望着米蘭,沒有一絲畏懼的神色,只是靜靜地盯着米蘭,等她下一步的反應。
“真是讓人看了不舒服的一雙眼睛……”米蘭甜美卻威嚴的聲音淡淡地警告道:“看來,你還分不清楚,自己的命現在捏在誰的手裏?!”
雲翩翩聽到這句話,卻突然地笑了,簡直是哈哈大笑。
“就連你自己的命懸挂在哪裏……我想你自己,也還沒有搞清楚吧?”她說到這裏,突然冷笑一聲:“哼,沒錯,藍邪是一定會回宮的,可他回來的那天卻必定是你們的死期!”
在衆人呆怔的目光中,她頓了頓,聲音陡然變得大了很多:“總之依我看,你和藍魅真的腦子是燒壞掉了,才會以為梅林中那區區幾百個人就能伏擊到藍邪!”
此話一出,米蘭頓時臉色煞白,氣得一下伸手揪住了她的頭發,擡手“噼噼啪啪”地就狠狠地打了下去,打得雲翩翩嘴角血星飛揚,才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态,硬生生忍下了再往下打的氣勢,氣喘籲籲地停下。
雲翩翩被打得眼冒金星,早就分不清東南西北,但是她的心裏卻是越來越篤定——米蘭并不是心無顧忌!看她這樣激動又失了分寸,肯定是被說中了要害……
雲翩翩帶血的唇角緩緩地勾起一抹清冽的冷笑來——也許是托了這疼痛的福……她的思路竟越來越清晰了。
事實上,這個米蘭王後……也真是夠自以為是的。
她太看得起自己了。
她曾經聽後宮的人說過,西域的風俗跟漢朝的匈奴差不多,老西戎王死後,王後可以改嫁新一任的西戎王。米蘭想借着西戎王病重——甚至極有可能是人為制造了西戎王的病重,嫁禍于藍邪,趁機将他逼到絕境,并不僅僅只為報複他。
只要對宮中變故一無所知的藍邪回到宮內,米蘭就會讓他立自己為新的西戎王後,如若藍邪不肯,屆時等待他的恐怕就是梅林中暗藏的那些殺手了,藍邪一除,她和藍魅就會向民衆公示藍邪“弑父”的罪名,改由藍魅登上西戎王位,她照樣還可以做她的王後。
可是,以她的心計卻恰恰忽略了一點:不管是藍邪還是藍魅,又豈會乖乖受一個女人擺布,照着她的棋路來走?
腦中暈乎的感覺終于淡去,雲翩翩再沒有感覺到米蘭的手掌拍下來,便緩緩地睜開了眼,冷冷地看着眼前那一張表情複雜的華麗面孔。
事到如今,她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了,所以她愈發地不怕眼前這個張牙舞爪的女人,默默地忍着臉上的痛,黑白分明的眸子中閃爍着毫不畏懼的光彩。
米蘭看着雲翩翩半響,突然冰冷地笑了起來:“不錯……看來,留着你這個女奴,的确遲早是個禍害。”
雲翩翩心裏微微一動,略帶遲疑地蹙起了細長的眉尖。
她現在的确真的有點怕這個被妒忌逼上絕路的王後腦子一熱做錯事,真不顧後果地對她下狠手……一旦演變成那樣的局面,以她現在渾身綿軟又勢單力薄的狀态,可就真的要冤死了。
“拉下去!”
米蘭的命令一下,雲翩翩登時被侍衛拉起身來。她本就被藍魅下了藥,此刻又被米蘭的侍衛毒打,身體一個踉跄,登時就軟倒下去。
幾個親衛面無表情,就将她拖了出去。
“嘭!”的一聲,門被重重的關上,雲翩翩像個廢棄的布娃娃,被人粗魯地扔到一個荒僻破舊的柴房裏,只感覺身上所有的力氣霎時間都被抽離的幹幹淨淨,先前強打精神與米蘭的對抗,已經耗盡了她的全部力氣。雲翩翩勉強撐起身子,靠在那扇敗落的柴門之上,默數着外面足足有七八層的守衛士兵,眉頭漸漸地皺緊了起來。
沒有想到,竟然落入這樣的境地。藍魅一定在自己身上做了什麽手腳,現在提不起一絲力氣,更不要說從這重重包圍的牢籠中逃出去了。夜晚的風涼涼地吹在雲翩翩身上,她仰着頭,看着從狹窄的天窗透過來漫天明爍的星光,只覺得心底的思緒海水一般的升騰起來。
外面,一片漆黑,濃郁的夜色中,多少人心中的魑魅魍魉在夜色中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