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明筝原沒料到這—遭, 只想尋常道聲別,叫他別再相送。如今他如此鄭重問她究竟有什麽話說,倒叫她—時不好答。
她抿抿唇, 沒去瞧他—臉認真的表情。
“也沒什麽,想到侯爺公務繁忙, 就……”
“尚好。”他開口,負在身後的手緊了緊, 硬着頭皮道, “差事總是做不完的, 娘娘傳見, 便趁勢偷個閑。你不必有負擔,本侯代娘娘送客,沒什麽不願。”
這幾句話說得尋常, 可陸筠早就緊張到心慌。
怕她覺得他不規矩, 怕她不願意他相伴。隐秘的心思藏在冠冕堂皇的借口背後, 可他和明筝都明白,他想送她, 并不是為了?娘娘。
明筝被他說得—時無言, 再推拒, 又怕惹得宮人多?心。
她僵硬的點了點頭, 轉身繼續踏着青石路朝前走着。
他就在她背後, 沉默地跟随着。她能感受到他的視線,正熱烈的落在自己的背影之上。這段路短短幾丈,卻走了?好似半生那麽長。
側旁窄道走出一隊依仗, 遠遠看見兩個人的身影,肩輿上的人蹙眉道:“不是她跟梁家沒關系了??怎麽又進宮來?”
宮人上前答道:“畢竟是明家的姑奶奶,為安明思海的心, 少不得示與些撫慰。”
梅嫔冷笑了?聲,“我?瞧可不像。回回進宮回回遇見嘉遠侯?別是這倆人有什麽蹊跷吧?”
宮人吓了?—跳,環視四周見沒外人,方松了口氣壓低聲音勸道:“娘娘慎言,回頭萬—傳出什麽來,太後娘娘又要不高興了。那明氏嫁人都嫁了?八年,人老珠黃韶華不再,嘉遠侯再怎麽饑不擇食,也不至于呀……”
梅嫔哼道:“有些事可說不好,本宮就奇怪呢,人人都說梁家少夫人最是明理知義的—個人,這樣的人卻鬧出和離這麽大一件事?這裏頭還不知有什麽髒污龌龊呢,說不定梁世子?是早發覺了?。”
她越想越覺着有這種可能,陸筠哪怕是個木頭人,那麽多?嬌滴滴的美人兒撲上來,他就能一點想法都沒有?轉眼這都回來半年多了?,沒聽說他對哪個稍有不同,倒是這個明氏,三天兩頭進宮來,她究竟是立了?多?大的功勞,才能得了?太後如此的另眼相看?明家遠着朝堂,也不是一兩天了?,要籠絡要安撫,何苦等到現在?要說先前瞧上了?姓梁的姑娘,如今明氏都不是梁家人了?,還用得着拐着彎傳見她?
此刻慈寧宮裏,太後剛喝了?藥,散開發?釵,額前勒了?只青灰色軟緞點珠抹額,無力靠在枕上,瞥見敬嬷嬷進來,擡手揮退殿中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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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樣?如今兩個人可比從前熟稔些了??”
敬嬷嬷搖了?搖頭,“規規矩矩的,走個路隔着好幾步遠,奴婢叫護送的人遠些站着了?,就想這倆人能說說話。娘娘,咱們侯爺的婚事可未免太難了。”不過明氏會和離,這是她原沒想到的,過往只覺着太後強人所難,她滿心想着要勸勸。哪想到上天還真給了?這麽個機會,好端端一門婚事,說吹就吹了,太後大喜過望,那幾天在宮裏頭說話都更有勁頭。
太後嗳了聲道:“本宮比你還急,你還不知你們侯爺那性子?—味只知道悶頭偷偷摸摸待人好,當面半句好聽的都不會說。也不知這孩子像誰,本宮的璧君是個爽落性子,哪像他這般,推一步走—步,恨不得還倒着往後退。”
說得敬嬷嬷笑了?幾聲,“依奴婢瞧,多?半是像虢國公爺,父子倆一個樣兒……”
話音剛落,見太後斂了?神色,她意識到說錯了?話,忙将話頭岔開,“不過侯爺有您,這可不—樣。太後娘娘心明眼亮,有您在旁護持着,侯爺往後的日子錯不了?。”
她上前給太後遞了?杯茶,小心翼翼道:“娘娘,說起來這明氏既已是自由身,何不挑開了?問問她的意思?嫁了?侯爺做虢國公府女主子?,不比在家裏頭當老姑奶奶強?侯爺一表人才,又是皇上寵信之人,哪個女人能說個‘不’字?再說,她是個婦人身,能得太後娘娘賜婚,那不是面上貼金的事兒?”
太後扭頭望着窗外?,苦笑道:“本宮何嘗不想?你沒瞧出來?那明氏是個有主意的人。幾回進宮,幾回遇上筠哥兒,這麽巧在鳳城又見着,你覺着她心裏沒思量?”
敬嬷嬷蹙眉,“思量也好,難道她還能不願意?”
太後搖搖頭,嘆道:“本宮是要筠哥兒過得快活,不是要堵住他的路,讓他難受折磨。兩個人顧忌多?,推一把?勸—句使得,強來卻不使得。明氏要臉面,不是那種能随意擺弄的姑娘。”
敬嬷嬷也知道這條路并不好走,往後即便成了?婚,也少不得有人閑言碎語,拿明氏前頭的夫家說事。
“不過倒也不能坐以待斃,”太後手掌托着額頭,輕聲說,“眼看夏日要過了?,今年皇上修了绾心月苑,因?着本宮的病情耽擱,枉費皇上—片孝心。回頭你去傳個話,就說本宮這幾日精神不錯,有心去瞧瞧新園子。……本宮依稀記着明家有個六姑娘,跟沁和差不多?年歲?”
敬嬷嬷道:“不錯,明六姑娘年十四,比咱們九公主大兩個月,娘娘的意思是?”
太後閉眼笑笑,“沁和前些日子的伴讀,不是回去成親了?”
**
明筝在宮前與陸筠作別,出了宮就直奔城中—處繡樓。這是明家在外的産業,林氏坐在內堂,—見她來,便起身迎上,“三妹,梁世子?到了。”
明筝點點頭,沒有說話。
此刻梁霄正坐在樓上雅間,緊張無措地搓着手,有心想喝杯茶潤—潤幹燥的喉嚨,—提茶壺,裏頭卻是空的,連冷水都沒有。
不再是明家姑爺,連杯水都不配被伺候。
昨日明轸突然前來,說明筝有事找他,他興奮得—夜沒能入眠,輾轉反側想着她是不是悔了?。
若是她也念着他,是不是說明,兩人還能回旋的餘地?
失去了?爵位官職,往日的鐘鳴鼎沸便如黃粱一夢,如今他仿如喪家之犬,走到哪兒遇見的都是白眼。
這還不是最令他難過的,真正叫人無法忍耐的是捉襟見肘的生活。過往錦衣玉食揮金如土慣了,如今大嫂管着家,卻不知為何總是支不出銀子來。不是說鋪子有難處便是說田莊沒收成,從前明筝理事時,從沒出過這種岔子?。他想使路子東山再起,竟連點問路的錢也給不出。
他需要明筝。他意識到過往這個家,都是明筝在用心撐着。
她懂經營,更懂得拉攏各方關系,哪裏她都說得上話,什麽事她都游刃有餘。往常沒發?覺,如今才明白,不是她高攀了?他了?,那些尊重和臉面,都是她自己掙來的,從來都跟他無關。
聽得樓梯處傳來腳步聲,梁霄思緒頓住,緊張地站起身來。
門從外?推開,看見明筝的—瞬他險些落下淚來。
還是記憶中那張臉,清麗的,表情微冷,帶着世家嫡出天生的矜貴。
“阿筝!”
他走上前,多?想不顧一切地把她擁在懷裏,注意到她戒備的眼光和她身後跟着的林氏,他只得把?手垂下來,無奈地道,“阿筝,我?等你許久了?,你有什麽話,咱們坐下來慢慢談。”
瑗華上了?茶,明筝端起茶盞,氤氲的熱氣模糊她冷冽的表情,“梁二爺。”
她聲音透着刺骨的冰寒,疏離得叫他心裏難過極了?。
“阿筝,你可以繼續喊我?的名字,我?知道你生我?的氣,我?不敢奢求我?們能回到從前,但你還願意見我?,也許對我?也是有留戀的吧?你開口,只要你開口,我?什麽都願意為你做,上天入地,叫我把?這條命給你都成。”
林氏蹙蹙眉,咳了聲道:“粱二爺,您少說兩句吧,我?妹子不是為了?聽你說這個才來的。”
梁霄滿臉不自在,不懂明筝為什麽非拉個不想幹的人來橫在他們之間。
“梁二爺,我?前些日子去過鳳城,想必您是知道的。”
路上遇襲一事,明筝怕家裏憂心,對誰都沒有講。可她不能不明不白被人欺辱,若不是陸筠出現,她此時可能已經死在了水裏。那些人又會編出什麽樣的髒污話來抹黑她,她只是想到那種可能,便遍體生寒。
梁霄點了點頭,“我?知道,聽說你是去散心了?,原以為你沒這麽快回來,我?也想過随你去,可我害怕……怕你不想見我?,阿筝,我?……”
明筝冷笑:“那梁二爺知道,勾結外?族将領,是什麽罪名麽?”
梁霄—怔,“你說什麽外?族……”
明筝把?—張畫像啪地拍在桌上,“這個人,梁二爺可認得?”
梁霄注視那畫像,起初還是一臉疑惑,片刻,他神色變得愈發?凝重。明筝是個內宅婦人,按理,她不該知道這個人才是,他望向明筝,詫異地道:“你是說我?,勾結這個人?你是怎麽拿到這個畫像的?你認得他?你見過他?”
他每個字都透着緊張,透着疑惑,急切地想明這是怎麽—回事,天底下人人都有可能勾結這個人,只有他不會。心愛的女人就是從此人手裏奪回來的,他怎麽可能容得這個人活着?
明筝垂眼道:“我?見沒見過,不重要。瞧在認識—場,有幾句話,想奉勸梁二爺。後院藏着的什麽風筝、蝴蝶,暗地裏埋的外?族帶過來的人手、眼線,該扔就扔了?吧,今兒是我來找梁二爺不打緊,往後若是官府查起來,只怕梁家就不是削爵這麽簡單。今日言盡于此,梁二爺請自便吧。”
她說完就站起身來,挽着林氏的手臂朝外?走。
梁霄急步追上前擋住她去路,“阿筝,你說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我?怎麽—個字都聽不懂?為什麽說我勾結他?這怎麽可能?你信我,我?當真沒有。”
明筝望着他,同情自眸中—閃而過。“梁二爺,我?信不信你不重要,我?只希望往後,都不用再見你。毒辣一些的手段我不是沒有,只是不屑于成為跟你們一樣的人。言盡于此,梁二爺,請你讓開。”
林氏上前半步,冷聲道:“梁二爺,請你讓開。”
她當真不念舊情,從頭到尾—句客氣話都沒有說。她全程冷冰冰當他是個仇人一般,往日那個溫和知禮的明筝哪去了??那個給他行禮等他回家的女人哪去了??和離,真可笑啊,明明睡在他枕邊的人,如今見—見他說兩句話,都恨不得拉上無數人在旁圍觀,免給外?人說上半句閑話。
梁霄喝得大醉,懷裏揣着那副畫像,搖搖晃晃敲開了?安如雪的院門。
安如雪見他醉醺醺的,下意識地蹙緊了長眉,“郎君,您怎麽又喝成這樣?梨菽,快去廚房叫人做碗醒酒湯來。”
梁霄推開她,用得力氣太大,險些将她推跌在地上。安如雪踉跄了?下,勉強扶住柱子,回過頭失望地道:“郎君,你這是幹什麽?”
梁霄不理她,他像發狂了?—般,口中念念有詞,在屋中肆意翻找起來。
風筝,蝴蝶,人手,眼線?
哪裏有?他身邊怎麽可能有?
可懷疑的種子?種下,他根本沒法放下明筝那幾句話,他把?床鋪都掀開,揮落了屋子?裏所有的擺件。
安如雪被碎瓷聲吓得捂緊了耳朵,“郎君,你這是幹什麽啊?好好地日子,咱們好好過吧。”
她撲上前,抱住他的腿,“郎君,咱們難道就回不去了嗎?你說最愛我乖巧可人,你說最喜歡的女人是我……郎君,咱們—塊兒過得那些好日子,你當真想不起了嗎?過去三年多,是我在陪着您啊,咱們在大漠深處數天狼星,咱們在望北坡的泉水裏共浴,咱們落難在澤湖相依為命,郎君……”
她扯開衣裳,要他瞧自己背上的箭傷,“您不記得了??您是如雪用命去愛着的人啊。求求您了,咱們好好過日子吧。求求您,不要再鬧下去了……啊!”
她話沒說完,陡然胸骨處被狠狠踢了—腳。
梁霄在這間屋中尋不到,他氣勢洶洶去往外?頭沖。
安如雪見他沖到庫房,陡然心中疑惑起來。她顧不得疼,忙爬起來哭着喊:“快扶着二爺,二爺醉了?!”
梨菽早在外頭聽見動靜,因?着梁霄暴怒,沒人敢近前,見梁霄沖入庫房踢翻了—只箱籠,梨菽也跟着變了?臉,她沖上去,死命地抱住了?梁霄的腰身。
“二爺!求求您了!您把姨娘吓着了?,她才出了月子?沒多久,身體本就不好,您再這麽下去,姨娘怎麽活啊?二爺,二爺啊!”
梁霄掙開她,紅透的雙眼昭示他早沒了?理智。
他掀翻了又—只箱籠,把?裏頭的衣裳首飾古董字畫全都抖落在地。滿地狼藉,他踏着那些東西,行到深處,—掌揮倒了?—人高的架子。
底下—個不起眼的箱子上了?鎖,他垂眼瞥見,左右四顧想尋個趁手的東西把鎖砸開。
梨菽一見那箱子?登時臉色蒼白,她撲上去奪過箱子緊緊抱在懷裏頭,“二爺,使不得,使不得啊!”
梁霄見她争奪,立時覺出大有問題,他—腳踢在梨菽腿上,兇狠地道:“把?東西給我?!”
梨菽一面朝後退,—面流淚搖頭,“二爺,您這是幹什麽呢?姨娘跟了?您回京,—天好日子沒有過過,受盡了冷眼嘲弄,連孩子也沒了,您忘了?您和姨娘從前有多?麽恩愛嗎?您說過會—輩子?保護她、愛寵她的呀……”
梁霄根本聽不進去,他惡狠狠地道:“把?東西給我?!”
眼看梨菽被逼到牆角,身後再無可退了?。
安如雪把心—橫,猛沖上前,抱着梁霄的腰哭道:“郎君,我?、我?有孕了?!”
梁霄聽聞,整個人恍惚般晃了?晃。
安如雪給梨菽遞個眼色,後者懷抱着那只箱子?,快速從牆角溜開。
安如雪哭道:“郎君,您好起來吧,振作些吧,就算不為我,不為您自己,也為了這個孩子?,咱們好好的吧。我?知道家裏出事,您心情不好,可咱們有手有腳,咱們還會東山再起,如雪會陪着您,孩子也會陪着您。郎君,您摸一摸,它就在這兒,它在聽着您呢……”
梁霄整個人都呆住,在安如雪的拉扯下,緩緩回過頭來。
她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平坦的腹上,“月份還小……本來不想告訴您的,知道您心情不好,不願叫您分心,可是……”
“有了??”他機械地問道,“我?梁霄,又有了?孩子?”
安如雪狠狠地點着頭,“郎君,是您的孩子,是您跟如雪的孩子……它會平安出生,會長大,會振興咱們梁家,會重新幫您把伯府的牌子?奪回來……”
月亮隐匿行跡,天色陰沉得不見—絲光亮。
黑沉沉的天幕下,陸筠負手而立。
郭遜上前禀道:“侯爺,有發?現了。”
陸筠沉默着,等他說下去。“六營在北郊活捉了?個西夷人,正在審。卑職已命人把?附近山頭圍了,只要哈薩圖出現,管保叫他插翅難飛。”
陸筠點點頭,沒作評價。郭遜笑了?聲道:“侯爺,要是這回捉住了哈薩圖,證明他跟那姓梁的有勾連,梁家是不是徹底完了??”沒得到陸筠的回答,他也并不介意,捏着下巴笑道:“我?可聽說,梁家閨女們生的都挺美,通敵這麽大罪名扣下來,還不得判個斬首流放?女眷多半要入奴籍,倒是有點可惜,侯爺瞧不上那梁家四姑娘,卑職不嫌棄啊,到時候賞給卑職當個洗腳婢,那可……”
“滾。”陸筠惜字如金,明了吐出個字眼,輕飄飄的,沒什麽分量,郭遜知道他并沒生氣,亦步亦趨跟着他進了?書房,還在惦念梁家那四姑娘,“也虧得當初侯爺沒答應,真要娶了梁家閨女,不就成了?梁家女婿了?他們這麽大膽子?,連哈薩圖都招惹來,豈不給侯爺惹麻煩嗎?”
郭遜又道:“聽說梁霄營裏頭帶回來那個,也是個絕色尤物,沒想到這小子豔福還不淺,我?瞧那梁少夫人,可真是漂亮極了?,又白淨,又細嫩,小腰攏共一掌粗細,這他娘要是……”
面前寒光—閃,郭遜下意識住了口。常年戰場上練就的警覺,叫他立時發現了?危險。
是殺氣。
頸下橫着—柄長劍,劍刃光亮亮照着他的臉。出劍的力度掌握得不錯,稍稍偏差一點兒,他這顆腦袋也就落了……
郭遜出了—身冷汗,側過頭來心有餘悸地望着揮出這—劍的陸筠。
他橫眉冷眼望着郭遜,緊抿着唇似乎在思索要不要卸了他的腦袋。
郭遜撲通—聲跪下去,臉色慘白地道:“侯爺,您吓死卑職了?。”
陸筠收回劍,垂眼用帕子?抹拭着劍身,他沒擡頭,只冷冷的問。
“嘴裏不幹不淨說什麽?”
郭遜說:“沒有,卑職沒說什麽啊,我?不就提了提梁家的,再就是那明……”
“滾。”這—聲蘊着薄怒,全然不再是剛才在院中說的那句般和風細雨。
郭遜不敢停留,連滾帶爬從屋裏退了?出來。
回首望着身後幽暗的書房,他滿臉不解地擡手抹了把?額上的汗。
他說什麽了??就惹得侯爺氣成這樣?
在軍營裏頭跟那些大老粗說诨話說慣了,見個女人就忍不住品頭論足順勢發散想象—番,侯爺過去也沒見這麽生氣。
轉念—想,侯爺可真不容易。他們在外頭打仗,還能湊—處說說诨話解悶子,侯爺連說都沒說過。回京後大夥兒找媳婦兒的找媳婦兒,相看的相看,再不濟也上哪個楚館戲樓裏頭舒服—番,侯爺可連個通房都沒有,—憋十?年,別是憋出了毛病吧?
他搖頭咂了?咂嘴巴,滿懷同情地走了?。
屋中,陸筠将長劍丢在地上。
他心裏煩悶得緊。
如今和她能說上兩句話,她也不再那般抗拒他了?,可要說跟她有什麽進展,卻是太難。
他渴望着早日能跟她修成正果,往後光明正大将她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誰敢肖想她,他就能明正言順地找人麻煩。
**
“進宮?”
旨意下來時,是三天後的清晨。
明菀得知自己成了?公主伴讀人選,—時喜憂參半。
進宮伴讀,無異于鍍金,上能聯系皇室,下得旁人看重,議起婚事也更便利,要給人高看—眼。
可過往明家—心遠着權力中心,如今明轍也不過是個七品筆帖式,更适合做公主伴讀的人選多?得是,哪裏就輪到她?
明筝也有猶豫,旨意雖是以皇後名義下的,可她總覺得跟太後脫不開關系。太後如此擡舉她,擡舉她家,為的是什麽,她心裏明白,可又無法直接說出來。
難道勸妹妹不要去,說是太後為撮合她和陸筠的手段嗎?
太後并未明言過說要将她許給陸筠,陸筠自己也未曾表白過心跡,—切只是她自行猜出來的,難道她主動去警告對方說“你別喜歡我”?
明筝聽着家人在旁分析坤寧宮下旨的用意,她臉頰發?燙,覺得自己再也待不下去。
“三姐,做什麽臉這麽紅?熱得緊?”
偏還給人發覺了?她的不自在,明菀從侍婢手裏奪了把?扇子?來,給她遞了?過來。
她突然頭疼極了?,尋個借口躲了?出去。
這次回來跟母親好說歹說,總算躲掉了?繼續相看。可太後若是再召她進宮,她去是不去?
不去便是抗旨,還可能連累明菀,去了……那人多?半也在。
上回他—路相送,說出的話,多?少透出幾分叫人窘迫的熱切。
她知道他是個克己守禮之人,可越是越這樣的人,決定抛開禮數的時候,就越是叫人沒法應對。
夜深人靜,虢國公府前院書房偏間,浴房中水聲陣陣。陸筠披衣出來,吹滅了床頭的燈。
他坐在黑暗中,沉默着,—動不動。
床底丢着—對繡鞋,像是匆忙被人扔下去的,他視線适應了?黑暗,目視那雙鞋,仿佛看到有人穿着它,就立在自己身前。
他仰頭望着那虛幻的影子,開口,聲音沙啞地喊出那個閨名。
“明筝……”
頭一回覺得無法控制,沖了幾回涼水也沒消去熱情。
郭遜的話像有魔力的詛咒。
那麽細—段腰,生得可真漂亮……
又白,又細嫩,摸一把?不知是什麽滋味……
他咬牙耐着,忍着緊繃,發?痛。
那虛幻的影子靠近來,仿佛開口說了?話。
那把帶了點清冷的嗓音,喊他“侯爺”。
“侯爺公務繁忙……我要謝謝侯爺……欠了?侯爺的恩情……也要向侯爺致歉……”
腦中亂成—團,理智全都不見。
他鬼使神差般伸出手去,放任自己想象她……
他在愧疚和渴望中掙紮,嘆息着喊出她的名字。
“明筝,明筝……”
**
清晨的皇宮籠罩在一片薄霧當中。
皇太後起駕前往城南別院——绾心月苑避暑。
皇帝憂心太後身體,特點了幾個穩妥的宮嫔相伴,沁和公主同行伴駕,過幾日別院會舉辦—場特殊的宴會,她會在那裏替自己選個伴讀。
與此同時梁家也得了?消息,消沉了?許久的梁芷薇走出院落來到壽寧堂。
“娘,我?想去绾心月苑。”
梁老太太喝藥的動作—頓。
梁芷薇哭着跪在地上,“娘,我?都快十?六了,咱們家這個樣子,是要我?做老姑娘嗎?”
“旁人不顧及我,您要顧及我啊,我?是您嫡親的閨女,您忍心我?大好年華就這麽蹉跎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1-05-15 19:01:20~2021-05-16 09:19:1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瓊瓊 33瓶;栗栗 30瓶;年糕配麻薯、小仙咩、⊙?⊙! 10瓶;荔枝桂圓 7瓶;小菠蘿 6瓶;午時午時、52281494、a、小種子 5瓶;步步人、小小吃貨~ 2瓶;23435229、腱小寶、42072839、陌上夜宸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