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e Ultan從車裏出來。依舊是不笑不說話,給我一張紙。
酒店洗衣房的賬單,居然真的是laundry bill。我也面,低頭從零錢包裏拿了8刀給他。他接過錢,把我手也握住了,拿到嘴邊親了一下。然後,笑了。我有種印象,他很少笑,在此之前至多是稍微動下嘴角,就算個笑了,一般情況是連這樣也沒有的。而這次是完完全全的一個大大的微笑,不管他實際上是怎麽樣的人,他笑得溫柔而腼腆。
“這是我最後機會對不對?我不會錯過的。”他說。
“你怎麽找到這裏的?”
“貴所的Business Contingency Plan做得不錯。”
TMD我在心裏暗罵,不要讓Rona知道了,問他:“你想讓我丢掉工作是不是?”
他說絕對沒那個意思,走近一步,伸手抱住我。有的事情就是這麽奇怪,幾乎陌生的人,卻是熟悉親切的身體動作。我擡頭看着他,嘆息似的問他:“那你想要幹嘛?”
“試試看互相了解。”他回答。
“這好像不是One night stand,哦不,one afternoon stand的必要步驟。”我笑着說。
“究竟是什麽讓你這麽想?”他裝作煩惱的樣子。
“第一次做愛在酒店房間裏,我甚至還不知道你住在哪裏。”
“我就住在那個酒店房間裏。我是個真實的Hotel kid。” 他打斷我,把一個吻印在我的嘴上。
13) 東漢普敦鎮
Hotel Kid,斯蒂芬?劉易斯的童年回憶。我記得曾經在書店草草的看過封底的書評,似乎是個洋洋大觀,紙醉金迷的世界,對于一個在裏面度過整個童年的孩子,這種生活,是即使在大蕭條時期也呼之即來、享用不盡的冰激淩聖代。但對于一個三十幾歲,對美食沒有多少熱情的男人來說,恐怕就遠沒有這麽簡單了。
“我是不是應該買斯蒂芬?劉易斯的書來了解你?”我嘲笑他。
“我沒有那麽老,童年也不在時代廣場。”他回答,想了想說要帶我去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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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好啊,看着他,帶着饒有興趣的表情。我會跟他去,不管是哪裏。我上車,坐到副駕駛為上去,像是自言自語:“反正最壞的也已經發生不是嗎?”
“最壞的?我以為是最好的。”他說,坐到我旁邊,發動車子。
最好的或是最壞的,對我來說其實并沒有什麽兩樣。很久之後,我才意識到,盡管留長發穿裙子,生活正派,但有些地方,我從來沒有把自己當成女孩子。正因為如此,念中學的時候,我才會對教導處主任關于女孩子要小心謹慎的訓誡嗤之以鼻;正因為如此,我面對他作出的一個又一個願賭服輸的決定。我長了一個男孩子的腦子,搶來一份男孩子的工作,在很多方面,我并不是完全屬于第二性別的。
Lyle Ultan說的地方是濱海的東漢普敦鎮。一路上,他的右手如果不在排擋杆上,就在我身上。而我在每一個遇到紅燈的路口和他接吻,讓一切看起來越來越像一場徹頭徹尾的豔遇。
兩個多小時之後,到達東漢普敦鎮地界,天氣晴朗,秋意已濃,車道上落葉缤紛,這個夏天喧鬧的避暑勝地已經好像一座空城。繼續朝海邊開,直到車子折進一座白色別墅。他告訴我這是他父母的房子,他小時候有幾個夏天在這裏過。二樓的大露臺可以看見的空無一人的沙灘和灰白的海水,屋後的游泳池水早已放空,池底落了不少枯葉,屋子裏的家具蒙着白布,顯得荒涼蕭瑟,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一切都很完美,對一場徹頭徹尾的豔遇來說。
他說有東西要給我看,而我困的要死。前一天晚上的瞌睡全上來了。于是他給我鋪床,幫我脫衣服,我不要聽他說話,把臉和身體一起埋在一堆藍白相間的被子裏,一分鐘之內睡得熟的不能再熟。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我一個人在床上,旁邊放着一本黑色絲絨封面的舊影集。我坐起來,拉過一個胖枕頭墊在背後,翻開第一頁就忍不住笑起來——童年的Lyle Ultan,不确定是多少歲上拍的,但肯定不超過十歲,穿條紋游泳褲戴着游泳眼鏡在海灘上的,穿着Ivy league的運動衫騎腳踏車的……
微笑在我臉上,同時也在心上越堆越多,多到覺得溫熱的沉重。接下去,一張只有一個面孔的特寫,讓一點點不知道來由的眼淚不自覺的沁出來。那是一個棕發的小男孩照片,朝照片外面吐着舌頭,那表情好像在對着全世界吐舌頭,說:去你的。
我直到第二天才想起來,那種刺痛的熟悉的回憶的感覺來自于我4歲或是5歲的時候拍的一張照片,照片裏的我做着和他幾乎一模一樣的表情。不同的只是,他在東漢普敦的海灘上,而我是從上海靜安公園一棵梧桐樹斑駁的樹幹後面探出頭來。想起來的那一瞬,我興奮的要命,終于找到了我們之間一點相同的地方,而且這個相似點不是今天的,是許許多多年前,那個時候的我們都更單純、更快樂,仿佛在許許多多年前我們就注定會相遇。那天晚上,我打電話回上海,讓我爸爸從我小時候的影集裏找那張照片,寄給我。不過短暫的魔力在等待國際郵件到來的那幾天裏逐漸消失了。我和Lyle,仍舊是深不可測的鴻溝兩邊的兩個人。
14)近在咫尺的星球
Lyle沒有看到那一點莫名其妙的淚水,而且自始至終也不知道我流過那麽一點點眼淚。他走進房間的時候,我放下影集,跪在床上,向他伸出雙臂。他過來抱住我,低下頭長時間的吻我。我還是像第一次那麽緊張,不知道該自己脫掉內衣,還是留着讓他來脫。不過,我多少有點長進,最終選擇了後者。
天逐漸黑下的時候,我們沿着海灘散步。沙灘在這個季節顯得有些冰堅硬。我們看着遠處水天相接的地方逐漸變成醉人的紅色,而後夕陽落下去,夜色漸濃,月亮升起來,在黑沉沉的海面上顯得特別的大而明亮。在那之後,我再也沒有在別的地方看到過那麽大那麽亮的月亮,不像是夜空裏巴掌大的圓盤,而更像一個實實在在近在咫尺的星球,好像不用巴別塔,只要爬上一棟40層的辦公樓就能夠到似的。我們在沙灘上坐下來,沒有人講話,好像怕聲音的震動會打破某個易碎的東西。我一次又一次重複同一個動作,捧起一手細沙,又讓它們順着手指的縫隙流下去。而他在我身後,嘴唇輕輕的吻過我的脖子,夜晚的微涼讓我對他的體溫感觸尤深,至今記憶猶新。
不知道幾點鐘,我餓了,魔咒也破了。我說:“你送我回去吧,我明天還要上班。”
Porsche時速179公裏,我們很快就看見紐約那片冰的燈火通明的天際線。在城市角落裏的餐廳吃晚飯,我狼吞虎咽,而他慢悠悠的告訴我,他作為Hotel kid的經歷。和斯蒂芬?劉易斯一樣,他也有一個任酒店經理的父親,上小學之前幾乎都在蒙特卡羅、阿伊克斯或是嘎那的大飯店裏度過。1976年回到美國的時候,他幾乎不會說英語。
“1976年!“我驚呼,“你真夠老的。”
“你那個時候還沒有出生。”他承認。
我點頭:“連出生的隊還沒排上呢。那年我爸爸21歲,已經在一間工廠工作了3年,一個月大約掙4美元。”
他沒有對4美元這個數字表現出太多驚訝,那會有點不禮貌,而且反正是完全沒有關系的另一個世界的事情。
“那一整年,我的父母都在打離婚官司,持續了2年或是2年半時間,我記不清了。”他繼續說,“我Hotel kid的生活打那個時候起中斷了,不過二十幾歲的時候又開始了。”
“究竟是什麽東西在吸引你呢?”我問他。
“很多東西,我的父親,他是最沉着最有風度的人,每個人都喜歡他,也喜歡我,”他說,“而且,In such kind of grand hotel, everything can be done by simply flipping your fingers.”
“他現在在哪裏?你的父親。”我問他。
“洛杉矶的某個地方,”他回答,不帶多少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