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節
打電話上來說接我們的車子到了。車是一輛豐田霸道,粗看很新,但四角都有碰擦的痕跡,右側的反光鏡從我們到來的第一天就是碎的,也根本沒有要送去修理的意思。司機Nizar是當地人,只會說幾句簡單的英語,但基本上只跟Rydian交談。開始Rydian還帶着一點發達國家公民的好奇心和優越感打聽Nizar的生活起居,直到 遇上第一個伊斯蘭教的齋戒日,Nizar戴上一頂小小的白帽子, Rydian發現此人竟然是穆斯林,像所有經歷過911的美國人一樣,自此心存芥蒂。
在那之後,上下班路上大多是一片沉默。只除了Nizar車開的太快的時候,甚至駛上對面車道,遇上迎面而來的卡車,然後一個急轉或是急剎,我們大叫,Rydian罵人,問他:“我們有這麽趕時間嗎?”我則是忍不住的大笑。有時,戶外氣溫超過40攝氏度,Rydian會吃一些奇奇怪怪的藥片,補充電解質,防止中暑。他總是不忘問我要不要,我始終回答不要。因為我們暴露在陽光和高溫下的時間每天不超過10分鐘。他小心得過了頭,甚至刷牙也用瓶裝水。我有點反感此類舉動,就好像03、04年回上海的時候,飛機降落,就會有人在艙門打開之前忙不疊的帶上N95口罩。我固執的覺得這是對陌生的土地,對不同的意識形态的偏見。而且,就在不久之後,我發現羅馬、米蘭或是巴黎的自來水一樣有股怪味兒。
我不反感Nizar,雖然他不跟我講話。穆斯林看起來聞起來都要比印度教或是錫克教幹淨。雖然印度教可能更加符合西方國家的胃口。但這裏确實是一個女人活該倒黴的國度。包括我這樣的外國女人,一開始就時不時地有人質疑我的資歷,是不是值得他們花每小時800美元,外加費用?我有點好奇Rona是不是搞得定這樣的場面,不過她有個先天的有利條件,她是白人。膚色崇拜在這個殖民地味道濃重的半島上依舊盛行。
車門“嘭”的一聲關上,比較好的車子關門的時候總是會發出類似合上密封罐一樣的聲音,我一個人做在後排,車廂裏空調開的很,陽光卻是炙熱的照在半邊座椅上。我又像沉下去一樣,想起我的Lyle,一定還在睡夢中,偶爾蹙起眉頭。早晨梳洗之前,他的臉頰會有一點點紮人,他的嘴唇。
晚上,他若無其事的來接我吃晚餐,就像我從來沒有說過要忘記他,從來沒有趕他走一樣。他似乎終于想起來,昨天是我的生日,送了一串南部印度洋淺海水域産的珍珠做禮物,我第一次知道原來養殖的珍珠也算是“假”珠,而真正的珍珠到底價值幾許。
我們在我住的地方又做了一次。 在那之後,我沒有繼續固執的不肯去他那裏,只因為意外的發現,我的房間有些地方隔音真的很不好,衣櫥和迷你吧的部分可能只是一層纖維板之隔。甚至聽得到Rydian在隔壁咳嗽的聲音。我去他那裏,半夜他送我回來。我們似乎又回到了在紐約時的那種狀态,不同的只是他的打扮和房間的裝飾而已。他租了一輛嶄新的Acura MDX,但是弄得很髒,甚至在儀表板下的抽屜裏放了一把點38口徑的手槍。對有些人來說,這裏是西游記。但另一些人就是可以把它變成一千零一夜,只需要錢,外加一點游戲人間的時間和心情。
就這樣,直到10月8日。
30) 7.8
10月8日是個星期六,因為有個牽涉到香港方面的會議,我們還是8點半進辦公室加班。那時的香港還是5天半工作制的。
8點50分的時候,我正在一邊看郵件一邊吃麥家的漢堡,酒店的面包烤得很濫,我總是到公司再加一頓麥當勞。Rydian坐在我對面,突然擡頭說了一句:“我怎麽覺得頭暈,這輩子從來沒有頭暈過。”我看看他,剛想嘲笑嘲笑他,目光落在右手邊的一杯咖啡上,奶棕色的液體在印着麥當勞叔叔頭像的紙杯裏明顯的晃動,直到溢出來濺到電腦鍵盤上。旁邊一沓摞的挺高的文件夾最上面的一本也突然落到地上。Rydian罵道:“見鬼,地震了。”然後我們就開始很鎮定的收拾電腦和重要文件,我甚至還笑呵呵問他:“你确定不是因為我吃漢堡嚼的太用力了?”
老實說過去一個多月的經歷,從空難到車禍,到匿名電話說貴公司的辦公樓裏有個炸彈,已經把我的神經搞得很大條了。我滿不在乎的去按電梯,但被Rydian拉回去塞進了安全通道。我們所在的大樓是新德裏市中心一棟40層商務樓的第16樓,雖然是星期六,但因為有8個樓層屬于一家國際性的銀行,當天還是不少人在上班。我們屬于反應慢的,安全通道裏面已經擠滿了人,走的很慢,沒有空調,熱浪和異味叫人窒息。往樓下走的過程當中,又發生了幾次明顯的餘震,恐慌升級了,幾乎所有的人都在打電話,英語和印度當地話嗡嗡嗡嗡響成一片。
我也很木然的拿出電話來撥Lyle的手機號碼,但信號很差,要麽打不出去,要麽是說無法接通。我莫名其妙的有些害怕,這個鐘點他肯定還在睡覺。想打香格裏拉的總機,但無論如何想不起電話號碼。我拼命的往前面擠,Rydian離我越來越遠,在後面喊我,我沒理。一直到跑出大樓,馬路上已經站滿了人,似乎所有事情,包括時間都停頓了。旁邊一個商場門口泊着十幾輛三輪出租車,我跑過去,說要去香格裏拉,沒有人肯去。價錢一直加到500盧比,才有一個年紀很小的司機答應載我,平時這段路不會超過50盧比。
這樣三輪出租車我之前只坐過一次,兩邊沒有護欄,開的又超級快,很是驚險。但那天路上亂得一塌糊塗,小司機左閃右躲,可能抄了近路,幾個彎轉下來,發覺不認識路了。他幾乎不會說英語,只知道幾個地名和數字,跟我說不清楚,于是就在一條窄路裏停下車,沒有收我錢,但是很兇的示意我下車。我也迷路,不遠的地方傳來警車、消防車或是救護車的聲音,路邊上,膚色黝黑的貧民男女和小孩子瞪着又大又黑的眼睛看着我。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往前走,不敢細看路兩旁常年累月積下的污水和垃圾。隔一會兒就試着打Lyle和Rydian的電話。剛剛挂掉,電話突然響起來了,屏幕上閃的是Lyle的號碼。我接起來,在聽到他聲音的那一秒鐘開始抽,幾乎沒有辦法回答他的問題。
我記得自己那一天像個迷路的小孩子一樣,抹着眼淚,一個字母一個字母的把街邊路牌上的路名報給他聽。似乎過了很久他的車子才出現在我眼前。我跑過去,上車,緊緊地抱住他。後視鏡裏面,我看起來狼狽的要命。但是他卻說:“看來我以後要經常惹你哭。”因為淚水把我的睫毛沾在一起,可愛極了。他說對了,這是第一次我在他面前哭,但絕對不會是最後一次。
那天晚上,新聞裏滾動播出的都是巴基斯坦地震的消息,震級從最初估計的7.6級上升到7.8級,CNN Asia的主持人說的整整一代人在這場災難當中死去。而在新德裏,直到深夜,還是有許多人因為害怕餘震露宿街頭。我和Lyle卻全無所謂的躺在他房間裏的床上,我終于問了那個盤亘已久的問題:“和我在一起之後,你有沒有別的女人。”
他回答将要主宰我的憂傷和快樂:“最近六個月沒有。在紐約從來沒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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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說我是紐約的唯一?我很榮幸。”
“你是我的唯一,我愛你。”他說。
31) 婚禮
“我為你感到難過,因為我不愛你。” 我回答。
我不記得之後對他說的是“我恨你”還是“我讨厭你”。我只清楚地記得,到那個時候為止,我們認識一年一個月又兩個禮拜,從第一次做愛算起也有差不多有一年時間。6個月?紐約的唯一?諷刺的回答。
“為什麽?”他明知故問。
“我從小就不喜歡跟別人分享玩具,也不喜歡住宿舍,讨厭集體活動。”
“我早就知道我們的共同點很多。”他回答。
有些話第一次說出來好像很難,真的說了就變得像順口溜一樣簡單。那天晚上他說了無數次愛我。我也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