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節
55) 更近一點
法航班機和別家不同,起飛和降落時要求合上遮陽板。所以直到飛機升到高空,我才看到兩千七百米之下城市的燈火,遠的好像來自百萬光年之外的另一個星系。機長和乘務長分別用法語和英語播報,說到“本次航班目的地紐約”的時候,因為口音或是其他什麽,那個我工作居住了将近兩年,并且還要無限期居住下去的城市,名字聽起來卻有點陌生。
“好像過了幾年似的。”我對Lyle說。
“旅行就是這個樣子。以後有機會,我們可以住的更久一點。”他回答。乘務員經過的時候,他替我要了一杯橙汁,但是我一點也不想喝,孕吐過去之後,胃口卻始終沒有恢複。
他幫我放下座椅靠背,給我蓋上條紫紅色棉毯,我躺下,側過身看着他問:“回去之後,我該做些什麽?”
“你指什麽?”他帶着點笑。
“就是做家庭主婦該做些什麽呀?”我笑着繼續:“我是不是要幫你熨襯衣?每個禮拜要做幾次飯?……”
他用一個動作打斷我的問題——伸手撥開落在我臉上的一绺亂發,有幾根頭發還是不聽話,他湊上來,用嘴唇抿住弄開了。那樣的動作總是能叫我心頭一熱。我突然有了一些計劃,或者說只是些個粗糙的打算,但卻興奮、沖動的想立刻去實現,整潔的客廳,晚餐桌,卧室裏溫暖的燈光,一幅接一幅堪稱幸福家庭典範的畫面出現在我眼前。懷孕之後,我第一次提起精神來要認認真真的做些事情,甚至比從前念書或是工作更加認真,但卻是為他為小孩以及家庭。
六個多小時之後,飛機在紐約降落。Caresse照例又睡了兩三天,一動不動。而我也像上一次一樣鄭重其事的跑去看醫生,直到胎心監護儀确認她安然無恙,才放下心來。
在那之後,不管是熟悉還是陌生,不敢願不願意,婚姻生活,以一種出乎我意料的方式,開始了。奇怪的是,我對那段日子最初的印象似乎是來自一些數字的:新居面積是我原先租用的公寓的十倍左右,價格不詳,只知道物業管理費約是我從前房租的三點五倍;每個月的洗衣費甚至高過我以前花在買衣服上的開銷……
56)兩人世界
數字之外,兩個人的小家庭生活其實非常簡單。只是那間房子裏,不僅僅是我們兩個人而已。除去我和Lyle,還有肚子裏那個不斷長大,越來越會鬧騰的小孩兒,有雇來做家務的東歐女人Damala Frantisek。而且,那個時候,我父母還沒有離開美國。我想當然的計劃是,爸爸三月初回去,媽媽陪我住到7月中旬,到時候Caresse應該已經出生了,簽證也正好到期。他們仍舊住在Park Avenue的酒店裏,離我們的公寓不遠,兩站路地鐵,天氣好的時候步行也不過二十幾分鐘。他們每天都會過來,給我做午飯,陪我說話,下午一起出去轉轉,傍晚的時候又回來做飯,然後一起吃晚餐。
這樣差不多過了一個禮拜時間,我感覺良好,每天就是逛逛街,買各種嬰兒用品和家居擺設,吃媽媽做的菜,無憂無慮唯我獨大,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根本沒有意識到Lyle的反應。那幾天他差不多都是十一點之後回家,當然,跟他從前相比算是很早了。早上如果碰到我爸媽打個招呼就走了。直到兩月份眼看快要過去,某天晚上,我一個人,在心理默算了一下,那個禮拜,我們在一起清醒的時間大概只有五個鐘頭,總共說了不到十句話。大多數日子,他回來的時候,我已經睡着了,留着他睡的那一邊的床頭燈。燈光讓我睡的不太沉,讓我可以隐約聽到他開門進來聲音,聽到他在床邊脫掉睡衣,鑽進被子裏從身後抱住我,摸摸我圓圓的肚子。而我總是會稀裏糊塗的說一句什麽,他也會貼着我的耳朵回答我,至于說的是什麽,早晨醒來完全記不得。
于是,那天晚上,我想醒着等他回來。九點多的時候,把當天新買的衣服鞋子和寶寶用品拆掉标簽一一放好,全都弄完已經十點敲過,他還沒有回來,看一眼手機,上面也沒有短信或是留言。我慢吞吞的洗澡,塗預防妊娠紋的潤膚霜。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剛好十點半,我站在卧室門口朝外面看了一眼,門廳的燈開着,客廳只留了一組比較暗的小燈,Damala已經跟我打過招呼回自己房間去了。我在卧室的梳妝臺前面上了一會兒網,快到十一點的時候,覺得餓了,去廚房熱了一杯牛奶,坐在小餐桌旁一邊吃點心,一邊看晚間新聞。吃完刷過牙,Lyle還是沒有回來,打他電話,手機不在服務區。我困死了,還有點生氣,上床蒙頭就睡,頭一回沒有留那盞床頭燈。
我的确睡過去了一會兒,但他回來的時候,我又醒了。他打開房門的時候,我沒有動也不出聲,走廊裏一點點燈光照進來,隐隐約約看得見房間裏的家具擺設,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我呼吸的起伏變化。他保持那個開門的動作幾秒鐘時間,然後很慢的退出去,關上門,腳步聲朝走廊另一邊過去。我覺得胸口哽咽難受,再也沒有睡意,開燈坐起來,發了一會兒呆。我不确定從外面能不能看到房間裏的燈光,希望可以吧,但過了很久都聽不到任何他的聲音。我披了件衣服出去,一間一間房間開門去看,西面客房角落裏的一盞落地燈開着,他在浴室裏,我走近的時候,裏面傳出來輕輕的一句罵人的話。我猜是因為找不到浴巾或是地巾,下午Damala跟我說過,洗丢了來不及補新的。想像他那副樣子,我忍不住笑起來,心情又好了,躺在床上裹着被子等他。
他出來的時候,我又差不多睡着了,但是那天晚上他的聲音和我們之間每一句對話,我都記得清清楚楚的。我轉過身掀開被子,咬着下嘴唇,向他張開手臂,而他看着我說:“姑娘們今天過得好嗎?”語氣裏有種說不出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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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昨天。”我糾正,垂下眼睛做生氣的樣子。
他像我預想的一樣走過來,上床抱着我,求我原諒他。
“而我們結婚還不到一個月。”我繼續裝作生氣。
“我至少得去露個臉,一有機會我就走了,走的時候還不到十二點,你知道的要到淩晨才會結束,很遠,将近三十公裏路……”他一邊親我一邊解釋,說的全是他的工作,也就是派對、派對、派對,以及其他一切和派對有關的事情。別人來參加他組織的派對,那麽投桃報李,他也要去參加他們的,哪怕是去露個臉而已。
他剛剛洗過澡,周身都是馬賽肥皂的氣味,杜松、西柚加一點點蜂蜜的清新味道。沒有穿上衣,胸口手臂的皮膚貼着我裸露出來的肩膀和背脊。我老早原諒他了,對他說:“你是大小孩兒了,不用我允許盡可以晚回家。”轉過頭來吻回去。
他的右手順着睡衣滑下去,撫摸我的肚子,Caresse突然在裏面翻騰起來,他觸了電似的把手縮回去,差點跳起來,睜大眼睛看着我說:“她踢了我一下!”
我笑翻了,他又湊過來說快給他再摸一下,我覺得很癢,躲開不給他碰,直到他終于抓住我,抓得緊緊的不能動。
“在法國的時候你就說她踢你了。”我看着他說。
“我騙你的,那時候你說她在動,我摸不到,妒嫉了所以騙你的。”他輕輕的回答,聲音是喉嚨裏溫柔的摩擦:“但這一下,這一下是真的。”
57) 派對
早晨醒過來的時候已經9點多了,我推醒Lyle,他睜開眼睛看着我,說今天都不出去了。我們在房間裏吃早飯,外面天氣晴朗,屋子裏的這個小家庭也顯得和諧美好,一切都讓我覺得在接下來日子裏,他會始終如一,守候在我身旁。
快十點的時候,爸媽又來了。我陪他們在露臺上看風景,不遠處公園裏的植物有一些已經染上一層若有若無的新綠。Lyle穿好衣服走出來,很客氣的跟長輩們打招呼,然後告訴我,他想起來還有事情要辦,馬上就要出去,托着我的臉頰,在嘴唇上親了一下就告別走了。我心不在焉地在家裏晃了一會兒。吃午飯的時候,跟爸媽說:“下午一起去逛街吧。”提出來給舅舅阿姨姑姑嬸嬸買這樣那樣的禮物,并且暗示媽媽三月初的時候跟爸爸一起回上海去,六月份的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