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兩周以後，沸沸揚揚的新聞終究被平息。鐘穎的單詞，總算是完完整整地過完一遍。外語系的她，背單詞并不是難事。

随着最後一場狂暴秋雨，A市終于迎來了冬天。鐘穎把書和保暖水壺往書包一擱，從桌面上拿起手套，鎖上門，只身一人去圖書館。

藍色幹淨的天空下，無關痛癢的日光照亮熙攘的校園。

排球場鐵欄上挂的十大歌手決定廣告，路上三三兩兩紮堆的行人，經過時，或者會停留下來多看兩眼海報，或者邊走邊細聲讨論着自己喜好的選手，繼續前往要去的地方。去年蘿莉還在海報上，穿着一身墨綠色連衣裙曲手得意洋洋的的笑。今年，她卻有幸當評員，今天去會場排坐位。只剩鐘穎一個人去上自習。

鐘穎經過排球場時，也看了一眼海報。一堆姿态炯異的選手中，她可以輕而易舉地認出孟然。他總喜歡以淺色調出現，一如高中時候的風格。在鐘穎見過的人裏，只有他可以把校服穿得那麽好看。

只是鐘穎沒想到，孟然真的沒有再打擾她。就連替他打下手的辛疾，最近上課碰到她也只是會說些閑話家常。原先還以為他會像三年以前，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孟然。

她微微一笑，用手捏緊詞根筆記，轉過身繼續前往圖書館。

排球場繞過網球場的狹長彎徑，是鐘穎這兩年去圖書館的必經之路。期末的時候，她經常和羅莉一起哼唱小曲，漫步到圖書館複習。

這是校園出了名的情人路，顧名思議，夜裏情侶都喜歡跑到這邊來談情說愛。

路往兩邊，從道邊往院子延伸，種植的花與草四季各有驚豔之處。就算是冬季，兩邊矮矮有常綠植物點綴，顯得學校比別的地方更有朝氣。從這條路直通往圖書館的大停車場，就可以到達圖書館側門，走路梯就可以直達三樓自習室。

“鐘穎學姐，請收下這朵花。”

鐘穎被一個陌生而清脆的聲音，從手抄的詞根記憶法的筆記裏喚起醒。她擡起頭，發現一個女生，把一條玫瑰花舉到她面前，靠得很近，可以清晰聞到花瓣裏沁人的香。

她怔了一下，說了句，“對不起我不認識你”後，往後退兩步，打算從左邊繞過她。結果發現那寬闊的停車場，被兩道筆直的隊伍占據。隊伍裏的男男女女，人手舉着一支花，半鞠躬着身體，在北風中，瑟瑟發抖。

“學姐，請你收下花，請你這周一晚上，到比賽現場為小孟決定助陣。”女孩子堅持的把花地給她，攔住她，不讓她向前。

鐘穎無奈地看着她那被北風吹紅的臉，盡管心痛，但是還是決定堅決拒絕：“對不起，我真的沒有時間……”

她底了底頭，小跑往停車場空曠的一邊跑去。

剛才的女生追了上來，繼續把花遞給她，說：“鐘穎學姐，你若不接受，我們會在這裏站到你接受為止，我們願意站完這四十八小時，直到比賽開始。”

原本以為從停車場邊的草地走過就可以順利到達圖書館。沒想到這群人竟然這麽執着，她走往哪邊，隊伍就繞到哪邊去為她建成一條“人道”。

圖書館的窗邊，和運動場的鐵網旁，站滿了高高低低看熱鬧的人。不少人記起了兩周前孟然逐個教室進行道歉演講的內容，都輕聲細語地指着她，讨論：“原來她就是傳說中的鐘穎。”

孤軍難敵衆群，既然躲不過，鐘穎只把頭低成了直角，盲目地向前沖。一路經過的人群，在跟進了邪教般重複說着同一句話：“鐘穎學姐，請到現場為小孟助陣！”

聲音響亮地回落在空曠的停車場。

這種情景，在場的多少人畢生都不曾遇見過。

鐘穎錯了，她以為三年以後，孟然戒掉了過去的低調。其實他變得比三年高調上萬倍。

好不容易跑到了“人道”的盡頭，鐘穎卻被一支，從低處舉起的玫瑰花吓得，剎住腳步。

一個穿着粉色棉襖小女生，提着籃子，用甜甜的聲音說：“姐姐，請幫忙哥哥演出。”

身後所有聲音的呼聲啞然停止。

鐘穎看着那雙水汪的大眼，楚楚可憐撲閃撲閃。

沒想到孟然會出此下策，她最看不得小孩子受苦，于心不忍地彎下腰，問：“小朋友，這麽冷的天，為什麽不呆跟媽媽一起呆在家裏？”

小女生原本平靜的表情，忽然多了點哀傷：“我沒有媽媽，哥哥說，如果我讓姐姐答案幫助哥哥，哥哥就願意給我買蛋糕吃。”

小女生的話說得鐘穎心酸，她眼光流轉到小女生握住花的雙手，難以置信，這位年齡不足五歲的小女生，雙手竟然粗糙得堪比樹幹皮。

“小朋友，你家在哪裏，姐姐送你回家。”鐘穎溫脫下雙手，牽起她的手，試圖用自己的溫度溫暖她。

小朋友搖了搖頭，說：“我今天不要回育幼園，哥哥說今天我生日，只要姐姐答應了幫忙哥哥，哥哥說，今天還會給我過生日。”

小朋友固執地堅持，水汪汪的雙眼蒙上了一層薄霧。鐘穎最見不得可憐的孩子，因為自己十五歲以後也失去了雙親，深切懂孤苦無助，渴望被愛的滋味。

冷風呼呼的吹着，穿得再厚，若在這裏站上半天，都會凍得口齒不清。鐘穎回過頭瞅着那群人，有的凍得原地不斷跺腳，相互認識的人，倒是緊挨在一起，擋住半背寒氣。

她想不通，孟然到底給他們下了什麽藥，竟然一大群人這麽服服帖帖，任他擺布。

“你們回去吧，我答應你們的要求。”鐘穎站直身子對這群人說：“那我現在可以去圖書館複習了吧？”

鐘穎的話，猶如結集號，接近一百號人，因為她的決定歡呼了起來。排在最前頭的女生，從遠處奔了過來，牽起小姑娘的手說：“諾諾，這位姐姐答應哥哥了，我帶你去吃哥哥買的蛋糕，好不好？”

被喚作諾諾的小女生重重地點頭，回過頭把花遞給鐘穎，甜甜的說：“姐姐，這花送你，你真漂亮。”

鐘穎伏下身，眨着了眨眼說：“姐姐不要花，這當作是諾諾的生日禮物好不好？”

諾諾笑着點頭，鐘穎伸出摸了摸她的頭，帶上手套，微笑着往圖書館走去。她終于，還是敗給了孟然。

孟然恰到時候地出現，在鐘穎正伸手推門而入時，他幫了一把。

鐘穎倒是不意外，知道遲早要見。

他把一個黃色的大信封交給她，說：“這是曲譜，請你務必記清楚這曲子。”

他眉眼溫暖地說：“我想你應該會記得這首曲，我曾在音樂室聽過你們合奏過無數遍。”

“我們？”鐘穎打開信封，鉗出紙張的上半部分，《兩個世界》這四個黑體字映入眼簾，她順着第一小節，讀了讀音，擡起頭，驚訝的蹙眉看着孟然意味深長的笑容，含住了唇，說不出話。

這是姚瑤最喜歡的曲。

孟然扶着門把，得意的笑一閃而過，說：“我走了，不打擾你學習。信封裏有當天晚上的時間，和我大約出場的時間，如果你不太想耽誤時間，可以踩着點過來。”

“那個，”鐘穎在他轉身前，好奇地問：“你是怎麽讓這麽多人，願意為了你勸我？”

“錢。給他們發錢，他們怎麽可能不幫忙？”他聳聳肩膀，依然得意的笑：“反正，你陪我一起上臺，我不會虧待你的。如果得獎，這次的資金全部給你。”

他沖他陽光一笑，拉開門迅速跑開。

鐘穎愣信，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心裏五味具全。沒想到，有錢能使鬼推磨，竟然可以派在這種場合上用。

作者有話要說： 脈脈說得對，我要先把蟲子抖掉，把文寫細仔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