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
◎每個人都是受害者◎
中年男人聞聲擡頭, 看到岑呦檸那一秒錯愕了片刻後，交疊緊握的手似乎又用力了幾分，“小姐, 你來了，快坐快坐。”
“你也不用叫我小姐了, 多生疏，叫我呦檸就好。”岑呦檸點了點頭坐下，掃了一眼桌面, “怎麽不點杯喝的？”
招手叫來服務員, 她溫聲詢問：“熱咖啡？還是熱牛奶？”
“随便就好，我不挑的。”
“那麻煩來一杯熱牛奶，一杯卡布奇諾。”岑呦檸怕他下午喝了咖啡晚上會睡不着，幹脆就給他點了杯牛奶暖暖胃。
“周叔, 你最近過得怎麽樣？當年你突然離開，聯系方式也不留一個。”服務員很快就把飲品端了上來，等她退下去後, 岑呦檸就忍不住開口詢問。
隔着熱飲散發出來的霧氣, 朦胧間，岑呦檸好像看到他眼底的愧疚和後悔。
“哎……小姐，說起來，是我對不住你們。”周叔雙手抱頭，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這些年我一直在悔過, 可是一直都原諒不了自己。”
“每次我打開電視看到電視屏幕上的你，我都難受得不得了, 想沖到岑家給你和老爺磕頭道歉。”
“是我連累了你們岑家。”
“要不是我……”
“不是, 周叔, 你在說什麽呢？”岑呦檸懵了，“不是我爸讓你和袁沛敏假結婚，掩飾我哥的出身嗎？”
“難道不是我爸讓你離開的？”
“唉！是我糊圖！不關岑先生的事。”周叔雙手掩面，仿佛在回憶痛苦的過去，“大家都以為岑先生出軌還生下了小三的兒子，但其實當年的事根本就不是那樣的。”
“是我害了岑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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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呦檸完全沒印象自己是怎麽走出咖啡廳的。
等她回過神來時，人已經站在咖啡廳門口了。
明明只是一場簡單的談話，她卻感覺自己花費了好多好多的精力，好像拍完了一整部電視劇那樣累。
她想過有很多種可能，或許是岑旭輝酒後亂性，或者是移情別戀，卻沒想到過還有這種可能性。
更沒想到她誤解了自己的爸爸這麽久，他卻可以一聲也不為自己辯解。
為什麽……為什麽要瞞了她這麽久？
岑呦檸覺得自己很累。
累到連開車都不想開了。
大腦停機了幾秒，最後還是給司機打了個電話，讓他過來幫忙把車開回去。
自己随便打了輛車，坐了上去。
也沒有目的地，只讓司機師傅随便開，開到哪算哪，反正車費照打表給。
司機師傅樂得自在，可能是見她面露疲倦，難得見這麽大方給自己賺錢的顧客，沒忍住開口多勸慰了幾句這個陌生的顧客：“哎呀，小姑娘，跟男朋友吵架了？還是跟家裏人吵架了？”
“跟男朋友吵架了沒事，大不了換一個就是了，天底下男人這麽多，唯獨少的就是好男人。女孩子嘛，要多談幾段戀愛才知道怎樣的男人才适合自己。”
“要是跟家裏人吵架了，回頭就低個頭道個歉，多大點事，一家人哪有隔夜仇的？說開了就好了。我女兒應該比你小一點，讀高中，還在叛逆期，天天還跟我吵吵呢。結果還不是早上吵晚上又一塊背着她媽溜出去吃宵夜去了。”可能是談到自己的寶貝女兒，司機師傅的眉目彎了起來，樂呵呵的，眉眼間都是看到自己女兒一樣的慈祥，“我女兒也跟你一樣漂亮，跟個大明星似的，就是那脾氣，暴躁得跟個小辣椒似的。”
“不過小姑娘，我看你應該溫溫柔柔的，挺文靜的吧？”
窗外的風景一閃而過，岑呦檸心煩，開了條小縫吹風。
寒風從車窗投進來，吹得人頭腦瞬間清醒了不少。
岑呦檸透過玻璃車窗看到倒映出來的面孔，閉上眼睛感受着寒風吹到臉上那種微微刺痛的感覺，聲音沒什麽波瀾：“師傅，我打扮成這樣您還能看出來我文靜啊？”
“嘿，你還別說，我這車都開了十幾二十年了，什麽人沒見過咧？一眼就能看出來一個人的品性。”
“那如果您女兒錯怪了你很久很久，你會難過她不相信你嗎？”
司機師傅看着後視鏡，聞言大大咧咧地随口一答：“這有啥子，就讓她覺得她以為的是對的呗，總比她以後知道了真相覺得對我有愧疚好。”
岑呦檸閉着眸子，不再搭話，似乎在沉思着些什麽。
司機師傅見她沒心思再聊天，也就不出聲了，安安靜靜地開着車，任由她思索去了。
車子穩穩當當地行駛進車流，穿過了一條又一條的街道，窗外熙熙攘攘的叫賣聲、談話聲、鳴笛聲……好不熱鬧。
不知道開了多久，坐在後座的人才輕啓紅唇，“師傅，麻煩送我去個地方。”
……
岑家大院。
車子穩穩停在院子門口。
“小姑娘，一共390哈。”司機師傅看了眼打表上的價格，心裏都為岑呦檸心疼了一下錢包。
岑呦檸深深地看了一眼院子緊閉的大門，收回視線，拿出手機掃碼給司機師傅付了車錢。
一共掃了1000。
“哎，小姑娘你錢給多了啊。”
“師傅，今天就早點收工回去跟你女兒吃頓飯吧。”岑呦檸開門下了車，回過頭來對他說道：“你女兒應該很開心你能早點回家的。”
把車門關上，岑呦檸就踩着高跟鞋往院子的大門走去。
這裏是她從小生活的地方，小時候她總覺得自己像是住在城堡裏的公主，有相愛的父母，自己是他們的掌上明珠，不管自己做什麽都能得到他們的稱贊，他們對自己的要求很低，只要自己能健康成長，就已經很讓他們滿足了。
不論是什麽時候，自己都是他們眼中的驕傲。
因為今天一開始并沒有想着會回來，所以岑呦檸并沒有帶鑰匙。
此時只能站在門口，看着緊閉的大門發呆。
此時正值傍晚，太陽早已下山不知去了何處，路燈早早就亮了起來，打在她身上，在地上投射出一道高高瘦瘦的影子。
岑呦檸低頭看着自己的影子發呆，一時竟覺有些茫然。
“小姐？你怎麽回來了也不說一聲？”
突然，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岑呦檸轉過頭，看到李媽正提着一個購物袋站在身後看着自己。
“嗯，路過，回來看看。”
“吃飯了沒？快進去快進去，老爺看到你看到高興死了。”李媽開心得合不攏嘴，忙給她開門帶她進去，“袁太太回娘家了，少爺在公司忙，現在就老爺一個人在家，您這回來的啊剛好，可以陪陪老爺，你們父女倆也能獨處一下。”
李媽開心得很，帶着岑呦檸進了岑家後，示意她去書房找岑旭輝：“老爺在書房呢，您去跟老爺打個招呼吧，我去廚房給您做您愛吃的菜去。”
“最近啊老爺的胃口很不好，吃什麽都只吃一點點，吃什麽都說沒食欲，你多陪陪他，說不定他心情一好就有食欲了。”
岑呦檸把墨鏡摘了下來，點頭笑了笑：“我知道了，謝謝李媽。”
“說什麽呢，這是我應該做的。”
目送李媽進了廚房，岑呦檸環顧客廳一周，這才不緊不慢地擡步前往書房。
望着眼前緊閉的房門，她猶豫了片刻，擡起手來在門上輕輕敲了兩下。
“進。”
房間裏穿來一道沙啞又熟悉的聲音。
和記憶裏小時候的聲音相比，滄桑了不少。
岑呦檸擰開把手，推門而入。
“爸。”
岑旭輝顯然沒想到她會突然回來，擡頭看到她的那一刻，眼裏閃過一絲詫異，“檸檸？”
“剛好路過這邊，就順便回來看看您。”
岑旭輝把鼻梁上的老花鏡摘下，眉眼間柔和了不少，“回來了好，多陪陪爸爸。”
“吃飯了沒有？能不能陪爸爸坐下吃頓飯？”
“當然可以。”岑呦檸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提起，書房安靜了幾秒。
岑旭輝又怎會不了解自己的女兒，拿起茶壺給她倒了杯熱茶：“回來找爸是有什麽事嗎？”
茶香彌繞，是頂好的龍井茶。
岑呦檸也不扭捏，直接開門見山：“我前段時間碰到了周叔。”
“然後今天我約他出來見面，聊了一會天。”
話音剛落，岑旭輝倒是沒想到她會碰到周天。
說起來，他和周天也好多年沒見了。
面色不變地拿起自己的茶杯放到嘴邊輕嗅了一下，茶香很快就萦繞在鼻尖，輕輕一抿，令人身心放松。
“哦？周天？我跟他也好多年沒見了。”
聽上去似乎毫不關心，不過是個不太熟絡的舊識。
岑呦檸看着他神色不變半分，眼裏沒有一絲波瀾的模樣，在某一瞬間甚至懷疑起周天話裏的真實性。
皺了皺眉，“他跟我說了一些我一直都不知道的事情。”
“不過都是些陳年芝麻事，有何好談？”
“導致我們家破裂的事也算是芝麻事嗎？”岑呦檸并不能理解他為何到現在還要隐瞞自己，還要裝得事不關己的模樣。
一時之間控制不住音量放大。
“為什麽要做好人，把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你有沒有考慮過媽媽的感受？”岑呦檸難得也有控制不住情緒的時候，眼眶微熱，想起來那個對着別人永遠都是賢惠溫柔的媽媽就覺得心口發疼。
“當初明明是周叔叔犯的錯，跟袁沛敏生下的孩子，為什麽你要做得讓外人都以為是你的孩子一樣？”
她想起來在咖啡廳裏，周天跟她說的話。
“當時袁沛敏喝了酒，一直吵着要找岑先生，然後我……一時糊塗，然後就……”周天每當想起來這件事就痛苦萬分，這麽多年來，這件事一直都是他的心病，也一直讓他放不下。
“袁沛敏不是好招惹的人，後來岑先生為了幫我收拾爛攤子，就默認了那晚和她發生關系的人是岑先生。一直幫忙照顧着他們兩母子，後來還給了我錢，讓我離開這裏去別的地方生活，甚至還把子衿當成自己的孩子……是我愧對岑先生。”
十年前周天還給岑旭輝當司機的時候，因為他的緣故，害得周天沒能及時回家，錯過了搶救他病倒在家的母親的最佳時期，導致他母親最終撒手人寰。雖然不是岑旭輝釀成的，但他總覺得自己虧欠他一個人情，所以一直待他不薄。
更何況，周天從未怪過他，還一直感謝岑旭輝給了自己一份薪資不薄的工作。
那件事讓岑旭輝一直心存內疚，這也是為什麽他會願意出手幫忙攬下這件事。
或許連袁沛敏自己的不知道，自己那晚到底和誰睡了一覺，自己的孩子到底是誰的。
雖然岑呦檸不能理解岑旭輝的做法，但也改變不了過去。
她只為自己的母親心疼，也為她的哥哥周子衿感到不值。
這件事，仿佛每個人都是受害者，沒有辦法評定誰對誰錯。
“你有沒有考慮過媽媽的感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