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疼就記住了。”◎

容大小姐笑起來的眼睛彎彎的,像月牙,比馬車頂上的夜明珠還要奪目。

“我還知道,你是個被追殺的漏網之魚。”

闕渡瞳孔微縮。

扶窈不緊不慢:“只是你好像忘了點什麽,比如說——”

“誰追殺了你,以及為什麽,是嗎?”

“你到底想做什……嘶!”

闕渡下意識開口追問的同一刻,那把劍被大小姐一擰,攪得傷口血淋淋一片,只看就知道有多痛。

感受到大小姐明晃晃的惡意跟戲弄,少年手上用力得能看見青筋,狹眸牢牢鎖在扶窈臉上。

就差寫上“士可殺不可辱”六個字。

眼底的銳利,更是令人看一眼都心悸。

好像如果扶窈今日不趁他虎落平陽解決掉他,日後他就是做鬼,也會把她拆骨剝皮,如數奉還。

扶窈卻似乎并未察覺這近在咫尺的危險,只盯着那傷口,微蹙着眉,不知在想什麽。半晌後,驀地将劍拔出,收入乾坤袋。

明明血都還沒清理幹淨,她卻又變回了剛才那個嬌滴滴的大小姐,雙手捧着臉,拖長語調:“你讓我滿意了,第五日月圓之夜,我就告訴你,還放你走,很劃算的交易,如何?”

莫名其妙的條件,和莫名其妙的期限。

就像是大小姐氣不過,一時興起想出的一場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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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闕渡不吭聲,她斂了笑,提醒道:“你沒有別的選擇。”

“——成交。”闕渡閉上眼。

“是‘遵命’,”扶窈慢吞吞地糾正,“因為我是你的主人。”

少年唰的睜開眸子,臉色已經不能單用難堪來形容了。然而攥成的拳松了又緊,他低下頭,聲音跟身體比不出誰更僵硬。

“遵命。”

扶窈傾身,蔥白的指尖摁在他心口那窟窿般的血洞。

雖未完全愈合,卻轉眼就奇跡般地停止了流血,悉數結痂。

……好厲害的痊愈速度。

不過,碰到的時候,應該仍有痛感。因為扶窈感覺得到,她的手指動一下,闕渡的氣息就紊亂一分。

她輕輕地說:“很疼嗎?”

少女的語調同神色在那一剎那格外溫柔。

然而對上闕渡警覺又抗拒的表情,她挑了下眉,語氣又不出所料地冷淡了下來:

“疼就記住了。”

松開闕渡,扶窈一轉眼就坐回了馬車裏間。

确認巨大的鎏金雕花屏風跟與之附帶的結界阻隔了闕渡窺探,扶窈才放心地幹嘔出來。

剛停止尖叫的白霧:“……”

剛裝得渾然天成的容大小姐:“…………”

扶窈揉着心口,臉色煞白還沒恢複:“你也不告訴我,我竟然有點暈血。”

純粹是撐着一口氣,才沒有當場失态。

但轉念一想,白霧原本準備給她的就是騙心騙身再騙血、闕渡流血她流淚的路子,原身這麽脆弱也是情理之中。

比起這個,她還有更好奇的問題:

方才那劍刺進去,離心竅近在咫尺,卻被什麽東西卡着,難以移動一寸……

這傷口的異常,跟他那珍貴的心頭血有關嗎?

不過,闕渡好像不知道自己有這麽個保命絕技。

扶窈當然也不可能告訴他,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白霧:“當然,這已經類似于仙術了,只是礙于闕渡現在修為有限,才無法全部發揮。若你能拿到那三滴心頭血,以後回仙界了,修為提升,什麽生死人,肉白骨,當然都不在話下。”

“他能發揮多少?”

“除非他現在只剩皮包骨,經絡廢得差不多,或者馬上就要死了,否則的話,他的心頭血都會想方設法保護他,跟他融為一體的,你根本沒可能拿走他的心頭血!”

扶窈若有所思。

……所以說,還是這次傷得不夠重呀。

她明白了。

白霧想起剛才發生的崩壞的一切,後知後覺:“你不會真打算這麽簡單粗暴地剖人家的心吧!??你瘋了!?”

扶窈十分自然地應下:“可惜這次準備不充分,等下次吧。”

白霧瞬間從半透明凝聚成實體,怼到她的臉上:“你要不冷靜一點,闕渡他以後可是能把雲上宗上下都弄死的魔頭,殺人如麻,眼都不眨——”

容大小姐點點腦袋:“是啊,所以只能趁以後還沒來的時候,先下手為強了。”

等月圓之夜,極陰之刻,原劇情中闕渡最大的一道生死關出現,自然有他瀕死的時候。

什麽劃算的交易?

呵,不存在的。

——當然是要趁他還沒這麽厲害,一次性解決幹淨。

在此之前,她還要再琢磨一下,這位危險系數較高的大魔頭的底細:

“闕渡既是修士,卻不在各大宗門盤踞的蓬萊三島,反而在京城裏,那也是最近随宗門進京來朝拜的?”

“不。他一直裝凡人生活在這裏,若不是被追殺時暴|露了其根骨,也不會被不夜都抓進來。”

再換句話說,背後沒有任何修仙界大佬做靠山,任她如何磋磨,闕渡也只能自救。

非常好。

不愧是天煞孤星。

馬車突然颠簸起來,闕渡睜眼,望向異常跳動的脈搏。

經絡半廢,靈力運轉堪稱鈍澀。巨大的疼痛彌漫之後,不見半點好轉,反而愈發嚴重,渾身上下都如同被碾過。

——尤其是心口那幾處尚未愈合的地方。

但心竅裏莫名有一道熱流,暖融融的,隐約有些不屬于他的靈力浮現,再探入經絡時,又發現那只是幻覺。

忽的,頭頂上彈來幾粒石子般的小東西。

力道不重,卻故意落在眼睑上,像小孩子的捉弄。

闕渡驀地擡起頭,正對上扶窈的視線。

大小姐不知何時從裏間出來了,倚在軟榻上,居高臨下:“喏,這藥賞你了。”

說完,手指勾了勾鏈子,提醒他坐起來。

闕渡不語,手撐在木板上,直起身子,另一只手将藥丸攏在掌心,仰頭便吞了下去。

丁點都沒猶豫。

是藥還是毒,總歸他現在寄人籬下,又有求于人,本就沒得選。

看着未來大魔頭這生死不畏的樣子,扶窈眯了眯眼,恨不得現在就從乾坤袋裏拿出最毒的藥。

心道,如果心頭血能死後取就好了……

“——喂!”

哪怕看不見白霧的實體,也能聽出它被扶窈吓得毛骨悚然。

扶窈雙手捧臉,憂傷望天:“消極怠工是人之常情。”

這種看得見捷徑,卻只能繞遠路的感覺,大概就是她要渡的劫難之一吧。

“但是有些命數是不可更改的!”

比如,扶窈最多活一年,然後要麽離奇死亡,要麽被闕渡一劍穿心。

其他人殺不了她,除了闕渡。

再比如,作為天煞孤星的闕渡,會陰魂不散極久。

其他人殺不了他,包括扶窈。

當然,捅穿心竅是沒有問題的。

既然布置了取心頭血的任務,就注定了闕渡沒有心髒也死不了,只是要受些磋磨而已。

所以白霧已經無法阻止扶窈物理剖心的行為,但會時刻提醒她,不該想的別想。

違背命數會不會導致自身隕落、甚至天道崩塌,尚且不好說,至少,這劫是渡不成了。

實在得不償失。

扶窈乖乖地接受了白霧的教育,眼珠子從天上挪回馬車裏,上下打量了闕渡幾眼,突然道:“關于你被人追殺這件事——”

少年眼底薄冰裂開一道縫隙。

他下意識動了動唇,最終卻欲言又止,別開臉,耳邊幾縷長發順勢垂落,遮住他大半表情。

扶窈當然知道他想問的是什麽。

可惜她不打算說。

第一,她其實也是诓的,根本不怎麽清楚。

第二,這人最會抓住任何機會翻盤,任何一點消息都可能為他提供契機,在沒有摸清楚他過往的底細之前,扶窈一個字都不會往外吐。

哐當。一把磨得鋒利的小刀被扔在地上。

刀背上還嵌了價值千金的靈石,雕了展翅的蝴蝶。

這華而不實的做派,一看就是大小姐的私人物品。

與此同時,扶窈的嗓音自頭頂響起。

“那些人只記得你的相貌,你頂着這張臉出去,怪麻煩的。”

甚至未等話音落下,闕渡拿起小刀,刺向面龐。

一轉眼,那張白玉做的俊顏上,就多了幾道深可見骨的縱橫傷痕。

他語氣平靜:“夠了嗎?”

“………………”

“夠了。不過這是障眼法,只管一個月。一個月之後,你就自己想辦法吧。”

闕渡一怔,原本攥緊小刀的指骨微松,刀身順着滑落了一截。

但也只是短短幾寸的距離而已。

再一眨眼,他又恢複了往日神情。

大小姐便似乎沒注意到他那片刻的錯愕,彎腰,将自己的寶貝小刀從他手裏抽出來。

她沒施清理咒,刀刃上卻沒有血,幹幹淨淨。

不過,扶窈還是拿起手帕,精細地擦了一遍刀剛剛被闕渡碰過的地方。

擦到一半,看見刀背上映出的少年面龐,扶窈深吸一口氣——

這血肉模糊的,是不是有點太倒人胃口了!?

她連忙又将小刀抛回去:“你醜到我了,重新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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