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這叫瘋狗吧!!!◎
觀臺上,擁擠的人群被一陣陣靈力外溢逼得散開。
見到自己心愛且引以為傲的靈獸被如此羞辱,謝霜襲怎麽可能冷靜得來?
她當即抽出佩劍,點地飛起,劍鋒直指闕渡,明顯沖着人性命去的,但剛到半空,便被角鬥之境堅固的結界彈開。
其餘人欲借此攔住謝霜襲,但二師姐修為是這群弟子中最高,速度自是最快,輕易避開重重阻攔,從下邊竄進了角鬥場中。
此時此刻,喚天隼龐大的身體重重倒在地上,臉上的窟窿還在往外冒血。
仍舊活着,卻只是茍延殘喘而已。
哪怕謝霜襲用血契渡給它靈力,也已經無力回天了。
而罪魁禍首正半跪在一旁大口大口地喘氣,臉上有血,有滴下的冷汗,全然混在一起。
想到剛才那挑釁十足的畫面,謝霜襲一下子紅了眼:“去死吧!”
一劍斬過,劍風逼得四周靈力都幾乎暴|動扭曲。
方才徒手解決了喚天隼的少年,此時動作卻遲緩了百倍不止。
雖側身避開,卻仍被劈中了肩膀。
謝霜襲似乎已經徹底失去了理智,擡手,又是一劍,直直指向闕渡眉心——
砰!
扶窈甩出的護身符及時飛來,擋下了這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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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以俞澄為首的幾個的弟子也迅速趕來,齊齊将謝霜襲架住,免得她被怒火沖昏頭腦,在大庭廣衆之下做出更過分的事。
“放開我!”
謝霜襲死死盯着不遠處的扶窈,眼底已被血絲布滿:“獵殺我的靈獸,無論是按哪裏的規定,我都有資格殺了那個下賤的奴隸!”
說着,沒被人抓穩的右臂又揮起劍,雖被攔下,餘波卻實打實落在扶窈身上。
俞澄大驚失色:“師姐,這麽多人看着……”
“滾開,別攔我!”
“容扶窈,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都算好了,這是個圈套,你想害了我的靈獸!”
整個角鬥之境都回蕩着謝霜襲的聲音,旁人頭一回見到二師姐這般姿态,受的驚吓不比剛才那一幕輕。
扶窈踱步,緩緩走到謝霜襲面前。
由于謝霜襲被俞澄等人控制着,矮了她一截。
扶窈頭一回能夠居高臨下地看向這個聲名遠揚的二師姐,掃過她那張方才還帶着高傲與嘲諷的臉。
她一笑,輕輕地道:“二師姐忘了嗎?進入角鬥之境我們就已經協商好了,所有人都聽見了,是你親口說的——”
“生、死、不、論。”
回旋镖終于打到了自己身上,謝霜襲惱羞成怒,當即暴起,靈力幾乎要将那些攔住她的弟子掀飛。
又來了幾個人手将她按住勸住,只留她那一張嘴還能說話,不停詛咒着扶窈——
陰謀!算計!下一回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等宗主跟大師姐來了,你就等死吧!
到時候大師姐進了神宮,請示神女,一定讓你不得輪回,下阿鼻地獄!
扶窈不理會,把注意力又放在了一旁渾身狼藉的少年身上。
那滿身的血腥味……像是剛從哪個亂葬崗裏撈出來一樣,真夠令人反胃的。
大小姐示意丫鬟給闕渡遞上披風,捂一捂那刺鼻的味道。
那小丫鬟是個凡人,穿行在一群修士中瑟瑟發抖,遞完便把腿跑得沒影了。
扶窈也沒有把她喊回來,站在原地,看着一動不動的闕渡,細聽着他粗重的喘氣聲。
闕渡的氣息已經極度紊亂。
卻并不像是因為外傷,反倒像是內裏經絡丹田的作用。
撐地站起身來之後,身子還晃了晃,看樣子十分勉強,仿佛下一刻就要暈過去了似的。
虛弱得跟方才那個手刃喚天隼的,好像不是同一個人。
但容大小姐是絕對不可能心疼他的,拎起裙擺便向外走去,只抛下一句話:“跟上。”
于是乎——
容大小姐在前面走着,那個瘋子一樣的奴隸披着墨色披風,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
仿佛是一頭野獸,正在保護着一朵嬌豔欲滴的牡丹。
闕渡走一步,血跡便跟着流了一地,有他的,也有靈獸的,看着甚是駭人。
足以彰顯出方才那場角鬥,确實是一場鏖戰。
當大小姐走上觀臺時,四周鴉雀無聲,那群方才還在搬弄是非的修士們,一個個都成了鋸嘴葫蘆。
甚至不用誰說,全部就乖乖讓開一條道來,恨不得離容扶窈和闕渡越遠越好。
心裏的想法,更是全都不約而同地表現在了臉上:能從黑市裏買這麽個瘋子回來,誰知道容扶窈以後還會喪心病狂地幹什麽?
他們對容大小姐有了嶄新的認識。那些嘲諷她的,現在是悔得腸子都青了,恨不得扶窈貴人多忘事,把自己忘掉最好。
不然,他們的下場恐怕也不會比那只喚天隼好到哪裏去吧……
等扶窈徹底離開這裏,觀臺上才爆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然而,那已經跟大小姐沒關系了。
她走到院子門口,站定。
回想着方才看見的那一張張臉上的表情,實在是有點忍俊不禁:“這種有走狗幫忙的感覺……真怪不得謝霜襲這麽上瘾。”
白霧:“!!”
白霧:“你別說出來好嗎?”
它實在是心驚膽戰,生怕闕渡下一個咬的就是扶窈的眼睛。
雖然早就知道大魔頭是個陰險冷血的人物,但是今日見他那番行徑,才發現自己還是想得太保守了。
這叫冷血嗎?
——這叫瘋狗吧!!!
扶窈滿腦子都是白霧後知後覺的尖叫聲。
她倒是意外地淡定,令白霧閉嘴之後,便從乾坤袋裏找出藥丸,吞下去之後,喉間仍有淡淡的腥甜味道。
剛剛謝霜襲那打來的餘波,确實傷到了她這脆弱的凡人。
側眸,發現闕渡正在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扶窈:“看什麽看?”
被她沒好氣地一嗆,少年立即移開了眼睛,看向地面。
“哦,我忘記了,你就算不看,也能感覺到,”扶窈沒好氣地道,“我剛剛可是被傷得不輕。”
修士對天地萬物更加敏銳,自然也能輕而易舉地察覺到她這個凡人的身體裏,氣血波動出了些問題。
她語句裏已經有了些陰恻恻的意味。
偏偏闕渡跟讀不懂氣氛一樣,聽了她的話,颔首,語調無波無瀾:“可以感覺到你喉間湧血,身體右側經絡堵塞。”
“……”扶窈三步并作兩步走進院子,啪的關上大門,将大魔頭晾在外邊:“別帶着這一身血進我的院子,滾吧。”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扶窈第二日睜眼時,便發覺自己整個人燙得像在火爐裏睡了一夜。
整個人都恹恹的,連吃了幾顆丹藥都不見好轉的那種。
她一下子懷疑起來,要麽是謝霜襲昨天那一擊實在是太重,要麽就是大魔頭搞的鬼。
闕渡得來喚天隼的眼睛,怕不是要弄死她吧?
“!!!那你趕緊把人關起來。”
“你覺得有用嗎?”扶窈輕悠悠地反問。
倒把白霧給問住了。
——答案當然是沒有用。
闕渡動手在暗,她在明,暗箭難防。
這個坑,她是百分之百會踩的。
所以扶窈昨日甚至沒有阻止闕渡近身,也懶得将人鎖在哪一處,随他去吧。
比起此事,更令扶窈覺得糟糕的是,她想了想,還真找不到從源頭上掐斷闕渡接近喚天隼的法子。
關是肯定關不住的,天知道大魔頭以前在幹什麽,學了那麽多上天遁地的招,稍不留神就跑了。
除非她一直用長鏈牢牢鎖住闕渡,并且時刻在一旁盯着他。
可那樣的話,她也沒辦法去東街找靖北王府了。
無論如何,都總會有一個地方不在掌控中。
所以,這一局,她輸得很慘,但輸得委實不算冤枉。
門被推開,見扶窈一副病弱模樣,小丫鬟吓得險些魂飛魄散。
但府邸裏沒有給她這種凡人看病的大夫,還得讓人跑出去找了名醫上門問診。
不過,她這病并非風寒風熱,是被靈氣波及導致,大夫把脈之後說不出個所以然,只道是好好休養,開了幾幅尋常的藥方子。
扶窈讓闕渡親自去煎了兩個時辰,端上來,聞了一下,差點作嘔,直接讓他拿去倒掉。
闕渡面無表情,并沒有感覺到被人戲弄後的不悅,全然按照她的吩咐去做。
反倒是扶窈轉念一想,讓他先把藥罐放在一旁:“過來。”
闕渡站定在床榻側,隔着朦朦胧胧的紗,望向正半倚着的少女。
扶窈似乎沒有什麽男女大防的意識,或者壓根沒有把他看作是個男人,打了個哈欠後便吩咐道:“你腦袋低點。”
闕渡抿唇,仍舊照做,向前傾身。
這樣子,他們正正好好可以平視。
扶窈眯起眼睛,細細掃過他臉上深可見骨的傷痕。
有的甚至未曾完全結痂,仍舊是血汪汪的一條縫,裏面還不斷滲出污血來。
……依照大魔頭那誇張的痊愈速度,這可不應該啊。
再聯想到他昨日夜裏時異常紊亂的呼吸,以及甚至來不及避開謝霜襲的遲緩動作——
恐怕都跟喚天隼的眼睛有關。
闕渡花了這麽多心思得來這玩意,總不可能只是為了嘗個新鮮吧。
大小姐湊得這麽近,打量他又打量得太明顯,饒是闕渡并不想看她,也不得不把視線落在那張臉上。
扶窈一醒來便燒着,如今看樣子确實有些燒迷糊了,整張臉像是抹了胭脂,一片熏紅。
吐出來的氣也是溫熱的,與他冰涼的呼吸迥然不同。
往下一點,便見她披了件白狐裘,卻沒有系嚴實,隐約可見裏面只着一件單薄寝衣。
很輕、很薄,像是蠶紗做的。
闕渡唰的擡起眼睛,重新對上少女的眸子。
到了病中,容大小姐才終于有了初笄少女該有的情态,眉眼看上去無害了許多。
唯獨那張唇,吐出來的詞句一如既往的帶着刺:
“本來還想跟你聊聊你的仇家……可惜真不巧,病了,那就辛苦你再被不明不白地通緝一日吧。”
……
趕走了闕渡,扶窈又懶洋洋地躺回被褥裏。
她的準則是,她不好過,大魔頭也別想好過。
留這麽一句話,讓他自己琢磨去吧。
緩了緩,她便又讓白霧來找喚天隼眼珠的用途。
不找還好,一找,多達百條,令人眼花缭亂。
少女聽了兩句便連忙喊停,想了想:“既然喚天隼掉毛通常是在求偶期,那就把這個條件也加上吧。”
然而,哪怕已經詳細到了雄隼求偶期眼珠的作用,出來的答案仍舊令人目不暇接:
普通人配合入藥可以延年益壽,一次性大補則容易過頭暴斃。
修士用,則有或重塑靈根,或煉出劇毒,或加入玄鐵以鑄成上等佩劍,或配合某秘笈煉出八種符咒等一系列用途。
白霧弱弱地道:“喚天隼被殺到瀕危,就是因為他全身上下各個部位都有妙用嘛。”
所以,還真不好說闕渡要拿這玩意幹嘛。
理一理,大抵兩種可能:
要麽調理他那始終不見好的經脈,要麽給她下毒。
“應該是……前者吧?畢竟他要是恢複,就有能力直接把你殺了,或者反過來威脅你,讓你說出他被追殺一系列的事,不必浪費這麽辛苦得來的藥材。”
扶窈雙手合十,臉龐上難得有些虔誠:“希望上天保佑他能下毒。”
她相信,大魔頭這麽聰明,一定能明白——
調理自身不一定百分百有大用,說不定也只是從三成恢複到四成,聊勝于無。但下毒,百分百能讓柔弱不能自理的容大小姐痛不欲生。
再借此要挾她,豈不是更穩妥?
扶窈已經在短時間內,想清楚了下一步。
若闕渡選擇下毒,她的乾坤袋裏有這麽多靈丹妙藥,壓制幾個時辰的劇毒肯定不成問題。
大不了等她拿到三滴心頭血了再毒發。
但若是大魔頭想要修複好自己半廢的經絡,并且好巧不巧、該死不死的,那喚天隼的眼珠能讓他恢複了七成以上。
那無論扶窈手裏有什麽,大概都打不過他了。
然而白霧顯然沒有聽懂她的算計,震驚之後便作一團肉眼可見的霧氣,盤繞在她床榻邊,足以見得其情緒有多激動。
不等它發揮,扶窈便被前來拜訪的路雲珠吸引走了所有注意。
只見那顆熟悉的小腦袋從門縫裏鑽出來,正朝她露出燦爛的笑容。
扶窈擺了擺手:“我生病了,你別湊得太近。”
“容容師姐,我不怕的!”路雲珠毫不在意,東張西望,見廂房裏沒有別人,立即不再蹑手蹑腳,一下子就竄到了她的床邊。
修士百病不生,百毒不侵,從來不把這些“風寒”看在眼裏。
路雲珠蹲在她的床邊,眼睛亮晶晶,像一只可愛的大貓:“師姐,你上次問了團團,這次我帶它來看你啦!”
說着,她便把懷裏的白狐貍放在榻上,邀功似的往扶窈懷裏送,
近距離接觸一只幾乎陌生的靈獸,扶窈險些心跳驟停。
好在她經過幾回接觸,已經知道路雲珠沒有壞心,又見路雲珠的手模仿那日的闕渡一般,一直落在狐貍的後頸上,控制着團團,這才重新鎮定下來。
摸了摸狐貍毛,說了幾句話,又送了一些有利于治病的寶貝,路雲珠見她精神不佳,雖然還想多貼一貼扶窈,卻也不得不識趣地道:“師姐,你先休息吧。”
糾結了半天,小朋友還是忍不住說出自己真實的來意:“我好像聽說,你昨天跟霜襲師姐她……然後,她還打到你了。”
路雲珠昨晚自然不可能被帶到角鬥之境裏,是以,她只聽到一些風言風語。
那些經歷者都諱莫如深,什麽都不肯講,只告訴了她這些。
扶窈不打算跟她細講。
這件事上,謝霜襲折損了自己最驕傲的靈獸,又在衆人面前丢了大臉。依照血契,喚天隼死後,她恐怕也要元氣大傷,吃的苦頭完全已經夠了。不需要再讓路雲珠進來主持正義。
扶窈微笑道:“不是什麽大事的,雲珠不用太擔心。”
“……好,我下午要出去買糕點啦,明天帶好吃的再來看你哦!”
路雲珠滿足地抱起團團離開了卧房,一推開門,便差點撞上了那一身寒氣的少年。
發覺是個熟人,路雲珠正想打招呼,一擡頭,便察覺到闕渡那冷得透骨的眼神。
肉眼可見的不善。
……看起來,這個哥哥不是很歡迎她的到來。
路雲珠又瞧了扶窈一眼,沒說什麽,抱着團團跑開了。
倒是扶窈發現大魔頭正跟門神一樣站在那,着實懷疑這人不懷好意。
不是讓他出去了嗎,怎麽不打招呼又回來了?
闕渡雙手抱胸,冷漠吐字:“你就不怕她那狐貍突然發狂了?”
“不會。”
“不曾想大小姐對人如此信任。”
就算腦子尚且不清醒,扶窈也能聽出,這人不是在關心她,只是單純地挑刺。
她懶得理他,随意地道:“以真心換真心吧。”
總歸,結交了路雲珠不是件壞事。
人都自己找來了,她還能把這小朋友趕走不成?
闕渡垂下眼,比女子還要纖長些的睫毛投落下一片陰翳,語調平和:“看起來,是只換可利用之人的真心。”
扶窈受不了他在這兒說這一通不明所以的話了。
怎麽,吃了那只鳥的眼睛,會導致人精神也跟着不正常嗎?
她白了大魔頭一眼:
“看來你也清楚得很,我對可利用之人都是另一幅面龐。那昨日何必還要自作多情地問我,想從你這裏拿走什麽東西?”
她對他的态度,自然是肉眼可見、天地可鑒的壞。
別說跟路雲珠相比了,甚至還比不過謝霜襲跟她那群總找茬的跟班們。
闕渡自然不會因為她這幾句譏诮而動怒,停留在她面龐上的視線始終沉沉,半晌後,徑自退了一步,關上了卧房的門。
“…………”
“這算是得逞之後就得意忘形了嗎?”
作者有話說:
大魔頭:破防.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