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晉|江首發防盜
◎夜裏夢魇也愈發厲害。◎
被闕渡拉着走到另一個山頭, 扶窈險些要跟不上身前這人的腳步。
走得也太快了吧!
她的腿腳都幾乎陷進雪裏,以至于每一步都很重。闕渡卻身輕如燕,仿佛只是從雪上輕輕點過一般。
輕松得讓人嫉妒。
催了不知道多少次後, 前面的闕渡終于停了下來。
扶窈緩了緩,手扶額, 望着這仿佛永遠也走不出去的一片白茫茫, 終于想出了如今的頭等大事:
“先想辦法離開這兒, 我們總不可能要在這雪山上安營紮寨吧?”
別人可以,容大小姐是不行。
她是絕對吃不了這種沒意義的苦的。
闕渡:“好,你等我——”用元神搜索一下附近。
話還沒說完,林知絮那不耐煩的聲音便傳來:“有人來找我們了,你們先過來。”
還有什麽人能找到這種荒郊野嶺?
只能是這個幻境裏,專門安排來負責“接應”他們的人了。
便是再不願意聚在一起, 也得來見上一面的。
扶窈瞥了眼闕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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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懶的, 走過來就算了,還得再走回去,想想都麻煩。
少年轉過身, 面朝着林知絮跟賀斂那邊, 也不耐煩地開口:“我們就在這裏,你傳音。”
那句“我們”倒是順口得很。
林知絮:“……”
扶窈:“……”
想着追殺之仇不共戴天,闕渡厭惡賀斂實在是人之常情, 他就是再能忍, 忍了她,也不可能分出精力再去忍三皇子……
扶窈默念三遍,這才忍住沒有罵他。
反正在哪兒聽那些路人甲乙丙丁的話不是聽呢?
但, 雪下得太大, 她的視物能力便遠不如闕渡, 遠一點的東西都看不太清楚。
只能隐約看見,有幾道人影圍在林知絮跟賀斂的旁邊。
扶窈只好一個勁地追問身邊的人:
“長什麽樣啊?”
“什麽樣式的衣服?”
“什麽語氣,什麽表情?”
“他們拿的什麽靈器?”
扶窈是真的很好奇。
先不說這關乎到他們在這個幻境裏的開局處境。
單說,這是幾百乃至上千年前的瀛洲,他們遇見的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人,這就已經令人夠升起興致的了。
闕渡:“大小姐,你真的很吵。”
淡淡一句話,便打斷了扶窈那聽上去永無休止的提問。
扶窈果然也不說話了。
然而過了一會兒,他又徑自道:“長得正常,穿得普通,有點着急,拿的是驅寒的火燈。”
扶窈愣了一下。
雖然大魔頭講了好像跟沒講一樣。
但是,細細一聽,他竟然耐心地回答了她的每一個問題。
大小姐心情大好,又立即叽叽喳喳了起來:“還有呢?說了什麽?”
隔了一會兒,闕渡才跟她轉達了那邊的情況——
找來的人是瀛洲一個大宗的修士,準确說,是藥修。
而他們,則是那些藥修們剛剛進宗的後輩同門。
因為某些原因,不熟悉這裏的環境,滞留在了雪山上,一直到現在才被找到。
接着,又是一堆亂七八糟毫無營養的對話。
簡而言之。
他們在這裏被分配到的身份是普通修士。
可以活動的範圍是宗門內外,最遠是到山下的凡人村落。
不過,這宗門很大,幾乎囊括了瀛洲以北。
扶窈大概明白了情況。
正點着頭,聽到最末,卻忍不住驚訝:“蓬萊三島為什麽會有凡人啊?”
修士跟凡人不是一向泾渭分明的嗎?
闕渡沒有回答,偏過頭,似乎是在認真聽那邊的對話。
過了一會兒,才道:“那老頭說錯了,現在是好幾千年前。”
幾千年前。
——也就是鳳凰羽剛剛産生靈氣,這世上剛分化出了補分有靈根的人的時候。
修士跟凡人的界限,還并未像現在那般明确。
蓬萊三島也沒有像現在一樣,被江海劃開,使普通人根本無法靠近。
所以,這裏跟古籍中描述得略微有差別,修士跟凡人暫時還處于混居的狀态。
容大小姐不免又對這個幻境裏的世界多了幾分好奇。
到了要回宗門的時候,林知絮跟賀斂早早地跟着那些人下了山,穿過山林,到了宗門主峰。
她卻扯住闕渡的衣袖,閑庭信步,竟然欣賞起這沿路的風景來。
雖然她沒有來過瀛洲。但聽人的的描述,看書裏的文字,現在的瀛洲應該跟蓬萊差不太多。
都是如世外仙境般,曠達冷清,雲霧缭繞。
可如今引入她眼簾的景象,完全稱得上詭谲瑰麗。
恐怕連畫師都不敢用如此大膽的色調。
天是深紅色的,枝葉卻是墨藍,還帶着暗紅紋路。
靈植上閃爍的都是淡金般盈盈的光澤,映在白雪上,出奇地漂亮。
扶窈忍不住摘了幾株花花草草,放進乾坤袋裏,留作收藏。
闕渡雖沒見過這般場景,卻跟她不同,臉上完全看不出半點好奇。
他實在是很少對什麽東西提起興致。
視線微掃過這些山林,探清楚這附近的情況,便懶得再看了。
側眸,落在那看什麽都新奇的大小姐身上。
少年等了片刻。
又等了片刻。
見扶窈還站在那兒逗弄着蝴蝶,他提醒:“你的對手已經回宗門去了。”
“噢。”扶窈頭也不擡,語調更是滿不在乎,“那祝她如願以償,早點成功吧。”
大小姐又不想做聖女啊。
在這裏威風有什麽意思,早點渡劫早點飛升,回上界去待着不是更好嗎?
而且,這麽重要的事情,這麽明顯的天命,白霧從來沒有跟她提過。
扶窈想,可能是哪裏出了岔子,才導致她卷進了這場風波中。
兜兜轉轉,這個位置肯定還是要給天選之女的。
就讓林知絮努努力,自己去找那鳳凰羽吧。
她就負責在這裏消磨時光,順便打探一下,此處到底跟闕渡的下一個生死劫有沒有幹系。
有的話,再做打算。
沒有的話,就純粹當做是消遣一場了。
想着,扶窈一點都不着急,又拉着闕渡帶她在山下轉了小半個時辰。
直到連最不希望她太勤奮的林知絮都忍不下去了,傳音催促他們快點來。
這才慢悠悠地上山。
走到那宗門牌匾之下,遠遠便看見那兩道熟悉身影。
接着,又恰恰好好,聽見賀斂問這裏本土的修士:“公子可知,這瀛洲有何值得一覽的風光?”
一人笑:“風光?神女初初離開不過百年,這天底下剛出現靈氣,都亂成什麽樣了,哪兒還有心思欣賞這些有的沒的。”
另一人插嘴:“蓬萊的景色倒是不錯,我們這裏便差許多了,經年不散的都是大雪,真沒一日沒下過雪,哪兒都長得一樣。”
又有人道:“你們可千萬不要到處亂走動啊,這島邊界有許多結界陣法,裏面住的都是百年前留下來的妖魔靈獸,我們可惹不起。”
你一言我一語的,便将這瀛洲的事情都交代得一幹二淨了。
扶窈聽得認真,幹脆撇下闕渡,走到那群人之中。
賀斂不語,她又連忙見縫插針地追問道:“那些妖魔靈獸厲害得何種程度?”
是能打過大魔頭的程度嗎?
對方想也不想,就說:“它們是被鳳凰羽溢散的靈力困住了,才不得出,若是把它們惹出來,又或是闖了進去,說不定得賠上一整個蓬萊島才是。”
說完,又憂心忡忡地看着她,眉眼裏的情意再明顯不過:“師妹可一定要小心才是。”
“啊?哦,好。”
扶窈敷衍了一句,腦子裏卻想着,若是有這人說得這麽誇張,那看來……
确實有跟闕渡一決高下的可能啊。
她擡頭,正準備再問問,卻對上賀斂看過來的眼睛。
接着,便是青年平穩的聲調:“看來容小姐要多加小心了。”
扶窈一頓。
仿佛是看見了她眸底一瞬閃過的疑惑,賀斂又補充道:“你之前想來瀛洲看看,可惜此瀛洲非彼瀛洲,太過危險。”
所以,他剛剛問到瀛洲風光的問題,是為了她?
大小姐當然是沒有任何名為感動或者“天啊你竟然這麽在意我”的情緒。
相反,這提醒她了,當初在鸾臺裏,賀斂那突如其來的提問——
他到底為什麽知道,她準備跟闕渡一起去瀛洲?
她應該也沒說漏嘴過吧。
但扶窈也知道,就算她現在直白地問了,三皇子殿下也絕對不會回答。
白霧:“別想太多了,他有點奇怪,或許是個變數,但只要不影響完成任務就好。”
變數?
頭一次在白霧這裏聽到這種稱呼,實在有點意思。
還好,容大小姐已經把“除了任務以外都得過且過”這句話,刻進了骨子裏。
“……這樣啊,”扶窈明悟,很快便把這件事抛開,“那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當然。現在是鳳凰神女親手辟開人間的一百多年。那些亂七八糟的妖魔被她的仙力壓着,但數量太多了,還沒死幹淨,比你們那個時候危險得多。”
“不過,我不能确定你的猜想——”
白霧的聲音帶着明顯的遲疑。
“按照巫祝的說法,這個幻境是不會真正死亡的,那自然也不會有真正的瀕死,除非到時候出現了他沒料到的意外。”
這個問題,扶窈倒還沒想過。
但是:“現在已經出現意外了。”
老巫祝最初跟他們說的“幾百上千年前”,跟現在這大幾千年前,大相庭徑。
說明他對這幻境了解得也不徹底。
這幻境中可能會出現的變故,也遠遠比他們想象的要多。
扶窈越想腦子越亂,全然心不在焉了,甚至都沒注意到那張閃到她面前的臭臉。
——直到又被人拉走。
少年的步伐,甚至比之前還要快上許多,健步簡直如飛。
扶窈一陣踉跄:“喂,喂!”
“你不是要安營紮寨嗎?”少年站定,轉頭,臉色仍很難看,“剛剛那人要我們按先來後到選房間,你沒聽見?”
……好吧,沒有。
扶窈立刻把剛剛還在打他手腕的手,縮到了背後。
相當無辜地朝他眨眨眼,若無其事地道:“事不宜遲,那我們走吧。”
闕渡便一點都不看她了,直接松開了她,只往前走。
被他拉着,扶窈都跟不上。
現在,就更是不可能追上闕渡了。
便是大小姐在後邊大聲叫他的名字,這人也絲毫不回頭。
她一時間沒辦法從乾坤袋裏召喚出代步的靈器,只好提着裙擺小跑:“喂,你幹嘛——”
砰。
闕渡突然站住,扶窈沒及時停下,便一下子撞到了他背上。
少年平日裏看着精瘦,肌肉卻硬得跟石頭一樣。
這一撞,不亞于撞上了一座假山。
疼得她皺起臉。
很難懷疑大魔頭不是故意的啊!
還沒等扶窈罵他,少年轉過來,竟然先一步興師問罪:“你不是說只有你我?”
“啊?”扶窈睜大眼。
話說出口,又被白霧提醒,她才記起來這是怎麽一回事。
——她承諾過闕渡,瀛洲一行,只有他們。
大魔頭記性可真好,她都把這玩意忘得一幹二淨了。
見她一副完全不記得的表情,闕渡冷嗤:“同樣的話,你怕不是也跟別人說過。”
“沒有。”大小姐不假思索地矢口否認。
這一次,她是真被冤枉了。
“我只是跟他提了一句我們要去瀛洲,他自己記下來了而已。”
闕渡盯着她。
隔了一會兒,臉色才微緩。
按理說,到這一步,這件事就應該這樣揭過去了。
然而少年頓了片刻,又冷冷地道:“你跟他說的太多了。”
“…………”
管得真寬。
怎麽連她跟別人說什麽話都要指手畫腳。
對于這種反反複複的質疑行徑,扶窈只能理解為——
她背信棄義太多次,以至于闕渡完全沒辦法信任她。
稍微一點風吹草動,便會心生懷疑。
當然,大小姐是不會檢讨自己的問題的。
她也沒有任何問題需要檢讨。
扶窈想了想,道:“我不是已經告訴過你了嗎?我被困在鸾臺是賀斂搞的鬼,他當時是真想要我死。”
闕渡不語。
“——我最讨厭想害我的人,絕不可能再跟他合作的。除非,我們還有共同的利益。而現在的情況,你也看見了,人家要做儲君,我要在瀛洲虛度光陰,完全是南轅北轍”
容大小姐說得情真意切,句句屬實。
的确,她現在還有一個念頭,覺得自己指不定什麽時候能利用上賀斂。
但頂多是出其不意來一招陰的,把三皇子殿下跟大魔頭一起坑了。
或者在賀斂準備陰人的時候順水推舟一把。
絕對不會再正兒八經跟這人聯手了。
她還有很多條路可以走,沒必要把自己放在危險中,去接近一個曾經想過殺了她的瘋子。
語畢良久,都沒聽見對方的應答。
扶窈瞥向闕渡。
本是想催闕渡別磨蹭了。
卻見少年的眉頭一下子蹙得更緊,神色更見幾分不悅。
他對上她的眸子,不自覺抿唇,沉默片刻後,緩緩吐字,仍是重複她前半句:“你最讨厭想害你的人,絕對不會再跟他合作?”
扶窈以為他在質疑她:“不明顯嗎!?”
闕渡卻像沒聽見般,全然不答,反而道:“我也害過你。”
這是當然。
闕渡差點掐死她的仇,扶窈還沒忘呢。
“我後面也說了,‘除非我們有共同的利益’。我們現在不就是各自掐着各自的把柄,才不得不各取所需的嗎?”
大小姐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麽破綻,或者漏洞。
闕渡卻似乎仍不滿意。
那雙烏沉沉的狹眸看着她。
又是一陣冗長的沉默,他才以更慢的速度,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那你讨厭我?”
扶窈的杏眼睜得比剛才還大:“這也不明顯嗎!?”
少年的臉色唰的黑了。
腦內,白霧又驚叫起來:“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是他先問的。”扶窈道,“我總得實話實說吧。”
她既然擺出一副真誠的态度,想要打消大魔頭的疑慮。
當然要真誠到底才對。
如果說“不啊我當然也沒有那麽讨厭你相反還是挺喜歡的”,扶窈自己都不信,還指望闕渡能信嗎?
何況,這本來就該是他們之間心知肚明的事。
早在護城河底下,她就跟闕渡說過一回了。
非要說起來,這還全都是闕渡的錯。
這種事嘛,心裏知道就行了,完全沒必要直接說出來。
大小姐似乎渾然沒看見面前那人有多不高興,拉了下他的袖子,又催道:
“這樣可以了吧?快點,我要去選房間。”
拉了兩下,闕渡跟冰雕似的,渾身冷氣往外冒不說,還一動不動。
扶窈的耐心,當然也就只有那麽一點。
就在她耗盡耐心,準備發作的那一刻,闕渡忽然道:“可以。”
他颔首,垂下眸,睫毛投在眼睑下,陰翳不明,又重複了一遍:“當然可以。”
是在回複她剛剛的話。
然而,明明他嘴上說的是滿意。
那語氣,卻聽不出任何滿意的意思。
………
這個宗門的弟子,都住在同一片山域裏。
望着那一排排長得相差無幾的樓閣,扶窈實在是懶得一個一個挑了。
她想起高階修士的元神可以效率極高地檢查和巡視完周圍的事物,立即決定把這爛攤子扔給闕渡。
盡管闕渡到現在,都還是那一張完全沒有任何緩和的臭臉。
但無所謂,大小姐從來不會有心理負擔:
“你幫我找一間最大最豪華的吧。”
但,不知道是闕渡有意報複她,還是這宗門的環境的的确确就這麽窮酸。
最後她挑到的房間,也就只有天水閣的四分之一大而已。
逼仄得可憐。
裝潢更是樸素至極,只适合終日清修的人住。
對扶窈來講,跟下獄沒什麽區別。
見大小姐嫌棄得要命,站在門口半天不進去。
那領路的弟子立即道:“這幾日山下有晚市,師妹若是想買些什麽裝點,可以去那兒逛逛。”
凡人集市上賣的東西,雖然肯定比這齊全許多,卻絕對比不上她曾經的住處。
不過,只能先這麽将就一下吧。
“……好的,謝謝。”
扶窈将人打發走,站在那廂房裏,仍舊是嫌得坐都不想久坐。
只能先在乾坤袋裏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出點什麽立竿見影改善生活的好東西。
結果倒好。
她之前沒召出代步的靈器,還以為是當時太着急了。
現在細細搜尋,才發現,原來不是她大的問題。
許多靈器跟符咒都竟然像是被封印在裏面了一般,怎麽都拿不出來。
搜刮半天,只召出來一個味道很好聞的香爐,跟她腦袋一樣大的夜明珠……等等沒什麽大用的東西。
還有那盤沉光香。
她剛一拿出來,便看見闕渡的視線落在那上面。
扶窈下意識想放回去,又被白霧止住:
“如果你打算要用的話,就先別放進乾坤袋裏,說不準什麽時候整個儲物袋都被封印了。”
被這一提醒,扶窈便重新轉了念頭,将沉光香鎖在匣子裏。
接着,也不挑了,立即把能拿的東西都拿了出來。
一轉眼,剛剛還家徒四壁的廂房裏,瞬間被東西塞得毫無落腳之處。
亂得她頭疼。
這裏沒有丫鬟幫忙布置了,扶窈當然只能使喚那一個人:
“你閑着也是閑着,先來幫我收拾一下。”
闕渡倚在門邊,視線落在外邊的風景上,假裝沒聽見。
過了一會兒,卻像是認命了似的,應了一聲,又走了進來。
他隔空取物的術法已經煉得爐火純青,手指移兩下,那一地亂七八糟的東西便立即飛來飛去。
一轉眼,就變得整潔了不少。
大小姐很滿意。
時不時還指點一下,挑挑毛病,好讓自己的新住處變得再盡善盡美些。
直到,她的餘光突然瞥見了,一個被大魔頭随便扔進籃子裏的藥瓶。
扶窈剛剛拿出來的時候太着急了,沒認真看。
現在才發現,那竟然是之前她攢的斷腸毒的解藥。
這提醒了扶窈一件同樣很重要的事情——
“這裏的時間,過得跟外邊的時間一樣嗎?”
少女仰起頭,問闕渡。
闕渡看都沒看她:“不知道。”
扶窈看不慣他這漫不經心的态度,加重了語氣:“我們要是都不清楚,那便說不好蠱毒發作的時日了。”
摸不清發作規律,若到時候忽地誘發了蠱毒……想想都令人窒息。
闕渡只停了那一瞬,便又恢複了正常,餘光都未曾分給她,淡淡道:“不需要你操心。”
“最好是這樣,”扶窈白了他一眼,态度也跟着惡劣起來,“別到時候作為蠱主,發作得比我還厲害。”
“弄完了。”闕渡完全不理會她的冷嘲熱諷,道。
說完之後,也不理她,擦肩而過,轉身就走。
态度只能用“散漫”來形容。
而容大小姐看着面前那暫且被收拾得像模像樣的廂房。
到唇邊的話,還是被咽了回去。
——算了,這次先不罵他了。
晚點去集市買好東西,再讓闕渡幫忙收拾一下,到時候再罵也不遲。
……
闕渡對住處從來都沒什麽要求。
扶窈挑了半天,嫌棄這個在風口太冷,嫌棄那個的采光不好,半個時辰後才挑準了住處。
他卻無所謂,順便就住在她的旁邊。
那樸素的內室對他來講也已經夠用,實在沒有什麽還需要添加的東西。
不過,或許——
少年看向牆中的那扇窗戶。
方才在扶窈的廂房裏沒發現,他們的窗戶竟然是連在一起的。
扶窈一推開,就能把腦袋伸進來,将他房裏的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
而窗戶之下,恰恰好好,就是他的床榻。
也不知道是幾個意思。
闕渡神色微凝,擡手,便用冰把那窗戶凍得封住了。
除非他死了,不然,扶窈用什麽靈器都不可能撬開這扇窗的。
然而一想到扶窈的床榻跟他只有一牆之隔,這牆還薄得可憐。
——闕渡陡然升起一種想要換個地方的沖動。
他想也不想地閃到門外,站定,又聽見那邊扶窈的動靜。
大小姐在怡然自得地哼曲子。
還在梳頭發。
珠寶噼裏啪啦砸在木桌上,是在挑首飾。
顯然是為了等一下去集市做準備。
同樣都是拿到羽毛的人,跟林知絮相比,她真真是太懶散了。
說不想做聖女,完全不是騙人的,是真不想做,只想在這裏打發時間。
或許是從鏡子裏瞧到了他的身影,大小姐放下梳子:“又怎麽了?”
闕渡這才發現,他不知不覺地,已經在這站了好一會兒。
大魔頭:“你很吵。”
扶窈毫無悔改之意:“你不是可以剝奪五感嗎,把自己的聽覺關了不就行了。”
“而且,我在我自己的房間裏,做我自己的事,你非要聽,是你的問題,知道嗎?”
闕渡沒理她。
然而走回房裏,啪的帶上門時,那重重一聲,已經足以洩露少年的心緒。
他倚在門背上,垂下眸,眉不自覺蹙起。
手摁在眉心,似是在想什麽。
想到最後,卻還是扶窈剛剛那句話。
——他的問題。
的确。
雖尚未求證于專研人蠱的藥修,但作為蠱主,感受自然最為真切。
母蠱異常發作,确實是因他無法控制自己的夢魇而起。
事情還要回到他體內母蠱被牽連發作,拉着大小姐跌下溪水的那天晚上——
闕渡頭一回夢見了奇怪的東西。
他刻意地忘掉了那段夢的內容,不去回想。
但相反,記得很清楚的是,醒來後,自己頸間,身上,全都是汗。
自那之後,便像是無法控制住母蠱一般,在沒有被子蠱誘發的情況下,徑自發作了。
只能将捆仙鎖的一端交到扶窈手中,逼她強行拴住他,好讓自己冷靜下來。
卻只是暫時的權宜之計,完全沒有任何好轉。
相反,夢魇裏的大小姐也開始做同樣的事。
用那鎖鏈将他纏住。
時而跟實實在在的她一般,盛氣淩人,嚣張跋扈,耀武揚威。
時而又用那雙跟現實中一樣,漂亮的,含水的,杏子般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後面就又被大魔頭刻意忘了。
只記得醒來時,被褥出現了很多白|濁。
從那之後。
白日裏他看扶窈是愈發不順眼,心煩意亂,已經到了不想再跟她裝下去的地步。
夜裏夢魇也跟着愈發厲害。
以至于他雖為蠱主,卻幾乎無法控制母蠱發作。
不過,話又說回來——
月圓之夜,修為暴漲,他卻至今無法消化殆盡。
那靈力來處暫不好說,但能吞噬妖魔,又與他相符,總歸是邪性很重。
修邪法者,一念之間走火入魔,是千百年來都常有的事。
作者有話說:
所以大小姐猜得沒錯,當初搬家的時候,真有人連被單都偷啊(指指點點.jpg)
你們修邪法的人是怎麽回事,懂天懂地不懂X教育(繼續指指點點.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