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折雲

◎我一定不讓喜歡的人受委屈◎

暗紅色的門扇緊閉, 其上雕花精美,鎖環铮亮。

少年立在門前,盯着漆質門縫中緩慢滑落的細小的水滴, 微微出神。

室內溫泉水一夜蒸騰,熏染出的霧氣自然格外可觀, 就連門外長廊上懸垂的絹布畫卷都有些潮意。

這些潮濕的水汽混入空氣, 散發出一種花瓣被碾碎過後的清甜香味。

房內響起了一點聲音, 少年回過神來,不自覺的站直了身體。

緊閉的房門被人從內打開,散着長發的燕回出現在視野內,她膚色白皙,眉目低垂,垂在肩頭的烏發滑順如綢, 将她平日裏那股懶得說話的氣質壓下去, 整個人都顯得好親近幾分。

此刻她修長的手指捏着綁帶,正一邊系緊腕口,一邊擡眼看過來:“大清早的, 薄公子有事找我?”

薄折雲注意到她虎口上多出一點紅痕, 痕跡很淡,星星點點,一路蔓延到她紮緊的袖口內, 再往上, 雲紋臂袖窄緊,将整條手臂遮擋得嚴嚴實實。

他心底微松,只覺得這些痕跡更像是刮擦到的, 不像是厮磨間弄出來的。

不過就算真的厮磨過也沒什麽, 只要自己肯主動, 應該也不是沒有機會吧?

思及此,薄折雲笑了一下,屬于少年的音色格外暢朗:“燕小姐昨日托我尋的東西已經找到了,我帶小姐去看看?順便樓下備好了餐食,不算精細,但也算風味獨特,小姐如果不嫌棄,可以去嘗一點。”

燕回想了想,颔首:“有勞薄公子,不過手邊還有些事沒處理,算算時間,下午如何?”

薄折雲目的已經達到,自然沒有不應的道理。

這裏樓層很高,澄澈的天光擠入窗格,在地面撒下花紋斑斓的光影。和着室內未消的水霧,有些山間綠石般迷蒙的清淨。

燕回回了房間,打開窗戶,讓溫熱的水汽散出去,随後又走回床前,放下簾帳,遮住窗外刺眼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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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床邊,她伸手捏了捏昏睡不醒的青年的臉。

江辭側枕在方枕上,垂落的碎發遮在眉間,鼻骨挺拔,薄唇色澤淺淡,從這個角度看,依稀能看到他耳垂上那個有些破損的傷口,紅紅腫腫,襯着蒼白的膚色格外顯眼。

他睡眠一向淺,這都沒醒,真的是累壞了。

燕回摸着江辭汗漬未幹的臉,用清潔術把他清理幹淨,又掀開他身上的薄被,扶着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撥開他身上的夏衫,拿出藥膏逐一把他身上青紫或泛紅的痕跡塗抹了。

肩頸,腰腹,還有後背。

燕回記得自己分明有在小心留意,可現在大致一看,就知道自己又把師尊折騰得不輕。

她一邊塗藥一邊想,痕跡有點多,她自己都不記得有這麽喪心病狂。

抱歉了師尊,實在是你太好親了。

手下的皮膚溫熱緊致,燕回推着藥膏,沒怎麽用力,只是低下頭輕輕的朝瘀痕吹了口氣,肩上的青年就動了動,喉嚨發出一道低迷的嗓音。

聲音破碎而低沉,估計最近幾天說話都會有些困難。

印象裏,大概是力道有些重,師尊埋在她頸窩裏,下颌上滴落的水漬打濕了她的肩膀。

燕回塗抹藥膏的動作停了下來,等到江辭的身體重新放松,這才繼續将剩餘的藥塗勻在他身上。

合上交領的衣衫,重新系好系帶,她托着師尊的腰背,把他穩穩當當的放回床面上。

替他蓋好薄被,又把他不知何時拽着自己衣角的手掰開,用被子蓋好。

師尊有些體寒,即使在溫度很高的夏日,依舊有些發涼,抱起來很舒服。

燕回親了下他的唇瓣,嘗到一股甘甜的漿果味。

她捏了捏江辭的手指,低聲道:“我出去一趟,回來再陪您,好好休息。”

把師尊幹淨的衣袍放在枕邊後,她就下了樓。

某處拐角的陰影裏,戴着玄黑鬼面的賀樓憑空出現,他蹲在房梁上打了個哈欠,道:“少主,按照你的要求,從那兩個女子記憶裏能抽出相關片段,不過那個什麽齊淵真是奇怪,記憶抽取不出,皮肉之苦似乎也很耐受,還是你親自去看看吧。”

***

漆黑幽暗的廢棄農舍內,蘇玉卿縮在角落裏抱着膝蓋,滿頭冷汗,嘴唇毫無血色。

她閉着眼睛,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又一個反複無常的噩夢裏。

夢中的男人看不清面容,可衣物身形分明就是阿燼,他前一刻還在溫柔體貼的詢問她想去哪裏,下一刻就抽出了鋒利的刀劍,毫不猶豫的刺入了她的心肺。

好冷,好疼,好害怕。

蘇玉卿知道這不是真的,她所喜愛的男人不可能這麽殘忍的對她,但夢境實在是太過逼真,總是讓她不由自主的恐懼和戰栗。

她感到一股涼絲絲的寒氣在她體內游走,竄過四肢百骸,最終停在她小腹上,像是發了怒一樣,重重攪動,越發冰寒。

不,孩子!

蘇玉卿下意識的抱住自己的小腹,眼角的淚水止不住的啪嗒啪嗒掉了下來。

她知道自己肯定是被操控了意識,如果再這麽繼續下去,情緒起伏太大,一定會對自己的腹中的胎兒不利。

這是她和阿燼的孩子,現在阿燼不在,她要自己學會保護自己,絕對不會讓孩子出事!

蘇玉卿沉重的眼簾掙紮起來,她咬緊了下唇,汗如雨下,終于在一片不見五指的黑暗裏睜開了眼睛。

“幫幫我,阿淵,”她忍耐着寒冷和小腹悶重的痛楚,慢慢朝記憶中齊淵的位置挪動,哀求道:“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

齊淵自顧不暇,聞言只想罵她個狗血淋頭。

特麽的,要不是為了攻略這什麽虐文女主,拿到她格外豐厚的氣運值,他也不會孜孜不倦的扮演着憨批舔狗,整天圍着蘇玉卿這玩意兒打轉。

現在好了,跟着這女人出來一趟作死被捉了,落到姓燕的手裏,已經要生不如死了。

姓燕的簡直就是個慘無人道死變态,他這麽大一個大帥比,這混蛋讓人一刀又一刀的割他,要不是不停的啃系統出品的丹藥,奶奶滴他早就完蛋了。

現在藥效有點消退,才恢複傷口一兩分的疼就差點要了他的老命。

為什麽這個破世界的破天道會選這種變态當氣運之子,腦殼有包吧?

齊淵哆哆嗦嗦的晃着自己傷痕累累腫成豬蹄的爪子,再次呼叫裝死的系統,咬牙道:“積分還有多少,把我傳送回總部,立刻,馬上!”

系統語調帶着憐憫:

【宿主稍安勿躁,修真界土著見識淺薄,就算落到他們手裏,也不可能發現宿主身份有異,任務完不成就傳送回總部是違規行為,宿主還是吃顆無敵止痛丸壓壓驚吧。】

“無敵止痛丸和普通止痛丸相比有什麽牛叉的功效?”

【止痛功效更好,被活生生打死都不會感覺到痛,系統分析不久後宿主就會用到。】

“……滾。”

受傷的腳脖子上一緊,什麽東西抓住了他,齊淵悚然一驚,拼着最後一點力氣一腳把那玩意狠狠踹開。

重物磕碰到牆上的聲音傳來,緊接着就是蘇玉卿的哀泣聲:“好痛,我的孩子!阿淵,這種時候你不幫我就算了,為什麽還要傷害我的孩子,如果出了什麽事,我會恨你一輩子。”

恨恨恨,恨你個腦袋。

老子平日裏對你有求必應,踹了你一腳就恨起來了,那什麽辣雞阿燼綠你那麽多次也沒見你半點恨,你說你是不是有什麽大病。

齊淵磨牙,想要擡起被蘇玉卿抓到的腳脖子看看傷口,面前忽然出現鬼森森的黑色長靴。

他頓了頓,下一刻就緊緊的抱了上去。

“師妹,師妹我錯了,我千不該萬不該瞎了眼對另一個女人好,你這麽對我,一定是生我的氣吧。”

齊淵嘴角熟練的挑起深情微笑,情意綿綿的開口:“師妹,閱盡千帆,我想我還是喜歡你……”

燕回面無表情的掙開他的手臂,蹲下身,将鋒利的匕首尖抵在他喉嚨上。

“上次見到師兄會死而複生,蠻神奇的,”她淡笑:“再試一次。”

刀尖毫不猶豫的捅進喉嚨,血液滋滋狂冒,這麽恐怖的場景下,她甚至笑容擴大了一點。

閉上眼的前一秒,齊淵真心覺得燕回這張姣好的臉此刻比惡鬼還要扭曲醜陋。

死之前,他忍痛花了大筆積分兌現了複活丹,剛悄咪咪的睜開眼,這個惡毒狠辣的狗女人就毫不留情的又紮穿了他的心窩子。

齊淵吐了口血,含恨閉眼。

如此反複幾次,齊淵再睜開眼睛時,也不管身上疼不疼了,立刻一個鯉魚打挺蹦跶起來,撕心裂肺的吼道:“別動手,我招!”

系統在腦海中發出警告,被渾身失血過多的齊淵自動忽視了。

他牙齒打顫,被紮了幾回的心髒一抽一抽的疼,只想趕快讓這死變态遠離他的視線,有多遠滾多遠。

透露一點總部的信息怎麽了,這變态指不定信不信呢。

燕回抽出帕子擦幹匕首,在他臉上比劃了幾下,刀刃割出細小的傷口,讓齊淵忍不住顫了顫眼皮子。

“說吧,齊師兄。”

燕回慢吞吞的收回匕首,瞳孔漆黑,語氣卻輕松:“你最好是真心實意,否則,我有的是時間慢慢折磨我。”

“——第一個問題,你究竟是誰?”

聽不明白他們究竟在說什麽的蘇玉卿趁機摸索着找到江汝白,費力将她搖醒後,哽咽道:“我肚子又冷又疼,救救阿燼的孩子,汝白。”

她痛聲道:“我知道你也喜歡阿燼,只要你幫我,以後……以後我不會再和你争阿燼了,我會主動離開他,求求你。”

江汝白肩頭傷口未愈,昨晚又添新傷,看到蘇玉卿一點皮外傷都沒有還哭哭啼啼的樣子,忍不住推開這個沒用的女人。

江氏大小姐淪為階下囚,簡直是她有生以來最屈辱慘痛的經歷,等祖父到了,一定要他把這裏所有人都殺光。

包括蘇玉卿。

她們倆這邊糾糾纏纏,殊不知另一邊正滔滔不絕的齊淵又被刀了一下。

“……”

看着紮到自己肋巴骨中間的匕首,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氣。

“預世能者?你看我長得像很好騙的樣子嗎?”

燕回毫不猶豫的将刀柄又按深了一些,輕笑道:“師兄能複活的次數有限吧,再不說真話,就真的要死了。”

等燕回走出這間廢棄的農舍時,已經過了午時,陽光明媚,她的掌心和衣物卻冰涼一片,都在濕淋淋的滴着血。

她不甚在意,慢慢的擦着,一邊思考齊淵痛哭流涕所說的話,一邊朝正朔城西南邊的河道走去。

攻略者,世界主角,反派,以及氣運值?

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但邏輯似乎又格外通順。

越來越有意思了。

她思考得入神,等到了河道邊,擡起眼簾,就看到粼粼水面旁青衫窄袖的少年快步向她走來。

“燕小姐,畫舫就在那裏。”

薄折雲腼腆微笑,将背在身後的手臂拿出來,遞過來一小把馥郁燦爛的花束。

花瓣柔嫩清香,長長的翠綠莖幹被細帶捆束,某些小刺也被人精心的剪除,看上去修飾得很漂亮。

“這個是從河岸邊新摘的,不值什麽錢,我只是覺得好看,就想拿來送給你,就當是新朋友的見面禮。”

少年溫柔的開口,似乎是漫不經心的提了一嘴:“和小姐在一起的那位公子有送過小姐鮮花嗎?”

燕回接過,看了兩眼,如實回複道:“沒有。”

“這樣啊,”薄折雲有些遺憾的慨嘆:“正朔城本地民風開放,男子和姑娘家在一起時都會送她喜歡的花來示愛,許諾長長久久真心不改,我以為那位公子雖然表面清冷,但對小姐應該會有什麽表示的。”

“原來花都沒送過,太委屈小姐了,如果我有了喜歡的人,一定會想方設法滿足她的一切要求和心願,不讓她有半點委屈。”

少年不快不慢的走在燕回身側,側頭看她:“不過,二位入住以來所有的費用都是小姐所出,折雲冒昧問一下,那位公子是入贅小姐的夫婿,還是小姐……包養的男寵?”

作者有話說:

綠茶男配在線挖牆腳,師尊你趕快從床上爬起來啊(指指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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