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擦汗

◎醋瘋了◎

江辭醒來的時候, 頭腦還有些宿醉般的沉悶,與之相對的,是身體的酸痛。

這種感覺太過熟悉, 幾乎一經感觸到,他就知道前一晚發生了什麽。

其實并不算多麽疼, 甚至比不上幼年初學騎射時每天肌肉的酸脹, 只是這種感覺攀附在親密接觸過的地方, 時時刻刻都在提醒他發生過的事。

耳鬓厮磨,呼吸交纏。

……這居然還是他自己親口求來的。

江辭揉着額角,生平第一次對自己的忍耐力産生質疑。

身邊無人,昨夜各種逾越的燕回不知何時離開了,不過走之前似乎為他清理了一遍,并細致的穿好了衣物。

疲憊不堪的軀體得到了妥善的照料, 躺在幹燥柔軟的被窩裏, 無需在意外界的任何異動,時間都變得平淡安靜,有種說不出的滿足與幸福。

江辭安靜的躺了一會兒, 察覺到唇上殘餘的漿果甜意, 慢慢抿進口中。

想到塞給他這些漿果的燕回,他擡起手臂遮在眼前,微不可察的彎起一點嘴角。

動作太大, 牽扯到身前, 細微的刺痛傳來,密密麻麻。

江辭猶豫了一下,手指慢慢探入碰了碰。

痕跡之餘, 指腹上還多了一層黏滑清涼的藥膏。

大概是燕回走之前塗的。

江辭不太明白為什麽燕回喜歡這裏, 這裏被動時的感覺很奇怪, 他用指尖碰了碰,就立刻蜷縮了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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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抿唇,攏好衣襟,一絲不茍的整理好襟口,又躺了一會兒,這才起身套上外袍。

修長而勻稱的青年站在窗前停了會兒,聽着高樓之外的遠方傳來人聲,那雙空洞的眼睛又浮現出幾分濃郁的黑。

他閉了閉眼,指腹壓在眉骨上揉了揉,複而回了床榻,盤膝坐下來平複體內的冷躁。

魔氣所帶來的負面影響已經持續了很多年,最近這種失控的感覺明顯已經瀕臨界限,有一種陌生的東西試圖将他徹底吞噬。

江辭知道,被吞噬的後果大概意味着屬于自己的意識徹底消亡。

從前獨自一人待在清竹峰時他尚且不願以這種狼狽的方式妥協,現在更不想。

不僅是不想從修士淪為嗜殺成性的魔物,更是眷戀不舍現在對他格外寬宥的那個人。

他回憶着初見時燕回煮給他的那碗粥,雖然味道有一點缺陷,但真的很溫暖,在那樣渾身冰冷疼痛的狀态下被人小心翼翼喂下一碗粥,簡直是以前他根本不敢奢望的事,這麽想着,魔氣鑽入筋脈所帶來的陰寒和刺骨之痛似乎也不算什麽了。

再睜眼時,已經是下午的光景。陽光金橙,慢悠悠的撒在桌角,照出一片質地輕薄的紗光。

江辭額頭滲出了冷汗,他下了床,一邊走一邊用指背擦去唇角的血跡。

暫時壓下了那股狂躁的氣息,趁着現在無恙,他想找點事做。

循照着記憶中燕回走動的方向大致在腦海中勾勒出房間的布局,江辭來到桌案旁,抽出潔淨的紙張,用鎮紙壓住邊角,研墨,執筆,動作行雲流水,像視力完好的正常人一樣。

他确實學東西很快,記憶力也不錯。

只是終究被囚困八年,一開始着筆還有些生疏,等在紙張上勾寫至一半時,他已經找到了手感,書寫變得流暢利落。

白紙之上,墨跡清隽疏朗,勾挑之間鋒利如刀。

江辭回憶着曾經在古籍上看到的字句,逐一寫下燕回所問混元之靈的來歷和作用,一張白紙用盡,又重新抽出一張,将自己早就準備教給她的劍譜默寫下來。

庚辰仙府與西洲昆侖墟修行風格有異,但劍道無極,綜彙百家之長,自然也不會有什麽壞處。

江辭自己主修殺道,相對于燕觀瀾的詭谲多變,他的劍法更趨于淩厲幹淨,出劍皆為斃命。

很久之前的四方會試上,燕觀瀾就試圖和他一決高下,可惜最終誰也沒能勝過誰,此後的許多年裏,總會有比試一場的邀約從西洲送來。

江辭不想和燕觀瀾比試,他現在更希望能親眼看到燕回一步步成長,或許這會比他自己重新恢複更能讓他滿足。

雖然燕回的實力有時候讓他也有些捉摸不透。

半本劍譜寫完,手邊的紙張已經疊起一沓,他停了手,晾幹墨跡,這才整整齊齊的對折疊好放在襟口。

時間不早了,燕回還沒回來,他又等了一會兒,在樓下人聲漸漸喧鬧之時推開門,下了樓。

已經是傍晚了,暮色四合,正朔城寬敞街道燈火璀璨,笙歌陣陣,繁華盛景,好像和中洲之北的饑餓和潰逃完全是兩個世界。

拐角處的長廊裏,兩個忙裏偷閑的侍女正趴在大開的窗邊看夜景,綠裙逶迤,清新柔美。

笑笑鬧鬧間,一人調侃道:“咱們薄公子這個時候都沒回來,看來果真是插足進去了,有點可惡呢。”

另一位也噓聲感慨:“可憐跟着那位燕姑娘的郎君了,這個時候大概還蒙在鼓裏,不知道自家伴侶馬上就要被撬走了。”

兩個人嘀咕完之後,一起吃掉廚房李叔塞過來的綠豆糕。

晚風從窗外吹來,空氣中宜人的暖香晃得人懶洋洋的,走廊上懸挂的絹紗被吹起,年輕一點的侍女不經意一瞥,剛好看到在絹紗後的白衣下擺。

她一頓,立刻悻悻的捂住唇,順便拉住同伴,準備悄悄離開。

徹底繞過拐角時,侍女偷偷回了頭看了一眼。

淺草色絹紗被風吹得更開,半遮半掩住青年的大半身形,只露出半張未勒緞帶的臉,清泠出塵,此刻那雙形狀漂亮的眼睛睜開,瞳孔在暗藍夜幕的襯托下更顯漆黑深邃。

他似乎提了下唇角,稍縱即逝。

真是山間明月一樣好看的人,但為什麽笑起來并不溫暖,反而讓人發冷呢。

侍女在拐角處停下腳步,等了一會兒再探頭去看,只看到被風浮動的絹紗,再無半點人影。

***

正朔城占地遼闊,地勢平坦,河水從上游峽谷彙出,在此地淤積泥沙,漸漸行成一條高地勢的地上河。

河道兩側修築岸堤,種植垂柳,沿着河道邊緣走,能借地勢之便觀覽城中夜間盛景,轉過彎折處到達城內東郊,四周青山環翠,頭頂無盡寒星閃耀。

河面有風吹過,粼粼水波折射了岸上燈籠的亮,從遠處看,如同一片展翅的金紅凰羽。

畫舫停在岸邊,內裏燈燭被一一熄滅,四周陷入幽晦,外面攤販的叫賣聲摻雜燈影一起擠進來,更顯寂靜。

薄折雲挽着袖口,費力将最後一堆從畫舫上拆卸下來的東西搬到岸上時,幹淨的臉上都蹭到了灰塵。

他到現在還有點方。

燕小姐托他購置一條畫舫,本來為了博得心儀姑娘的好感,他還特地讓人重新裝飾一遍,懸垂薄紗,吊挂珠簾,鋪展絨毯,務求華麗精美。

然後燕回看了之後一股腦給他全拆了。

薄折雲有些心碎,但還是不折不撓的溫潤淺笑,揮退要來幫忙的下人,親自動手把這些拆卸幹淨的東西全部搬到岸上。

他出身優越,從小便有下人打理他的一切事務,眼下突然在燕小姐面前逞強表現,簡直累得夠嗆。

精心挑選的衣物被蹭髒弄皺,身上也沁了滿背的汗。

不遠處燕回見他如此,開口道:“薄公子,累了就請回吧,這些事情本就不用你親自動手。”

薄折雲笑了笑,垂下眼簾:“是有點累,不過能幫到小姐我很開心。”

他此刻正抱着滿懷的東西,看了燕回一會兒,忽然道:“汗水流到眼睛裏了,好刺,我騰不開手,小姐現在能幫我擦一擦嗎?”

燕回不動,少年無奈,略帶調侃道:“幫燕小姐白幹了一下午的活,勞你擡下手的事,難道小姐連擦汗的小要求都不肯滿足嗎?诶好疼,真的睜不開眼了,燕小姐,就這一下。”

表面上看,确實如此。

雖然他抱着一點不可名狀的小心思,但除了暗戳戳的上眼藥之外,并無其他逾矩行為。

可惜,一開始竟然沒把賀樓揪出來幫忙,否則這個時候可以讓他給薄折雲擦臉。

不過維持個表面功夫的事,擦就擦呗,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燕回打了個哈欠,抽出一條帕子,團了團糊在他髒兮兮的臉上随手抹了一把。

她做的敷衍,可拿開帕子時卻看到薄折雲臉上笑意擴大。

他溫聲如水:“多謝小姐幫我擦汗,帕子髒了,小姐不如把帕子交給我,我洗幹淨之後再還給你怎麽樣?”

當然不怎麽樣。

燕回順着薄折雲的視線回過頭,果不其然看到了江辭。

幽藍的暮色中,他身姿颀長,一身白衣站在小腿深的叢叢野草裏,扶着手側的柳樹樹幹微微喘息。

擡眼望來時,那雙眼睛幽深如墨,并無半分素日裏的溫和安靜。

記憶裏,好像是第一次看到師尊流露出這樣的情緒。

看起來真的是生氣了。

生氣的師尊該怎麽哄?

燕回有些頭疼,火光自她指縫中冒出,轉瞬将那塊擦過薄折雲臉的帕子燒成灰燼。

她丢掉灰燼,劃清界限:“薄公子請回,接下來要處理的是我的家事,不勞你費心了。”

薄折雲見好就收,瞥見岸邊的白衣青年,還無事發生一樣的打了聲招呼。

完了完了完了,少主這次翻車了。

賀樓剛掏出自己袖袋裏的瓜子準備吃瓜看戲,就被另一個鬼面人一把薅開了。

大嘴這個憨批,這種時候湊過來純純自尋死路嘛不是。

幾個鬼面人有多遠滾多遠,周遭瞬間安靜下來。

燕回走到江辭身旁,認錯态度良好誠懇:“師尊,我保證什麽都沒做,只幫他擦了一下汗,手指都沒有碰到他,哦對了,帕子剛剛也已經毀掉了。”

她忏悔得這麽及時,應該不那麽生氣了吧?

她握住青年垂在身側的手,捏了捏:“弟子為您準備了還不錯的東西,我帶您去看看?”

江辭抿唇不言,被她牽着手步入畫舫。

畫舫內的燭火被熄完了,光線有些昏暗,燕回暫時松開他,走到桌子旁尋找東西,轉身之際,肩膀忽然被按住。

她其實能掙脫,但顧及到師尊的情緒,還是妥協的卸了力,任由江辭将她仰躺着按在桌面上。

燕回輕松的想,反正師尊現在的身體狀況也做不了什麽。

涼軟的薄唇覆了上來,帶着一點郁氣,吮得她唇角發疼。

“哪只手?”青年沙啞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燕回會意,老老實實的把擦過汗的右手遞了出去。

青年放開她被吻得濕潤的唇瓣,低下頭,用濕了水的巾帕一點一點的擦拭她的手指。

他擦得仔細,指腹,指縫,掌心,整整擦了六遍還要繼續。

燕回撐着臉無奈看他:“師尊,真的擦幹淨了,看看弟子給您準備的東西好不好,一定比擦手指有意思。”

江辭擡起頭,放開她被擦得發紅的手,漆黑的瞳孔默不作聲的盯着她的方向望了一會兒,很輕的笑了一聲。

他俯身在燕回唇上落下一吻,抓着她的手覆在自己心口,用昨晚破碎未愈的喉嚨低聲道:

“要吸嗎?來我懷裏。”

作者有話說: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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