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修複
◎親一親我我就不會疼了◎
蓬松柔軟的枕面凹下去一塊, 陷在其間的青年被人捏緊下颌,蒙住眼睛,欺身吻住。
捏住江辭下颌的手指用力, 他悶哼一聲,口唇開合間, 又被吻得更深。
上颚被舔抵, 異樣的觸感刺激着他的神經, 江辭猝然悶咳幾聲,下意識掙紮起身,可随即被按回去,蒙在他雙目上的手掌也收攏了力道,将最後一絲朦胧光亮也遮蓋掉。
他推不開燕回,呼吸漸漸潰不成軍。
盈盈月色流淌的室內, 黏膩的水聲漸漸沉寂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斷斷續續的喘息。
燕回掀開眼簾,入目就是師尊因呼吸困難而覆着薄汗的面頰。
月色下,那層汗漬宛若碾碎的水玉, 均勻細密, 閃着細碎的光。
他面容泛粉,雙目被她只手遮住,此刻微微仰首, 只露出汗涔涔的鼻梁。
看上去已經接近極限。
再繼續下去, 大概就要窒息了。
燕回抵着床沿的膝蓋放下來,松開他的下颌和雙眼,直起身體後, 低頭整理了一下衣袍上被他攥出來的褶皺。
“師尊還能說話嗎?”她問。
倒在榻上的青年動了動手指, 淺淺的發出一點鼻音。
他還沒來得及穿上衣服, 蒼白赤.裸的手腕無力的搭在枕側,依稀可見薄薄皮膚下蜿蜒的青色血管。
燕回捏着他的臉左右打量了一番,稍稍滿意:“說不了胡話就行。”
床上的人手指蜷縮一下,月色下,濕潤的睫毛掀開,一雙墨玉般的瞳孔泛起粼粼水色。
他薄唇濕潤,磨破的唇角處有些腫,此時正有血珠溢出。
圓潤鮮紅,宛若朱砂。
血漬無人擦拭,随着血色累積,緩緩洇濕了唇外白皙的皮膚,色彩對比強烈,仿若滿天霜雪中跌落枝頭的一瓣紅梅。
江辭望了燕回一眼,見她無動于衷,便垂下眼簾,慢慢将自己唇上的血漬舔舐幹淨。
溫熱,且腥甜。
他抿了抿唇角的傷口,将其中繼而滲出的血液一一舔走。
燕回站在桌邊,把待會兒可能用到的止疼丹藥擺放到桌面上,從中抽取兩支,轉身回到榻前,将垂着眼簾、不聲不響的師尊扶起來靠在自己懷裏。
“治療師尊靈脈的丹藥已經做好了,聽裴序秋說,服用下去後會很疼。”
她耐心解釋:“過兩天我會前往元空秘境,屆時無人陪伴師尊左右,疼也沒人哄,為了避免突生變故,師尊今晚就吃了,好不好。”
靠在她懷中的師尊情緒不高,但還是依言安靜點頭。
燕回放下手中的丹藥,摸了摸他的臉,無奈:“今晚已經做的夠多了,但師尊還是繼續出言撩撥,我是不想被您誘惑這才這麽做的。”
“親的很疼嗎?”
她指尖托着他的下颌,稍微捏開他的口齒,借着月色再次檢查一番。
“舌根有些紅,真的沒辦法講話了嗎,”燕回手上的動作輕了一些,态度誠懇:“對不起,下次不敢了。”
靠在她頸側的青年微微動了動,臉貼在她肩窩裏淺淺呼吸。
“……血,”他動了動唇:“都親出血了,你剛才也不管我。”
燕回将他的臉擡起一點,低頭察看他唇角的傷口。
傷口不算大,但周圍腫脹,依舊有絲絲縷縷的血漬外溢。
“我知錯了,”燕回說:“現在就管。”
她用幹淨的巾帕去輕輕擦拭,卻被他小幅度的偏頭避過。
燕回看到師尊用牙尖磨了磨唇角的那個傷口,剛剛已經稍微凝結的傷口再次溢出血珠。
他擡眼望過來,瞳眸水色闌珊,輕聲道:“我疼……”
疼你還咬。
燕回真是對他沒辦法,低頭過去,一點一點吻掉新溢出的血漬,問道:“這樣可以嗎?”
江辭環住她的腰,頭稍微仰了一些,方便她繼續。
“嗯,”他閉上眼,唇角揚起一點弧度,愉快了些許。
“阿回把藥喂給我吧。”
燕回吻幹淨江辭的傷痕,倒出丹藥,先推入他口中兩粒查看效果。
他張口吞下,在燕回肩上趴了一會兒,随後掀開被子,拉着她一起躺下。
江辭沒穿衣服,晾在空氣中片刻,皮膚就已經有些冰涼。
燕回體溫正常,她褪下外袍,只穿素白裏衣,将師尊撈到懷裏抱着為他取暖。
他皮膚上青紫與紅痕交織,胸膛,腰側,乃至後背,一眼望過去,有種淩虐的美感。
燕回抱住他,安撫性的撫着他的脊背。
“疼就告訴我,我總會有辦法替師尊減輕一些痛苦的。”
彼時将至黎明,窗外漸漸起了濃霧,偶爾一聲啁啾鳥啼在竹林深處響起,悠遠空靈。
清竹峰寂靜空曠,沒有半點人聲。
絲絲縷縷清寒的晨霧擠入窗縫,将室內殘餘暧昧氣息的空氣一點點吹散。
有點冷,以至于身旁的人又向她懷中擠了擠。
燕回徹底關嚴窗戶,取出幾顆止疼用的丹藥,一粒一粒喂給江辭。
她握着他的手腕,用神識探察他靈脈的修複現狀。
碎裂痕跡之上,隐約浮現出一些暗淡靈光,靈光填充裂痕,速度很慢,但确實有修複的趨勢。
大概還沒有進入疼痛狀态,枕在一旁的師尊墨發柔順,眉眼溫和。
燕回挑起他身前的一縷長發,慢慢卷纏在自己手指上,随後輕微下拽,任它綢緞般的從自己手中滑開。
“師尊的頭發好像又長了一些,”她看了看道:“垂下來快到膝蓋了。”
“嗯,”江辭鼻尖貼着她的臉,淺淺呼吸,輕聲道:“以前太長的話我會用劍割斷,最近忘記了。”
燕回幫他理了理臉側的發絲,視線描摹着他的眉眼,忽然認真說道:“師尊容貌很好看。”
寒月之貌,松柏之姿。
太幹淨了,以至于每次看到他眼尾泛紅,情動低吟時,總會生出一絲恍惚感。
山巅的白雪落入紅塵,徹底融化,湮于指尖。
就連原本清冽的氣息,也會染上寸寸暖意。
聲音克制忍耐,似歡.愉似痛楚,叫的确實好聽。
又會黏人又會引誘,燕回想,這哪裏像仙府道君。
江辭依舊閉着眼,聞言低笑一聲:“再好看又如何,阿回親吻最多的依舊是我的身體,又不是這張臉。”
他動了動,将臉貼合她溫熱的頸窩,呼吸綿長。
“方才說那些露骨的話,我是故意的,”他突然說道:“……可也是真心的。”
“我原本還以為能看到阿回臉紅,可你臉皮厚,用力吻那麽久,我都要窒息了。”
江辭擡起頭:“你不讓我講,但我更想講了怎麽辦。”
“……”
兩粒丹藥應該不夠,否則師尊現在也不會有力氣思考這些事情。
燕回又拿了一顆喂到他嘴裏,看到他咽入喉嚨,這才沒忍住笑道:
“我哪來那麽大本事能管住您的嘴,無非在于您聽不聽話,師尊既然這麽逆反,那想講什麽就講什麽吧,反正最後又不是我遭罪。”
“不是遭罪,”奇奇怪怪的江道君盯着燕回看,大言不慚:“我就喜歡被你弄哭的感覺。”
“……”
燕回自認定力一向不錯。
她瞥了眼窗格外微弱的天光,拽好被子将師尊肩膀遮蓋嚴實,耐着性子道:
“師尊究竟想做什麽,你吃了藥,正在修複靈脈,痛感不亞于靈脈斷裂,不用我來,待會兒自然有你哭的時候。”
江辭斂眉,感受着體內漸起的痛感,不動聲色的脫離她的懷抱,把自己整個人都埋到被子下。
“好了,不鬧你了。”
他将自己痙攣的冰涼手指藏起來,翻身背對燕回,輕聲道:“我有些困,要睡了。”
“嗯,”燕回摸了摸他的後背,溫熱放松,于是道:“我就在這裏守着您,哪也不去。”
窗外的天光漸漸明亮起來。
山間清晨雲霧翻湧,白茫茫一片,将初升的朝陽都掩蓋得朦朦胧胧。
燕回掀開被角,低頭看了看師尊。
他閉着眼,呼吸清淺,已經睡着了。
藥效怎麽可能還沒發作,她疑惑,伸手去觸碰他的臉時,視野突然模糊起來。
她揉了揉太陽穴,眼簾有些疲重。
“師尊,”燕回咬破舌尖,換取一絲靈臺的清明:“你裝睡,剛剛對我做了什麽?”
越來越模糊的視野中,江辭睜開眼睛。
他曲起指背蹭了蹭她的臉,低聲道:“休息一會兒吧,阿回,我自己可以的。”
昏沉感撲面而來,燕回試圖再次咬破舌尖,還未用力,就被他捏住兩頰,制止了動作。
他手指白而長,以往大多數時間裏,都顯得溫和無害,如今被他鉗制住方才發現,其中蘊含的力量和孱弱完全不沾邊。
“睡吧,”他垂眸道:“不會對你身體有害,等你醒來,我就回來了。”
她依稀記起,當時途徑落霞川,在客棧居留的一晚中,自己好像也莫名其妙的睡了一段時間。
現在看來,都是師尊的手筆。
他身上分明沒有靈力,那只能是魔氣的力量。
真有能耐啊,師尊。
意識徹底陷入昏暗的前一刻,燕回看到江辭披好了衣袍,轉身之際,唇上染了濃豔的血色。
他用手指淡淡擦去,回頭望了她一眼,便擡步走向外間。
***
庚辰仙府靈氣濃郁,即使清竹峰相比于仙府其他地方靈氣稀薄許多,但空氣中的靈氣仍然觸手可及。
靈脈修複随之帶來的會是靈氣灌注,如果只是單純的再經歷一次劇痛也就算了,可江辭的靈脈中有魔氣侵染。
魔氣與靈氣天然對立,一經相遇,只會是另一重折磨。
這是任何藥物都無法壓制的疼痛。
他不想被任何人看到自己狼狽蒼白的模樣,尤其是燕回。
清晨,霧氣彌漫,緩緩飄過一樓镂空的廊道,将竹葉森森綠意卷入其間。
江辭攥緊披在肩上的衣袍,咽下喉中的血腥,穿過廊道,邁上木梯。
正坐在竹亭裏,翹着二郎腿投喂混元之靈的燕觀瀾遠遠的叫了他一聲,他也沒應。
【他在修複靈脈。】
混元之靈吞下整塊糕點,一聳一聳的咀嚼着。
“我當然看出來了,”燕觀瀾不滿道:“啧,阿回那小混蛋果然騙我,現在才開始修複靈脈,昨晚……算了,我要是真有能耐,早就把他倆拆開了。”
【你不擔心啊,那個人很疼的樣子。】
燕觀瀾毫無感情的笑了一聲,面無表情的酸:“我擔心什麽,又疼不死他,我們家阿回看他看得跟眼珠子似的,還能不管江辭?”
“別廢話了,你吃了這麽多盤點心,還欠多少?”
黑色觸須尖尖扭了扭,思考了一會兒。
【四百種。】
“你算術是不是不好,”燕觀瀾不悅:“怎麽還越欠越多了?”
黑色觸手縮了縮。
【被你發現了,我還以為你和你祖父一樣,是個只會花靈石的冤大頭呢。】
燕觀瀾拎住它甩了甩:“你這個飯桶還好意思講,當年就是因為你,我們昆侖墟一下子從巨富變為赤貧,現在還窮得叮當響,我跟你講,打工還債,聽到沒有?”
混元之靈有點懵,觸須尖尖疑惑的打了個轉。
【我記得你們家很大很有錢,我就只吃了一間房子的食物而已,根本沒多少啊。】
“那可是我們昆侖墟一年的口糧,”燕觀瀾睜着眼睛胡說八道:
“就是因為你一口氣吃光了,所以我那老實巴交的祖父才迫不得已借債養活妻女,結果債務越欠越多,到最後你自己潇潇灑灑的沉睡了,我們昆侖墟都開始喝西北風了。”
他臉不紅心不跳,繼續忽悠:“看在我祖父收留過你一段時間的份上,你必須留下來打工還債,別哪天被什麽亂七八糟的魔族搶到手後,就毫無負擔的換人跟了,阿回是我昆侖墟繼承人,你以後多幫幫她,知道了嗎?”
混元之靈卷了個卷,又吞了一塊糕點。
【行吧,】它咯滋咯滋嚼着,含糊不清的道:【必須提供食物,我這次醒來食欲還沒恢複,吃得很少很少。】
燕觀瀾看了看桌子上堆摞的碟子,潇灑的揮了揮手。
“沒問題,糕點什麽的都不是事兒。”
就這點小錢,連裴序秋一點點藥渣子都買不起,換混元之靈給自家做事,怎麽想怎麽劃算。
雖然暫時沒看出這黑乎乎的玩意兒除了吃還有什麽特殊能力。
就是阿回那個小混蛋,有事情拖着放着就算問江辭都不來咨詢一下他這個爹,混元之靈有什麽好疑惑的,當年還白吃白喝住過昆侖墟一段時間,房子都啃壞了好幾間。
***
走到三樓,江辭繞過藥池,越過屏風,回到卧房,關上房門。
雖是三樓,但室內光線暗淡,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潮濕發黴的味道。
江辭後背貼着木門,緩緩的滑坐下來。
他單手按住左眼,發絲淩亂垂落間,殷紅的血水順着指縫滴滴答答的落了下來。
墜在白淨的衣袍上,漸漸洇開。
一點痛楚壓抑的喉音溢出,随之又被他吞咽下去。
慘淡的陽光透過窗紙,冷清清地打在地板上。
陽光照不到的昏暗角落中,青年靠牆坐着,膚色蒼白,血液混合着汗水一起從指腹滴落。
咬在口中的白色衣料浸透了血,淩亂碎發下,那雙眼睛卻冰冷幽沉,不帶一絲感情。
不會一直這麽被動下去的,他想。
沾滿黏膩血水的手指扒住旁邊的桌沿,抽屜整個被抽落,“咣當”一聲跌在地板上,裏面的東西滾了滿地。
一堆零碎雜物中,蒼白染血的手指撿起一把匕首。
推開鞘殼,銀刃湛亮。
江辭撕開手臂上的衣袖,在鼓脹的青色脈絡間,握住匕首刺了下去。
血水滴滴答答砸在地板上,不多時,一團染血的巾帕被丢了下來,滾動間,裏面包裹的魔氣扭曲幾下,很快散在空氣裏。
一樓房間內,明亮的陽光透過窗格,在柔軟的床榻上投射下星星點點的金斑。
沉睡在榻上的姑娘睫毛微顫,藏在被褥下的手指也輕微的動了動。
掙脫昏沉的一瞬間,她撈起外袍翻身下榻,一邊套上衣物一邊大步邁出房間。
師尊的氣息對燕回而言已經足夠熟悉,不需要刻意探察,她就已經走上三樓。
打開內室房門的一瞬間,濃郁的血腥味迎面而來。
她來不及多看地板上的血污一眼,視線逡巡一周,很快鎖定了方向。
厚重的衣櫃前,燕回屈膝半蹲,手指叩了叩櫃門。
“師尊不想被我看到血淋淋的傷口,那我就不看,”她正色道:“但我必須留在你身邊。”
燕回從衣擺上撕下一條布料,主動蒙住自己的雙眼。
她勾住櫃門上的銀環,提醒道:“我已經蒙住了眼睛,別擔心。”
木質櫃門被打開之際,內裏積蓄的血液順着櫃底流出,落在地面上,染紅了燕回垂下的衣袍。
她伸出雙手,避開藏身其中之人身上的傷口,小心翼翼的攬住他的後腰和腿彎,将他抱了出來。
有什麽金屬質感的東西“铛啷”一聲掉落在地板上,燕回跨過那個東西,循着記憶找到床榻的位置,動作謹慎的将懷中人放了下來。
她蒙着眼睛,并未偷看,将掌心遞到他身前道:“把手給我。”
須臾,一只冰涼的手掌放了上來,血液滑膩,濕潤僵硬。
燕回握住那只手,默念咒術,感受到慢慢傳導到自己體內的痛感,微微松了口氣。
“你在幹什麽?”
那只手察覺有異,試圖掙脫,但經歷着靈脈撕裂之痛,又流失了那麽多血,他現在狀态虛弱,力氣小了很多。
燕回握着他的手不松開,輕聲哄道:“沒關系,我斷骨折筋之痛又不是沒經歷過,只是幫師尊分擔一部分而已,算不了什麽。”
面前的人漸漸安靜下來,良久,一滴溫熱的液體砸在她手背上。
随之又是一滴。
方才親手割開皮肉,挑出筋脈附近的魔氣都沒發出一點聲音的江辭,此刻卻任由一道又一道的水漬滑下臉頰。
他用自己開裂傷殘的手臂輕輕環住燕回,将自己的臉壓在她的頸窩裏。
熟悉的淺香,熟悉的暖意。
她沒有生氣,反而縱容他的情緒,以最溫和的方式遮蓋了他的不堪。
他貪戀這點溫暖,只想抱得更緊,一絲一毫都不想放棄。
“我不要你為我分擔什麽,停下來吧,好不好。”
江辭垂着眼簾啞聲道:“阿回只要親一親我,我就不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