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沒有

◎将糖塊咬碎,吞咽下去◎

燕回手指随意搭在劍柄上, 聞言,握合劍鞘,指腹貼于表層的夔紋, 一點點收緊。

劍鞘沉重冰涼,手指扣于其上, 關節處漸漸堆積一片薄紅。

她回憶着師尊皮膚的緊實涼滑, 以及衣襟上松雪的冷香, 略有遺憾。

可惜,時間不對,再怎麽撩撥也是枉然。

燕回步伐輕捷,速度不減。

林間的風呼呼掠過耳畔,兩側樹木的輪廓模糊一片,飛速消失在身後。

躍下高峭的石壁, 短暫落于激流浪花中的礁石上時, 她瞥了一眼自己掌心的玉牌。

通體瑩白,紋飾庚辰仙府的蓮花印跡,下懸紅色絲絡, 簡約而素淡。

此時此刻, 裏面正傳出一點擾亂神思的鼻息。

綿長,舒緩。

似乎對面之人的玉牌就放在枕邊,他栖于床褥中時, 輕輕淺淺的呼吸盡數吹到玉牌之上。

燕回耳力不錯, 即使有瀑布水流的嘩嘩聲作為遮擋,那些細細輕輕的聲音依舊往耳朵裏面鑽。

她算算時間,分開才四個時辰不到。

欲念來得這麽快, 不會真的是被情.藥腌入味了吧。

前前後後吃了五顆, 可按理說, 劑量也不算大,應該沒什麽後遺症的。

思索間,玉牌內的呼吸聲低沉了點,男人沙啞的嗓音模糊不清,輕聲道:“阿回……”

“阿回……”

重複的字句中,暗含着某種軟綿綿的情緒。

一點皮膚摩擦布料的聲音傳來,像是他伏在枕上,用臉蹭了蹭枕面。

燕回無奈。

“好了師尊,自己塗了一次藥而已,怎麽突然就變得這麽黏人。”

她擡眸望了望天空,安撫他道:“乖一點,有空再和您聊這種不正經的話題。”

近處水花四濺,流動的白水自山石間瀉下,形成一條銀緞般的瀑布,遠處,森林漸漸稀疏,依稀可見拔地而起的和緩山巒。

接近暮色,山影呈暗淡的烏青色,宛若筆墨游移,在白紙上勾畫的一段。

秘境內時間流速與外界不同,天快黑了。

燕回不再停留,足尖借力,從山崖上的石臺跳下來。

伴随着荒原古域的暮色來臨,周圍寂靜的枯黃落葉下,有什麽沉睡的東西正在蘇醒。

無形的視線從四面八方而來,陰冷,竊喜,貪婪,以挑選獵物的眼光悄悄窺視着燕回。

她神情自若,利刃出鞘,提在手中,快速移動中,劍刃割碎了一地草葉。

徹底跨出森林範圍的時候,最後一絲陽光徹底隐沒在山後。

天幕暗藍蒼茫,星子閃爍其間。

面前是一條起勢和緩的山脈,山上植物蔥茏,卻已然不再是荒原古域內那些植株格外龐大的樣子。

燕回嘆了口氣,敲了敲玉牌,恹恹道:“師尊,秘境外還有一條山脈,好高,不想翻上去。”

玉牌上的紋路亮了亮。

“不用翻越,”不久前還黏黏糊糊的人正常了一些,聲音恢複了些許清潤:

“秘境內各域空間會發生挪移變動,最長五個時辰變動一次,你在荒原古域的三個多時辰內沒有感知到空間挪移的變動,未來兩個時辰內,必然會發生空間置換。”

“在山脈和森林之間的空地上休整一下,等位置變換後再繼續走吧。”

周圍皆是平坦原野,燕回席地而坐,撩開衣擺,隔着靴筒捏了捏自己的小腿。

秘境空間實在太大,進來這麽久,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趕路。

眼下終于能休息片刻,她得了空,話也變多了點。

“秘境自成一方天地,其中的四季輪回,日月星辰,十年百年前,會和現在的一樣嗎?”

燕回仰望漫天星辰,伸出掌心接住一寸洩落的星輝。

“不一樣。”

玉牌中傳來江辭的直言不諱:“我的不正經話題呢?”

“……”

燕回屈起指節抵了抵唇角,斂眉吸氣,語重心長的勸告:

“縱欲傷身,我能理解師尊眷戀這種歡愉的心情,不過這幾天太頻繁了,我年輕,體質好,就怕您承受不住,在我回去之前,師尊還是好好修養一下吧。”

對面的人竟然真的接了她的話:“阿回說的對——所以我們給孩子取什麽名字好?”

“……”

不得不說,師尊是懂大轉彎和前瞻性的。

燕回語塞,撐着臉道:“那什麽,香香和甜甜,師尊自己親口說的。”

另一邊,早已穿好衣袍,端坐于桌案前的江道君提筆蘸墨,将書寫在紙張上的幾個字勾畫掉。

他俊臉微紅:“不行,太随意了,我當時意識不清,信口胡說不能當真。”

他望着面前自己寫下的滿滿幾頁單雙字,極盡了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蘊含美好祝福的字詞,想到什麽,臉上的溫和漸漸淡了下來。

孩子,江辭默然,他想要的哪裏是孩子。

他想要的是這段單靠情感維系的、沒有穩定保障關系中的絕對安全感。

在這世間,沒有什麽會比血脈羁絆更能讓兩個人緊密聯系在一起了。

他想親手建立起這份羁絆。

只是,只是有了這樣一個孩子後,她對他的關注會不會,因此分散呢。

人的情感複雜淩亂,能贈與人滿足幸福的充實感,可又是一切焦躁痛苦的根源。

她就是他的情感。

江辭垂下眼簾,低聲問:“……有了孩子後,阿回對我的喜歡會減少或消失嗎?”

燕回捏了捏劍鞘,有些無奈。

“不會,我們之間的關系獨一無二,師尊永遠會是我堅定選擇和奔赴的人。”

“還有,”她斬釘截鐵:“我們還是聊回不正經話題吧。”

“好。”

江辭點頭,修長的指節輕輕握合着手中的玉牌,微微吐息:“腰軟,一個人怎麽解決?”

***

有什麽東西的足撥開草叢,将幽紅的眼睛望向不遠處的身影。

好香的血肉。

它身上布滿細小絨毛的肢節游過翠嫩的草葉,宛若清風拂動,窸窸窣窣。

再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就能吃掉這份美味了。

它行動安靜,宛若一個經驗豐富的獵手,會在目标無知無覺中悄然接近,然後撲上去,迅速将自己細長尖銳的口器刺入獵物腦髓。

往常吃到的都是些森林中甲殼堅硬的醜東西,如今遇到這樣一個身體柔軟,毫無防護措施的修士,當真是該慢慢品味一番的。

爬動間,它這麽想到。

空氣中的些微血腥味喚醒了它的意識,它觸須交碰,擠入另一叢草稞中時,望見一地泥濘淩亂的屍塊。

有綿軟蒼白的觸手,有鋒利鮮紅的殼膜,還有碎裂的暗沉肢節。

屬于各種各樣的古域生物。

怔愣間,一只長靴毫不留情的踩上它的腦袋,将它湮入泥土之時,手起劍落。

綠色的血液噴濺。

燕回神色淡淡,踢開腳下死去的毒物,用過術法清潔一遍自己後,又拿出雪白的巾帕慢慢擦拭手指。

第……她數了數,第五十三個。

這麽頻繁的前仆後繼,真打擾興致。

腳下的地面突然震顫起來,夜色下,不遠處的山巒輪廓漸漸模糊。

空間置換開始了。

燕回推劍入鞘,她立在原地,目光停留在逐漸消失的山巒上,手中卻不知何時撚了枚甘梨方糖,放在唇邊輕輕的噙了一下,發出一點黏軟的水聲。

玉牌中的呼吸聲猝然收緊,有些輕顫。

燕回低頭看了玉牌一眼,提醒道:“放松一些,師尊,太僵硬的話會不舒服的,相思本就是分開時候所用,這次我小心點,不會割傷你的。”

面前山巒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藍靜谧的海域。

月色下,水波浮動光亮,宛若灑落的銀箔。

她擡步朝海面的方向走去,張開口,将糖塊推入口中。

舌尖包裹住甘甜,舔抵之間,玉牌中的呼吸聲亂成一片。

“別,別再讓我聽到你那種聲音了,”江辭輕微的喘:“我,我……”

似乎被纏動到什麽地方,他悶哼一聲,嗓音破碎在唇邊。

燕回停在海灘上,流動的潮水撲在她腳尖,濺起的水花打濕了她的衣擺。

她含着糖塊,道:“如今空間置換成了一片海域,我要到的方向,大概是斜對面。”

玉牌中傳來一聲緊促的鼻息,緊接着響起一道悶重的撞擊,似乎是有什麽重物跌在柔軟的實物上,引得玉牌都微微震動。

“……阿回松開。”

他微顫着低吟:“腰不軟了,我錯了,不撩撥你了,我,我為你引路,你先放開我。”

糖塊在舌尖翻了翻,燕回瞳孔清潤,微笑:“師尊忍忍,等我過了這片海域再說吧。”

她纖長白皙的手指上纏着幾縷紅線,輕輕一勾,便有相應的聲音傳來。

“如果不是有要事在身,”燕回遠眺海心中聳立的孤島,語氣平淡:“我今晚應該讓師尊體會一下下不了床的滋味。”

糖塊在口中融化了小半,她擡起牙尖,慢慢咬碎,一點點的把糖渣舔在舌尖,吞咽下去。

她的神識确實和紅絲相連,如今那些抑制不住的顫通過絲線傳入她神識中,是種朦胧模糊的親密。

纏在手指上的絲線傳來濡濕的觸感。

燕回擡起手看了看,拇指輕輕撚着那條濕潤的絲線,清晰的感知到對方的緊繃和僵硬。

“絲線被水浸濕了啊,”她垂眸,對着玉牌輕聲細語:

“是師尊哭了,還是——身體太想我了呢。”

那根絲線被她壓在指腹下,一下一下碾磨着,在越發潮熱的觸覺中,玉牌內傳來一聲沙啞的哽咽。

江辭陷在松軟的被褥中,擡起手臂遮住眼角的緋紅和水漬。

薄被下,紅線擰合成尾指粗細的一股,纏過肩頸,勒至腰間,穿過膝彎。

游弋,收緊。

腰腹汗涔涔的皮膚上,分布着點點濕黏。

擡起的手臂也被紅繩繞過來捆緊,三下兩下束縛在床頭。

他抿緊薄唇,臉上發燙,眼尾水痕不斷,啞聲嘴硬道:“都沒有,沒有哭,更沒有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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