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收斂

◎原來師尊喜歡這種◎

暖陽斜照, 下午的時光悠長而靜谧。

燕回阖起雙眸,睡得沉靜。

風幹的發絲貼合着枕面的起伏流瀉舒展,像是長夜中一段幽晦的水澤, 溫潤細膩。

她手腕搭在素色的薄被上,襯着被面上枝幹纖直的初荷, 宛若蔥白般細韌修長。

一縷摻雜着草木氣息的晚風吹開窗扇, 穿過雕花的镂空木格, 輕輕掠過鋪展整潔的床榻,拂動了她耳側的細碎發絲。

褪下漆黑冷沉的衣袍,她周身的氣質顯然柔和了許多,如今安分的躺在清荷繡褥間,看上去馴靜白皙。

像一只煙雨蒙蒙中,橫斜在水面上的幽影梨花。

就是睡姿不怎麽好。

江辭擡起膝蓋上榻, 将翻了個身, 改為趴着睡的燕回翻回來,垂眸戳了戳她臉上壓出的紅印。

嘴角處也洇了濕潤,他壓下自己唇邊的弧度, 用拇指指腹為她細細擦去。

這麽困, 讓她安靜休息一晚也不錯。

江辭收拾了她替換下來的衣服,将她幹淨的衣靴擺放在床邊,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回廊外, 疏斜竹枝間, 裴序秋撥動算珠,計算着新到手的醫藥費。

燕及拆了自己綁得歪歪扭扭的縛帶,重新給劃痕遍布的雙手上了藥。

他嚷嚷:“我傷這麽重, 都沒人關心關心我是怎麽傷的嗎?”

燕觀瀾倚在一旁的柱子上嗑瓜子, 聞言敷衍道:“怎麽傷的?”

“是這樣, 之前我準備去人間的燈會上逛一圈,路上東西不小心掉到峽谷縫隙裏了,我跳下去撈,沒想到下面是個時空裂縫,風刃簡直比刀還鋒利,再睜眼的時候,就到了那個不知道是哪的地方,到處都是毒物,我——”

燕觀瀾一口打斷他:“好了你不用講了,爹知道了。”

他快速掰着燕及的腦袋仔細打量一番,沒見到什麽特別明顯的外傷後,這才深吸一口氣,胡亂抓了抓自己好大兒的卷發:

“倒黴孩子,我就說你皮實,沒想到你皮實得連時空裂縫都敢鑽,幸好傷的是手不是腦瓜子,本來就呆,要是傷了腦袋下次還不直接敢往人家刀尖上撞!”

江辭想,清竹峰的人還是太多了。

雖然和昔日相比,他變了許多,但從根本上講,他還是不太喜歡花費心思和別人相處。

不喜歡,不習慣,更不怎麽會。

如果放在以前,他大可以仍舊閉口不言,甚至是不做理會。

但現在不一樣了。

他把阿回放在心上,自然也要對她的家人态度認真。

停頓片刻,江辭還是走上前去,查看了一番燕及的傷勢。

外傷較多,體內毒素沉積,但不算太重。

傍晚的斜陽裏,他簡單清洗過燕回換下來的外袍,低頭擦幹手指上的水漬,轉身回房之際,忽然似有所覺,擡頭望向陰翳的竹林深處。

那裏草木幽深,枝葉濃密,深處所在,是一片望不到邊的幽晦。

清風拂過山間,吹得竹葉沙沙作響。

蟄伏在竹林內的鬼面人并沒有反應,周圍環境安靜,落日餘晖下一片祥和。

似乎什麽都沒有。

江辭仍舊在擦拭着手上未盡的水痕,那張臉清冷平淡,瞳孔卻一點點的被極致的墨色浸透。

那道若有若無的視線略微遺憾,總算隐沒在竹林深處,徹底消失前,還投來意味深長的一眼。

陰郁,黏冷。

像是被某種吐露猩紅信子的毒蛇,瞳孔豎長,鱗片細密冰涼。

庚辰仙府防守不算嚴密,清竹峰就更不用說了,混進來什麽東西也正常。

只是今日這個有些特殊。

江辭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腕上若有若無的魔紋,神情不變,停留片刻,轉身回了房間。

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長廊拐角處後,霧氣漸起的竹林內,突兀的響起一聲笑。

不含感情,透着涼意。

翠碧的竹色間,依稀可見匿于霧氣中之人的模糊身形。

他止步于半山腰,不再向前涉足一寸,稱得上是悠閑的徘徊一陣後,這才信步下了山。

再往上去,會被西洲那個大乘修士發現的。

即使只是一道神識,正面相對的話,也能給他造成足夠的壓力和困擾了。

踩着倒伏的草葉,容燼饒有興致的觀賞着漫山遍野的青竹,擡眼望向遠方,那裏懸空的巨島遮天蔽日,頂端的宮殿琉璃精粹,輝煌莊嚴。

那才是自己熟悉的庚辰仙府啊,高闊,威勢,無量光明。

而非像腳下這座山巒一樣,荒僻簡陋,連間像樣的殿宇都沒有。

真可憐吶,殷懷。

容燼淡淡的想,當年遍布整個谷地的魔物都沒能殺了你,好不容易撿了條命回來,卻在宗門遭受這樣的待遇。

一夕之間,從衆星捧月的天驕,淪落為人人皆可唾棄的廢物,這種滋味兒容燼可太清楚了。

因為他當年身為庚辰仙府的弟子,也有同樣的遭遇。

容燼看着夕陽一點點沉入烏紫色的群山,唇邊一直淺含的笑漸漸淡去,整個臉色忽然沉了下來。

可是為什麽,明明是一樣的困境,明明都快要悄無聲息的死掉了,殷懷卻還能有機會從腐朽的泥沼中爬出來,還能有底氣去拒絕魔氣?

為什麽殷懷還能在這種窘迫可笑的處境裏,收獲一份又一份善意,甚至——甚至還有一個站在陽光中、願意接受他所有不堪的愛人。

不是甜言蜜語騙來的,不是一門心思營造好感獲得的,更不是用術法操控得到的。

容燼覺得荒謬。

八年前的殷懷遠比現在的江辭優秀,可八年前都沒能得到的東西,憑什麽現在就能得到?

是受了傷,格外惹人憐愛嗎?

容燼手掌按在眉間,低低的笑了出聲,笑到肩膀發顫,喉嚨泛起腥甜。

他止了笑,盡管再不想承認,也無法遮掩下眸中的不甘。

容燼承認,八年前的魔患是他招來的,庚辰仙府禁地中的魔氣也是他弄的。

雙重痛苦加諸于身,遠超昔日他自己經歷過的折磨,可那個令人厭惡的江辭怎麽還沒像他一樣徹底堕魔呢?

這樣的廢人,就該在周圍人的嘲弄中喪失理智,成為邪魔,提劍殺戮,就該一輩子自輕自賤到塵埃裏,不敢奢求一丁點的愛意。

就該在絕望中死去啊。

不過現在情況有變,容燼想,原來自己當初覺得有趣,才刻意留心的殷懷道君竟然是江之鴻和妄山族人的後代。

看情況,這個後代顯然還不清楚自己的血脈和魔氣之間的聯系,所以才會在明明有魔氣可用的情況下,仍然費心壓制。

太可惜了。

容燼勾起唇角,思量着究竟是抽取這個落魄道君一身血好,還是殺掉他,奪取他整個軀殼好。

顯然後者難度更大,不過造成的痛苦也更大一些。

奪走殷懷的軀殼後,他若是知道他的一切都将易主,就連愛人都會換了仇敵喜歡,死都難安吧。

容燼愛好簡單,就喜歡看人痛苦。

***

燕回是被吻醒的。

睜開眼的時候,落日徹底隐入山脈,暗藍色的夜幕将星辰的光輝注入窗扇,依稀勾勒出身旁青年白衣上的銀紋。

素潔冷淡,宛若秋冬氣溫漸冷時,落在枯黃草木上的第一場寒霜。

就連身上的香氣都泛着疏離。

江辭取了發帶,散下長發,就側躺在床外側,一只手臂攬過來,手掌寬大有力。

薄而軟的唇印在燕回眉梢眼角,從額頭,鼻尖,到臉頰,嘴唇。

看到燕回掀開眼簾,江辭抿掉自己唇上的濕潤,長睫遮斂的墨瞳泛起春水漣漪:“抱歉,沒忍住,吵醒你了。”

他将她往懷裏帶了帶,鼻尖蹭了蹭她的臉頰,輕聲道:“阿回睡吧,我再輕點。”

燕回微微擡眸,看到師尊稍微滾動的喉結。

說話時,會間或一動,莫名誘人。

她困意殘留,動作還有些遲緩,伸手去摩挲喉結,還沒多做什麽,就被他捏住兩頰,封住雙唇。

他指節長而直,沿着她的下颌摸向耳垂,緩慢撚捏。

這動作有些熟悉。

好像是從她這學來的。

燕回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總算消了困,側頭避開了師尊綿密的吻。

躺在她身邊的男人擦去自己唇上的水痕,埋首在她頸間,捏着她的手指悶笑出聲。

他皮膚溫涼,挨在她身上時像是貼住了一塊玉石,柔潤緊實。

夏日裏,抱起來确實很舒服。

笑完了,江辭這才輕微側頭,安靜凝視着她的臉,溫和的說道:“阿回好甜。”

不,燕回想,還是師尊更甜。

她舒展了一下手腳,擡起手臂向床頭摸了摸,在将那一截殘留的紅繩拿到江辭面前時,他肉眼可見的僵了僵。

“不用這個。”

他抿唇,抓緊薄被蓋在身上,背對她躺下:“不舒服,和阿回的感覺根本不一樣。”

燕回從被褥裏坐起身,手臂撐在他耳側低頭看。

青年眉骨肅立,鼻梁高挺,垂下眼簾的時候,即使不做什麽表情,看上去也總有一種內斂的冷淡。

像是早春融化了冰層的潺潺溪流,陽光下閃動着粼粼倒影,清亮亮的,卻不入半分溫度。

師尊的性格與長相并不怎麽相符,沒深入接觸前,她都不知道他這麽好欺負。

燕回垂眸看着江辭,眼底含笑:“上次用到紅繩的時候師尊可不是這麽說的。”

視野中,他白皙的耳廓漸漸染上薄紅。

江辭閉上眼:“我困了,我要睡了。”

燕回親了親他的眼梢,哄道:“不綁其他地方,就綁手腕好不好,我這次輕柔一點。”

“師尊……”

她軟下嗓音,輕聲道:“師尊,就這一次,好不好?”

緊緊掖在肩下的薄被總算松開了點縫隙,一只修長的手臂探出來,搭在燕回屈起的膝蓋上。

“只準綁一只。”江辭側開臉,沒有看她。

“另一只呢?”

“……留着抱你。”

燕回适當妥協,将他一只手腕綁在床頭,與之十指緊扣間,俯身吻了下去。

不消一刻鐘,淩亂的衣袖被捋在手肘處,另一只手臂也輕而易舉的按在頭頂,兩三下捆在床頭。

紅色的繩結被紮得饒有空隙,但結打的緊,那兩條手臂掙紮幾下,腕口就被磨損得通紅。

掙紮無用,十指漸漸蜷攏下來,偶爾不知道被什麽刺激到了,便會猛的繃起筋絡,用力握緊。

連指尖都泛着粉,打着顫。

“阿回,”茫茫夜色裏,一道啞澀的嗓音喚道:“你又騙我……”

白衣沒來得及褪下,此刻前襟大敞,衣料滿是褶皺的散在身側。

涼玉一樣的軀體升了溫,沁了汗。

燕回在他心髒沉沉跳動的聲響中,低頭吻住了肌肉結實的胸膛。

她并攏雙指壓了壓胸肌的輪廓,側頭道:“确實比原先要大了一點。”

身下的人僵了僵,忽然掙紮起來,蒼白的皮膚迅速爬上了粉。

“怎麽了師尊,只有一點點,除非像我一樣熟悉,否則根本看不出來的。”

燕回擡起頭,撥開黏在江辭臉上淩亂的發絲後,看到他泛紅的眼尾,瞳孔內水色溢出,看上去有些凄慘。

她吻了吻他的薄唇,捧着他的臉擦掉淚漬。

淚漬擦過又會溢出,根本擦不完。

燕回心虛,快速解開江辭的手腕,認認真真的吻着他的臉,小心去哄:

“真的不明顯,我上手摸多了才能感覺出來,師尊不用擔心,不會變得很奇怪的。”

衣服被扯開大片的青年披着長發坐起身,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胸膛,眼尾的紅色更濃了。

他攬住一旁裝死不出聲的燕回,隔着單薄的裏衣咬了口她的腰。

燕回覺得挺癢的。

她壓下唇角,盡量不讓自己火上澆油。

“阿回可真是厲害,”咬着她手指的江辭尾音破碎:“我修劍數十年,竟然還沒你吸咬一兩個月長得快。”

“……”燕回閉嘴不出聲。

她覺得自己挺冤枉的,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她不說的話連師尊自己都察覺不了。

早知道就不告訴他了。

緊扣她腰肢的男人牙齒咬開衣角,薄唇壓上她的後腰。

“裏面什麽都沒有,不給吸了。”

江辭越說聲音越潰散沉敗,親她腰親的力道就越重,拉住她的手貼在自己胸口:“……給我揉回來。”

燕回感受着掌心殘留濕潤的柔軟,沉默了片刻。

這種東西,還有揉回來這個說法?

她輕輕揉了一下,便感受到噴吐在自己腰上的鼻息燙了一分。

等親她腰的人被揉得徹底不動,細細淺淺的吐息着時,燕回翻身坐起來,把江辭的臉挪到自己面前。

摸着他發燙的臉,燕回疑惑:“師尊是不是也沒那麽在意大小,只是我含了太多次,師尊現在覺得揉比吸更舒服了?”

一開始的時候,每次輕吻一下他都反應很大的,最近好像習慣了,反應沒有以前激烈了。

說實話,燕回還是更喜歡師尊敏感一點。

視野中,他的睫毛顫了幾下,臉更燙了,立即避開她的視線:“沒有,阿回不要污蔑我。”

江辭伏在榻間片刻,見燕回沒再動作,翻身将自己的整張臉都埋入枕面。

“……阿回說得沒錯,就是你花樣太少了,”他耳廓通紅:“手拿過來,繼續。”

花樣太少了?

燕回突然笑了一下。

她捏了捏江辭埋在枕中的下颌,瞳眸烏黑:“師尊不早說,我以為您放不開,平時還特意收斂了許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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