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食材買回來稍稍整理後出門的時間就到了,褚雪為自己的傷腿考慮直接把車叫到了門口,演出的地點對方發了定位過來,是景區附近一家較為有名的爵士酒吧,從他的住所開車過去大約有五十分鐘的車程。他到的時候酒吧還沒營業,樂隊成員正在接自己的設備,爵士鼓已經搭好,褚雪跟這個樂隊熟悉,也配合過多次,跟幾人點了點頭,對方見他居然拄着單拐,連忙問他怎麽了?褚雪說沒事,石膏剛拆,而且傷的是左腿。他說着擱下拐杖,在鼓前坐下,拿起鼓槌在各個鼓上輪番敲了一遍,速度快極,手腕才下去,鼓聲已滑過,抓不着也留不住。之後,他專心照譜子敲擊,從接到電話起他就開始背譜練習,這會兒摸到鼓自然要抓緊時間再練幾遍。
褚雪打鼓一本正經面無表情的,微垂首一臉冷酷模樣,好像一點都沒有樂在其中,可與他配合過的樂隊都知道這才是褚雪的本色,他全身心都沉浸在音樂中的時候,靈魂仿佛黏在了鼓槌之上,并沒有一丁點被分到表情上,雖說平時褚雪也這樣,寡言少語的,難見一絲笑容,如同身上張了一層結界,可打鼓本該是能破解這一層結界的,沒見別的鼓手跟随節奏晃頭晃腦呲牙咧嘴渾身搖擺的嘛,結果到了褚雪身上,就成了八風不動冷面無情,但那雙握着鼓槌的細瘦手腕卻又能在鼓與鼓之間翻雲覆雨似的,每一擊都那麽铿锵有力,調動了聽衆的情緒,喚起他們的熱情。酒吧光線昏暗,他位于高低起伏的爵士鼓後倒也不那麽惹人注目,前面的貝斯和吉他更顯眼一些,主唱是個女黑人,她将調子哼得婉轉華麗,讓人沉醉又享受。
演出十分成功,褚雪沒什麽要整理的,跟樂隊的人道了別就率先離開了,盡管如此,也已經接近十二點。
褚雪叫車的時候才看手機,一看卻吓了一跳,從傍晚起酆硯總共給他打了快十通電話,微信也全是他的信息,不是問他在哪裏,就是問他什麽時候會回家,最晚一條在十點左右,褚雪猶豫了片刻,還是覺得現在回過去似乎太晚了一點,微信也一樣,要回還得解釋一番,不如等明天早上再說。
坐上車他仍在想酆硯找他應該不會有什麽重要的事,畢竟上午兩人才分開,想是這麽想,可心裏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主要還是酆硯的電話實在太多了,看時間從五點開始每隔一小時就有兩通,那會兒他早就開始排練,到七點左右又和樂隊的人一起吃了晚餐,九點再開始演出,全程都沒有關心過手機。
一直到車開進小區門口,褚雪才決心回家後還是在微信上同酆硯簡單說一下,盡管他不太想像這樣自作多情,擔心酆硯等急了會不會連覺也睡不好,最主要還是作為禮貌,總不能一個晚上都晾着他不回給人家一點消息。
車開到樓下,褚雪下車撐好拐杖,另一只手關上車門,樓下還停着一輛車,褚雪低頭看手機,也沒注意那輛車的車門忽然打開,出租車倒車開走,褚雪這才聽到車門關閉的響聲,他擡起頭來,卻是一愣。
那個下車來的人身形筆直修長,身量很高,都不用路燈照在他身上,他就一眼認出那是酆硯。
酆硯!
沒等褚雪反應過來,酆硯就邁着大步急急向他走來,褚雪還愣愣站在原地的時候,酆硯一下子來到他面前一把抱住了他,拐杖“啪嗒”一下落地,耳邊傳來酆硯的低語:“我以為你又走了,我聯系不上你,到處都找不到你,我一直擔心你,也心疼你,是我不對,對不起,褚雪。”
褚雪完全愣住了,在酆硯的懷抱裏不知該如何反應,但他聽到最後一句的時候,所有的情緒蜂擁而來,壓垮了他這五年來一直緊繃的情緒。明明五年都過來了,事情也全都過去了,可酆硯那一句“一直擔心你”讓褚雪的委屈瞬間就冒了頭,如同狂風驟雨般充斥着全身,他顫抖起來,多年前一直忍着沒有流過的眼淚忽然間就流了出來,他沒想過還有人會心疼他,更沒想過這個人會是酆硯,沒人心疼的時候他獨自堅強,可有人心疼了,塵封許久的軟弱就再也控制不住傾瀉而出。
而于酆硯,他在找不到褚雪的最初一段時日裏幾乎夜夜驚惶,他噩夢連連,夢中總會見到褚雪崩潰的模樣,是他沒照顧好褚雪,是他忽略了褚雪,他們有最親密的關系,他卻連褚雪家中發生如此巨變也不知道,直到後來,他接受了褚雪的消失,但他從沒放棄過尋找,每到一個城市,除了排練演出睡覺以外,其他時間他都用在找人上,可惜每次都如沒頭蒼蠅一樣,一無所獲。
如今他失而複得,卻在這一夜突然斷了聯系,雖然他覺得褚雪沒理由要避開他,可依然難以控制地害怕往事重演,他不願在住處擔憂害怕,索性就來到褚雪家樓下等待。
這一刻,他終于把人等到了,褚雪沒有離他而去,他也終于把人緊緊地抱在了懷裏。
褚雪沒有哭太久,酆硯也僅是把他送上了樓,他的指腹滑過褚雪被淚水濡濕的臉龐,然後捧起他的臉,珍重又愛憐地在褚雪的唇上印上了一個吻,又摸摸他的頭:“早點休息,明天見。”他替褚雪關上門,褚雪仍是愣愣的,方才他的情緒完全失控,讓酆硯很不放心,他很想留下來,可又擔心把人逼得太緊,最終他決定留給褚雪獨處的時間和空間,但他并沒有真的離開,而是在褚雪樓下待了一夜,因為就連他都沒能從失而複得中回過神來,盡管已經照看了褚雪整整一周,可這一周他都覺得很虛幻,無論是吃到褚雪親手做的早餐,還是接送他上下班,直到剛才緊緊抱住褚雪的一瞬間,他才有了真實感,于是他舍不得再走遠,更舍不得閉上眼,就怕自己睡上一覺,一切又成了鏡花水月,不複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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