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大部隊到來的時候才下午四點，但這群人其實是周四下午就集合了的，畢竟一南一北，距離實在是遙遠，不過他們精力也着實旺盛，周四下午上了高速，淩晨在服務區裏做簡單的休整，不到七個小時就再度出發，整整十七個小時都在路上，精神實在可嘉，怎能不叫褚雪感動，這也是他分外心虛的原因，這些人都是他的好哥們，他卻片語未留就消失無蹤，怎麽都不大說得過去，現如今這群朋友們一知道他的消息，就立刻興師動衆又心急火燎地趕來彙合，感動之餘也更令褚雪動容。所以一得知大部隊已經進入小區，他洗了手迫不及待下樓迎接，酆硯在屋裏都能聽見他下樓時“蹬蹬蹬”急切的腳步聲，不由欣然一笑。褚雪天生就不是個穩重的性子，別看他在現在的公司裏好像十分穩重的模樣，實際上半點本性都不曾顯露，大致是屬于憋着一口氣不管不顧悶頭幹了五年的德性，那日他跟賈晟說離開的時候一個人都沒通知是因為自閉，但後來酆硯細想起來，就發現褚雪其實是一直自閉到現在的，甚至與他重逢後都還陷入其中，大約是在他找不到褚雪失控那晚以後褚雪才逐漸走了出來，這樣一想，酆硯心頭就泛起一陣細細的疼，所以這一刻他聽見褚雪這樣歡快的腳步聲，心裏也很是寬慰，他覺得今晚的聚會還能令褚雪出走得更遠一些，最好是完全擺脫掉，再也不要回頭。

所謂的大部隊，是兩輛SUV加一輛小車的配備，人數足有十九人之多，包括兩個男孩子和一個女娃娃，酆硯的單元門樓下一時間就被這三輛車堵得水洩不通，還好這會兒人還不多，車更少，褚雪下去的時候，以賈晟打頭的那輛SUV裏陸陸續續下來了六個人，他們一見到褚雪就蜂擁而上，把他團團圍在了裏頭。

“混蛋啊阿雪！居然跑出了那麽老遠！還把自己搞得那麽瘦，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啊！”

“阿俊你就別再念了，小心阿雪氣急了不給你飯吃！”

“那就不吃飯光喝酒！怕啥啊！足足五年了，沒想到阿雪居然也是個狠人呀！我成俊真是看錯你了！”

成俊和褚雪是小學時候的緣分，兩人可謂是不打不相識，直到上初中了才總算握手言和，賈晟每次都被這兩個人鬧得煩不勝煩，偏偏追根溯源只是一件芝麻綠豆的小事引發的持久戰，要說還是兩人屬性一致，都是嘴硬心軟，可是偏偏在沒有看透本質的時候，兩個人就從嘴仗升級到了拳腳仗，連群架也沒落下，要不是畏懼老師，才又回到了嘴仗的範圍，不過現在想起來，那就是中二少年愛折騰更愛抽風，至于兩人怎麽就握手言和了，據賈晟得來的比較可靠的消息是他們被同一個女生劈了腿。大概是兩人在互不知情的時候都以為追上了某個女生，哪裏知道那女生是個十足的虛榮心女，兩邊都吊着，恰好這兩人不對盤，直到小學畢業這件事都沒暴露，直到上了初中的第一天，兩人報名時又怼上了，他們都覺得暑假已經把人追到了手，更是自以為脫了單勝人一籌，互怼的時候其中一個嘴快爆出了女友的姓名，這之後鬧得更大了，結果越說越暴露得多，兩人才覺得或許真的是被同一個人給耍了，便齊齊跑去女生所在的中學堵人。

當晚這兩人在KTV包廂裏唱得昏天暗地，而後就成了哥倆好，對方有什麽事都要湊上一腳，賈晟只覺得比從前更令他頭疼了，中二少年乘以二，他那時尚覺得自己最懂事，哪裏知道後來卻被說成是愛裝逼。

總之這裏就沒一個是沒有黑歷史的，連續從後兩輛車上下來的人也都争先恐後上前找褚雪，唯有兩名女性下車後就站在邊上含笑看着衆人笑鬧，她們其中一個是認識褚雪的，當年阮盛林還在追求她，兩人見過幾次面，另一個是王銘的媳婦，這是寫在賈晟給他的名單裏的，那個女娃娃就是他們倆的孩子，才十六個月，原本褚雪覺得那麽辛苦的行程不該跟來，偏偏王銘的媳婦是個能跑的，兩個人同是旅游愛好者，孩子出生不到半年就抱着她到處走了，所以只是在車上坐着根本就是小意思，褚雪得知後只剩下佩服的份。

“上去上去，駕駛員去找停車位，這裏可不是敘舊的地方。”賈晟俨然成了這十九個人中的導游，一群人三輛車，仿佛就差放鞭炮廣而告之這裏有喜事了——自然此喜事非彼喜事——總之賈晟趕着一群人讓褚雪趕緊帶上去，別在大庭廣衆下“丢人現眼”了。

“歡迎你們。”樓上門戶大敞，酆硯就站在門口迎接，來的人裏面除了王銘的媳婦以及孩子們他沒接觸過，其他都是熟識，好幾年前這群人聚會就帶上酆硯了——除非他外出演出——否則他們就把酆硯按在了原本褚雪的位置上，仿佛褚雪還沒離開似的，偶爾提及褚雪的話題，大多都在回憶過往，他們其實都擔心褚雪，都怕褚雪當年就沒撐下去，但誰也沒直白地說出口，酆硯卻能感受得到。

如今昔日好友重聚，實在是一件大喜事，他趁褚雪下樓的工夫把早就準備好的彩色氣球都挂了出來，使得客廳看起來喜氣洋洋的，褚雪并沒有走在最前頭，卻已經聽到孩子們歡快的聲音：“哇！好多氣球！”他聽了一耳朵，還來不及往腦子裏去，自己也已經走到了門口，跟前衆人鬧哄哄的，他卻在其中看見了正對着他笑的酆硯，此刻酆硯身後洋溢着斑斓奪目的色彩，這在剛才都是一片空白的地方，突然就變得仿佛開始舉行一場盛大的歡慶活動一樣了，燈火闌珊的，缤紛五彩的氣球一股腦兒映入了褚雪的眼，如同魔術似的，令他吃驚非常，又驚又喜的，同時腦子裏閃過一連串的問號：這些都是什麽時候準備的？那麽短的時間哪來的那麽多氣球？他眼中盛滿了疑惑，卻在面對酆硯的時候被另一種情緒所替代，他幾乎是一下子就笑開了，笑得歡喜異常，眼裏閃閃發亮。

這真是特別的一刻，他的朋友們一如從前，為了他不遠千裏而來，曾經所有的牽絆都不曾斷去，如同藕斷絲還連着那般，在這樣一個時刻重新湧回了他的生命裏，一如這些突如其來像是煙花綻放般的氣球，讓他感受到了命運帶給他的奇跡，然後成就了這樣一個值得他銘記一生的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