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畫作 夢

陸危自然不知道, 捧荷她們是怎麽想的。

江央公主重新折返回來,向他告知道:“本宮已經讓捧荷她們去安排一切了, 你且安心在這裏養傷即可。”

陸危低聲道:“那就勞煩公主了,卑臣就在月照宮,打擾一些時日了。”

就在這時,一個宮人端着熬好的藥走了進來,口中還邊走邊說:“陸掌事,這是太醫臨走之前,交代奴婢熬的藥,一定要我們看着您喝完。”

“公、公主?”宮人看見江央公主也在這裏, 錯愕了一瞬, 打了個激靈。

陸公公的待遇,也太不一樣了。

陸危略微蒼白着臉, 氣息紊亂,猶疑了一下說:“這房間裏都是藥味, 公主還是請回吧。”

“本宮看着你喝完藥再走。”江央公主所說的看着, 就是純粹的站在一邊, 眼看着陸危囫囵地喝完藥。

她沒有照顧過別人,此時自然也是坐在一旁,看着別人照顧陸危罷了。

“是,陸危這就喝。”陸危哪裏還敢磨蹭, 他立馬大口地将湯藥喝得一滴不剩。

一旁束手束腳的的宮人看着,心想陸掌事真是個勇士,這藥聞着就夠苦的了。

但是, 他可太理解陸掌事這種急迫的心情了,任誰被主子這樣盯着喝藥,心裏都會犯怵的。

生怕一個不得用, 藥碗就被掀了的。

公主離開後,陸危才隐忍地發出一聲呻喚,方才太醫為他診治的時候,就已經痛到動彈不得了,但是他怕吓到了公主,便一直忍着不出聲。

背後早已經被冷汗浸濕了。

“陸掌事,您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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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陸危皺着眉頭緩緩躺下去,又用了半天的功夫,統統問了一遍,想看看公主是如何掌管月照宮的。

雖然知道這是公主特意吩咐了來照顧他的,但陸危打心底還是有些不适應。

縱然他已經成為了掌事許久,也沒有和其他人一樣,去享受那種主子的生活。

很多同僚說他像是個苦行僧,只是陸危明白,那些對他來說,都是身外之物罷了。

公主似乎也沒有怎麽用心管束,只是讓女官對下面的各處宮人,嚴加約束。

到了傍晚間,外面已經是暮色四合,月照宮一片幽靜,仿佛夜幕一降,所有的人都失去了聲音。

陸危頗有些吃驚,又心想,公主也不是那麽需要他的。

此時的琉璃泉殿外,一個藍衣內侍束手而立,低着頭對黃內侍回禀道:“公公,就這些了,奴婢聽到消息的時候,張太醫正在月照宮呢,現在估摸也差不多了。”

“好,我知道了,下去吧。”黃內侍聽了下屬的回禀,臉上露出了絲絲笑意,擺了擺手。

小內侍垂首退了下去,黃內侍自己朝殿內走了進去。

皇帝慵懶地躺在卧榻上,享受着喬婕妤的小意殷勤,問道:“扶婉怎麽了?”

黃內侍躬身身體,低聲平和地說:“扶婉公主和二殿下一時頑劣,将月照宮的一個太監扔去了獸園,據說是五殿下吩咐了,去給江央公主送東西的。”

喬婕妤聽得心驚膽戰,她之前和外面的人一樣,以為皇帝對宮裏的一切紛纭,都是持漠然不理的态度。

可是私底下,皇帝卻都是一清二楚的。

“噢,”皇帝出奇地來了興致,睜開眼睛,難得的問了下一句:“那江央又是作何反應?”

“江央公主親自帶人,找了扶婉公主去,發了脾氣,喝退了諸人,要回了那個太監。”

內侍官一面說着,又一面悄悄打量着皇帝的神情,跟着感慨了一句:“往日不見江央公主對五殿下有多關心,現在看來,到底心裏還是在意的。”

江央公主回到王宮後,就成了冰美人,清冷孑然。

連帶着對五殿下,也沒有尋常姐弟之間的親昵。

往往都只見五殿下得了空暇,往月照宮跑,就沒見過,江央公主主動給五殿下送過什麽。

赫樞從紫檀榻上,施施然地坐了起來,手臂搭在膝蓋上懸空而置,語調揚起:“你們知道什麽,江央這是害怕牽連宜章,江央還是個護短的。”

但是能不能護得住,又是一回事了。

陛下仿佛忘記了,另外為難江央公主的,也是他的兒女。

或者說,他在有意縱容他們,想要看看他們究竟能長成什麽模樣。

作為近身伺候的內侍官,也一度不大清楚皇帝的心緒,若說他不喜歡自己的子嗣,但是,和歷代的皇帝相比,他還是比較上心的。

至少,不會發生從前那種,根本活不過四五歲的情形,夭折的夭折,殘疾的殘疾,甚至因為冷落被宮人随意欺淩。

不管是哪位皇子,所有的伴讀內侍,都是均勻分配的。

哪怕是當初對江央公主和五皇子,特殊也只是他自己多上心,老師教養換成了自己而已。

而且只有公主作為第一個孩子享受到了,五皇子他都不耐煩了,其他方面都不存在差異。

此時,卻說不出,這算是幸運還是不幸了。

過了一些時日,陸危身上比較輕的皮肉傷養的差不多了,才可以多起身走一走。

他一向是個足夠細心的人,很輕易就發現自己的箱籠位置,都不多不少的被挪動過了。

當初走得匆忙又慌張,所以,便沒來得及回來收拾這些東西,

陸危眉頭微鎖,因為他發現,那幅在琉璃泉殿要來的畫卷上,原本未曾畫完的地方,都被一筆一筆地描補上了。

仿佛是空蕩蕩的心境,也被缤紛的色彩一筆一筆的填充而上。

若非是他知悉原版,現在看不出任何的異樣。

這樣的工筆,月照宮有誰能做到呢,不用去想的答案。

除卻他們的公主,別無他人,他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嘆什麽氣?”公主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

“公主?”陸危被吓了一跳,倏地轉過身軀。

看見江央公主款款走了進來,身後的捧荷一臉難以言喻的表情,端了一盞百合羹放在桌上,放貌似同情的向陸危投去一眼,然後就自覺地退了出去。

江央公主漾起微笑,素指将百合粥推到他面前,翹首企盼道:“要不要嘗嘗?”

陸危看向桌子上的百合粥,再結合公主此時期冀的神情,心裏浮現出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想,訝異道:“殿下會做這些?”

“不會。”江央公主回答的很果斷。

即使是在皇覺寺修行,江央也依舊是公主,怎麽可能會做庖廚活計,無非是見人做過罷了。

還沒等陸危松下一口氣,她接着又道:“但是不能學嗎?”

“殿下金枝玉葉,怎麽能……”陸危越發惶恐了起來。

江央公主先聲奪人道:“是啊是啊,這是本宮的恩典,你應牢記于心。”

殿下将他的話都給說出來了,陸危無言以對。

他從前就知道,殿下本就應該是極為聰慧的,最擅洞察人心。

“快嘗一嘗,味道如何?”江央公主笑吟吟地催促道。

陸危原本在想,一道粥而已,味道也不至于難喝到哪裏去。

但是,甫一入口,他就在想自己錯了。

你永遠不會知道,一個不通廚藝的人,會做出什麽奇奇怪怪的味道。

他們可能随時會在,你意想不到的某一步出錯。

陸危斂着眉将那一口壓下去,很後悔喝了這麽一大口,勉強咽下去之後,含蓄道:“公主,公主,不愧為等閑之輩。”

江央公主一臉坦然:“嗯,是挺鹹的。”

“公主知道放錯了。”陸危以為自己聽錯了,公主的态度可不像是不知道啊。

江央公主溫溫柔柔地說:“嗯,不過難得做了一次粥,讓你嘗一嘗也不為過吧。”

陸危聽捧荷說,那一日,殿下去找扶婉公主要人的時候,疾言厲色可謂是前所未見。

将一向驕縱的扶婉公主,都給吓住了。

可是,殿下,這是為何呢?

陸危不明白呀,他這樣的人,值得公主去這樣做嗎。

現在他想,他稍微還是值得的。

他淡笑道:“自然不為過,這畢竟是公主第一次下廚,值得紀念。”

江央公主并不氣餒,反而揚了揚眉,似笑非笑說:“原本是想為你放一點糖的,哪知不小心放錯了,不過,陸公公你的确如他們所說,陰陽怪氣還有一套啊。”

她聽出來了,陸危就是在明褒暗貶。

“公主聰慧。”陸危沒有否認。

江央公主輕哼了一聲,不再談論這碗一言難盡的百合粥,折身點了點桌上被展開的畫卷:“這畫,好看嗎?”

“公主的筆墨,自然是極為朗潤出彩的,卑臣幾乎看不出來與這畫作本身的分別。”陸危說的是實話,江央公主對于彩墨的運用,還是很有天賦的。

江央公主凝住了眸光盯着那張畫,似是極為苦惱地颦起了眉,複又含笑道:“這顏色好難調劑的,總要一點一點的試。”

畫上去的時候和幹透了之後,又是不一樣的色度,雖然大部分人其實也看不出來。

但是,江央公主作為作畫的人,總是能夠一眼輕易地鑒別出來,便要慢慢的比對。

她還是個比較固執的,希圖得到完美的結果。

“本宮技拙,只是改了幾筆。”江央公主的指尖,沿着畫紙虛虛地滑過去,仿佛是自他的心湖上滑過去。

陸危含笑道:“公主若是技拙,讓別的人怎麽能過活呢?”

她不說,陸危也想得出來,江央公主是個精益求精的人呢。

江央公主聽他這麽說,不由得笑了起來,忽而負手道:“不過,本宮發現了一些有趣的東西,你能解釋一下嗎?”

“公主請講,卑臣知無不答。”陸危倒是很鎮定,的确還是有所改變的。

江央公主轉過了桌子,走到了他打開的箱子前,随手從裏面抽出一卷畫軸。

“殿下,沒什麽好看的。”陸危擡起衣袖作勢遮掩,就被江央公主趁機抽了過去。

她不緊不慢地放在桌子的空餘處,将系解開,打開了那幅畫,翩然莞爾地問道:“可是,這幅畫,本宮看着略微眼熟呢。”

“後來本宮想,不對,似乎不是本宮的,這裏不是我畫的。”

“比我想的要好很多,陸危,本宮沒有看錯你。”江央公主轉過頭對他說。

她起初本以為是普通的畫作,結果發現是以前自己作廢扔掉的,按照慣例,這本來是應該被燒毀的。

綠墨洇染,青山滿翠。

陸危有點窘迫地說:“卑臣只是想,這畫丢了可惜,做一張扇面也很好看的。”

比起他這種外行來說,公主對于自己畫作的态度簡直是近乎苛刻,也許可以說是精益求精。

但是在陸危眼中已經是很完美了。

“本宮沒想過,你會喜歡。”

世上總會有這麽一個人這樣的。

在你看來,根本就是一無是處的東西,卻會因為出自你的手筆,在他的眼中,就會變得珍貴無比起來。

江央公主一早就離開了月照宮,去見一個誰也想不到的人。

挽栀笑盈盈地在前帶路:“公子請随奴婢來。”

徐隐秀一早就受到了月照宮送來的邀請,眼下被不動聲色的,請去了另外的地方。

“公子,請進。”挽栀帶了人進來就退了出去,徐隐秀舉止得宜,不卑不亢,令江央公主暗生贊賞。

徐隐秀依舊含笑,眼簾低垂,只聽對面少女嗓音輕柔,宛若泠玉道:“殿下不必拘禮。”

江央公主斟酌了一下措辭:“前兩日聞說永寧宮起火,公子未曾受驚吧?”

“自然沒有,只是一盞燈籠罷了。”徐隐秀不說心中也有懷疑,那個時間和地點也太巧合了,從來都沒有出過事,偏偏就在芙蓉宴之前。

他當然不高興,自己成了別人的筏子,但是,奈何和此處相比,繁國為弱勢之國,他又遠離故土。

在宮裏赫樞沒有特別限制他的行動,他在這裏知道什麽都沒用,走不出禁苑就被處死了。

徐隐秀作為太子都能夠被送來做質子,當然,的确是有她父皇要求的緣故,但繁國的國主當初答應的可太爽快。

可見徐隐秀在繁國亦是艱難了。

繁國國君的膝下,不是只有他一個兒子,若是能夠迎娶皇帝赫樞的女兒,與他日後歸返繁國大有裨益。

是以,他對江央公主就很是客氣了。

江央公主雪白的面上毫無異色,對身邊的宮女吩咐道:“捧荷,去沏杯天山綠芽來。”

挽栀:“是。”看來,公主是對這位繁國的太子隐,有些滿意的。

挽栀依言去沏了新茶,來給徐隐秀斟上,

“多謝公主,”他的臉上泛起清淡的微笑,待宮女端上茶盞來,低頭輕呷一口天山綠芽,對江央公主道:“公主與傳說中并不太一樣呢,芙蓉宴令人驚鴻一瞥,心神難忘。”

“公子謬贊了。”江央公主略微颔首,并沒有因此而展顏昏頭。

畢竟,盛情贊美有時候代表的,可是堅定果斷的拒絕。

他想起之前宮裏中的流言,這比他設想的要好上許多,起碼沒有那麽驕橫刁蠻的難應付。

徐隐秀現在對這位江央公主,不說是喜歡,但還是有興趣的。

公主厭惡驸馬的事情,不是沒有,甚至是夫妻兩互相生厭、反目成仇的。

他并不是沒有見過。

他又不是為了夫妻情深,延續子嗣也不需要公主,他須得先博得公主的歡心,他也清楚,自己絕對不是這位待嫁公主最好的選擇。

無論是這裏還是繁國,都是低頭娶妻,擡頭嫁人。

公主的優勢就在于,自己的家國裏,除了她的父皇母後,沒有人家高她一頭了。

尤其這裏的風氣,對他們的公主格外縱容,太子的身份反而在這件事上,成為了不可能被選擇的劣勢。

“素聞公子隐深居簡出,但是宮裏的消息,卻很清楚呢。”江央公主這麽說,卻沒有任何警告的意思。

畢竟,大家都不是傻子。

徐隐秀在宮裏所看到的一切,自然是皇帝不介意讓他看到的,宮裏那麽多的人,同時也是

徐隐秀謙遜又收斂道:“公主說笑了,在下也只是偶有所聞而已。”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江央公主沒有半點待字閨中的架勢,反倒清朗直白道:“若是本宮知曉不錯,公子與我的兩位弟弟,都有所來往吧。”

“江央公主還是慎言的好。”徐隐秀霍然擡起頭,一字一句地道。

他的目光此時才真正的觸及女子面容。

他無法不承認,江央公主的容色足夠驚豔,清貴溫雅。

對方見他神色變幻,莞爾一笑,道:“公子怕什麽,這對公子你來說,并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慌的要是我的弟弟們才對。”

随即徐隐秀細不可察地皺了皺眉,眼底極快地閃過一絲驚詫,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又克制地抿了抿唇,臉上現出幾分隐憂之色。

“原來公主都清楚了,在下也就沒什麽好隐瞞的了。”清楚他和他們的二皇子有所往來,但是,又沒有将此事告知他們的皇帝,而是私下與他會見,必定是有所顧忌或者意圖了。

這位江央公主,可沒他以為的那麽天真無知了,需得小心應對了。

當日他也在太液池,這位江央公主的态度暧昧不明,看上去心不在焉的,今日看來,這位公主的心裏,似乎另有意中人。

因為所愛另有他人,是以才會來與他有了今日會晤,看來是确有其事了。

而且,他們的皇帝陛下,似乎知道一些。

這一點,卻是徐隐秀想的太多了,赫樞純粹就是作為父皇的挑剔而已。

江央的目的也很簡單,既然二皇子他們想要徐隐秀作為盟友,那對于這位公子隐來說,是哪位皇子應該目前并不重要。

二皇子可以,作為五皇子的宜章自然也可以。

這就要看徐隐秀的權衡了。

這時的陸危才從主殿出來,叫住了一個近身服侍的宮人,問道:“如何不見公主?”

這個時間,公主應該都是在月照宮的。

“公主去見那位繁國太子了。”宮人說。

“在哪?”陸危聞言斂起眉頭,一改在江央公主面前的唯唯諾諾。

宮人被陸危凜然的神情吓到了,連忙說了地方,看着陸危的背影離開後,才松了一口氣。

陸危尋過去時,正見江央公主和那位繁國太子談笑風生,不知聽對方說了什麽,公主忽而擡扇掩面,笑靥如花。

陸危六神無主地喃喃道:“公主……”

他也許是看錯了的。

陸危始終無法欺騙自己,眼前的這一切,任憑他再如何自欺欺人的眨眼,也無法平白消失。

在江央公主與對方作別出來時,陸危幾乎是落荒而逃。

“公主莫不是要與那繁國太子成親的。”

“誰說的準呢,不過,咱們這位公主性情冷淡,倒也難說……”

捧荷瞥見陸危的身影,游魂一樣回來,慌忙将嬉笑的宮人喝止住。

“殿下也是爾等膽敢非議的,我看你們膽子不小,不如,看看是你們的舌頭長,還是我手裏的剪子快。”

宮人們擡頭一看,捧荷嚴厲的神情,即刻讪讪住了口,做了個鳥獸雲散。

捧荷嘆了口氣,她可真是操心啊。

奈何公主必定又聽不進去勸。

陸危自然也聽見了那些宮人的碎語,眼中的江央公主,溫柔又堅韌,弱不勝衣卻又高不可攀,沒有誰會不喜歡。

也同樣,沒有誰配在她眼中與心中,停留片刻。

他沒由來的躁郁了起來,還有他不敢直面的恐懼。

芙蓉宴他雖然緊張,但彼時并沒有準确的人選,加上公主的态度,也偏向于消極,陸危也就不曾讓自己去想。

這一次,不同了。

雨聲嘩啦啦的,就像當晚在榭亭,他同公主。

是了,沒錯。

他,同公主……陸危的腦子有些混沌起來,一步一步的向前走。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水面上,廊下一盞盞的宮燈,逐漸湮滅在背後。

他擡手輕輕推開了緊閉的殿門,耳朵仿佛聽見了什麽聲音,又仿佛只是嘈雜的雨聲,沒有任何的宮人守候。

仿佛整座月照宮,只有他,不,也許不是,他的耳朵動了動。

依稀聽見了,時遠時近的喘息和嬌嗔聲,混在一起。

這裏是,公主殿下的寝宮。

陸危聽着若有若無的聲音,嘴角向下壓着抿得死緊,額上繃起了青筋,眼底漸漸染上了怒火的顏色。

殿門無風自開,他想也沒想,就擡腳大步邁了進去。

他倒要看看,誰敢亵渎殿下,誰也不準,誰也不準……

他穿過層層垂簾,殿外的狂風怒號,也無法吹散他心頭的怒火。

陸危已經不能意識到,他的理智早已随風而去,到了九霄雲外。

裏面傳來了女子的低聲呢喃,說不盡的缱绻悱恻,陸危原是聽不清,女子在呓語低喃什麽的,可他卻還是莫名就心生怒意。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知道裏面是誰的,他能體會到那種心情。

少女朱唇微啓,笑意懶散,露出細密潔白的皓齒,姣好美妙的身姿半遮半掩,肩上披着一件寬大的荼白色外袍。

衣衫半退,露出半截肩背來,以柔軟妩媚的姿态,依偎在男子白皙的胸膛上。

透過詭異交疊的如雪光影,人影在床幔裏耳鬓厮磨,側首微仰,朱唇皓齒,貼的十分相近,兩條纖細雪白的手臂,柔弱無依的攀附在他的肩上。

他們各自垂首,目光并不相交,只是皆略微閉目含笑,沉浸在無盡的愉悅裏,是如此的刺目,又是如此的恩愛非常。

女子時不時的檀口發出軟軟的嗔笑聲,情不自禁的仰起螓首,露出秀長白皙的脖頸,烏發垂散。

回首一瞥,媚眼如絲,又埋頭在男子的懷中,而男子一直也微微垂着頭,就這樣慵懶的衣袍半開的倚在塌上。

陸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被依附的男人,還是站在屏風側的旁觀者。

他不自覺的想要張口,叫出她的名字,可喉嚨裏,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她是誰,他擡起手掐着自己的嗓子,讓他說出來,他想要知道。

女子薄而圓潤的肩頭,雪白的肌膚猶如畫中仙,烏發垂散,金釵橫墜,玉體嬌軟,他仿佛聽不見,但仿佛又知道。

她的檀口中不時發出輕微的笑聲,纏纏綿綿,軟語嬌嬈,輕輕的咬了一下對方的側頸,輕佻的親近令人心神顫栗。

“我知道,你在想我,念我,擁我,甚至……你還想要得到我。”

柔緩的語調裏,帶着歡愉妩媚的嗓音,他顫抖着唇,他的手不由自主的,将缭亂的垂簾已經掀開,即将走進去,看清楚,看清楚是誰啊!

“我想你,我要你,我會得到你。”

胡說,胡說,通通都是胡說!

陸危在內心大聲的反駁,可他張大了嘴,青筋暴起,卻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

“卑臣想要得到殿下啊!”

他看到男人半褪的青灰色的官服,越看越熟悉,再看見女子貌若梨花的側顏,銅鏡裏男子揚起了頭,赫然就是他與江央公主。

“公主!”

一道驚雷閃電照亮了殿宇,陸危豁然驚醒,窗外還下着長夜春雨,拍打在窗戶上。

那一句“卑臣想要得到殿下”萦繞在耳畔。

他的心還在砰砰的跳,火熱的心,瞬間一瓢冰冷冷的水澆下來,好生諷刺呵。

他竟然……做了一場春夢。

而這個人,是他多年來不敢亵渎的江央公主。

那個親吻,帶着絕妙的芳香的唇瓣,他不得不橫生绮念,他輕輕撫上自己被親過的地方,那可真的,不是夢了。

不,你得不到她,你與她是雲泥之別,你永遠只能在泥濘裏仰望着她。

你不能靠近她,否則,你将會玷污了她。

他覺得自己是瘋了,他着魔了,當一個卑賤的人,逾越邊界的喜歡了他的主人,這就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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