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宮亂 犧牲
遷都一事勢在必行, 恰逢霜序時節,因為扶婉與徐隐秀的婚事需要籌備, 赫樞索性就先遣了人,護送他們先行前往下虞。
除卻他們與一部分的官員之外,還有瑜妃娘娘以及六皇子母子,另外,就是同樣被冷落一陣的四皇子。
身為皇長姐的江央公主,與二皇子以及五皇子,則負責陪同皇帝一同伴駕啓程。
身為那個做出決定的人,在臨近離開的時日, 赫樞自己卻變得眷戀不舍起來。
江央與宜章見到父皇的次數, 随着日子的流逝越來越多,他似是想要将曾經失去的時光, 都從兒女的身上彌補回來。
一切的平靜結束于謝淮真擅自率兵回都。
誰能夠料想得到呢,就在不久之前, 謝淮真還在佯裝肱骨忠臣, 向赫樞上那些有的沒的的請安折子, 轉頭就敢大言不慚地威脅皇帝了。
赫樞收到這封“奏折”的時候,謝淮真的大軍已經行進到了,距離眼下皇城的肘腋之側澧荷。
就是在眼皮子底下,煞有介事的加急上谏。
皇帝赫樞當即氣急攻心, 一陣天旋地轉後,吐了一口血後,便倒身暈了過去。
等赫樞再次醒來的時候, 謝家謀逆,已然大軍壓境,迫在眉睫的消息傳遍了朝野, 文武百官已經亂作一團。
宮裏更是人心惶惶,要知道這種事,哪一次不是血流成河。
扶蘇殿的宮人也急匆匆地沖進來:“殿下,出、出事了,陛下那邊的消息穿出來說,說……”
“究竟出了什麽事,快說。”宜章聽得不知所雲,嫌他說話太支支吾吾,便很不耐煩地催促道。
內侍摸了一把頭上的冷汗,前襟後背似乎都濕透了,結結巴巴地禀報道:“殿、殿下,謝淮真帶領叛軍已經到了澧荷。”
“謝淮真他真敢?”宜章額上青筋暴起,滿是不敢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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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只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年,一直生活在花團錦簇之中,沒有經歷過太多的風雨,哪怕是曾經失去了母後,依舊有一個長姐如母的江央公主,面對這種變故什麽都做不了。
聽到殿下質疑自己,傳話內侍的語氣愈發篤定道:“殿下,這個消息是千真萬确的,禦前伺候的黃內侍都說了是真的。”
黃內侍的話,不可不信。
內侍雙手一攤,喘着大氣,搖搖頭道:“殿下,咱們都是才知道的消息,想必公主的琉璃泉殿那邊,現在更加不曉得了。”
宜章有些恍惚,他自幼都沒想過,自己會經歷這樣的一天,他咽了咽口水,急忙問道:“阿姐也知道了嗎?”
他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身處琉璃泉殿的阿姐,她那麽柔弱,若是知道了這種消息,現在肯定要害怕極了。
想到這裏,宜章一句話說也不說,至二級起身拔腿就走,完全顧不得等着向他讨主意的內侍。
“殿下、殿下,”內侍氣喘籲籲地追了上來,跟上宜章的步伐後,才嘆了口氣,問道:“殿下,你這是要去哪兒啊,是要去見陛下嗎?”
陛下現在的狀況可聽說不大好,好多大人去求見都被避之門外,五皇子一個還沒正式參政的孩子,就更不可能見得到了。
“讓開,”宜章哪裏還管的上他們,咕哝着:“我必須得去見阿姐。”
“啊,殿下,這錯了吧。”內侍站在原地一頭霧水,這時候還去見什麽公主,不應該是先去見陛下嗎?
他當然不曉得,這是屬于宜章的關心則亂。
琉璃泉殿還對外面的變故一無所知,內裏一片平靜,宮人在廊下灑掃,捧荷笑眯眯地和挽栀
“我阿姐呢?”宜章逐漸焦急起來,他沒想到自己第一時間來了琉璃泉殿,居然還撲了個空。
“五殿下別急,”捧荷快步走上前來,面對焦灼的五皇子,有些不知所以然地回答道:“江央公主被陛下召見去了前殿。”
“被父皇召見了去,這時候為什麽要召見阿姐?”宜章滿腹不解。
難道,不是該召見他們和朝堂的官員嗎?
陸危這時候也聽見了聲音走了出來,還沒等他上去說話,就見五皇子一邊低聲自言自語說着什麽,一邊轉身大步往外面去:“對了,還有父皇。”
他此時也才想到,自己也應該先去見父皇,他太慌張了,第一反應卻不是他們可以依靠的父皇,而是柔弱的皇姐。
“怎麽回事?”
捧荷和挽栀雙雙搖頭:“不知道,五皇子來去匆匆的,有什麽事情也沒交代,聽說公主不在殿裏就走了。”
陸危望着五皇子清瘦的背影,被花樹間被分割細碎的金光掠過,想到之前被召去禦前的公主,抿了抿唇角,陛下尋常沒有要緊事不會召見誰去禦前的,而且,依照慣例,每次都不會是什麽好事。
前幾次就是為了公主的婚事,雖然沒有成。
這一次去了這麽久,挽栀也跟着張望了一陣,回過頭納悶地問道:“陸掌事,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
陸危收回了遠望的目光,見廊下搬出來的幾株茶花正開得芬芳,語聲微淡:“不會有事的。”
此時皇帝的寝殿裏,赫樞面色蒼白,靠在大大的迎枕上,而他的長女江央就站在一側,手裏端着一只盛着湯藥的藥盞。
他緩慢地掩了掩睫毛,低沉沙啞地說:“你都知道了吧,就是這樣。”
謝淮真命使者傳信來,說可放過江央公主姐弟一命。
唯一的條件就是要赫樞,将江央公主拱手奉上。
然而,謝家人高估了赫樞的愛子之心,又或者是低估了他的狠心。
“父皇所說的意思,兒臣都已經明白了。”江央公主渾身如寒冰透涼,似乎沿着手裏的碗盞,一點點的結霜成冰。
她對這一天的到來,出乎意料的平靜,也許是還沒有反應過來。
謝家人只不過是想要借由她,來羞辱父皇,來辱沒皇族,江央公主都知道的。
“父皇知道,”赫樞沒有半分訝異,他如同和女兒訴苦般,又似是在聊一些家常:“宜章的那個性子,一貫是不如你的,你們也許生錯了。”
他是情願有江央這般的皇長子的,可惜她是個公主。
江央倒是覺得沒錯,她痛恨這世間的不公,但并不怨恨自己的女兒身,何必為了外物而痛恨自己呢。
“兒臣只求父皇一件事。”江央公主單薄的肩膀緊繃着,纖瘦的腰身抻直如玉竹。
“你說。”赫樞視線滑到她的眉眼間,想到方才她服侍自己用藥的細致,一時有點說不出的滋味,這是他第一次讓自己的孩子照顧,是以慷慨地道:“父皇會答應你的。”
江央公主将手裏的藥碗遞出去,黃內侍極有眼色的接過來。
公主才起身退了兩步,在皇帝的榻前叩首行禮,姿态從容溫馴地央浼道:“請善待宜章與兒臣身邊留下的宮人。”
“可是,江央你不想他們陪着你嗎?”赫樞微攏眉頭,慢條斯理地問道。
但她依舊略微彎着頭頸,口中有條不紊,慢慢地說:“不必了,兒臣還是希望能夠積一些陰德的,等到了黃泉之下,能夠彌補一下千瘡百孔的魂靈。”
黃內侍卻聽得毛骨悚然,誰能想到,這對父女這麽輕聲細語所說的,是生死之事。
明明正該是青春少艾,卻仿佛已經将生命走到了盡頭。
赫樞氣虛體弱,只能勉強支撐起身體,倚靠着身後的迎枕,身上紫色的寝衣更加襯得他面若金紙。
他眼裏的幽光浮動,凝視着江央清透的眼瞳,低低的問:“江央,你恨父皇嗎?”
不知是因為氣短的緣故,還是刻意要對這個可憐的女兒,溫柔兩息,他的語調聲音都變得柔和極了。
江央公主一如既往的溫柔清雅,歪了歪頭道:“父皇,您的手很涼。”比她的手還要冷,是透骨的冰寒。
五石散真正的效力,在這時才開始體現,所謂的飄飄欲仙,都是迷惑人心的前戲而已。
它是要吞噬一個人的生命的。
“是啊,父皇也要死了,可依舊放心不下你們。”
赫樞早已經發覺自己已經病入膏肓,如此,江央便是死,也不得嫁給謝家人,更何況是謝淮真這個逆臣賊子。
“兒臣知道,父皇請放心。”江央公主再次垂目平靜地說。
赫樞看着她本應顧盼生輝的眉眼,微笑了下:“江央,不愧是父皇的女兒。”
“父皇,兒臣很疑惑,您究竟想要我成為怎麽樣的女兒?”江央詢問他。
“是刀俎下的魚肉,還是您曾對扶婉一般的希冀。”
面對江央清透昳麗,不可方物帶着茫然的面容,赫樞無言以對。
江央出來後,回到琉璃泉殿就叫來了陸危:“陸危,你去找一下宜章好不好,一定要找到他。”
陸危心想五殿下才走了,也沒有說自己要去哪裏。
他定了定神:“可是,殿下您……”
江央公主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依舊語氣輕柔,她伸出指尖,指了指他的心口道:“他才是你真正的主人,陸危,我将宜章托付給你。”
也将你,托付與宜章。
陸危矢口否決:“不行,卑臣不能離開殿下。”五皇子的身邊有那麽多人,陸危不認為缺少了自己,五皇子能夠少什麽。
“公主,我知道,我們很快就要去下虞了。”
陸危尚且沒有意識到,要發生什麽,他只當公主是因為即将啓程的事情而郁郁寡歡,他們是可以離開的,但是皇陵是不可能遷走的。
那可是歷代皇帝皇後的陵寝所在。
在天光氤氲下,江央公主面皮白若玉瓷,烏眉長睫也變得溫潤沉着,薄唇是桃花瓣的紅,如同一幅被秋雨洇濕的畫卷,踏着柚木長廊一步一步向前邁去。
“公主說這些做什麽,卑臣聽公主的就是。”陸危越聽心頭越是惶惶,他忍不住打斷了公主的言辭。
“若有來世,江央必報君之大恩。”江央公主折過身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退兩步,站在他的面前,雙手在前,鄭重的向他行躬身大禮。
來生?可陸危不想要什麽來生。
來生的公主,還是今生的公主嗎?來生的殿下,還要記得今生的諾言嗎?
陸危立刻将她攙扶起來:“殿下,不必說來生,今生今世,卑臣願意為了殿下,做任何事情。”
五殿下原本也該是他要保護的人。
“陸危,幫我一次,幫我保護好他。”江央公主不知道,他們這一去,究竟是生是死。
但是,總不會是和她一起留在這裏成為死局。
“殿下,不必怕,卑臣也會保護好您的。”他握着她的手,貼在了自己的臉頰上。
陸危還是去了,不論如何,公主說的是。
他陸危此生的一切,注定是要與公主息息相關的。
他臨走前,只是匆匆說了一句:“公主等着卑臣,我很快就回來。”
江央公主聽得這句,眉梢微動,又将所有的不舍吞咽:“去罷。”
陸危走出數步後,回頭猛然看她還在遙遙地望着他,以為江央是不放心,于是提起聲音寬慰道:“公主,我會去找到五皇子的,你不要怕。”
“不,你保護好自己就行。”她搖了搖頭,可是陸危沒有理解,只是以為她在擔心而已。
“去罷,我會在這等你。”江央公主朝他擺了擺手,浮現出一個極淡的笑容,似乎與平日裏別無二致,只是眼底多了一層薄薄的悒色。
“公主你只管放心就好,陛下的人想必很快也會來。”陸危擡腳就朝外面快步去了。
江央公主望着陸危的背影,嘴角沁出悲涼的笑意。
這是個多麽傻的,他難道不知道,之所以會走到今日的境地,就是因為他們的父皇。
拜那位剛愎自用,酗酒無常的暴君所賜,可上天,為何要如此對待他們呢,她的弟弟宜章,明明是個再乖巧不過的好孩子。
可她不能說呢,那可是他們的父親,親手殺了他們母妃的父皇。
可是她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對,事到如今,想要活命只有追随父皇。
她不能活,宜章卻不能死,她不能讓宜章就此草草,結束他還未真正開始的一生。
他能夠做到的比她更多,他沒有那麽多的束縛,也沒有她這麽天然的柔弱,至少這條路要走的比她長久許多。
一路上宮人四散奔逃,懷裏抱着值錢的物件,到處都是亂哄哄的,宮妃在無助的大哭,卻沒有了往日的忠婢,主不主,奴不奴。
陸危呢,陸危也可以的。
唯獨她不可以。
她是沒有任何希望和未來的,其實沒有什麽可以憂慮的了,宜章一直都擁有毋庸置疑的身份地位。
她只能将自己對這世間未來所有希冀,都寄托在他們的身上。
被赫樞派去召二皇子內侍去而複返:“二皇子他不見了,他身邊的內侍被發現死在了殿中。”
“這個畜生!”赫樞又是差點一口心頭熱血嘔了出來,好歹還是忍住了,将胸膛裏波濤的怒意壓了下去。
他早就料想這個兒子的心不安了,卻還是低估了他。
黃內侍跟着焦急地詢問道:“怎麽會這樣,你有沒有再找找。”
“必定是他與謝淮真裏應外合,不必管他。”赫樞強撐着身體站起來,很快就又支撐不住,腰身猛地向後一委坐了回去,這時候已經顧不上什麽顏面。
他面色慘白地吩咐道:“現在,都走!”
二皇子勾結叛軍的舉動,當然會引起軒然大波,這已經不能阻擋謝淮真的鐵騎了,他休養生息不是為了民生,而是要造反。
似乎已經天下大亂,江央公主回到琉璃泉殿,她平靜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說自己要更衣,雪白的裏衣,華美的交領長袍,領口貼服,一絲不茍地重疊加身。
江央公主拈着手裏的玉佩,指腹摩挲着上面的字句,剔透的瞳仁裏泛着瑩潤之色,
“殿下,甚美。”捧荷為她系好腰上緞帶,看着鏡子裏的公主,扶風弱柳的病美人樣子。
仿佛風一吹,就散架了。
但她知道,這樣的公主其實是很堅韌的,又很豁達。
“本宮似乎見到他們要議事,你也下去吧,和挽栀一起去。”江央公主回過頭溫煦地說。
捧荷不記得今天宮人有何要議事的,不過,既然公主說了,想必不會是假的。
她垂首道:“是,多謝公主。”
江央公主半側着首,斂了斂鬓邊的發縷,看着捧荷走出去的背影,今日的琉璃泉殿格外的寂靜,她一直沒有特別的去看過這座宮殿,父皇說這裏是他緬懷母後的地方。
可未嘗想,也要是她的葬身之地。
她一個人坐在秋千上,慢慢地搖晃了起來,擡起頭眯着眼望着碧空的青鳥飛過,
“你算是什麽東西,也敢攔我!”此時的五皇子,被父皇身邊的女官,攔在了殿外,正大怒要推開她闖進去。
陸危來的時候,就看見五皇子正在大發雷霆,而攔住他的女官則鎮定自若,倒是在目及陸危之時,眼底泛起了些許的波瀾和精光。
“五皇子和陸掌事不認識我,我卻對你們早有耳聞。”喬羽眯了眯眼說。
五皇子不認識這聲音的主人,但跟來的陸危卻認了出來。
他們做奴婢的,對這些向來敏感,這是陛下之前新收在身邊的美人。
“陸危,你怎麽來這裏了,阿姐也在這裏嗎?”
陸危:“沒有,公主沒在裏面。”
“五殿下,您在這裏就好了。”陸危見到他安然無恙,才是安心。
宜章見到他孤身一人,又瞬間皺起眉頭:“陸危你在幹什麽,你怎麽過來了,不是讓你保護阿姐嗎?”
陸危還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加急道:“殿下放心,公主已經回了琉璃泉殿,才遣了卑臣來尋殿下您。”
被冷落在一邊的喬羽,驀然發出一聲清冷的笑聲:“來的正好,我正是想要見一見,這位不凡的陸公公。”
“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敢問陸公公,知道什麽叫報應嗎,什麽叫因果循環嗎?”喬羽冷笑着看着陸危,将手中的東西往旁邊一扔,逼近幾步,厲聲質問道:“你為何要殺了我姐姐?”
“什麽你姐姐,你姐姐又是誰?”宜章斂起眉頭。
喬羽滿目悲涼,怒視着他,含淚恨聲道:“我的姐姐,正是被你們殺死的喬婕妤。”
喬婕妤被陸危殺死。
陸危已經察覺到不妙,微微皺了眉,嘴巴卻依舊硬的很:“你們這種人,總是喜歡自作聰明,揭穿別人的秘密,太自以為是,如何不能給你們一個教訓。”
喬羽如何上位的,身處月照宮的江央公主和陸危,雖然漠不關心,但也有所耳聞。
陸危不以為然地說:“現在,一切都明了了,你究竟是為何而來?”
人人都想是陸危違抗了公主的吩咐。
事實上,江央公主姐弟二人,如此信任陸危,真的能夠一無所知,連一點懷疑都沒有嗎?
不過是庇護門下走狗罷了,甚至,她懷疑一切就是江央公主所指使的。
“而我,名為喬羽,在你們眼中,我姐姐不過是一介小小的美人,死了就死了。
可她對我來說,卻是我唯一的姐姐,若不能為她讨回公道,我此生便沒有再活着的理由。”
“公道?哈哈哈哈哈,真是,真是太可笑了!”聽見公道二字,陸危突然不可抑制的笑了出來,眼角的沁出眼淚來。
當初他們做的并不算隐蔽,無非是因為喬婕妤無人可以依仗罷了,或者說,她唯一能夠仰賴的,就是江央公主。
“你緣何發笑?”喬羽橫眉冷對,黑漆漆的眼睛裏泛出殺氣。
而一旁的五殿下盯着她的臉,似乎在極力回憶什麽。
陸危不可抑制地冷笑道:“我在皇宮裏長大,第一次聽見做奴婢的,居然會說公道這兩個字,豈不好笑。”
宜章的手上沒有沾染過任何性命,喬羽這般的質問,讓他覺得自己仿佛也是兇手之一,心中有些說不出的羞愧。
但是他又不全然覺得這是錯誤的。
喬羽咬牙憤恨道:“我姐姐并非爾等卑賤之人。”
陸危不以為意:“在殿下面前,一介小小貴人,算的了什麽?”
“關于喬婕妤的死,喬女官想聽嗎?”陸危已經察覺到不妙,微微皺了眉,嘴巴卻依舊硬的很:“你們這種人,總是喜歡自作聰明,揭穿別人的秘密,太自以為是,如何不能給你們一個教訓。”
喬羽如何上位的,身處月照宮的江央公主和陸危,雖然漠不關心,但也有所耳聞。
“現在,一切都明了了,你究竟是為何而來?”
喬羽留在這裏,說這麽多,無非就是為了看他死。
果然,喬羽轉身坐下,架勢十足,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冷然道:“你說。”
“沒辦法了,”陸危一手輕輕抵住胸口,勉強壓下所有的不适,低低聲的說:“誰讓喬婕妤不知死活,定要去陛下面前邀功告發我們。”
“說明白點。”
他用餘光瞥了一眼五殿下高挑的身形,轉而扶着胸口,換了個姿勢坐了下來。
“她忠君,為何要拆散我與公主呢,我死了無所謂,公主何錯之有,呵,尊貴的殿下如此苦苦哀求,在她眼中,卻是堕落,她所謂的拯救,不就是為了去讨好陛下嗎?”
陸危輕輕搖了搖頭,語氣輕飄飄的,眼睛看向琉璃泉殿的方向,滿懷留戀缱绻地說:“公主可不能死啊。”
“即便如此,那也是你們殺了我姐姐,天理昭昭,你們難道不該死嗎?”
喬羽不知道,她以為是姐姐發現了這二人的奸情,就被直接滅了口。
此時,姐姐宮人說的話,與陸危的話有所出入。
“不過,是我殺了她,親手溺死在了苌碧池,下着大雨的半夜,誰都不會發現。”陸危從胸腔裏,發出陣陣駭人的笑聲:“誰讓她欺人太甚。”
“我發現了。”宜章清朗的嗓音與陸危沙啞的嘶吼聲,成為了鮮明的對比,如同一道清冷流泉,瞬間熄滅了烈烈灼焰。
“五殿下?”陸危的聲音頓時虛了下去。
他怎麽忘記了,不該失言的,五殿下該怎麽想公主。
“你與阿姐,果然,果然……”宜章吞了下口水,幹澀的聲音才清楚了些,道:“我從那一日就懷疑你了,當初你被引去蘊元殿,我見到了,當時想你若是就此被害死,阿姐是不是就會忘了你。”
“原來,五殿下真的都知道。”陸危垂下眼皮,低聲喃喃道:“那麽當初綁架了我的人,想必就是殿下你了。”
“是我怎麽樣,”宜章仿佛被激怒一般,霍然拎起陸危的衣領,面露怒色,惡狠狠的盯着他,咬牙切齒道:“我身為卑賤之奴,也膽敢觊觎吾的阿姐。”
“當初,我将你捉起來,還沒殺掉,阿姐就來了,她那麽一個幹淨的人,失了心智的求我放了你,要我将你還回去,呵呵,我要殺你,她卻求情,長到這麽大,阿姐為誰求過情了。”
陸危低垂着頭:“五殿下心慈,饒了卑臣那一遭,可惜今日是躲不過了。”
宜章哼笑了一下,殿中的三個人,互不理睬。
喬羽率先按捺不住,她一邊看着陸危,似乎不太好了,揚眉張口說:“你口口聲聲傾慕愛重公主,可是所行之事,也不過是一步步将她推入深淵,你不過是為了自己的私心欲念,怕我阿姐斬斷了你的癡心妄想。”
陸危本沒什麽要反駁的,靠在椅子上略略吸着氣。
可聽到這一句,他如同被燎了尾巴的貓,蹭地就蹿了起來。
這太監拔高了聲音,诘聲反駁道:“我只要公主心中快活,豈管他什麽規矩,你知道什麽,公主既然歡喜,我自然要随殿下的心意,随了她的意,才是真正的愛重。”
她憑什麽質疑他對殿下的愛重。
陸危已經露出有些不可理喻的笑容:“她為了得到皇帝的寵信,要我的殿下死,我只能要她提早下黃泉啊。”
喬羽怔忪片刻,她了解姐姐的,姐姐愛慕皇帝,其實也對公主心懷善意。
她只是一時鬼迷心竅,以為可以一舉兩得,既能讨好了“愛女如命”的皇帝,又可以拯救“自甘堕落”的江央公主。
誰知道,狗急跳牆,她意圖動江央公主,也就逼急了陸危這條瘋狗。
自以為是的善良,害人害己,喬羽怔怔的坐在了椅子上,即将親手為姐姐報仇的喜悅轉瞬即逝。
她想,這是誰的錯呢。
這太監實在是太會狡辯,将一切罪責,推卸到一個死人的頭上。
喬羽甚至在想,其實,不管她怎麽為姐姐解釋,也掩蓋不了她當初就是為了表功,得罪了江央公主主仆。
表功?寵愛?姐姐她……太可笑了!
喬羽太了解,這位帝王是什麽樣的人了,她只憑借幾句話,就慫恿他重新查證姐姐的死因,甚至深得寵信。
這樣的皇帝,如何會是一位值得鐘愛的夫君呢!
帝王之愛,怎可妄求,姐姐因為心迷情愛,什麽都顧不得了,天真到了可憐。
也因此丢了性命!
太可笑,太荒唐,太滑稽!
甚至來說,依照後來的情形,即使她告訴了陛下,可能也只是換陛下來命人将她處死而已。
這是一個殘酷的事實,這皇城盡在陛下的掌中,他怎麽可能不知道,他都知曉。
姐姐的死,陛下心中一清二楚,但他視若無睹,就如同對待所有人的死。
他任由一切在眼前這樣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