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徐安唐從來沒做過這種半途而廢的事,也可以說,他從來沒怕過。

從來都不知道害怕的人一旦意識到危險,這種感覺對自己來說更恐怖。

而徐安唐面對的危險并不僅僅是佟自修可能對他的趕盡殺絕,更多的是他對佟殊竟然恻隐了。

這就像是一個嗜血成性的殺手有一天突然對自己的殺戮目标動了情,繼續下去,怕是殺手非但無法得手,還會粉身碎骨。

徐安唐确實不怕死,但他不想以那種方式死。

他的一切計劃全部中斷,布好的局因為意料之外的一份情緒徹底崩塌。

那些尚未來得及實施的也遲早會被發現,然後都一同變成佟自修殺他的刀。

徐安唐坐在光線昏暗的客車裏時,心情複雜,原本已經十拿九穩,如今卻急轉直下,感情這東西真的害人。

他并不覺得自己對佟殊動了什麽念頭,他絲毫沒有覺得佟殊能勾起他的欲望,僅僅是看人可憐。

佟殊沒腦子,看起來嚣張跋扈實際上就是個被寵壞了的笨蛋,這樣的笨蛋他其實在整個故事裏是無辜的。

想到無辜這個詞,徐安唐又開始心煩。

他以前可沒在乎過別人是否無辜。

客車開出了城,夜色中,在高速上勻速行駛。

徐安唐閉上眼,重新梳理這一切,為自己的逃兵行為感到不恥。

對于徐安唐來說,生活是沒有重新開始這一說的。

逃往別處的第十天,徐安唐還是被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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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得不算太遠,到了本省一個很邊緣的縣城,小且亂,經濟不發達,甚至縣城裏還有一排排破敗的平房。

他租了一間平房,住下之後第二天就在附近的小飯館找了個端盤子的工作。

往後怎麽辦他得再想辦法,日子總該暫時過下去。

當初跟在佟自修身邊,對方倒是沒虧待他,錢給得不少,可徐安唐現在不敢花,他出走前只取出了一小部分,加上自己的那點存款,如今就藏在租來的平房裏。

他盡可能不用身份證辦任何事,找工作時報的也是假名。

小縣城的小餐館沒那麽多講究,看他這人還不錯,就這麽留下了,三天之後徐安唐辦的假身份證拿到了,故意在下班前把那假身份證“落”在店裏,是老板撿到給他的。

就這麽過了一個多星期,徐安唐每天忙忙碌碌,卻總是覺得自己在等什麽。

似乎早就明白自己根本逃不掉,所以在下班回去的路上被堵住時,徐安唐也并沒有十分驚訝。

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找到他并在這個深夜打斷他腿的人并不是佟自修,而是他的搭檔——佟自修身邊的那個律師。

當時已經是晚上十二點多,徐安唐一個人走在回住處的路上,三個男人手裏拿着刀和鐵棍朝着他走來。

他的第一反應并不是跑,因為知道跑不掉。

他只是想:終于來了。

佟自修的人來了就意味着那人本身已經沒事,更意味着佟殊也沒事了,都這個時候了徐安唐竟然還是想到了佟殊,他忍不住唾罵自己。

徐安唐打架向來狠戾,但到底是赤手空拳、以一敵三,最後落了下風,被人拿刀抵着,打斷了一條腿。

那種痛感是徐安唐從沒感受過的,他忍着盡可能不叫出聲,但汗瞬間就浸濕了衣服。

然後那人出現了,從黑暗中走來,站在了他面前。

事實上,當初真正主導這件事的并不是徐安唐,而是佟自修的律師。

徐安唐跟這個律師是童年玩伴,從記事開始到十二三歲,倆人好得跟親兄弟似的,在他們那破街區稱王稱霸。

那時候他們都是沒人管的野孩子,從小就不幹人事兒。

後來上初中了,律師的爸媽終于從外地回來把他給接走,倆孩子分開那天哭得不像樣,搞得像是生離死別。

再遇見的時候童年玩伴已經站在命運的兩端,徐安唐高中那會兒唯一跟他一起生活的奶奶去世,再沒人管他,自己咬着牙打工賺錢念完了高中,上大學全靠助學貸款,生活費也是勒緊褲腰帶能省就省。好不容易讀完了,畢業了,找了個工作,眼看着要過試用期了,卻在一個項目漏洞中被推出來給組長頂鍋,直接被開除。

那會兒徐安唐正落魄,家裏到處都是招聘的報紙。

而童年的玩伴敲開他家門時已經是風度翩翩氣質非凡的律師,那人站在門口笑着問他:“還記得我嗎?”

都變了樣,十二三歲的小男孩搖身一變成了業界精英。

倆人一開始只是簡單敘舊,徐安唐很開心自己在最困難的時候還有個人說說話。

那時候徐安唐找工作費勁,無奈之下就找了個賣酒的活兒,晚上在酒吧,賣一瓶好酒就能賺出起碼半個月的生活費。

徐安唐就是在那兒認識的佟自修,當時佟自修一個人,徐安唐不知道這男人盯了自己多久,只是當他過去想要搭話賣酒時,佟自修說:“敢不敢跟我走?保證比你賣酒賺得多。”

徐安唐又不傻,當然知道不會是什麽好事。

他沒去,不僅沒去,還哄着佟自修買了一瓶自己的酒。

之後接連幾天佟自修都在,在他這兒沒少花錢。

一天下班,徐安唐離開酒吧,煙剛點上就看見了等在那裏的佟自修,佟自修給了他名片,讓他無聊了聯系自己。

徐安唐看着那名片覺得人生還真是有趣,跌宕起伏的,都把他逼到這條路上了。

這種事兒他不是沒見識過,小時候就眼睜睜看過。

他們那條巷子亂得很,什麽人都有,他十五歲那年的某個晚上從窗戶往外看,看見住在隔壁的年輕人跟一陌生男人在巷子裏做愛。巷子沒有燈,晚上黑漆漆的,但他離得近,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窗戶緊閉,但他總覺得自己都聽見了喘息的聲音。

後來跟那個住在隔壁的人聊天時對方笑着打量他說:“你長得好看,肯定比我賺得多。”

徐安唐念書不錯,但到底是這種地方長大的,什麽都懂,對方說的是什麽意思他也明白,他對這事兒沒有任何看法,他們這地方出來的人世界觀裏就沒有所謂的“道德”兩個字。

但他确實沒想到有一天自己真的會面對這樣的邀請。

徐安唐回去後一直盯着那名片看,這佟自修的名號很響,當初他實習的公司連競标佟自修公司項目的機會都沒有。

那天晚上律師又來了,帶着幾瓶酒,點了幾道好菜。

喝酒時律師看見徐安唐放在電視旁邊的名片,驚訝地看向了他。

“這是我老板。”律師說,“你怎麽有他名片的?”

這場事故一樣的故事就是從這一刻開始的,徐安唐此刻疼得抱着自己的腿,聽見對方說:“你跑什麽啊?你要是不跑,這腿也不會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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