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1)
【十二年前】
“陛下,經臣暗中查探,淩河軍大統帥齊與稷确實私自扣押大量朝廷撥放的軍需物資,并與淩河州知府年無庸秘密會見北漠王。坊間傳聞,确實不是空口無據。”
“半個月來傳言齊與稷想要在淩河擁兵自立,并且聯手北漠國來對付我大殷,看來不是虛傳啊……”
“墨竹之前也說過,大統領府的大公子将于半個月內葬身于淩河。”
“……叛國之風一旦有冒頭,若不及時連根鏟除,待到日後野草瘋長,再揮下屠刀時是已晚。齊與稷的淩河軍乃我大殷第一軍隊,淩河州是大殷經濟實力年年第一的大州,齊大公子要是想聯合淩河州叛變,再有北漠相助……叛國之賊,當斬!”
……
“啓禀陛下,臣等無能,沒能保住淩河一地。叛軍已滅,大火連燒三天三夜,淩河軍的駐紮地全部被燒,叛軍将領齊與稷已葬身于火海!”
“……好!齊大統領怎麽樣了?”
“大統領連夜趕往淩河。”
“撫慰一下大統領,一時半會兒他還接受不了齊大公子叛國的事情……那些被叛軍私扣的朝廷撥放軍需物品收回了嗎?”
“……陛下,恕臣無能!”
“那些軍資,在工部的人趕到的時候,就已經被北漠國全部卷走!是臣有罪!請陛下治臣的罪!臣該死!”
“……你!……算了!”
“馬上就要到太子的生辰,朕心情甚好!就暫且先繞過你們這群廢物!”
“軍資被搶了就被搶了吧,北漠就算得到了淩河這塊地,就算搶了我大殷的錢財,他北漠再努力一百年也趕不上我大殷!下去!都下去!這個時間,太子應該下學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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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大統領府的四公子正跪在殿外,說有要事求見陛下。”
“齊策的四兒子?就是那個和齊與稷一個娘胎出來的齊與晟?”
“正是。”
“……讓他走吧,他兄長的事情已經是鐵板釘釘,不可能再翻案。這外面鵝毛大雪的,讓齊四公子不要一根筋,大冷天凍壞了身子可得不償失。來諾諾,告訴父皇今天太師都教了諾諾什麽知識……”
……
……
齊與晟給齊策彙報了金礦山購買的這一搜查線索,齊策翻着存檔的金礦山賬目記錄,以及前朝留下來的五裏州每年的經濟實錄,眉頭緊鎖。
“你的意思是,邵承賢購買金礦山的這筆錢,來的不明不白?”
“購買金礦山時,邵丞相僅僅只是五裏州的一個小知府,”齊與晟揖手,“就算以當時全國經濟實力排名第一的淩河州知府的月錢加分紅,也很難在幾年內就能買的下來南境的第一金礦山。”
齊策将賬目本合上,手指敲着案桌,沉思了好長一段時間。
半晌,才擡頭道,
“那也不能證明,”
“這筆錢就是被當成‘淩河軍統帥齊與稷私扣’的那一筆。”
夏天的風總是暖洋洋的,承啓殿的大門敞開,熱風就從門外吹了進來。
齊策的這句話說的輕描淡寫。
齊與晟卻背後冷汗涔涔,熱風吹着,涼飕飕的。
是啊……是不能證實,無憑無據。
“父皇,”齊與晟低着頭對坐在龍椅上的大暨皇帝一字一句說道,“以上都只是兒臣的猜測,只是出自于發現邵丞相的金礦山購買時間和購買金錢有些蹊跷……邵丞相乃開國重臣,父皇若不願兒臣繼續往下查,北漠那邊,大不了再另想辦法……”
“……”
“不,”
“與晟你、繼續查!”
“父皇?”齊與晟詫異地擡頭。
對于三位開國元勳,齊策向來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很多次有陰暗的事件牽連出來跟何勻峥邵承賢趙斯有千絲萬縷的關系,齊與晟要繼續往下查,都是被齊策阻止在了最後一步。
齊與晟早就明白,這三位幫着父皇打天下的要臣根本就是動不得,他都習以為常了。
然而沒想到這一次,卻……
“與晟,”齊策靠在象征着一個國家最高權力的座椅裏,仰着頭,表情是墜入深淵的沉重。他像是想到了很久遠很久遠的回憶,那些封存在記憶深處、不得被人觸碰的傷口,“你知道,朕當年,為什麽要殺梁岸嗎?”
梁岸,殷朝末年最後一位皇帝,亡國之帝。
他的頭顱,正是被齊策親手斬下。
齊策用的是“殺梁岸”,不是家國仇恨的”滅國“,也不是拉開一個時代的新序幕的”篡位”,僅僅是一個“殺”,殺的是“梁岸”這個人。
私人恩怨。
齊與晟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夏天的夜風輕輕吹起他耳邊的發絲,很多很多年前,也有多少前朝舊人曾跪在這裏,說着什麽彙報着什麽哀求着什麽。
良久,他輕聲開口,
“皇長兄九泉之下,定能感受到父皇為他鳴冤的苦心。”
“是啊……”齊策仰着頭,望着大殿頂梁上墜着的蠟燭,喃喃道,“我這一生,前半生為了國家戎馬三十年,為了大殷赤膽忠心,從未想過要篡位、要舉兵滅朝、從來沒想過……殺了梁岸。”
“這皇位,我從來沒想過要坐上去。”
“殷末,殷哀帝昏庸無能,大殺四方,縱使人間民不聊生,也不理朝政。夜夜沉醉在妖妃的蠱言中,殺了當朝要臣一波又一波……可就算那樣,我也沒想過要殺他……其實我一直以為梁岸他還存留點兒理智,與稷那麽忠心耿耿,怎麽可能叛國!梁岸那家夥,應該還會有點點清醒吧……他應該能知道淩河軍護國五年之久,從來沒有過想要叛變的逆反之心吧……與稷那麽好的一個孩子……”
北漠王被殺這一案還要繼續查,現在突然冒出來金礦山這條線索,皇帝不顧金礦山牽扯到他最重用大臣邵承賢,讓齊與晟必須往下查,要查的明明白白
如果真的跟十二年前,淩河叛變有關系的話!
齊與晟決定去南境金礦山察看一番,現在手上的線索實在是太少了,只有一塊玉佩。淩河軍被滅的時候,是殺光了跟淩河州還有淩河軍所有相關人員,一個活口都沒留,自然翻不出來什麽有用的線索,而北漠那邊更是沒辦法找,除了北漠王,其餘的北漠朝臣沒有一個是見證過掠奪淩河州時的當事人。
突然蹦出來個金礦山時間與淩河軍被滅吻合,兩個地點看似一個天南一個海北,根本搭不上邊兒,但冥冥之中,齊與晟莫名覺得這兩件事有關聯!
齊策批了,讓齊與晟務必将此事查下去,齊與晟領旨,末了在他将要退出承安殿之前,突然向齊策請了一個與查案無關的事情。
“父皇,”齊與晟神色肅穆,顯然是醞釀已久,很是注重,但似乎又有些忐忑不安,像是擔憂陛下不準。
齊策問他什麽事,難得見你這麽認真。
齊與晟深深吸了口氣,跪在了木地板上,莊重叩首,“兒臣想要娶一個人,為正妃。”
“他是個男兒身。”
娶尹小匡這件事,齊與晟是鐵了心要做,齊策當然氣了個半死,直接一腳踹了過去,他前半生可是禦林軍大統領,功夫絕對不是蓋的。齊與晟生生挨了他一腳,胳膊瞬間就麻了,但還是要娶,一定要娶!
齊策想起來那個小男孩兒是誰了,對的,就是壽宴那天男扮女裝的小孩兒!齊策怒火沖天,指着齊與晟的腦門,罵,“那麽個不三不四不男不女的人!你怎敢當真!他什麽身份!家裏是做什麽的!全天下那麽多王侯将相之女富貴人家千金擠破腦門想嫁給你,你挑哪個不好?非得娶那麽個一看就是個狐貍精的人!還是個男人!”
齊與晟對齊策說,其實這件事,他不是來與陛下商量的,他是來通知陛下的。
“說不上來為什麽非他不可,兒臣,就是喜歡他。”
齊策要瘋,案子都顧不上想了,讓齊與晟滾!外面跪一天一夜想明白了再做其他事!
半夜突然就下起了暴雨,六月天跟小孩臉似的,說變就變。齊與晟真的就去跪了,跪在承安殿殿外,前半夜空氣十分悶熱,他穿着黑色的大衣,額頭脖頸後背全都是汗到了後半夜大雨傾盆,雨嘩啦嘩啦地将他澆了個渾身濕透。
第二天一早,齊策按着疼了一晚上的頭,起身讓大監伺候更衣,準備上朝。打開承安殿大門那一瞬間,就看到齊與晟還跪在那裏,雨已經停了,衣服上還是濕漉漉的滴答水。
齊策上前去,見齊與晟臉色有些青,問他想明白了嗎?還是要娶那個男兒?
齊與晟眉宇堅決,硬邦邦地點了點頭。
齊策氣得拂袖而去,讓齊與晟繼續跪着吧!
宮中的八卦流言向來傳的十分迅速,不出半天,四皇子為了一個男孩兒而被陛下罰跪的事情就插翅傳遍了整個朝廷內外,下了早朝的大臣們都八卦,紛紛提着官袍特地走了遠道繞去承安殿,看看那一世英名的四殿下究竟糊塗成什麽樣,為了一個男孩兒又能做成什麽樣!
下過雨後的夏天,烈日炎炎,齊與晟依舊跪在承安殿前,四周匆匆路過太監宮女,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去勸兩聲,更沒人敢過去為他撐一把傘。
尹小匡用了不知道從哪裏來的藥膏,傷口好的出奇的快,本來齊與晟也沒有真打他,那些傷大都是他自己弄出來的,還有些就是當晚做/愛時留下的痕跡。
他趴在床上看畫本子,好些天都沒有見到齊與晟回來,尹小匡突然就有那麽丁點兒想齊與晟了,于是便下床去,一瘸一拐地問大宮女,四殿下呢?怎麽好些日子都沒見他來了呀!
“他……不是說要,娶我?”
大宮女聽到尹小匡說“娶”這個字,臉色瞬間就變了,很不好。尹小匡從來沒見過大宮女對他用這般幽怨的眼神,有些着急地問,是出了什麽事嗎!
齊與晟受罰前吩咐了武殿帥,絕對不能将他被罰一事傳到疏華殿,命武殿帥在他受罰的時期務必守在疏華殿,定不能讓小公子跑出來。武殿帥死死守在疏華殿大院的紅門,心裏焦急齊與晟被罰跪也無濟于事。
尹小匡“咚!”地下子撞開了疏華殿的大門,身後大宮女被他綁在了店內的椅子上,尹小匡見武殿帥迅速展開要攔着他的趨勢,直接一腳踹在了武殿帥的叽/叽。
打架真的沒這種打法的!
尹小匡還穿着女孩子的衣服,松松垮垮,像個落跑的美人,武殿帥捂着裆部,連連喊人把尹小匡拿下。尹小匡就提着裙擺飛快地往前跑,邊跑還邊将路過宮女侍衛手中的東西奪了過來,往後丢,真不太像是個受了傷的人!
齊策準備用晚膳,傳了一個妃子過來陪他。那嫔妃穿的花枝招展,轎辇降落承安殿時,一眼就看到了還跪在承安殿大殿前的齊與晟。
為了娶一個男孩兒,跟當今聖上鬧成這樣,齊與晟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嫔妃不敢說什麽,低着頭進了承安殿,在這皇宮中,雖說齊與晟不坐太子之位,但所有人都知道,如果齊與晟有這心争奪東宮,那就連皇帝都攔不住。
沒人不怕四皇子殿下。
現如今那麽權傾天下的一個人,被重罰,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心裏不是那麽滋味,但大都還是抱着看熱鬧的心思。那妃子給齊策盛了碗湯,細聲細語道,“陛下,四皇子還在外面跪着呢。”
齊策“啪!”地下子摔了筷子,悶聲,
“今天就算他跪死了,朕,也不許他娶一個男孩兒!”
齊與晟跪到雙眼發昏,淋了雨,夏天又熱,身上一會兒冷一會兒火燎燎的。他感覺自己閉上眼的時候還是晌午頭,怎麽再睜開眼就是暮色遮天了?
似乎并不是第一次在堅硬的大理石板上這麽跪着了,很多很多年前,寒風淩冽梅花香開,皇長兄死的第七天晚上,齊與稷的頭七,他也曾跪在落滿飄雪的紅牆綠瓦前
【父皇,那兒有一個小哥哥跪着……】
【父皇……諾諾可以過去看看嗎?那個小哥哥好像、很冷呀……】……
“齊與晟!”
耳邊傳來一聲熟悉的呼喚,齊與晟擡了下沉重的眼皮,仿佛在大雪紛飛中,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身影。
是的,十一年前的那個夜晚,似乎的确是有那麽一個軟軟的人兒,一點點的身子抱着一大塊貂絨襖,向他走來。
可是他卻沒能堅持到那人兒靠近,沒能看清楚那人兒究竟長得什麽模樣,就被凍昏了過去。
這一次,他看清楚了
尹小匡提着鮮紅的裙擺,在夕陽下,瘋了般往他身邊奔來,夕陽暗紅色的光,将那小小的人兒的影子拉得老長。
浮光掠影,齊與晟分明看到了尹小匡哭花了的臉,皺巴巴的一團。
尹小匡不顧旁邊來來往往的朝臣,也不管他們用有色眼光對着自己的指點,“撲通!”下子跪在了昏倒在地的齊與晟面前,死死抓住了齊與晟的胳膊。
齊與晟腦袋昏沉沉的,但還是吃力地睜開眼,顫抖着手輕輕撩撥開尹小匡被沾了汗水的頭發遮住的臉,将那一縷青絲別在他的耳朵後面,“別哭……”
齊策站在承安殿玉石雕花欄前,望着大殿正前方的這一幕,心裏是說不出來的滋味。
南下的日子照舊,齊與晟身體狀況雖然不是特別好,但他習慣了這種拼命,以前帶兵在外打仗時,經常碰到淋了雨吹感冒了,吃點藥就繼續上戰場。
出發的當天,齊與晟将尹小匡一并捎上。那天在承安殿外弄的那一出後,齊策沒有再繼續為難齊與晟,但也沒有準了他娶尹小匡的婚事。還是冷着臉,還是那句話
“一個男人!娶一個男子為妻,成何體統!”
俗話說,不被父母祝福的婚姻走下去很艱難,但齊與晟是誰?四皇子殿下,只要他想要的,就沒有不能辦到的!這婚齊策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尹小匡,他娶定了!
宮裏人多口雜,齊與晟不願自己不在的時候有人去傷害到尹小匡,所以幹脆帶着尹小匡一起南下。南境地處大暨南部,常年溫暖濕潤,青色橋下河水涓涓細流,煙雨朦胧,特別适合松散松散心情。
尹小匡說他不想離開四殿下,所以很開心地答應了一道去南境。馬車已經備好,尹小匡一溜煙鑽進了舒适的馬車內,裏面伺候的随行宮女給尹小匡盛了一碗冰鎮蜂蜜綠豆濃粥。
他們啓程時天色還昏沉,尹小匡填飽了肚皮,又有點兒困了,他拉開窗簾,問齊與晟怎麽還不出發啊。
齊與晟立在晨昏中,風吹起他暗紅色的披肩,尹小匡白細的小胳膊撐在紅木窗戶框上,齊與晟回頭那一刻,越過地平線跳出來的第一抹晨光照耀在兩人之間青色的石板路上,歲月安好,尹小匡莫名地心髒那麽悸動了一下。
那年梅花雪中飄,那個跪在皚皚白雪中的少年……
齊與晟走到馬車邊,俯下身來揉了揉尹小匡的頭,柔聲問他,等急了麽?
尹小匡臉有點兒燒,齊與晟輕輕咳嗽了一聲,尹小匡連忙搖頭,說殿下你先忙吧,武殿帥還在等您呢,我就是有點兒、困……
齊與晟吩咐随行宮女照顧好伊小公子,尹小匡被塞回了車廂內,窗簾被合上那一瞬間,他看到齊與晟臉色柔和地對他淡淡一笑。
“殿下。”殿帥對齊與晟揖手,“此番出行要路過的驿站,我們的人已經安排好,都會在暗中保護殿下和伊小公子的全部行程。”
齊與晟點了點頭,縱深躍上馬背,他手握缰繩,轉頭看了眼殿帥,并沒有立刻甩動手中的繩子,“陵安城有任何舉動,都要第一時間向本王飛鴿傳書彙報,宮裏的信鴿都是經過特訓的,傳送的快。”
“是。”
“邵承賢那邊盯着點兒,父皇已經對他起了疑心,斷然不會輕而易舉消了他的禁足令。丞相府進出的人都要暗中過篩,本王南下這件事邵丞相并不知情,若發現有人往丞相府秘密傳送消息,當立即斬殺。”
“是。”
“……還有,”齊與晟突然沉默了片刻,好半天,像是幾經思考後,才低聲開口,“不要忘了之前我讓你暗中去做的那件事。”
武殿帥垂首,認真道,
“臣不敢忘,”
“伊小公子的身份問題,臣定會再去仔仔細細查一遍,不論是當年淩河編裏伊書末将軍的資料還是坊間伊家人的留載文字卷宗,只要有伊小公子存在過痕跡的地方,臣會盡全力将其抹掉。以防陛下對伊小公子的調查。”
齊與晟“嗯”了一聲,擡頭望着天遍那紅色的太陽,腳下的馬蹄在青石板上噠噠噠噠噠不停,“那就拜托了。”
從陵安到南境的金礦山,路程需要經過一些時日。朝廷傳來的消息稱,北漠那邊暫且還不會動兵,齊與晟也覺得該是如此,因為一個國家的帝王被殺,總是會伴随着內亂的爆發。
而丞相府那邊,也因為齊策的鎮壓沒有什麽出格的舉動。期間的确是有不明身份的人想要進出丞相府,都被齊與晟的人給光明正大攔了下來。
邵承賢不明白,陛下為何要這般對待他!但他卻罕見地沒有上書去問明白,也不敢大動幹戈地去查,秘密派出去的人都被齊與晟的人給阻擋,再就沒有聲息了。
經過南境玉璋州的驿站,已經快要接近金礦山,齊與晟收到了第三封從陵安發出來的信,信依舊是武殿帥傳書,說,北漠內亂爆發,我朝的人想方設法打探到內部,經詳細走訪查詢,完全沒有關于“穆旦那”一姓氏的存在痕跡。
【很奇怪的一點,】殿帥在信中特地用朱砂紅改的筆墨,凸顯接下來信息的重要性,【承恩殿的人發現在北漠,無論是皇室還是民間,除了找不到“穆旦那”存在過的痕跡外,十二年前與淩河相關的所有事,也全部都沒有蹤跡。】【按理說割地得地這種事關國家領土所有權的重大事情,就算當年梁哀帝這邊因為是失了國土而不願意留下承讓土地的協約,但北漠這邊應該是要有國土合并的記載的……但,屬下把北漠打探了給邊,就是沒有找到與十一年前淩河事件相關的一絲痕跡。】齊與晟合了信,揉着眉頭,尹小匡撅着屁股趴在床上啃雞腿兒,這個小家夥今兒在路上睡了一天,現在正精神着呢!
進來送清茶的下人敲了敲門,齊與晟應了一聲,下人推開了門,尹小匡啃雞腿啃的滿嘴流油,連忙召喚小二快把水給拿過來,快要噎死了!小二将水端給了尹小匡,尹小匡一擡頭,兩只眼睛突然就開始放光。
他伸出油光發亮的爪子,輕輕摸了摸小二的屁股,“……好軟呀~”
店裏的小二雖說是個男孩兒,但是生長在江南雨鄉,男孩兒也生的挺有韻味。尹小匡抓着小二的胳膊不放,完全忘了對面還有個齊與晟坐在那裏。
小二被尹小匡摸得面紅耳赤,下意識擡腿就要踹,尹小匡扒拉着小二的腿,把人往床上拖。
齊與晟聽到了對面房間乒呤乓啷的聲音,擡起頭,一眼便看到了尹小匡色迷迷的眼神,那小二長得看起來倒是挺有肉的,但是居然掙脫不開尹小匡的鹹/豬手。
“……”看信看到頭疼的四皇子殿下莫名嘴角就輕輕上揚,他放下手中的工作,站起身,走到兩個房間間隔的屏障前,擡手敲了敲木邊框。
尹小匡抱着小二腰的手猛地頓住,空氣靜止了那麽片刻,尹小匡突然把小二推開。
小二踉跄了好幾步,見四皇子殿下站在面前,連忙跪地,恭敬道,“四殿下恕罪……”
齊與晟給了小二點兒碎銀子,讓他出去。尹小匡眼巴巴地看着那漂亮的小男孩兒就這麽走了,好難過好難過。
“人家的小夜宵……”
“……”齊與晟撩開長衣坐在了床邊,大手摸了摸尹小匡的腦袋,問,“吃飽了?”
尹小匡還在可惜那可愛漂亮的小二就這麽被齊與晟給打發走了,齊與晟沉默了片刻,問尹小匡就這麽想要小男孩兒?
上次,不是……
尹小匡說自己其實并不想吃大雞腿兒,
他更想……
齊與晟:“……”
天色挺晚的,這間廂房的窗戶外就點了兩站昏黃的燈籠,暈色一片,看不到的黑暗下是夜裏纏綿。
……
不得不說尹小匡的活還是挺好的,尹小匡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去涼水池漱口,小小的隔間傳出咕嚕咕嚕的冒泡泡聲音,齊與晟已經穿好了衣服坐回到外面房間的案桌前,支着下颚眼神很是陰沉。
他不能不去想,尹小匡這熟練的技術,背後到底是伺候過多少男人啊!
想到這裏,齊與晟就恨不得把尹小匡綁起來,然後找個金籠子關起來,讓他以後再也不能出去見人,這個想法真的很危險,齊與晟已經不是第一次想這麽幹了,他之前一直避着尹小匡的親/熱,就是怕自己控制不住這種暴念。
尹小匡趴在水池子上喝了好多涼水,拼命地涮着嘴巴裏令人作嘔的味道。這些粘膩的白色液體就像是一把鑰匙,直接打開了他記憶深處最讓他想死的封塵往事。
他神經質般晃動着腮幫子,嘴巴漱麻了都不管,不知道為什麽就這麽答應了齊與晟,居然也沒有那種習慣性地想要咬斷那玩意兒的念頭。
外面的夜色已經降臨,天邊是星火闌珊,尹小匡靠在水池邊,水依舊在嘩啦嘩啦地淌,他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突然就擡起手,給了自己的臉一巴掌。
“別犯賤!”
“都是、假的……”
齊與晟又拿起來那些信繼續看,工作是個好事情,可以讓人平息心煩意亂。武殿帥在信上還列舉了宮中的調查,說當年關于淩河的事情包括相關人員的信息,都沒留存下來。
這個可以理解,如若梁岸真的是別有心思而對淩河軍下達必殺之命,那麽銷毀相關證據也是必做事情之一。齊與晟本來就沒打算從淩河案本身找到什麽線索。信的最後一頁,武殿帥說,北漠王被刺殺這件事還在查,對那些被殺人包括那名女刺客的屍體以及現場情況還在做詳細分析,等到出了結果後,會再次給殿下飛鴿傳書。
齊與晟按着眉心,亂成一團的線依舊沒能找到關鍵點。他随手将信折疊起來,拿起信封想要塞回去,突然間,信封裏面又掉出來一片紙。
齊與晟彎腰,将紙片撿了起來,紙的标頭印有“太醫院”的專屬紅漆,齊與晟打開這紙,裏面是太醫們讓人看不懂的字,【啓禀殿下,因不方便公然信鴿傳書,只能借武殿帥的速鴿來給殿下彙報。】【微臣在殺死北漠王等人的箭羽中,發現了除腐血花之外,另一味藥草。】齊與晟的瞳孔一下子縮緊,繼續往下看去,
【但,這味藥材,臣等問遍整個太醫院,都解不出來這草藥究竟是何方神聖。】信上的內容就這些,但足以讓齊與晟震撼。
腐血花與膚散脂融合能夠殺死人,這個衆所周知。北漠王身體上查出了膚散脂這個他是知道的,膚散脂還是朝廷親自給北漠的,而箭尖上有腐血花也是已經被檢測出。既然抹了腐血花的箭羽與北漠王身上的膚散脂相結合,就可以直接殺死北漠王,那為什麽還會檢測出,另一味不明的藥草?
齊與晟想不明白,順着這個思路往下想,他突然又察覺到一個微乎其微的古怪現象
北漠其餘的将士們都是被箭雨直接殺死的,那名女刺客也是直接被箭給穿透心髒。而北漠王卻是死于腐血花。
如果只是單純的刺殺,讓北漠王也死在箭雨中就是了,幹嘛還要專門用腐血花來殺他?
“給北漠王膚散脂這件事是邵丞相操辦的,陵安城中唯一查出來有腐血花的也是邵丞相,但邵丞相又不是傻子,腐血花和膚散脂能讓人沒命他一定聽說過,既然陛下已經在懷疑他手中是否有腐血花,那他怎敢……”
等等!
齊與晟突然腦海閃過一道光
自始至終,夏侯秋死于腐血花這件事、包括宮中查出大量腐血花的事情,并沒有讓邵承賢知道!
若是邵承賢并不知曉陛下已經在查丞相府是否存有腐血花,單純的機械殺人的時間又要遠遠比腐血花使人之死的時間長,而邵承賢知道殺北漠王必須要速度快,所以才選擇了用腐血花來殺北漠王?
這個假設很是讓人背後一涼,齊與晟尋思着要是真的是這樣,那邵承賢罪名可就大了,單是刺殺北漠王這個就能讓北漠的将士們把他的腦袋給擰下來。
可邵丞相,為什麽又要殺北漠王呢?
齊與晟把信紙全部收了起來,他只能推測到這種程度,因為線索實在是太少了,可能去了金礦山還能再找到一些。信封被放在桌面的燭臺裏直接點燃,齊與晟望着那漸漸化成一縷灰的信紙,若有所思地想着什麽。
吱呀
尹小匡突然推門進來,不斷用手揉着腮幫子,齊與晟擡頭,就看到橙色的燈火下,尹小匡右面的小臉兒竟然有些鼓。
剛剛好不容易才消散的把尹小匡捆綁在床頭上做個三天三夜下不了床的念頭突然又回來了,尹小匡嘟嘟着嘴,大大的眼睛裏總是閃動着碎冰晶,齊與晟的額角又開始跳了起來,剛剛那些妙曼而又極致的感覺還在直沖腦門,引得頭皮陣陣發麻。
尹小匡走到齊與晟面前,擡起爪子“叭!”地下子抓在了齊與晟的肩膀。
齊與晟:“……”
???
幾個意思?
尹小匡快要哭了,指着自己鼓起來的右臉淚汪汪道,“都怪你的那個東西太大了,太長了,戳的我臉都變形了!”
齊與晟:“……”
軟軟的、團團的,好可愛。
齊與晟覺得,可能這個小家夥兒對自己或許是有那麽點真心吧……
他伸出手,摸了摸尹小匡的右邊臉,
“好了,不疼了。”
玉璋州的地勢非常險峻崎岖,這一帶盛産金礦,礦山一座一座接連被開采。幾乎大道周圍的農民百姓們都是以挖金礦為生。開采金礦山是一項十分危險的工作,朝廷每年對這一塊的撫恤要比別處都要多。
州知府沒有前來接見四殿下的的到來,齊與晟是秘密出行,防的是朝廷關注此事的高官。邵承賢在全國各地都有眼線,就算被閉關在府,要是過于招搖,消息可能也能走漏進丞相府中。
好在有武殿帥等人提早的安排,齊與晟帶着尹小匡住進了一家很普通的小旅店,這一次齊與晟動了點兒小心思,找的店裏店員都是那種五大三粗的,省着尹小匡亂發春兒。可尹小匡似乎對肌肉猛男也很喜歡,進店後眼睛就扒在人家的翹屁屁上的拔不出來。
“他們的叽叽一定很大呢……”
齊與晟黑着臉,扛起尹小匡就往旅店的客房走。
玉璋州裏開發礦山的場主非常多,齊與晟安頓好尹小匡後,就馬不停地一個個奔走,假裝北方來的商客,借着詢問礦山的買賣價格,暗中将這十幾年來關于當地買賣礦山的信息全部查了個遍。
然而令他們大跌眼鏡的是
關于當年南境最大金礦山的買賣,居然沒有一個知情人!
是的,沒錯,沒有一個知道的人!
不是那種沒有知道詳細內幕的人、但是多多少少聽聞過的人還是大有存在,而是他們走街串巷問了好幾天,整個玉璋州所有與礦山相關的商家、人,全部咨詢了一遍,該聽的不該聽的消息也都翻了個底朝天,可,得到的回答卻全部很統一
沒有一個人聽說過,那座金礦山竟然還移過主?
“沒聽說過的事情啊!”當下南境最大的金礦山場主用琉璃鏡觀測着手中剛開采出來的石頭,對齊與晟很認真道,“就是那座被炸毀的金礦山嗎?我們也都不曉得這山居然被買賣過呀!完全沒聽說過的事情!對喲!那座金礦山的主人不一直是餘家的嘛!”
“餘家?”齊與晟抓住了礦主口中的這一信息,趕盡問,“哪個餘家?現在還在玉璋州嗎?我們該怎麽找到他們?”
礦主停下手中的活,放下琉璃鏡,擡起頭,挺奇怪地瞅了眼齊與晟,“客家這是不知道十年前餘家被抄家的事情嗎?”
齊與晟瞳孔猛地驟縮,
“餘家被抄家?!”
礦主站起身來,倒了杯茶,很淡定地說道,
“不過這也是玉璋州的小事啦,客家來自北方,不知情也是常理……就這麽說吧,十年前餘家被牽扯出來漏/稅案,當時新朝剛開建,當今聖上嚴懲貪/腐之風,餘家因為幾年前積攢下來的偷/稅漏/稅而遭到了舉報。官府直接将餘家連上帶下全部給打入了地牢,因為偷/稅漏/稅的賬目實在是太多,直接株連九族。”
“倒是還給留了個後,一個丁點兒大的男娃,餘家那些沒被收的比如最大的金礦山,就還以那小孩的名義挂在餘家的頭上。不過一介傻子罷了,當時餘家上下二十八口人被砍腦袋的時候,那小孩就在現場,大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