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蘇錦時在年素家呆了一會,剛起身打算離開,門外就響起了一個尖銳的聲音:

“年素,我知道你在家,你給我出來!”

聽到這個聲音,小豆子立刻縮了脖子,拿着糖糕躲到年素的身後,此時年素已經放下了手中的活兒,站了起來。

蘇錦時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個聲音了,是劉氏。

她皺了皺眉,劉氏說話聲音很大,怕是把左鄰右舍的人都引了來,蘇錦時微微向前走了幾步,将年素和小豆子護在自己身後。

不一會兒,劉氏進來了,令人意外的是她身後還跟着一個相貌猥瑣的男人,劉氏走路歪歪扭扭,随時要倒下的模樣,而那男人則時不時的扶着劉氏,趁機在劉氏的身上摸上兩把。

蘇錦時側頭望了望年素,只見她低垂着眼眸,面沉如水。

劉氏和男人站在門口,将部分陽光擋在了外面,因為背陽,蘇錦時看不清那個男人的面貌,一旁的年素卻是身軀一震,随後低低的一笑。

蘇錦時雖不知年素在笑什麽,卻也知道她的笑無半分笑意。

“年素,我近來瞅着你那豆腐賣的極好,不知賣了多少錢?”劉氏的聲音尖細,她又刻意大聲說,刺的蘇錦時耳膜疼。

“小豆子,你先出去玩會,到吃完飯的時候再回來吧。”年素轉身摸了摸小豆子的腦袋,柔聲說道。

小豆子猶豫了一會兒,倔強的說:“娘親,我不想出去玩,我想在這裏陪你。”

蘇錦時沒想到小豆子會這麽說,她看了看年素,見她已經是紅了眼眶,而那劉氏卻是輕蔑一笑:

“年素,我瞧着你在這兒過的很是快活啊,孩子孝順,錢也賺多了,你莫不是忘了你娘家還有一個孤苦伶仃的娘與可憐的弟弟?”

蘇錦時仗着人高,踮起腳尖瞧了瞧外面,見已經有一些鄰居前來圍觀,她皺了皺眉,今日這劉氏來勢洶洶,不僅帶了一個男人做幫手,還惹來了左鄰右舍,若是她公開教訓劉氏,恐怕自己名聲便再也好不起來了。

年素見小豆子執意不肯離去,便嘆了一口氣,将他牢牢地護在身後,對劉氏說:“娘,我自然不會忘了你和弟弟,只是我這錢都用來還大牛生前欠下的債了,着實沒有多餘的給你了。”

劉氏聽到這句,話也沒說直接走到年素身邊,擡起手就給了她一巴掌,清脆的聲音頓時讓周圍一陣死寂,蘇錦時始料未及,沒想到劉氏這樣潑辣,直接就給了年素一個耳光。

劉氏又擡起了手,又想繼續打年素,蘇錦時剛想伸手攔住,年素卻拉住了蘇錦時,只這一會兒,一個耳光落到了年素的左臉上。

蘇錦時甩開年素的手,惱怒地問道:“你怎麽能讓她打呢?你哪裏對不起她了?!”

劉氏聽言,誇張的笑了幾聲,盯着年素說:“你莫不是當我是傻子?你當真将錢都還了?若不是昨日年強告訴我你背着我幹的那些事,我還被蒙在鼓裏呢!”

說罷,她擡起手又想打年素,卻被年素擋住了,她雙頰被劉氏打得通紅,兩個巴掌印在她白皙的臉上尤為明顯。

“就像蘇錦時說的,我不欠你什麽,這兩個巴掌我受了,一是謝謝你的養育之恩,我不孝,不能再盡孝,該罰,二是謝謝你把我嫁到這裏,讓我可以離開那個家,不能再幫家裏的忙,該罰。”

年素冷靜的說着這兩件事,卻是擲地有聲,她靜靜地看着劉氏,不再說話。

劉氏心中有把怒火,卻在看到年素的眼神後,心生了一股膽怯,她身邊的男人見劉氏偃旗息鼓,有些急了,張口就說:“你這小寡婦哪來的歪理,即使嫁了人,娘家有難也需幫襯着些,你如今這意思是要與娘家斷絕來往嗎?”

蘇錦時一聽,立刻就皺了眉,冷笑道:“你有何資格說這些話?你與這劉氏又是什麽關系?別到時候不清不楚的幫錯了人!”

那男人本是年素那個村子上的一個農漢,名叫李狗子,家中已有老婆孩子,卻偷偷的瞧上了劉氏的美貌,主動幫着她做了許多活,卻沒想到那劉氏對自己也有意思,兩人一來二往便偷腥過幾次,劉氏又老是念叨着自己的不孝女,昨日又聽聞那嫁出去的女兒騙了她,急沖沖的便想來讨個公道,被他好說歹說攔了下來。

他本就是懦弱的人,回家後,他娘子看出了他的不尋常,一頓逼供,他便把話都說了出來,哪知道自家娘子也是有自己心機的,她早知道丈夫和那寡婦鬼混,也知曉那寡婦有個女兒賣豆腐,賣的極好,如今倒是有了賺錢的契機,她豈能錯過?于是她便慫恿着丈夫陪那寡婦去女兒家要錢,并且要求分一杯羹。

蘇錦時的話讓李狗子有些心虛,正想着要不要勸劉氏回去,那劉氏便大聲說:“鄉親們來評評理,這不孝女嫁了出去便要與娘家斷絕來往,可讓我們娘倆怎麽活喲!”

劉氏說的話再不在理,卻敵不過輿論,圍觀的人漸漸多了,劉氏幹脆就跑到院子裏直接在地上坐了下來,開始哭鬧。

持續了一會,年素也不說話,只安靜地看着劉氏苦惱的樣子,覺得心灰意冷。

蘇錦時卻堅持不下去了,她跑到院子裏,想強行将劉氏拉起來,無奈劉氏撒潑,幹脆躺在地上哭鬧了。

蘇錦時被她哭得腦子脹疼,大聲喊道:“不要再哭了!”

劉氏的哭聲頓了頓,想在哭鬧着,卻看到蘇錦時眼中迸出的寒光,噤了聲,圍觀的人也不再議論。

“我就問你幾句話,你來這裏要錢,你問心無愧嗎?年素說的養育之恩,你真的好好的養育他了嗎?你以前那樣對她,你來這裏問她要錢,你心裏沒有一點愧疚嗎?”

蘇錦時每問一個問題,劉氏就心虛一分,問到最後,劉氏的耳朵已經紅了,圍觀的人自然也看清楚了劉氏的心虛,又是一陣唏噓。

這時,年素出來了,手中拿着一個錢袋,她扶着劉氏起來,将錢袋放入劉氏的手中,淡淡的說:“娘,這些錢給你,以後不要來找我了。”

劉氏接過錢袋,本想再譏諷幾句,但看到蘇錦時的眼神,又想起上次自己來這裏時在蘇錦時身上碰的釘子,又洩了氣。

心想,以後等蘇錦時出嫁了再來找年素要錢。

李狗子這時也從屋子裏出來了,見劉氏一身狼狽,笑着就要給她拍身上的灰,劉氏見李狗子這樣懦弱,帶來了和沒帶來一樣,心中有氣,狠狠地拍掉了他的手,氣呼呼地離開了。

李狗子撓撓頭,這才看到外面已經有許多人圍觀了,又想到自己方才的舉動,一拍頭,急沖沖的也走了。

事情過去了,圍觀的人也散了,蘇錦時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說:“年素,你怎麽能在那個時候給她錢呢?她以後肯定還會過來的,她今天能帶一個幫手,以後就能多帶幾個!”

年素揉了揉眉,沒說什麽,她知道自己這一舉動或許會給她帶來不好的後果,但是當她看到劉氏賴在地上打滾的樣子,她只覺得她好可憐,當灰塵盡數染到衣服上的時候,她第一次意識到“尊嚴”二字。

所以她到房間拿了一些錢,給了她。

“以後不會再給了,再也不會。”年素看着劉氏離去的背影,淡淡出聲。

從這一天起,她只當沒有這個母親,那些錢,就當她作為女兒的最後一點孝心。

**

蘇錦時在年素家為年素說的那些話,不消片刻就傳遍了鄰裏之間,趙氏自然也聽聞了,頓時肝火旺盛。

趙氏拎着菜籃子回家,見蘇錦時坐在石階上看着某處發呆,她的氣就不打一處來,她将菜籃子重重的放在石磨上,走到蘇錦時面前,說道:

“蘇錦時,聽說你幫大牛媳婦頂撞劉氏?你可知道你是未出閣少女,這些事你做了,難道沒覺得有半分的不适嗎?”

蘇錦時擡頭一看,便見到趙氏氣勢洶洶的模樣,她本來就心煩,聽到這些話,就更煩了。

“娘,年素被欺負我不能坐視不理吧?況且那些婦女也只是看熱鬧,根本不會來幫她說話,你也知道年素嫁過來辛苦……”

蘇錦時話還未說完,趙氏就打斷道:“被欺負?那女人是她娘親,哪有娘親會欺負女兒?”

蘇錦時愣了愣,沒再說話,她并不覺得讓趙氏知道年素的過去是一件好事,她想了想,對趙氏說:“娘,我有點累,我先回屋裏休息一會。”

沒等趙氏再說,蘇錦時便徑直回了屋。

趙氏嘆了一口氣,心中也是對這個女兒沒轍。

晚飯時,蘇錦時也是含糊的吃了幾口就回房了,她一直有些心神不寧,吃飯的時候險些打翻了碗,她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她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夜色很好,寧靜安好,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蘇錦時做了一個夢,在夢中,她已經離開了這桃花鎮,也沒了那些煩惱,她在這個世界裏四處游玩,她完成了上輩子未能完成的遺憾,她一個人登山一個人看海,一個人感受日出的絢爛,一個人享受深夜的靜寂。

早上醒來時,她只覺得恍如隔世,那個夢境那樣真實,她好像再次穿越了。

蘇錦時覺得自己有必要出去走一走,讓那些莫名其妙的感覺離她遠去。

而那些心神不寧,那些直覺都在她走到鎮子口的時候得到了驗證。

桃花鎮的鎮口,有兩具屍體高高地挂在旁邊的桃花樹上,唯一的支撐物是脖子上的麻繩,而致命的傷口卻是胸口的三刀。

屍體被工整的滑過,刀痕之間的距離相同,兩名被害者的表情十分猙獰,眼睛掙得極大,眼中的恐懼和驚訝具露無疑,表情凝固在最恐懼的那一剎那。

而這兩個被害者,蘇錦時認識,不僅認識,她還教訓過他們。

是劉氏和李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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