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往來
傅瑤到底是沒能登門替徐勵向程烨道歉,自然也沒能問出程烨跟徐勵之間到底是發生了什麽,有什麽龃龉。
傅瑤不會騎馬,所以讓李長青套了輛馬車過來,書院距離程家有一段距離,馬車搖搖晃晃的,傅瑤有些倦意,在馬車上小觑了一會,睜開眼,看到的卻是魏嬷嬷的臉。
傅瑤心中長嘆了一聲,倒是沒有太意外——他倆這樣的情形已經持續數月,若是徐勵還沒想到他倆交換的契機并找出法子“對付”她,那才值得意外。
只是可惜了,找程烨這件事只能暫時擱置了。
不過回來了也好,她留給徐勵的話總得徐勵自己看到才能給她作答,要不什麽都不知道一頭霧水登門,也是有些心裏沒底。
魏嬷嬷見她醒來,頗有些心疼:“小姐若是實在适應不了,也不必急着趕路,慢一些也是無妨的。”
他們的行程已經很慢了,本來按着來時的速度,如今應該已經回到錦州了——房嬷嬷是傅家的下人,對傅瑤也沒有多大恭敬,傅瑤暈船這事在房嬷嬷看來無關緊要,只有盡快趕路才是要緊事,如今房嬷嬷被她遣回去了,她身邊都是左家的人,沒有其它長輩在旁,這些人自然是都聽她的,然而在傅瑤刻意之下,他們不僅行得慢,還兜了一圈繞了遠路,路程多了不止一倍——魏嬷嬷覺得她着急了,可是傅瑤心中一點都不急,她雖然想快些見到左棐他們,可是她如今跟徐勵這樣的情況,始終是個隐患,她有些不敢見左棐,她怕在與左棐見面時不小心跟徐勵互換,左棐在錦州又不是籍籍無名之輩,徐勵見到左棐之後只怕稍稍一想便能知道她是誰。
傅瑤十分有自知之明——她這樣“背棄”了自己父族一心只與舅舅家親近,在徐勵看來是有違禮法定然是百般看不上的,尤其自己如今還在外逗留遲遲不歸,只怕早被徐勵唾棄了無數遍,只是不管徐勵怎麽說她訓斥她,就像之前那些難聽的字眼一樣,傅瑤看過便罷,反正她打定主意不嫁徐勵不與徐勵一起生活,他要說便說吧,她可以不介意可以無所謂,她也自知自己不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人,雖然她并不以為恥,但傅瑤擔心徐勵會把她這些徐勵看不慣的性子、行為當成是左家左棐對她的教養不利而訓斥左家訓斥左棐——她相信徐勵做得出這種事——雖然左家跟左棐也不會在意這些事,但是傅瑤不想讓他們因為她受徐勵這等閑氣。
尤其是——徐勵那些不中聽甚至于可能算得上殘忍的話可能是出自于“她”的口——傅瑤就更不能接受了。
在她想好怎麽處理她跟徐勵的糾葛之前,她根本不敢回錦州。
這樣一想,原本想要快些知道徐勵跟程烨發生了什麽的心情瞬間淡卻——她固然可以讓徐勵更讨厭她幾分,但是這樣做也是有風險的,雖然她将身邊的人都敲打了一番,但是世事無絕對,她不敢保證自己能瞞徐勵多久,她與徐勵互換的次數越多,她暴露的危險就越大——而一旦她回到錦州,徐勵勢必就會查出她的身份。
如今她不能回錦州,只能在外邊繼續游蕩,但是她又不可能一輩子都在外邊游走,她遲早還是要回錦州的,可在她回錦州之前,必須找到法子解決掉她跟徐勵這莫名的“羁絆”,否則徐勵始終是個隐患,雖然不知道緣由,但是對于徐勵她始終是不放心。
這樣一想,本來打算暫時不與徐勵互換的,想了想,還是過去吧——一是想知道徐勵的答複,二是興許這事情與次數有關,也許次數一多,她跟徐勵就再也不會互換了。
傅瑤先去找了之前留話的書冊,翻開之後,一眼便看到的是徐勵的字,徐勵的字不似以往工整,仿若心神不寧一般,略顯潦草,雖然只是一分,但傅瑤那麽熟悉徐勵的字,又怎麽會看不出來。
可雖然如此,徐勵卻也沒忘了指摘傅瑤,在傅瑤留的話後邊,徐勵的話看着定然是有幾分不滿的——他說他身邊那麽多書,傅瑤上次也買了一箱子書,可他不明白傅瑤為何偏偏每次留字都要留在這其中最傷風敗俗的書上。
這字裏話外的意思傅瑤如何不知,不就是暗諷她行為不妥嗎,傅瑤想了想,提筆回他幾個字——“眼不見為淨”。
又不是只有他會冷嘲熱諷,她也會——徐勵若是真正經,就算看到這些也是會視而不見的,這般介意此事,說白了也只是假正經罷了。
傅瑤不願意再寫一遍那三個字,翻到前邊将那三字朱批圈出來,她不知道徐勵會不會看到,但若是他看到了——他閑來無事老是翻看這書看到了她的字,不是假正經是什麽!
徐勵會不會翻看這書傅瑤不知道,她盯着徐勵後一句話有些發呆。
徐勵問她——“為何要詢問程子異之事”?
程子異是程烨的字,傅瑤盯着眼前的字,眼睛卻是有些失神。
她為什麽要問程烨的事——自然是出于關心,想要知道徐勵跟程烨到底發生了什麽——其實徐勵如何不在乎,重點是程烨發生了什麽。
然而這話卻不好說出口,傅瑤想了想,回他一句——“随便問問罷了”。
她本以為徐勵會告訴她,誰知道第二日看到徐勵給她回了——“既是随便問問,想來無關緊要”——傅瑤将整冊書都翻了一遭,也沒有找到別的字,徐勵居然半分不透露!
傅瑤心中有些惱意——其實她早該知道徐勵不會這麽好心,本來就不該期待徐勵會跟她說實話,程烨跟徐勵之間,傅瑤既然認定了是徐勵有錯,徐勵怎麽可能自己告知,出來尋李長青,李長青卻一臉為難:“二少爺您之前說過……若您要去程家,一定要讓小的攔住的……”
他說得支支吾吾的,大概後邊是省略了些懲罰的話吧。
傅瑤本來只是微惱,如今着實是有幾分生氣了。
她不死心,打算改日再說服李長青,誰知隔日徐勵又給她留了字——“長青不會帶你去的”。
傅瑤心中氣急,回他兩字——“卑鄙”——居然私下裏敲打李長青,故意來氣她。
“來而不往非禮也”——徐勵回她——“只許州官放火”。
傅瑤知道他是對她囑咐了身邊人絕不透露她身份一事不滿,這事說起來的确是她不厚道在先,然而傅瑤并不覺得愧疚,她這樣做自然是有她的因由,但是徐勵如此反擊,傅瑤只能送他三字——“小心眼”。
徐勵對于這三字似乎并不打算反駁,還給她抛出誘餌——“其實我可以告知你經過”。
然而也只是這句話而已,後邊依舊還是沒有來龍去脈,傅瑤心中有數——“拿什麽換”?
徐勵這一次倒是言簡意赅——“你是何人”。
傅瑤盯着那幾個字半晌,搖了搖頭,雖然她不知道徐勵為何執着于知道她到底是誰,可是傅瑤覺得這兩件事不能混為一談——她的确想知道真相,但拿她的消息跟徐勵交換,她覺得是得不償失的,又不是只有這一個法子,徐勵不說,她不信她就沒辦法知道了。
“不說也罷”,傅瑤心中冷哼——“我自去問”。
徐勵倒是不慌不忙——“長青不會帶你去”。
“我自己識得路”——傅瑤心說好歹她在錦州住了這麽多年,好歹兩家是有往來的,她又不是不知道程家在哪裏,她有手有腳,借着徐勵男子的身份又不怕抛頭露面哪裏去不得!
既然徐勵不肯說,那她自己去問程烨發生了什麽!
徐勵的回話似乎帶了幾分試探——“你以前便認識程子異”?
傅瑤看到這些字便有些心慌,隐隐覺得不妙,想都沒想便回道——“與你何幹”!
徐勵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勁,回她道——“你可是愛慕程子異”。
傅瑤吓了一跳——心中氣惱,回他道——“一派胡言”!這種話怎麽可以亂說!
徐勵卻似乎是妄自下了論斷——“看樣子是被我言中了”。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徐勵就不再用那些隐晦的文绉绉的話跟傅瑤回話了,大概是覺得傅瑤不學無術所以用最直白的話傅瑤才能看懂吧,然而後邊又開始長篇大論,傅瑤細看去,大致是說傅瑤若是跟程烨沒有關系,不可能如此關心程烨的事,還旁敲側擊說她一個閨閣女子,如此膽大肆意有些失了體統,又說他不可能任由傅瑤做出這種有損閨譽之事,還不忘教導傅瑤恪守禮儀。
這一通下來,似乎坐實了傅瑤愛慕程烨的事實——傅瑤不在乎徐勵怎麽看她,他覺得她水性楊花愛慕他人也無所謂,說白了,若是徐勵因此看輕她遠離她,傅瑤還覺得正中下懷——但是那個人無論如何不能是程烨,雖然傅瑤相信徐勵不是長舌之人,可萬一哪天他不小心說漏嘴了呢?這話要是傳出去,必然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和麻煩。
“休得胡說八道”——傅瑤不能讓他在這件事上繼續胡亂揣測——“關切此事不過是親戚本分而已”。
程家家族大,親戚衆多,雖然這兩個字不至于讓徐勵能夠知道自己的身份,但是被迫說出跟自己身份有關的事傅瑤還是覺得不開心。
徐勵卻能讓她更不開心,他給她回道——“就算如此”,“此事也與你無關”,“我與程子異之事你不必多管”。
傅瑤知道,這些天來他一直都沒有讓兩人互換太久——其實就是為了攔着她不讓她去程家,傅瑤不開心就想讓徐勵也不開心——“過幾日便是初一”。
尋常時候比如過去這些天,徐勵能夠控制兩人互換的時間,可是初一那兩天,可不是徐勵說了算的,兩天的時間,足夠她去程家找程烨了解所有來龍去脈了,其實她也不是非去不可,但徐勵一直攔着她,就算是為了膈應徐勵,她就非去不可了——她不信徐勵還能攔她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