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玉隐
我看着他吃着剛從其樂樓買來的桃花魚,心裏亂七八糟的,不知在想什麽。可我明确的知道,就算他變得怎樣,我可以照顧他,但若要我像以前一樣對他,那是不可能的。
凡人常說:好馬不吃回頭草。這句話也不無道理,但是對我來說,我是一個往前走的人,過去的畢竟已經過去,現在的才是需要把握的。
然而我的心,已經亂了。
我正思索着怎麽哄他,讓他回去,門卻“砰”的一聲讓人跺開。
我看着來人,正想說又怎麽了,他抓住我的肩,眼中是從來沒有的焦慮和認真,仿佛發生了天大的事般。他嘴唇翕動着,一字一句地說着。
靈魂被一點一點地抽去,我臉色蒼白,不确定地問:“你說什麽?”
“淳在其樂樓被人玷污了,才被發現,你快去看看吧!”他重複道。
腦子一片空白,我正欲離開,一個拽住了我的衣袖,綮翊哀求道:“琰兒不要走”
都什麽時候,還玩我!我甩開他的手,冷冷道:“綮翊,你的把戲已經玩到頭了!你早就恢複了,又何必再自欺欺人!”
我不再看他,抓着清寒的手施法離開。
“事情說來話長,待我有空了慢慢跟你說。”我将他安全地放在地上,一個人沖進了其樂樓。
“什麽人,今天其樂樓被封了,不準任何人……哎呦……”
我三下五除二打翻他們,奪路而進。
裏面滿是侍衛,如蜜蜂般團團圍住我。我冷冷一瞥,極其輕松地躲了過去,直奔那個房間。
踹開房門,只聽裏面哭的哭,罵的罵,各種聲音不絕于耳。夏侯夫人伏在床邊哭得眼睛成了核桃,腫得不成樣子。夏侯老爺站在一邊,發誓要把惡賊碎屍萬段。周圍站了許多人,估計是親眷,表情多樣,冷眼旁觀。那什麽小姐,早就躲在母親懷裏說什麽也不願意嫁他了。
“你是誰,這是你進的地方嗎?給我出去!”夏侯喝道。
我不理他,徑直走向裏面。所有人都看着我,夏侯夫人也不明所以地主動讓開了位兒。
床上的人面色蒼白如紙,臉上帶着污跡,長發淩亂,身上蓋着皺巴巴的被子。
我不敢想,不敢去想到底發生了什麽!
胸口一陣疼痛,我蹲在床邊,看着他如蝶翼般的濃睫。我輕喚:“玉”
睫毛微顫,他幾經掙紮,才掙開雙眼,眼裏滿是血絲。
這種淡然的眼神,看得我心中凄楚。
“沒事了,我帶你回去,好嗎?”我哄道,聲音略帶嘶啞。
他閉上眼,又睜開眼,瞳仁清亮,将手從被中拿出。
我知曉他要做什麽,忙阻止他:“我知道,我都知道,不要寫了。”
他執拗地,顫顫巍巍地,在我手心寫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字:“髒”接着便縮回手,有意避我。
眼淚差點掉下來,他那麽一個玉潔冰清的人,卻遭遇了這種事,究竟是天不公,還是地無理?
我撫摸他的臉,泣不成聲起來:“誰說的,你永遠是以前的玉。我帶你離開,離開這個地方,好嗎?”
他看着我,眼中帶着易碎的感情。輕輕點了點頭,閉上眼。
我連着被子,将他抱起。背後傳來夏侯忍無可忍的聲音:“你這是作何!”
我轉過身,看也不看他,只是毫無感情道:“夏侯老爺自己知曉是怎麽回事,不必在下說明了。若有疑問,可随時來問在下。”
夏侯臉一陣青一陣紅,卻不敢再阻止我,他對這個扶綏的不速之客戒備有餘,不敢輕易動作。
在衆目睽睽之下,我将他抱回了玉宅。我知曉,這樣做的後果會給我帶來什麽。我的名聲,早就不在乎了,只怕,會連累到清寒。
衆口铄金,積毀銷骨。多少人便葬在這句話上。世事人論,與我無關。我只想保護好身邊的人,即可。
将他抱回房,接着清寒交代了幾句便離開了。吩咐丫鬟去燒水時,一個丫鬟輕聲道綮翊離開了。走了,也好。
房裏僅剩下了我們兩個,我伸出手,輕輕地,想掀掉他身上的被子。他咬着唇,緊緊地拽着被子,毫不退讓。
“我幫你清洗清洗”我哄道。
他搖搖頭。
“乖”我用手帕擦擦他的臉,“不管發生了什麽,我都不會離開你。”
他望着我,将眼淚逼回眼眶。
盡管已做了準備,可還是被震驚了一番。白玉的身子上大大小小的傷痕,慘不忍睹,到底是怎樣的□□,能把一個好好的人變成這樣!
我深吸一口氣,費了很長時間才幫他清理幹淨,并上藥,穿好寝衣。正欲将盆端出去,袖子卻被拽住了。“我把盆端出去,就回來。”我說道。他還是不松手,我沒辦法,只好坐在床邊。
紅燭灑淚,冰輪隐恨。道是花好月圓,如何葉缺花飛。輾轉清宵殿,怕尋桂枝芳。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無恨月常圓。
明月初上樓,幾許腸斷魂歸。銀漢暗傷情,多少巫山卸秋雨。
我看着他的睡顏,眼淚又落了下來。
這一刻,不論他是誰,都已經不重要了。
寒波冷月,暗影迷風。我抱着他,聽着彼此的心跳聲。他睜開眼,瞧着我。
“醒了?”我柔聲道。
他微微一笑,我卻暗自蒼涼。
這樣一個完美無暇的人,為何會被命運捉弄,沒有人能參透天機。
“玉”我喚他,聲音如夜風般缥缈。
他仰頭看我,琉璃清眸含着風采。他不說,也不怨,卻越發讓人心疼。
十指相扣,我垂下頭,溫柔地吻了吻他的唇。
一切都會過去的,會的……
“好吃嗎?”我滿含希冀地看着他。
他優雅地咽下,冥思少許,點點頭。
“真的?”我有些開心了“這可是本公子做的”
為了做這道菜,我把其樂樓的廚子綁來專門學的。
“小毓,你徹底火了。”清寒走進來,坐在貴妃椅上挑眉道。
“又怎麽了”我牽着玉走過去,懶懶道。其實,早就猜到了。“清家公子的男寵公然劫走美人?”
“不對不對”他不急不慢地喝了口茶,不懷好意地看着我們。
這家夥,說出來的準沒好話。我也沒什麽興趣去聽。
“小毓,這幾天扶綏傳開了,‘癡情公子也愛美,不避造化公然對’。”清寒道。
“這是怎麽回事?”我着實吃了一驚。
“現在扶綏都在傳你如何如何癡情,如何如何膽大妄為。扶綏的女子都說‘得此良人,終不改兮’想當年司音拒帝婚都沒這麽轟轟烈烈。”清寒拍拍我的肩,“不愧是少爺我看中的人,有膽識!”
我錘他一拳,罵道:“又說胡話。”
“好好,少爺我也打不過你。不過先前的事,有空我一定要問個清楚明白。”他若有所指道。
“放心,我定會解釋給你聽。”我道。
“好好照顧他,少爺我走了。”他拍拍衣裳道。
“用不用我幫你?”我笑得極為陰險。
“不,不用了。”他一溜煙跑了。
“說吧”我站在屋外,朝裏面瞅了一眼,然後對來人低聲道。
這個小厮雖年紀不大,卻機靈得很,不急不慢答道:“我去打聽了,那日夏侯老爺拟定了三公子的婚日,三公子來找公子,恰好公子出去了,三公子便去找公子,看見公子領着領另一個公子進了其樂樓,便也過去了,還沒走到其樂樓便被歹人打暈拖走了。當時街上雖來人不少,但那歹人并非一人現身,還帶了許多喽啰,掩飾得極為巧妙。這是我千辛萬苦找到的一個目擊者說的,但他似乎與歹人有什麽牽連,再問,便什麽也不肯說了。”
“好,幸苦你了。”我定神道。
見他退下後,我腳底一軟,差點站立不住。那日,我就該回頭看看,否則也不會……只是,這世上又幾時有後悔藥賣?他那麽一個高傲的,纖塵不染的人,如今卻被男子給,況且,還不像是一個人……我不敢再想下去,如果是我,估計我會崩潰死,還不如死了算了。可是他,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他越沉默,我就越害怕。
狠狠地摳着門框,暗暗起誓,一定要找出那些人!
春意盎然,幾縷春風,霎時白了人頭。浮萍浴漾,一線綠蹤,恍惚過了少年。
我輕推門,裏面的人正臨窗揮毫,如沐光澤,長身玉立。但是,目光在觸及某一處時,我睜大了眼睛,嘴也不由自主地張大。
他朝我微微一笑,轉眄風流,柔情綽約。一如那個清晨,我睜開第一眼,看到他站在不遠處,手裏握着一卷書,白衣如雪,人亦如雪,他向我莞爾一笑,整個世界霎時芳華絕代。
他走過來,把呆若木雞的我拉過去,指着畫卷。我明了地看到上面是一個美麗的少年,少年背後是怒放的幾點寒梅與紛飛的雪。簡單地勾勒,便将人的神韻表現得淋漓盡致。
畫得固然好,但是,我抓住他的手,緊張地問:“你的頭發,你的頭發,是怎麽回事?”
他瞅了瞅自己肩上的發,與衣裳顏色相同的發,神态自若,寫道:“畫完後,便成這樣了。”
心忽地疼了起來。
那烏黑如墨的發,如今竟成了雪般的顏色。似是春花一夜謝青華,東風戛然成北雪。千萬情思,落地生根。
手抓得越來越緊,他蹙了蹙眉,繼續寫道:“不要緊”
怎麽可能不要緊!他心裏,得承受多大的苦,多大的痛呀!他自個兒承受着,什麽也不肯說,卻還得在轉身後對我若無其事地笑。就算再也怎麽掩飾,又怎麽可以當作一切都沒有發生!又怎麽可以忘記那種刻骨銘心的痛!
“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找出……”聲音哽咽起來,怎麽也說不下去了。
他握着我手,搖搖頭,寫道:“阿毓,這是劫,躲不了。”
他想說,再做什麽也是于事無補的,可我不這麽想。
“不,上天本就不該如此對你。天若有眼,就不會讓你受這種苦!地如有靈,便會給你個公道!”我幾乎是吼出來的。
他的手透着池水的微涼,滑如羊脂玉,什麽也不說,卻讓我輕易地靜下心來。
“若是我以前的性子,我定掀了這黑白不分的世道!可是,我答應你,不做傻事。”
我心裏明白,我不是以前那個敢作敢當的琉琰了,我身上系了太多太多東西,是推脫不掉的。
“這畫固然好,只是少了一樣東西。”我走到桌旁道。
“什麽?”他寫道。
我用左手牽着他的手,騰出右手,提筆蘸飽了墨,在留白之處寫着:
不為踐祚人,甘做隐梅雪。癡人自與夢,不教赴黃梁。
他極為認真地看着,不自覺地握緊了我的手。
“以前的我,有點任性,經歷後才明白,是因心智不成熟。但是無論是哪個我,我都沒有變。我也不希望大家變,因為一旦變了,便失了本心。也許你聽不懂,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麽。”
“這樣,很好”他寫道。
許是他低頭的模樣太可人,我十分混蛋地說:“玉,我想親你,可以麽?”
他愕然看着我,眼眸如幽潭潺湲,桃花彈水。
不待他回應,便伸手勾了他脖子,吻上了那兩片柔軟嬌嫩的唇。這一吻,便出事了,禁欲多年的身子,一下子便控制不住了,焚身般讓人欲罷不能。
待稍微清醒一點時,卻發現兩人早已滾到了床上。他白發零散着,媚眼如絲,水唇微張,有股說不出的風情。不禁覆上那如花的唇,吻得天昏地暗,手也不能自已地摸進衣裳裏,解開了層層屏障……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最不敢面對的人,是夏侯淳公子,我不喜歡這個結局,但是這是無可避免的。在故事中我很少提到現實,因為那是一道傷疤,同時也不想給人物增加劇情坎坷來證明戀情的牢固。真正的相守,不一定是生離死別後,只要一顆心,即可。
廢話又來了,簽約沒成功,心裏有稍許安慰,估計是看的人太少了。這樣挺好,不喜歡到處炒作的虛假,也不喜歡被人評頭品足指手畫腳。我寫我的,你看你的,高興就好。來時帶着快樂,走時不要沾染我的悲傷。我不是一個負責任的寫手,更文完全靠心情。
手腕已經結疤了,有點讨厭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