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浮夢

深夜,雞犬之聲亦寂,月亮被雲霧隐了半邊,閃着模糊的光。那月光垂憐的人,靠在小巷髒污的牆上,烏發半解,手裏的酒壺傾斜着,酒在一滴一滴地往下落。腿邊積聚了許多破爛酒壺。

眼望着蓬山路近,又怎地月滿還虧。天長地遠,希夷幻境,眼睜睜琉璃燈盡,相思不及。

怪不得人說月無情,總擇散席耀眼。此刻,我從發絲間看着無情的月,千種心思繞眉梢,眼角盡是周郎恨。

一早醒來,人便不見了,我發瘋似的找了一天,連根頭發都沒看到。如今只能借酒消愁,可連酒保都煩我賴着不走,把我攆了出來。

琉琰呀琉琰,你什麽時候竟變成如此模樣!

我扪心自問,也不想這樣,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眼睛也似乎被蒙了灰塵,看不清自己,看不清人世。

夜幕如畫,一望無際的黑,混沌着太虛。

忽然,橫在路上的腿似把人絆摔了,傳來“撲通”一聲。那人一摔,後面兩個人也搖搖晃晃地跌到了他身上,幾人一陣狼嚎鬼叫,又狼狽地爬起來,往我身上湊。

“你是什麽東西,竟敢絆大爺!”那為首的男子的臉惡心至極,在眼前晃呀晃的,我一把推開他,又往嘴裏倒了口酒:“滾,別煩本公子喝酒!”

那人踉跄着倒退了幾步,幸而後面的人扶住了他,才沒摔倒。他又走過來,又湊到我臉上看了半晌,啧啧地笑了起來:“真是個潑辣主,但大爺我喜歡。呦,長得還挺俊的!”一雙手又在我臉上摸了幾把。

“滾”我淡淡道。

他趁機抓住我欲推他的手,極其浪蕩地摸着,順着手腕直摸到衣袖裏。另一只手将我的手按到牆上,壓在頭頂上,腿也壓住我的下半身,掙紮不得。

“乖,讓大爺好好疼你!去去去,大爺辦事呢,別搗亂!”他推開另外幾個欲上來的人,不耐煩道。

那雙肥手覆在脖頸上,然後挑逗地往下摸,撕開外衣,肮髒地親吻着。

我閉着眼,仿佛已死了般。

“大哥,這貨色,比上回的公子,滋味哪個好?”站在一旁豔羨無比的男子問道。

“切,那位雖美,卻只是個弱家夥,這個更野!”他含糊不清道,一雙手也摸向了身下。

“說得也是,那位只是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才玩了幾次就經不住昏了。”那人極盡回味道。

我迅疾地扼住他快伸到身下的手,冷聲道:“你們說的,是哪個公子?”

“小美人,你勁兒真大,大爺就喜歡這樣的。”那人嬉笑道。

我加緊了力道:“快說”

“真是!柔弱的美公子,扶綏還能有誰呢!就是那夏侯家的美公子呀,那模樣,長得比醉香樓的花魁都好……哎呦……”

我一腳踢飛他,站起身來,踩在他身上:“想不到,竟是你們這群敗類毀了他!”

“難不成你想為他打抱不平?呵呵,我告訴你,大爺我爺爺可是扶綏的大人物,當年任翰林學士的時候,皇帝都得敬重他,你算什麽東西!”他斜着眼道。

我看了一眼另外三個人,那幾個人哆嗦着,沒敢撲上來。

“也對,你這麽大的面子,我又怎麽能對你不恭。”

“知道就好,不過看在你的份兒上,只要你讓大爺我快活了,大爺我就原諒你。”他色迷迷道。

我冷冷一笑,伸出手指,抹了點東西,然後隔空比劃了兩下。“這是小小的禮物,還望笑納。”

那人抱着臉滾來滾去,嚎道:“龜兒子你在大爺我臉上做了什麽,疼死我了!”

不再理他,我朝另外三個人走去,我走一步,他們便退一步,像只見不得天日的老鼠。

我剛準備擡起手,他們便吓得一致昏了過去。冷風吹過,我頭上冒了幾條黑線,只是消一下你們的記憶而已,省得來找麻煩,至于嗎……

将幾人的關于此夜的記憶一同抹了,然後理了理破爛的衣服,往宅裏走去。

彼時頭腦醉乎乎的,也沒注意到不遠處一個小小的黑影跟了過來……

再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床上,明明記得是倒在門口的……

算算時辰,已日上三竿了,我真是能睡。腦袋卻還是昏沉沉的,像是要裂開。

丫鬟打水進來,說是管家早上出門看見我躺在地上,就把我背了回來。洗漱後,丫鬟又把飯菜端了上來。

我簡單地看了看道:“怎麽沒有‘紅梅映雪’?”紅梅映雪是一道菜,家裏的廚子的拿手好菜。廚子是從南方來的,故而做法精致而奇特。将魚煮熟後将魚肉一片片挑出來擺在盤子裏,再挑了刺,接着将熬的湯汁倒下,既有魚味兒,又有湯料,美味無比。看着就像白雪上開了成簇的紅梅,賞心悅目。這是每餐必有的。

“公子,這本來是有的,但我離開了一會兒,就不見了……”丫鬟支支吾吾道。

“好了,沒事,下去吧!”估計是哪個饞嘴貓偷吃了,罷了罷了,君子成人之美,少吃一頓也沒事。

剛用過膳,清寒便來了,悠悠地瞅了一圈。

“別瞅了,人走了。”我道。

“怎麽走了?”他反問道。

“我怎知?”我聳聳肩。

“告訴你一件奇事”清寒尋了個座椅,搶了我的茶喝了兩口道。

“什麽事?”我搶回茶,瞪了他一眼。

“那陸家的大公子,一早起來,臉上竟出現了幾個字,像是畫上去的,可怎麽也洗不掉,一傳十十傳百,現在連門都不敢出了。”清寒笑道。

“上面寫着什麽字?”我不禁好笑道。

“不舉”清寒道,“扶綏誰不知道陸虎最愛采花劫草,這真是一個天大的諷刺。”

“天作孽尤可違,自作孽不可活。”我冷笑道。

“話說……”他走到我邊兒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像是在看稀世珍寶般。

“看什麽?”我被他的目光看得心裏發毛。

“小毓,認識你這麽多年,現在我才真正認識你。”他拍拍我的臉猥瑣道。

我打掉他的手,莫名道:“你在說什麽?”

“我有直覺,你和思離姑娘先前絕對認識,說,你是哪座山的妖精!”清寒半開玩笑道。

“罂山”我道。

“這是什麽山,沒聽說過。”他坐下,眯着眼道。

“罂山現在的名字是汾山”我淺淺道。

清寒眼睛驀地睜大,手指着我,抖抖的。“那山位于桐城右側,與先林接壤,我竟從來沒聽說過它還有其他的名字!小毓,你……”

“清寒,我告訴你,我是一只狐貍……”想了想,還是如實告知比較好。

将事情的來龍去脈跟他簡單說了說,他表情呆滞,愣着不動。我想着是吓着他了,搖搖他的肩:“你怎麽了?”

他突然恢複,抓住我的領子興奮道:“我說你怎麽長得妖裏妖氣的,原來竟是頭公狐貍!”

“咳咳”我差點氣絕身亡,“你別說難麽難聽,好歹我還是狐仙,不是狐貍精。”

“說的也是”他又往後站一步,眼睛像狼眼般,發着幽幽的精光,嘴邊還帶着算計的笑。

“你,你想幹嘛……”額上冒出了冷汗。

“小毓,你也知道我家是做生意的,送個東西去外地都得費財費力,若是你用你的法力去……哎呦……”

“甭想!”我敲敲他的頭。

“有話好說嘛!”此刻我發現他不愧是商人的兒子,會打算得很。

“別想!”我打斷他道。腦海裏瞬間出現了一只拉貨的苦命狐貍……真是,有辱身份!

出去找了找東西回來,桌子上的飯菜便少了一半。我擦擦眼睛,還以為眼花了,可确實是剩下了一半。看着不像是人吃的,倒像是動物幹的,難道家裏進了野貓子?

經過深思熟慮後,嘴角亮出一抹得意的笑……

“吩咐下去,讓廚子再做一份‘紅梅映雪’”

不一會兒,香噴噴的菜便端上來了,我突然一拍腦袋:“哎呀,忘了一件事了。”忙匆匆地跑出門去。

屋裏裏靜悄悄的,只有魚香味袅袅飄散,惹人垂涎。忽然,一個白團子撲騰地爬上桌子,哇嗚哇嗚地吃起來。在警覺到有人接近時忙準備逃,卻被我一把揪住了耳朵。

“原來是一只狐貍,還修成了人形。”我作法将他捆住,很有興趣地打量着這個五六歲的小屁孩。

小狐貍胸前滿是湯漬,看着滑稽無比。他瞪着圓圓的眼睛,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被你抓着是我倒黴,但是同為狐貍,狐貍何苦為難狐貍……”

我嘴角抽搐着:“你怎麽知道我是……”

“若不是看到還有同類,我才不跟着你呢!”小狐貍道。

“你爹娘呢?”我問道。

“全死了”小狐貍低着頭悶悶道。

“好吧,如果你不嫌棄,就留在這兒吧!”

不過家裏多了個孩子,該怎麽向別人解釋呢,兒子?不行不行,我還沒成親呢!對了……

我解了法術,道:“以後你就喊我哥哥”

“憑什麽”他不服氣道。

“不喊的話,那我也沒辦法,只好跟人家說你是我兒子了……”我狡猾道。

“好吧好吧……”小狐貍妥協了。

“對了,你有名字嗎?”我問道。

“時間太長記不清了”他又趴在桌子上吃了起來。

“你才這麽大點,頂多有一百年的修煉,怎麽可能記不清。”我道。

“誰說的,我已經六百零三歲了。”小狐貍道。

“……”我沒理他。真是六百多歲,早就可以修成少年了,何以還是個小孩。不過問多了也無益,恐怕傷害到他的自尊心。

“這段日子偷吃這道菜的人便是你吧!”我道。

“呃”他抹抹嘴,尴尬道,“太好吃了,我就……”

“好吧,也沒什麽。”只是害得我一連多少天天沒聞過魚味兒……

把大家召集過來,說本公子的小弟來了,大家的眼珠子差點掉出來。尤其是丫鬟們,一個個兩眼發光,尖叫着要暈過去。

也對,看那小狐貍長得軟綿綿白嫩嫩的,假以時日,定是個美少年。

不過這些,我已沒功夫去想了,我只想知道,玉,亦或是煙,他什麽時候回來……

吳宮啼淚欄杆紅,故夢重回幾經雪。

浮生原是夢一闕,紅袖清歌舞三秋。

然而,我希望這不是夢……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精神好多了。看《桃花扇》,喜歡香君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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