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送完狗之後舒池給喻心怡打了個電話。
車載音樂放着十年前的流行音樂,舒池之前開滴滴的時候坐她車的乘客都說師傅你的品位有點……
舒池一般就是笑笑。
喻心怡的孩子天生體弱,住院都變成了家常便飯。
舒池今天本來在喻心怡家吃飯,吃到一半主人就去了醫院。
舒池:“喻姐,狗我給人家送過去了。”
舒池沒怎麽來過這片地方,她的公司雖然已經在荊市紮根了,但之前幾年都在另一個城市做生意。
也就是事業上升,品牌知名度提升,跟合夥人井羽绮商量了一下,搬到了荊市發展。
現在公司穩定了,舒池整個人看上去也沒前幾年那麽灰頭土臉的。
喻心怡是她早年的客戶,公司搬到荊市的地址還是喻心怡給介紹的。
舒池和她關系不錯,逢年過節的都會聚一聚。
送狗這種算是小事。
喻心怡剛把孩子送到醫院,她嗯了一聲,聽起來也沒一開始那麽慌張了。
舒池問了句:“妮妮沒事吧?”
喻心怡:“沒事,老毛病了,我這兩天在醫院陪着她。”
舒池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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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心怡跟舒池算是老鄉,只不過喻心怡很早結婚,目前在搗鼓自己的甜品事業。
養土狗是她比較持久的愛好。
舒池想到剛才接過狗籠的女孩,看着年紀不大,随口問了句:“領養小狗的小姑娘多大了?”
喻心怡噢了一聲:“上班了的,我有她微博,不過看着還挺忙。”
舒池:“那還養狗。”
喻心怡笑了笑:“我好不容易從報名的人裏挑出來的,這孩子一個人在這邊上班,說就當成家人相處。”
舒池沒太在意,她的車開過這個區的地标性建築,往中環開去。
反光鏡裏照出來的女人五官乍看有些普通,比普通人深一些的膚色并不影響她的精神氣,連帶着那道主人壓根不屑遮住的臉上的疤,都給人一種想多看一眼的沖動。
舒池哦了一聲。
喻心怡想到這狗本來是她要給舒池的,又說:“我們豬豬一胎生了五個狗崽子,我特地留了一只白毛黑爪的給你,你還不養。”
舒池拒絕得很徹底:“我不養狗。”
喻心怡唉了一聲:“也沒看你喜歡貓啊。”
喻心怡認識舒池都快十年了,發現這人除了不愛說話也不喜歡活物,整個人跟這張臉一樣是個如出一轍的冷冰冰。
舒池:“我養不好。”
她的聲音帶着天生的低,如果不是現在做了老板,可能會選擇繼續做個啞巴。
大概做了很多年真的啞巴,哪怕後來會說話了,舒池到現在依然習慣不是需要的場合就不主動開口。
喻心怡:“得了吧,我看你就是讨厭我。”
女人聲音嬌軟,個子也不高,跟老家浦西的打工妹長相差不多,下巴還有些短。
但她保養得當,又慣會拿捏人。交際總是恰到好處,這樣的俏皮話不會出格,舒池都聽習慣了。
舒池:“喻姐你又開我玩笑了。”
她開車轉了個彎,手機上的微信消息一條條,電商人沒有下班,加上下半年活動很多,她還要趕回公司幹活。
喻心怡:“不鬧你了,你忙你的吧。”
舒池嗯了一聲打算挂了,喻心怡又說:“妮妮說下次想你帶她去游樂園。”
舒池:“等她出院。”
舒池做服裝這行快十年了。
她是浦西小鎮出身,算是當年千千萬萬辍學打工妹裏的一員,發展到現在已經遠超出她離開家鄉的預期。
幾年前剛到荊市的茫然已經散去,導航的女聲指導着她把車開進寫字樓的停車場。
舒池在樓底下的咖啡廳買了杯咖啡上樓,正好在電梯遇見合夥人井羽绮。
井羽绮的頭發跟火雞一樣,耳環大得有□□頭那麽可怕。
大冬天還穿着露臍裝,外面的皮草又誇張無比,乍看活像是家禽成精。
此人百萬的微博粉絲和她的時尚标簽不允許舒池發表這種不雅觀點。
舒池一言難盡地看了眼井羽绮的造型,也沒說話。
這個時候電梯只有她倆和一個助理,井羽绮拎着小方包,用那雙畫着全包眼線的卡姿蘭大眼看了眼沉默不語的舒池,用站街拉客的口氣問道:“舒老板,哪回來啊?”
她說話從不放棄手上的姿勢,整個人又要撲過來。
舒池木然地看着她捏起自己大衣領子上的一根毛,怪腔怪調地說:“你這個負心渣女,去野又被我抓到證據了吧。”
哪怕舒池這些年都習慣了她的尖嗓,依然很難理解此人如此妖嬈的做派。
即便是幹的是這行,舒池還是覺得自己對時尚一竅不通。
井羽绮就說過很多次,依照舒池的做派,去賣老年足力健可能是最适合的。
不過舒池當年是個擺攤賣小面的,到現在依然賊心不死想做個廚子。
助理張喜站在後面都快笑瘋了。
她入職井池這個公司也好幾年了,依然會被兩個老板的互動給逗笑。
「井池」這個公司升級之後已經不同于當年的小公司。
規模算中上,有固定的客戶群體和固定的ip形象,除卻服裝也開發了一些周邊産品。
不過最新拟定的寫字樓還沒完成裝修,員工還是在這邊馬桶圈一般的寫字樓上班。
老板按年齡分的話井羽绮還大舒池幾歲,可是論靠譜程度,舒池一騎絕塵。
張喜眼睜睜地看着舒池毫不留情地推開井羽绮,認真地說:“我去送狗。”
她倆原本是要一起去喻心怡家吃露天燒烤的,井羽绮有突如其來的感情糾紛,就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去捉出軌了。
本來舒池還想問問進展,但看井羽绮跟瘋了一樣,結果顯然大獲全勝。
畢竟這人當年大着肚子擺攤都能跟四五十的阿姨搶地盤打得不落下風,給渣男扒皮都是小意思。
舒池看了眼井羽绮的助理張喜,要她說句話。
舒池的頭發乍看是短發,但長的那部分紮成小撮窩在衣服裏,短的部分并不淩厲,看上去甚至很柔軟。
可惜這種柔軟并不會讓人對舒池的第一印象産生動搖。
畢竟她橫看豎看都有點兇樣,大部分是因為那道顴骨上五六公分的淺疤,另外是因為身高。
工作好幾年的張喜知道舒池性格很溫和,甚至可以說是溫厚,壓根不是看上去這種高冷。
還有種意外的質樸。
張喜不好說井姐男朋友出軌被當場抓獲,只能委婉地提了一句:“井姐今天喝酒了。”
舒池看了眼井羽绮,對方吹走了那根狗毛,盯着電梯上行的數字說:“幹嘛,我只是把那男的甩了。”
舒池哦了一聲,在電梯門開的一瞬憋出了一句恭喜。
井羽绮哼了一聲,“操心我幹嘛,我不愁找對象,你呢,真打算出家啊?”
可能是下班時期,可能是今天喝了酒,張喜覺得井羽绮把私底下的話擺在自己這個員工面前說了。
舒池倒是習慣了,一邊往前走一邊嗯了一聲。
井羽绮嘆了口氣,伸手勾過張喜的肩,“走了小張,看看直播得怎麽樣了。”
公司發展到現在,很多事情不用舒池親自跑前跑後,但她也閑不下來。
同行的跟舒池年紀差不多,有事業心也不會像她這樣,把公司當家使。
等井羽绮轉了一圈回來,發現舒池居然在看最新節日的營銷方案。
這個月公司即将跟一個互聯網app公司的聯名活動,這個活動備案從去年開始草拟,舒池剛好出差,只是知道,并不了解。
現在市場部的主管離職,新招到的還沒入職,舒池幹脆自己接手了。
公司到這個點該下班的下班了,也就招的主播換班之後還在輪班幹活。
井羽绮推開門,問了句:“咱倆都到這個程度了,你能不能稍微放寬心點啊?”
舒池戴着一副黑框眼鏡,撐着臉看着屏幕,嗯了一聲。
井羽绮剛認識舒池的時候舒池還在擺攤,這人當年的夢想就是繼續開面館,店面是自己的那種。
她倆年紀相差不到五歲,都是白手起家,偏偏跟成家都有些差距。
畢竟遇見舒池那年,井羽绮還懷着孕,舒池開面館失敗後欠了好幾萬塊錢。
兩個人狼狽得慘不忍睹,一個擺攤賣拉面,一個擺攤賣衣服,怎麽也想不到多年後會變成寫字樓裏的老板,傳聞中的CEO。
井羽绮喂了一聲,“後天晚上去柳園嗎,有人送了我一張通票。”
井羽绮長得不算精致,但勝在長得白,不過看面相不是個善茬,有點精明過頭,和善不足。
舒池的目光還落在策劃方案上,她學歷還沒井羽绮高,初中畢業就出來打工了,這些年開公司勉強邊去上了個學然後自考。
小本買賣做到現在這麽大,一旦要緊跟潮流,有些專業的東西對舒池來說很吃力。
她壓根沒什麽欲望去玩樂。
舒池在井羽绮眼裏這人跟抽了七情六欲的佛門中人一樣。
舒池剛想說不去,井羽绮就說:“不去也得去,我後天晚上約了穆呤,你別給我浪費了,五百多一張呢。”
她篤定這個摳貨肯定不會浪費。
舒池無奈地嗯了一聲。
井羽绮已經習慣了舒池的寡言,也沒再多說,自顧自走了。
舒池淩晨才回家,車載音樂的男歌手唱的歌是零幾年很紅的歌。
電梯抵達高層,她習慣性地在一天的工作結束之後點開那個灰色頭像。
看一看停留在很多年前的那個空間裝扮。
在現在看來有點非主流的,又帶着點像素風的挂飾,還有會自動播放的歌曲。
黃鑽還在自動續費,當年在大學城外送外賣的舒池一個月就六百塊錢,她會給自己網上的“老婆”充五顏六色的虛拟鑽石。
這個時間丁芽抱着新到家的小狗坐在電腦前,點開音樂軟件搜了一首老歌。
是她中學時期很愛聽的歌。
現在的人提到那個階段,那個時期,都會覺得灰蒙蒙的。
她并不覺得羞恥,只是一首歌往往承載的東西太多。
很多記憶。
她那段有些尴尬的見光死網戀。
無數對話框裏出現的老公是個女的。
當年丁芽坐着大巴昏昏欲睡地到對方的城市,發現一切都是假的,足夠她人生中第一次理解了不可置信到底是什麽滋味。
後來怎麽了?
高考考完成績不好又複讀了一年,徹底斷了這些事情。
不去想,不去碰,好像習慣了。
但為什麽領養的小狗是這樣的呢?
是那個叫「書遲」的“老公”在游戲裏送她的小狗,白得像是雪做的,但是四條腿都像是帶了黑手套。
以至于丁芽在刷到那條微博的時候就很想得到這只小狗。
一個人的獨居生活,也有點無聊。
丁芽想:我還在想念那個人嗎?
電子「老公」臉其實沒怎麽變,穿得倒是比以前好多了,不是那個假裝是大學生的開面館的了吧?
她是不是,已經結婚了?
丁芽點開界面,密碼輸錯好多次,很多年沒登的賬號需要驗證很多東西。
等真的上線,她有種極為不真實的眩暈感。
與此同時,舒池看着那個灰色頭像亮起,愣了好半天,握着鼠标的手顫抖着點開聊天框。
她手放在鍵盤上好半天,一個字也打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