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饒是舒池再遲鈍,她也感受出來丁芽對自己的态度有點奇怪。
好像不是錯覺,丁芽就是很喜歡看她的表情。
好像故意要說一些惹人誤會的話,看看自己是什麽反應。
舒池拎起衣服,一邊站起來,很幹脆地說:“好啊。”
輪到丁芽愣了。
舒池一邊走一邊說:“你不走麽?不坐地鐵的話開過去需要點時間的。”
丁芽拎起包跟上,心裏跟開水沸了一樣。
這人笑起來也挺好看的,沒那麽呆了。
直到坐上舒池的車,丁芽系好安全帶才問:“真的要去我家嗎?”
舒池開車開得很利索,也沒看丁芽,很自然地反問:“不是你邀請我的麽?”
丁芽:那你答應得也太快了啊。
誰邀請你都這樣嗎?
看着是個濃眉大眼的老實人沒想到是個感情身經百戰的。
舒池的車載音樂歌單向來是井羽绮都覺得過于有年代感的。
丁芽看了眼歌單,上面的歌她都熟悉得很。
舒池問:“你不愛聽的話自己連藍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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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的歌單就差寫着2005-2009年網絡流行音樂大全了,丁芽眼睛一掃十首有八首是她會唱的。
丁芽:“不會啊,我很愛聽,還會唱呢。”
舒池:“我以為像你這個年紀的不會聽了。”
丁芽看了她一眼:“誰說的,我上學的時候還都下載mp3裏聽呢,上課都聽。”
舒池哦了一聲,“上課不認真。”
丁芽好不羞恥地點頭:“我成績不好,不然也不會複讀了。”
她手上捏着自己的手機殼後面垂下的毛絨挂飾,一邊問:“那舒老板你呢,不是本地人吧?”
這個點的路還有點小堵,正好紅綠燈,外面的路燈隔着車窗照進來,灑在舒池的側臉,又像是給了丁芽一個逆光的剪影,有點藏匿于黑暗的脆弱感。
舒池點頭:“很明顯嗎?”
丁芽笑了一聲:“你的口音很可愛。”
舒池:“我聲音不好聽。”
丁芽搖頭:“那是別人不懂得欣賞。”
她又看向舒池,眼神專注,仿佛她不是別人。
舒池不知道說些什麽,丁芽又問:“你跟井老板認識很多年了嗎?”
丁芽想到那點網紅愛恨情仇,好奇地問:“昨天我就想問你了,沒好意思。”
“網上說你喜歡井老板是真的麽?”
如果她倆今天是第一次見面,以合夥公司老板和下屬的的身份,丁芽是絕對問不出這種話的,可能也不會坐在舒池的副駕駛座。
丁芽以為舒池會先否認,沒想到開車的人目視前方,說了句:“我看你挺好意思。”
丁芽:……
這人也沒大家形容的老實人味啊,難怪做生意的都是井羽绮,就這态度,誰買她東西。
丁芽轉頭看向自己這邊的窗外,舒池趁機瞥了一眼,說:“假的,她不是澄清了麽?”
丁芽:“問問本人會比較好吧。”
舒池反問:“為什麽要問我?”
丁芽臨走前還補了一下口紅,窗外的燈光偶爾閃過,好像罩了一層濾鏡,惹得舒池想到結束之後井羽绮和自己瞎聊,說丁芽看上去軟軟的,肯定很好親。
這種話是能說的麽?
舒池沉默半天,沒理她發瘋,這個時候念頭一閃而過,又迅速壓下了。
丁芽:“我不能問麽?對不起,我還以為我們都第三次見面了,會……”
她住的地方離公司也不算很遠,三站地鐵還不用換乘,打車還沒地鐵快。
丁芽是家裏的小女兒,父母寵得很,還有一個比她大六歲的哥哥,在物質上也沒缺過。
剛畢業要留在荊市,家裏也幫襯着租房,也沒像其他同學被家裏要求回老家,自由得很。
有時候工資花完了,父母和哥哥也會補貼一些。
至少在應齊心看來,丁芽是個家庭很幸福的人。
“你喜歡我?”
舒池淡淡地問。
開車的女人問得突然,直接打斷了丁芽的話,還跟雷一樣劈在了她身上。
丁芽此刻外焦裏嫩,也不知道是雷的還是被震的。
這句話殺傷力很大,她自己都沒思考過這個問題。
“啊?!”
丁芽瞪大了眼看着舒池,心想:這人怎麽這麽自戀。
舒池:“不是嗎?”
她轉了個彎,車已經開到了金田小區的門口。
“要送你到小區樓下嗎?”
她仿佛一點也不受影響,“你在哪一棟?”
丁芽惡狠狠地說:“我叫你來我家是想讓你看狗,不是喜歡你!”
人要是能爆炸,她現在覺得是氣到爆炸的程度。
那點可以地挑撥完全沒作用不說,還被這人反将一軍。
舒池嗯了一聲:“因為井羽绮說的話吧,挺巧的,我們還玩過一個游戲。”
丁芽嘁了一聲:“5單元,你愛來不來。”
舒池瞄了一眼這人的側臉。
臉都鼓起來了,挺可愛的。
舒池還是不确定。
即便丁芽的刻意給了她一絲懷疑。
丁芽的父母是上午走的,丁芽推開門就看到了貼在玄關便利貼。
楊水婕叮囑她回來的時候喝雞湯。
舒池也看到了:“你爸媽回家了?”
丁芽沒看她,“你看我字條幹嘛?”
她口氣很沖,舒池有點委屈:“我沒故意看。”
丁芽拿出拖鞋給舒池,她搬過來也沒多久,還沒來過朋友,拖鞋看上去都很新。
舒池看了眼這個loft,看上去剛收拾過,暖色調,連沙發都是芽黃的。
小狗聽到動靜,從狗窩裏探出一個腦袋。
丁芽放下包就過去了,她抱起小狗看,剛才的生氣蕩然無存,笑出了兩個酒窩。
舒池穿上拖鞋,主人也不招待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來,可能是成年人有來有往的過招。
也可能是別的。
是她隐秘的好奇。
丁芽抱着狗問她:“你要喝點什麽?”
舒池搖頭,“我走了。”
她看上去一點不像問出你是不是喜歡我的樣子,反而像個冷漠的檢查員。
丁芽:“不看狗?”
那只小狗被丁芽抱在懷裏,一個半月,眼神濕漉漉的,兩條前爪露在外面,跟穿了襪子一樣。
當年游戲裏的[豆芽]操縱着角色抱起過同樣的狗,隔着屏幕的舒池還截了圖。
她的感情從來不外露,可能也只有在家裏才能洩露分毫。
敏銳如井羽绮,也不會在舒池能看到的表面看到任何她的感情痕跡。
舒池像是一張天生就是墨色的紙,別人看不到有什麽隐形的爪子踩在上面,肆無忌憚地踩出了愛情的圖案,卻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舒池就這麽認真地看了兩眼。
丁芽幹脆走過去把狗給她:“你送過來的你自己看看呗,你和我玩過一個游戲,是不是也有這個狗啊?”
小狗性格很好,被舒池抱着也很乖。
舒池踩着丁芽剛拆的一雙兔耳拖鞋,氣質看上去和她有點兇相的臉完全不符,像是什麽猛獸挂了粉紅的口水帶。
舒池抱着狗坐到沙發,捏着狗爪端詳了一會,“你游戲的那只狗,是怎麽得到的?”
她沒看丁芽,低着頭的神情看上去分外認真,像是這只狗都如同她的愛人。
又像是通過這只跟當年那只電子狗相似度很高的狗緬懷別的人。
丁芽倒了杯水,一邊去換狗糧,一邊說:“別人送我的。”
舒池:“誰?”
丁芽轉頭:“一定要問得這麽清楚嗎舒老板?”
舒池點頭說了句抱歉:“那當我沒問。”
和她說話很容易給□□頭走在棉花上的挫敗,丁芽心想:這個人就沒好奇心的嗎?!!
她在心裏氣死了八百回,還是面帶微笑地說:“是我老公送的。”
舒池微微擡眼,問:“你不是沒對象嗎?”
剛才吃飯的時候一群女生坐在一起也是這麽聊的。
舒池以為自己聽岔了。
丁芽蓋上儲物桶的蓋子一邊站起來拍了拍自己的膝蓋,又去開了加濕器,學舒池的平淡口吻:“喪偶也是沒對象啊。”
她的口氣倒是沒有玩笑的意思,可又帶着點似有若無的狡黠:“我有個網戀的老公,得癌症後來死了,這是他在游戲裏送我的。”
老公,癌症,死了。
舒池只能對到第一個。
可能是我想多了。
舒池說了句對不起:“我也是第一次遇到有這只狗的。”
她的手無意識的捏着小狗的爪子,像是在回憶什麽讓她特別痛苦又快樂的事,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五官都是扭曲的。
舒池:“游戲裏一共賣了三只。”
不是充錢能買的,需要連續每天做一個小時的任務,做整整一個月。
聽起來很容易,但游戲裏抓老鼠的任務一點也不好做,不少人就放棄了。
那個小游戲到現在也有一些懷舊玩家,提到那只狗,都說官方太缺德了。
丁芽知道這狗的珍貴,也知道這狗會被回收。
她給舒池倒了杯水,“所以我游戲裏的老公很愛我。”
她住的地方怎麽看都有股軟乎乎的感覺,抱枕都有可愛的表情,很符合她這個人的氣質。
跟舒池那堪比廠房的房子比不要太有人氣。
丁芽抱着抱枕,一邊盯着舒池手裏的狗看:“你的狗,是誰給你的?”
舒池的手很大,昨天牽手的時候丁芽就感覺到了。
這人骨架也大,怎麽看都不像是她那個口音地方的人給大家普遍印象裏的身高和外形。
不過應齊心這個北方人就沒比丁芽高多少,證明大家的印象大多數都很刻板。
舒池:“不是我的,我送給我的網戀對象。”
丁芽:“女的?”
她撐着臉,似笑非笑地看着舒池:“你是天生同性戀嗎?”
這種問題怎麽看都不像是第三次見面的人能問的。
可是她倆單獨在一起總是萦繞着一股似有若無的暧昧,而且無法溯源。
舒池摸狗的動作一頓,搖了搖頭。
“不知道。”
真是奇怪。
丁芽想:她看上去那麽穩重,看着很靠譜,還挺有安全感的。
說好欺負吧,又很容易被她氣到。
“那你和她奔現了嗎?”
丁芽伸手去拿杯子,剛好舒池把另一只手的杯子放到桌上。
杯子和杯子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舒池卻像是被震到了神魂,茫然地搖了搖頭。
“她消失了。”
丁芽竟然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心虛。
下一秒又湧現出一縷殘忍的快感,丁芽若無其事地問:“那你還喜歡她麽?”
舒池:“不知道。”
她低着頭,頭發垂在一邊,幾縷貼在脖頸,線條好看得宛如雕刻出來的。
“舒池。”
丁芽喊了她一聲。
舒池下意識地轉頭,丁芽卻笑了笑,“沒什麽,就是突然覺得這個名字很好聽。”
像我死去的那個網戀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