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江博觀怎麽也沒想到,不過一夜的功夫,人又消失了。

“辭職了?”嘈雜的車間裏江博觀黑着臉,那表情簡直讓黑子誤以為是追債的來了:“為什麽?”

“我也不清楚啊,柳哥就說幹夠了。”黑子說,心裏卻道總不能真按照柳哥教的跟人說關你屁事吧。

江博觀的眉頭皺的更緊了,攥着拳頭,面容難看。

是幹夠了還是不不想看見自己?柳無,你就真的這麽讨厭我嗎?

“那他住哪裏?”江博觀盡管傷心卻不死心。

“我真不清楚啊大哥,柳哥之前是跟我一起住員工宿舍的,昨晚連夜搬走的。”黑子其實有點好奇,江博觀為什麽對柳哥的去向這麽上心。

“那什麽,帥哥。”好奇心戰勝了一切,黑子看着衣着得體,氣質不凡的江博觀,小心翼翼的問到:“你跟柳哥真是情敵?”

江博觀一怔,濃長的睫毛微微顫抖:“什麽?”

“情敵。”黑子觀察着江博觀的表情,覺得他神色有些古怪:“你倆是情敵吧?可看着不太像啊……”

誰他媽大半夜起來給情敵修車啊。

“柳無他——”江博觀說。

“黑子!過來,幫我把這車挪開。”有其他員工向黑子這邊喊了一嗓。

“來了!”黑子答應着,再看看江博觀,不知為何還是心軟了一下:“我先忙了,你要真有事找柳哥就給他打電話,他可能會在火車站附近的旅館暫住吧,反正以前我們沒工作的時候,就是這樣過來的。”

黑子把牧馬人的車鑰匙塞給了江博觀,然後急匆匆的去忙了。

江博觀看着手裏的車鑰匙,眼眸裏一片深暗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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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睡到太陽落山的柳無從床上起來,暗仄狹小的房間是他能租到最便宜的單人間,反正柳無對自己的生活質量沒什麽高要求,有飯吃有地方睡就行,至于吃的好不好,睡的香不香,對他來說都一個樣。

火車站附近的噪音很大,下班高峰期車輛川流不息,房間臨街也不隔音,柳無拉開窗簾看了看窗外,已經變暗的城市開始亮起了絢爛多彩的燈光。

只是這麽多輛車,沒有一輛是可以帶他回家的,這麽多盞燈,也沒有一盞是為他而亮的。

長期的孤獨容易讓人麻木,讓人失去對所有美好幻想的能力,過去不敢想,未來不渴望,這大概就是柳無這麽多年的一種常态。

柳無踢開擋在腳邊的行李包,這是他唯一的行李,裏面塞了幾件當季的衣服和手機充電器,再無其他。

只有行李越輕,人走的時候才會越沒有留戀,他很早就明白了這個道理。

抓起床上的手機,因為睡覺調了靜音,沒想到醒來後看到一個陌生號碼連續來了好幾個未接來電。

柳無随手把手機的來電鈴聲打開了,正狐疑是不是詐騙電話的時候,手機屏幕又亮了起來。

還是一個陌生來電,只是號碼跟剛才那個未接號碼不一樣。

號碼歸屬地,顯示的是烏城——柳無的老家,一個他離開後再也不想回去的地方。

柳無怔怔的看着電話,直到屏幕變暗。

不知為何,柳無想到了江博觀,會不會是他打來的呢,畢竟他也是烏城人,可他會有自己的號碼嗎?

柳無說不上來此刻的心情是怎樣的,像是有隐隐的期待,又怕期待落空後的那份疼痛。

在第三個電話不氣餒的打來後,柳無猶豫了一下,摁下了接聽鍵。

“柳無,你終于接電話了。”

帶笑的聲音,隔着電話也能感受到對方所帶來的窒息感。

“還記得你有個爸爸嗎?”

冷意瞬間從頭灌到腳底,上腹開始抽疼,惡心的感覺排山倒海般襲來。

“喂,怎麽不說話,不說話也沒關系,我可以再去問問你姥姥,不過老人家年紀大經不住折騰,你也不想我去麻煩她幫我找兒子吧。”柳日金似是不忍的嘆了口氣。

“你找我幹什麽。”柳無臉色陰沉,終于冷冰冰的開了口。

“怎麽,老子找兒子,天經地義,你跟你那個媽一個德行,忘恩負義的白眼狼。”柳日金說完咳嗽了幾下,聲音聽着中氣不足。

“忘恩負義?”柳無咬緊牙關,強忍着滿心的不适:“你什麽時候給過我恩和義?”

“咳咳咳咳……”柳日金突然咳嗽了起來。

“以後不要再聯系我了,號碼我會換掉。”柳無很決絕。

“等等......”柳日金顧不上咳嗽,聲音嘶啞:“給我錢!”

“什麽?”柳無不敢相信這個人居然有臉來跟他要錢。

柳日金重重的喘了口氣:“我病了,肺癌晚期。好歹養了你這麽多年,是不是也該盡盡孝道了。”

柳無沉默了,他跟柳日金太多年沒有聯系了,從他高考完離家那天開始,烏城的一切人和事,都不再與他有牽連了。

他不太相信柳日金的話,本能覺得他只是在騙錢。

“你姥姥已經看過我的病歷診斷書了,咳咳咳……不然你以為她怎麽會把你的電話給我,老家夥大概也覺得我是真快不行了……”柳日金很顯然能洞察到柳無的心思。

良久的沉默後,柳無終于開口:“你要多少?”

柳日金輕聲一笑,笑聲因為咳嗽變得顫顫巍巍:“你有多少?”

“7萬。”

“我還以為你是有多大本事才離開的。”柳日金嗤笑:“看來混的也不怎麽樣啊。”

柳無不想跟他廢話:“我可以把錢都給你,但從此以後,你是死是活都與我無關。”

“你以為我想跟你有關系嗎?”柳日金突然提高了聲音,帶着咬牙切齒的恨意:“你就不應該出生!”

……

你就不應該出生!

柳無,你和我之間,只有一個死了才能解脫,媽媽好累啊。

你就是個天煞孤星,喪門星!

你怎麽不去死啊?!

……那些尖銳的,絕望的,充滿恨意的話語從腦海裏翻滾而出。

爸爸的聲音,媽媽的聲音,從很小的時候就在告訴着他,柳無,你真該死。

可是,柳無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麽錯。

柳無咬緊牙關,呼吸沉重,腹部的疼痛越來越明顯。

“但現在快死了的人,不是你嗎。”柳無強撐着發抖的身體冷言道。

“……是…咳咳咳……所以我快要解脫了,柳無,你什麽時候才能解脫啊。”柳日金有氣無力:“媽媽不要,爸爸不愛的孩子,你真可憐啊……”

惺惺作态的悲憫,像高高在上的主宰者。

“你閉嘴!”柳無怒吼道。

“哈哈哈哈哈……”柳日金發出一陣氣短的笑聲:“好兒子,讓老爸臨死前好好感受一下你的孝道,一會賬號發給你。”

柳日金挂掉了電話,聽筒裏傳出刺耳的忙音。

房間裏沒有開燈,柳無無力的癱坐到床邊。

“叮”手機傳來一聲簡訊聲。

柳日金發來一個賬號,後面還附了一句話。

“乖兒子,你還是不夠狠心啊。”

“操!”柳無發洩般的把手機摔在了地上,由于房間鋪了髒兮兮的地毯,手機只是無辜的在地上翻滾了幾下。

柳無把臉深深地埋進了雙手裏,佝偻的背影在黑暗裏更顯落寞和寂涼。

不知過了多久,地毯上的手機屏幕發出刺眼的光,手機鈴聲響徹整個房間。

可是柳無沒有動,任憑電話響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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