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後半程的路，柳無也不知道是怎麽走的，江博觀說完那句話後跟個沒事兒人似的，仿佛那只是一句無關痛癢的玩笑話，可只有柳無知道這玩笑話在他心裏刮出怎樣的風暴和驚浪。
可是江博觀表現的越淡然自若，柳無的內心越燥郁難挨。
江博觀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為什麽可以這麽鎮定的說出那麽沒臉沒皮的話？
他說完那句話現在又不說話了是幾個意思？
柳無琢磨不透現在的江博觀，還是年少的江博觀的心思更簡單明了許多。
“你在想什麽？”江博觀終于開口了，兩人這時已經走到附近的一家大型農貿市場裏，這個時間點買菜的人很多，一片來來往往，熙熙攘攘。
“我在想你以前比現在單純很多。”柳無實話實說。
江博觀卻笑了：“是嗎？那可能是你眼裏的江博觀吧。”
“什麽意思？”
“柳無，我沒那麽單純，但我那個時候很多事情确實想的太簡單了，我從小到大都沒有勉強過你任何事，只要你不想的，我就不去做。”江博觀在各種嘈雜的叫賣聲、讨價還價聲裏停下了腳步，專注不移的看着眼前人：“所以，我不敢告訴你我對你的喜歡，就連你後來疏遠我，我都只能全盤接受，可是如果早知道我的妥協我的隐藏只會讓你最終離開，我一定不會像你認為的那樣單純的去對待你。”
“江博觀……”
“我會按照我心裏最真實的想法，”江博觀一步步走近柳無，眼神裏漸漸升起一股陰鸷的占有欲：“把你留在我的身邊。”
“你最真實的想法？……”柳無無意識的重複着。
江博觀的目光從柳無的眼睛到鼻尖，直至微微張開的嘴唇上描摹了很久，才嘆口氣認命般的說到：“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我怕會把你再吓走一次。”
柳無忽地想起了13歲那年親眼目睹柳日金那個畜牲做的事了，在江博觀炙熱的目光下，他掙紮着緩緩開口：“我是不會接受男人的，江博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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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句話，柳無覺得心髒深處傳遞出綿綿不絕的刺痛，可他依然堅持着說完：“所以……不知道你為什麽會這樣，但這是不對的，男人跟男人——”
“你讨厭我嗎？”江博觀問。
柳無搖搖頭：“沒有，可是——”
“那跟我接吻，會讓你感到惡心嗎？”江博觀繼續問。
柳無想起那兩次熱烈的吻，除了被強吻帶來的刺激和不可抑制的顫動，他确實沒有深惡厭絕，但他知道，那是因為對方是江博觀，如果換作任何其他一個男人，別說接吻了，哪怕只是觸碰到皮膚，他都會暴跳如雷要把對方揍一頓。
“回答我，柳無。”江博觀語氣強硬。
“別這樣，江博觀。”柳無倒退一步，他給不了江博觀要的答案：“你對我而言，跟任何人都不一樣，但也絕不可能是……是那種關系。”
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在這一刻都成了無關緊要的存在。
江博觀眼底情緒翻湧，他克制住最心底的自私的想法，咬緊牙關，眼神仿佛要把柳無洞穿了。
柳無在他的視線裏情難堪的別開了腦袋，其實他自己也很迷茫，理智告訴他，他說的是對的，但心裏有一只困獸在鉸鏈枷鎖下咆哮着，他也需要很大的意志力才能維持此刻搖搖欲墜的平靜。
“好……”江博觀終于低聲道：“我不逼你。”
“走吧，買點肉和菜，你只能吃流食，今晚給你做菜肉粥。”江博觀又恢複了平常的溫柔，只是他沒再等柳無，而是一個人牽着狗轉身離開了。
江博觀是不是生氣了，還是剛才的話讓他難過了？……柳無魂不守舍的跟上了江博觀。
晚上江博觀做了粥給柳無，吃飯期間就只跟柳無說了一句話：“明天的消炎點滴你可以繼續去所裏打，也可以在家附近的診所打，都随你。”
然後就把自己關進了書房裏，柳無在客廳假裝看電視，但一直到十一點多都沒等到江博觀出來，最後只能回了自己的卧室睡覺去了。
第二天起床後，江博觀也已經不在家了，柳無不知為何有一種被抛棄的感覺。
洗漱時，柳無對着鏡子看了看自己的臉，不得不說江博觀的技術很不錯，臉并沒有腫，而且用牙簽紮了下臉頰，也有感覺，看來并沒有麻痹到面部神經。
柳無拿出手機想了想，編輯了一條信息給江博觀：臉沒腫，用牙簽紮也有感覺。
“嗯。”江博觀只回複了一個字。
柳無盯着這個字看了很久，又試探：“那我去小區附近的診所打吊瓶？”
“嗯。”又是一字回複。
柳無的心頭湧上一股濃烈的不滿意，從昨晚的漠視到此刻的惜字如金，江博觀的轉變會不會有點太快了，即便自己拒絕了他，他需要這麽現實的立刻跟自己劃清界限嗎。
柳無氣的拿着手機噼裏啪啦的摁了一堆字：江博觀，你怎麽回事，有你這樣喜歡人的嗎！……
一氣之下，差點失去理智的想要責備江博觀，但轉念一想，明明是自己拒絕的人家，現在又巴巴的想讓人家對自己好算怎麽回事。
柳無把打好的字又默默删掉了，正巧來了一條轉賬信息和江博觀的信息：反正你欠的錢一時半會也還不完，不如再多欠我一些。
柳無确實已經身無分文了，剩下的錢都借給了黑子，甚至連昨天拔智齒的費用都是江博觀承擔的，剛才還在心裏苛責江博觀的冷漠，現在看着江博觀的所作所為，心裏又浮上一絲被人惦記的熨帖和滿足。
柳無出門溜了會兒歸歸，又去黑子那看了看，雖然親自鑒定結果是辦理了加急的，但也還得再需要兩天的時間。
“柳哥，你上次來我就想說了，你最近衣品見長啊。”黑子摸摸柳無衣服的面料：“這牌子不便宜吧？”
柳無一陣無言，不知該如何解釋。
“江哥人是真不錯。”黑子又說。?Η??
柳無含混不清的嗯了一聲，又陪小孩子玩了一會才坐了公交車離開，只是一個小時後柳無下車的地方卻是江博觀上班的地方。
猶豫半晌，柳無還是決定來這裏打吊瓶，雖然在小區附近的診所打會更方便些，但他還是來了這裏。
柳無輕車熟路的去了三樓，護士中有一個是昨天中午一起聚餐的，見到柳無後很熱情，給柳無打上了吊瓶，還問他要不要通知江醫生。
“不用，他應該挺忙的吧，我在這打完吊瓶就回去了。”柳無說。
護士也不再多做停留，去忙別的事情了。
柳無坐在輸液室的正對門口處，可以看到江博觀治療室的門，門是關着的，意味此刻裏面是有患者的，柳無腦海裏不禁想起江博觀帶着口罩低下頭靠近自己的專注模樣，心房淌過一陣熱流。
柳無用手捂住了胸口，眉頭皺起。經過的護士看了他一眼，關心道：“怎麽了？哪裏不舒服？點滴速度給你調慢一點？”
柳無尴尬的放下手:“沒事。”
護士點點頭又走了。
柳無不敢再胡思亂想什麽了，只得乖乖的坐着打着點滴，時不時的擡起頭看看對面的門，正巧再一次擡頭時門打開了，從治療室出來一位男青年，打扮很時尚，柳無對他有點印象，因為昨天他離開治療室的時候和對方擦肩而過，看到對方小臂上有一大片非常顯眼的紋身。紋的什麽圖案看不出來，但很招搖。
青年在門口停下來，沖門裏咧嘴一笑：“走了啊，江醫生。”
柳無聽不到江博觀的聲音，但腦海裏會自動浮現江博觀低沉的回應：“嗯。”
青年笑着離開了，治療室的門再一次被關上了，柳無失落的低下頭，無所事事的看着紮在手背上的針頭，心裏蠢蠢欲動的，他其實很想看江博觀一眼。
過了一小會，柳無的眼前忽然出現一雙锃亮的皮鞋，視線再往上是筆挺垂直的西裝薄褲，随之而來的還有明明聲音很輕卻讓柳無心頭鹿撞的一句話：“你來了。”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聽不出情緒波動，但又好像對柳無的到來有着意料之中的把握。
柳無擡起頭，看着江博觀略顯冷厲的眉眼，一時之間竟有些語塞。
江博觀看了下腕表，然後坐在柳無身旁的椅子上，長腿伸展，轉了轉脖子。身上的香水味随着動作飄灑進柳無的鼻腔內，伸開的長腿輕輕碰了下柳無的小腿。
“幹嘛？”柳無別扭的收回自己的腿。
“中午留下來一起去食堂吃飯，你可以吃點面條和粥。”江博觀轉過頭盯着柳無。
“不用了，我還是回去吧。”
“那你來幹嗎？”江博觀輕微挑眉：“舍近取遠的來一趟，是因為我們所裏的藥好用，還是這裏的護士好看？”
“……你管我。”
“真不想我管你？”
柳無知道自己又被嘲笑了，可是這次偏偏說不出強硬的拒絕話，只能轉移話題：“你快去忙吧。”
“不忙了，陪你坐到輸完液，然後差不多也該下班了。”
“我發現你好像真的很閑啊……”
“我很忙的。”
“沒看出來。”
江博觀停了一下，道：“其實，這家診所是我開的。”
“……還是沒看出來……”柳無不信。
江博觀無奈嘆了口氣，然後招手把正忙的不可開交的護士叫了過來。
“怎麽了，江醫生。”護士問。
“換個稱呼。”江博觀說。
“江大帥哥？”護士試探道。
“再換一個。”
“哎呀。我這忙的很啊，江院長，你到底有事沒事啊？”護士責怪道：“資本家都這麽無聊嘛。”
江博觀滿意了：“沒事，你去忙吧。”
護士深吸一口氣：“算了算了，你是老板，我忍了，您繼續在這曬太陽吧。”
護士邁着小碎步離開了。
江博觀轉頭看着柳無，柳無的臉上表情瞬間變幻莫測，最後終于擠出一句話。
“你大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