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八

===================

從肖楚然的賓館出來，許逸寧直接上了一輛出租車：“去機場。”

許逸寧的臉色并不是太好，清晨經紀人的緊急電話和然然應激的反應，即便然然事後的表現毫無異常，但太過正常就是不正常，許逸寧愣了一會神，突然想到被忘到天邊手機，拿出來一看，主屏幕裏顯示出40多條Kevin的未接電話。

果然，許逸寧想，然後開口：“師傅，能改道去高鐵站嗎？”

不到一個小時，許逸寧便出現在了上海市中心一個高檔小區頂層門口，按響了門鈴。

“熙熙，你是不是忘記東西啦？”一個輕快的男聲從裏面傳出，花梨木門從裏面推開，一個外貌精致漂亮的男生滿臉挂笑的開門，看清許逸寧的臉後立馬變色，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瞬間關門。

許逸寧眼疾手快，把手擋在門框上。

“無事不登三寶殿，你來幹嘛？”韓霖一臉不爽，眼前這小祖宗脾氣大得很，平時待人愛搭不理，路上遇見了恨不得繞開走。

“教我上網。”許逸寧直接無視了韓霖的不滿，自顧自的換鞋，走進韓霖一百平的大客廳。

“不教！”韓霖緊跟在後面，随時找機會把許逸寧扔出去：“你是活在古代嗎？連上網都需要人教？”

“哥哥。”許逸寧突然停住了，轉身看向韓霖，臉上露出一些無助，突然喊了一句。

韓霖心中一百零八句罵人的話突然堵在了嗓子眼，這小子好多年沒叫過他哥，即便他發過誓再也不摻合許逸寧的事，但一句“哥哥”立馬讓他心軟下來，恨不得答應對方任何事情。

“……上網……你要我教上什麽網？”韓霖因為自己的沒原則煩躁的抓抓頭，無奈妥協。

“微博。”許逸寧坐在沙發上想了想，今早他從電話裏似乎聽到過這個詞。

“微博啊……你看得懂中文嗎？微博上面大家都打中文的。”韓霖坐在許逸寧旁邊，挑眉反問。

“我一直在學。”自從認識肖楚然以來，他一直在學習中文，雖然離母語者的水平還差一大截，但已經認識不少字了。

Advertisement

“戀愛作用真大。”韓霖吐槽，不禁回想起兩人小時候一起逃中文課的場景，不過他早就在少年期改邪歸正努力學習，只有許逸寧将叛逆進行到底至今還是個文盲。

“你給你自己取個id。”韓霖拿着許逸寧的手機操作了一會，又遞給他讓他自己取名。

許逸寧想了一會，才一個字母一個字母緩慢按鍵，打出來一行：肖楚然的男朋友。

韓霖移開眼，一臉一言難盡，無論是許逸寧的殘疾打字法還是老幹部式取名法，都無比的辣眼睛。

“你确定要叫這個名嗎？”韓霖問。

“有什麽問題嗎？”許逸寧覺得這個id很好，直接表明自己的身份。

“我是覺得……不用這麽直白。”

許逸寧用沉默回答，他就覺得越直白越好。

見許逸寧是不會采納自己意見的，韓霖也不介意，繼續教到：“現在賬號已經注冊好了，如果你想關注人的話，就直接在搜索欄輸入他的名字好了，比如輸入肖楚然，然後搜索……呃……”

韓霖邊說邊演示，但看到搜索肖楚然名字彈出來的內容後，變得有些猶豫：“我覺得……你可能不太想看……”說完還把手機往回縮。

“給我。”許逸寧毫不猶豫伸手去拿手機，他有預感，他馬上就要弄清楚事情真相了。

韓霖無奈手機被搶走，連忙說：“你別生氣啊，我先問問他經紀人，到底發生了什麽。”

許逸寧沒有聽韓霖在旁邊碎碎念什麽，此時他的注意力全部在微博上，他的中文閱讀本來就很吃力，加上好多人的發言裏夾在這好些不像中文文字的火星文和各種字母縮寫，更增加了他的閱讀難度。

但這并不影響他理解這些文字，只言片語中，他都能感受到這些人對然然的辱罵，從頭到腳毫無道理的審判和嘲笑，毫無尊嚴的侮辱和謾罵。

還有好些人，竟然頂着他的頭像，名字裏含着“逸”“寧”的幾個字，顯然是他的粉絲。

許逸寧的手不自覺的握緊，仿佛有一種名叫憤怒的困獸在他胸中沖撞，想要控住他的所有情緒。

“這些人……有方法拿到他們的個人資料嗎？”良久，許逸寧開口問道。

“你要幹嘛？我告訴你現在可是法治社會啊許逸寧！”韓霖脫口就要許逸寧冷靜，早知道就不帶許逸寧去考獵槍證了，到時候被抓了他可沒本事把對方保釋出來。

“……我只是想要告他們。”許逸寧對韓霖的過激反應一陣無語，這麽多年了，這人還是一如既往的傻。

不是開槍崩了對方就好，韓霖長舒一口氣，反問：“你用什麽身份去告？何況這些人還是你的粉絲。”

許逸寧思忖了小會，衡量了一下此時出櫃對然然帶來的影響，還是選擇了妥協：“那你告。”

“我！”韓霖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那這也是公司方面的決策，公司要考慮值不值得去告，畢竟是做藝人，被罵是家常便飯的事，有時候被罵總比沒人罵好。”

許逸寧想不通韓霖三十六度的嘴怎麽能說出如此冷漠的話，同時也冷下聲來：“貴司就是這樣對待藝人的？”

想到肖楚然現在拍戲所處的環境，身邊連一個助理都沒有，原來韓霖當了老板也是資本家醜惡嘴臉，一毛不拔只想榨幹員工最後一點剩餘價值。

“那就解約吧。”

“那可不行！”韓霖大叫，他可巴不得把肖楚然一直拴在公司名下未來好要挾許逸寧：“你單方面替人家解約人家答應嗎？！人家可喜歡我們公司呢！”當初肖楚然簽入霖星的原因就是總經理李盼盼和肖楚然媽媽是麻将牌友，人家媽媽可是很放心把肖楚然交給他們的。

“你想想，哪有大一的學生能有這麽好的運氣，第一部 片子就是陸導的男主角！你別看陸之風名氣不大，人家在圈子裏還是這個！”韓霖邊說邊給陸之風豎了個大拇指。

“我昨天才去了片場，那可不像是個大片。”想到昨天那窮困落魄的片場，許逸寧皺眉。

“噗！”韓霖剛喝的水都嗆出來：“我們和華新文創一起投了八千萬！八千萬啊！它是個末世蒸汽背景的故事，錢得留在後面做特效，否則五毛特效能有觀衆買單嗎？”

“就這，陸之風還天天哭窮，我是想為了藝術家的夢想多投點錢，可做生意嘛，總要考慮投資回報率的，這片子又沒有扛票房的大咖，再投鐵定是個虧，華新那邊是死扛着不願意再多一分錢。”

“缺多少錢？我來投。”許逸寧想都沒想。

“拉倒吧，你以為你身上那小幾百萬能幫個啥嗎？你學生貸款還清了嘛？”韓霖越說越得意，他比許逸寧多了兩年社會經驗，在社會事宜總能高出一頭，韓霖邊說邊估摸許逸寧的個人財産，自從對方離家出走後，基本上也只能靠歌曲版權賺錢，這一兩年頂天了也就幾百萬。

“你那套房子還是值點錢的，賣了倒是夠，不過你欠信托的錢還沒還完吧？”韓霖繼續說道，那套北京的房子是許逸寧小時候用版權錢鍛煉投資買的，全款不夠，所以找家族信托借了一大筆，就算離家了也要繼續償還。

“……房子在然然名下。”許逸寧提到這件事有點不自然，語氣裏帶了點害羞：“我媽她……她那天見了然然，第二天就幫我把借款還清了，說是敬茶回禮。”

韓霖猝不及防吃了口狗糧，又提議：“那你現在回你老子那兒，下個跪，認個錯，他倒是能說動華新。”

韓霖缺德的提出這個馊主意，正準備提前做好防範抵擋許逸寧的暴打，卻發現對方還冷靜的坐在那兒，一臉沉思，仿佛在思考這件事的可行性。

“喂喂喂，我随口說的！你的音樂夢不要了？”韓霖連忙收回自己的話，生怕許逸寧真回去了下跪道歉了。

韓霖一吵，許逸寧的思路被打斷了，只好回到前一個話題：“但你們連助理都不給安排。”

“這我還真知道！我們是打算給肖楚然配助理的，但工資得從藝人薪水裏扣，肖楚然說自己欠了外債，還是不請助理了。”韓霖理直氣壯，用手肘撞了一下許逸寧：“你行不行啊許逸寧？不做許家小少爺了做音樂還是賺了點錢的吧？要這麽摳嗎？”

許逸寧聽完有一時間恍然，他的卡不都在然然那裏嗎，怎麽還會欠錢。許逸寧細想了一會，突然靈光一閃，立馬打開手機銀行，查看過往的交易記錄。

肖楚然進組後就沒再使用過信用卡，但之前的零零碎碎都是有使用的，除了一筆在珠寶店二十萬的消費，其他全部都是一萬兩萬之類的支出，商家名竟然是同一家。

“橘子公司，哇哦，你家小朋友還在追星啊？”韓霖湊過來瞧，看到一筆筆交易記錄收款方都是橘子，不禁調侃。

“……這是什麽公司？”

“粉絲打錢的平臺，後援會會組織一起給明星應援啊購買雜志專輯之類的。你自己不是做愛豆嗎？你連這個都不知道。”韓霖解釋，一臉嫌棄。

他不是在做愛豆，許逸寧皺眉，但也懶得開口反駁，只是看着這一筆筆交易記錄沉思。他不覺得然然在追星，如果真的有，那也是在追……他。

韓霖在一旁看着許逸寧的表情從沉重到輕松，琢磨出許逸寧腦子裏想的東西，立馬倒冷水：“诶诶诶，別瞎想啊，咋就直接腦補是打錢給你呢，沒有證據的事可不能亂想。”

“證據怎麽找？”沒有辦法拿證據的事情，就是可以随意腦補的事，許逸寧覺得。

“你問後援會呗，她們也有記錄的，要是能一筆筆對上來，那就是給你的咯。”

許逸寧覺得有道理，想起助理小劉就是在後援會裏卧底的，把交易記錄發了過去。

消息剛發過去，小劉那邊顯示正在輸入。

小劉：許哥，Kevin在找你。

許逸寧選擇了無視小劉的話，而是發了一句中文：找到了嗎？

小劉立馬不回話了，他的工資也是許逸寧開的，自然在Kevin和許逸寧中偏向後者。沒過多久，小劉就回了消息：找到了一個交易記錄全部對上的，叫阿寧的小寶貝。

看到消息，許逸寧放松了一口氣，把手機屏幕對着韓霖揚了揚，向對方挑眉。

可惡，被他裝到了。韓霖一口老血往回吞，正想想個什麽話題繞開這件事，手機突然一響，是草莓冰發來的消息。

草莓冰：老板，剛剛沒看到你的消息！正好寫完輿情報告，你接收一下。

草莓冰傳來一個5MB大小的文件，是她從早上知道這件事之後就開始整理，直到現在才寫完的分析報告。

韓霖把文件傳到ipad上，打算和許逸寧一起看。

草莓冰直接從賽時肖楚然被線下anti的事情講起，介紹了前因後果，因為節目組一直在炒許逸寧和夏宇星的cp，而肖楚然經常出現在兩個人中間，引發了cpf的不滿，所以在音源錄制外出期間出現了極端cpf線下anti的事件。

“我當時只知道是我們公司小朋友被欺負了，沒想到背後還有這麽複雜的故事。”韓霖邊讀邊鄙夷的看着許逸寧，忍不住唾棄：“渣男。”

許逸寧的閱讀速度跟不上韓霖，一大段只看懂一小部分，但從韓霖表情裏就知道不是什麽好話。

緊接着草莓冰又列舉了許逸寧和其他練習生的cp，韓霖數了數，包括他知道的夏宇星和肖楚然，許逸寧的cp竟然多達十二個！

“你這麽渣的嗎？”韓霖大駭，許逸寧這哪是去參加選秀啊，這簡直就是去開後宮吧！難不成許逸寧和肖楚然也不是什麽純良情侶，而是所謂的紅旗不倒，彩旗飄飄模式？！

許逸寧皺着眉看着列舉的cp，除了他知道的，竟然連林可樂也在，陳子希他們宿舍也是全員都在，報告裏還提到了這些人是許逸寧的18歲line。

“……好多……我也是第一次看到。”

還好不是很渣，韓霖放下一半的心，接着看下去：“為什麽你和肖楚然的cp有兩個超話啊？哦這兒有注解，第一個超話因為和id為’許逸寧的麻麻’的粉絲互動，所以被許逸寧粉絲舉報後被封。”

“……這個許逸寧的麻麻……”韓霖喃喃自語，心裏想到了什麽，不自信的看向許逸寧。

許逸寧點頭，他記得他媽媽的微博id。

“你們姓許的，取名都很直接啊。”韓霖汗顏。

兩人繼續讀下去，草莓冰寫了賽後發生的各種事情，包括何千千單機賣腐，肖楚然和麻麻互動等等，詳細描述了許逸寧粉絲的心路歷程，論述了她們是如何屢屢用一對不火的cp打擊大勢cp，最終又被不火的cp打臉的故事，于是粉絲對cp的厭惡也慢慢累積，直到如今到達了頂點。

而事情的導火索就是肖楚然昨天曬的合照，粉絲們腦補許逸寧是過來工作，卻被肖楚然打臉，粉絲覺得是這是來自嫂子的挑釁，不禁怒火中燒，要求許逸寧給一個說法，否則就脫粉拒買專輯。

韓霖給許逸寧講完整個故事的始末，兩人不禁陷入了沉默。許逸寧面色不顯，但心裏着實很難過，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然然已經受了這麽多的委屈。

韓霖實在受不了這樣的氛圍了，煩躁的開口：“啊啊啊啊！你也別太傷心，這上面也說了，這個事情也是有一些別有用心的粉絲私聯不成，才渾水摸魚鬧着要脫粉的，并不是全都是沖着肖楚然去的。”

見許逸寧不回話，韓霖只好接着說：“你家小朋友傷心多半是害怕自己導致大家脫粉了沒人買你專輯，你瞧他那打錢的勁兒，鐵定是你的事業粉。”

“誰說我要賣專輯了？”沉默了半天，許逸寧突然開口反嗆到，因為專輯收費的事情這幾天他一直在和公司溝通，公司當然是想在額外再撈一筆，但許逸寧覺得必須中外一致，聽衆既然已經付費購買了音樂平臺的會員，就理應免費提供給會員播聽，而不是在此基礎上再收一筆專輯費。

韓霖還沒來得及回話，就聽到許逸寧酷酷的自言自語：“她們不是要一個說法嗎，我就給她們一個說法。”

許逸寧拿起手機問小劉自己的微博賬號密碼，小劉磨磨蹭蹭說了好多勸慰的話，最後還是老實交了出來。

這回許逸寧不需要韓霖教，登錄了自己的賬號，點擊右上角的加號發表微博，然後跳轉到相冊翻找他和肖楚然的合照。許逸寧的手機裏有不少兩人的合照，更多的是許逸寧偷拍的肖楚然，生活中他覺得然然好可愛的瞬間，他就會悄悄拍下來，不告訴對方。

許逸寧選了十二張兩人的合影，又覺得不夠，精挑細選了六張偷拍的肖楚然，十八宮格圖發了出去。

韓霖在一旁看着低頭操作的許逸寧，雖然看不到對方的表情，但總感覺有天要塌了的不祥預感。

“我勸你悠着點啊！”韓霖警告，心知音樂人發瘋的時候攔不住，只能上天祈禱不要太誇張，說完就也點進了微博，立馬瞧見了許逸寧新發的內容，配文是簡單“回應”兩字，配圖卻十分精彩，一大堆親密合影不說，最後六張有肖楚然的睡眼惺忪的樣子，肖楚然彈琴彈錯的傻笑，肖楚然吃飯驚喜的模樣，每一張都像是生活中的抓拍，特別親密。

“呃……”韓霖憋了半天，臉上表情陰晴不定，最後下定決心才幽幽開口：“許邁克啊，我以一個哥哥的身份認真跟你說……你這樣做，對打工人不友好……不過好處是……這下你的專輯肯定免費了……”

韓霖說完，心裏默默給現下肯定焦頭爛額的Kevin點蠟。

許逸寧坐在沙發上發呆，回應完後他也有些放空，有一種毀滅的沖動。

就當韓霖以為許逸寧要就這樣坐到天荒地老之時，對方終于緩緩開口：“錄音棚那次……我其實很害怕……這是我第一次，發現事情我無法控制……”

“我明明已經盡量保持距離了……但是事實是……我做的一切沒有任何意義……”

許逸寧低着頭，韓霖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光聽聲音，都知道對方定是紅了眼睛。

“我不喜歡許家中，我就直接離開了家，我以為……一切都可以在自己的掌控中……”

“但現在才發現，我什麽都沒有做好……”

韓霖失語，他印象中的許逸寧因為從小嶄露的音樂天賦就很自負，往往都是一臉臭屁目中無人的樣子，怎麽會料到會有如今這麽落魄可憐的樣子。

還真有點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樣子，若是有許家背書，許逸寧怎麽會淪落到被小愛豆利用賣腐炒作的地步，韓霖心中感嘆，拍拍許逸寧的肩，自以為語重心長的長輩發言：“你們還年輕，你和肖楚然都會有光明的未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