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等太後走了,傅星河叫夏眠把甜湯端出來,她煮了一鍋,給每人都盛了一碗。

傅星河喜歡大家坐下來一塊吃,有氣氛,但是宮女還能勉強說通,太監堅決不敢上桌,寧可端着碗蹲在門口呼啦呼啦地吃。

傅星河也不勉強。

夏眠喝着好喝到哭的甜湯,內心隐隐覺得自己背叛了主子,畢竟太後過來,娘娘都沒有端出甜湯——陛下他親娘都喝不到,娘娘留給她們了。

傅星河沒有孝敬“婆婆”的想法,尤其太後是來興師問罪的,搞不好又是下一個肖豐豐事件。

不過,見到太後之前,傅星河以為太後是上一任宮鬥贏家,現在,傅星河覺得孟岽庭完全是靠自己的努力。

暴君還挺牛逼的。

剛分完湯,還不到午膳時間,便有人過來,請貴妃去佛堂抄經。

太後下懿旨,只能暫時忽視禁足令。

李霄靜在佛堂等她,告訴她該怎麽抄才符合主持的要求,然後留了一個老宮女給傅星河,說是怕她不懂,給她解惑。

李霄靜忙着準備壽宴,倒不是真的親力親為,她就是負責傳達太後的喜好,這也夠她忙了。

“佛堂講究清淨心靜,只能留一人,你到門口候着。”李霄靜指揮夏眠到外面。

夏眠跟着傅星河,明明在場貴妃品級最高,李霄靜俨然一副後宮持掌中饋的模樣,着實有點冒犯。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傅星河早有預感太後回來,她的日子不會好過。

暴君瘋也有瘋的好處。

來都來了,傅星河跪下來,雙手合十,默默祈禱宮外的父母兄長平安順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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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父親不要再被孟岽庭為難,希望母親身體健康,希望兄長得償所願。

最後,傅星河默念道:“信女願長胖十斤,換暴君對那晚失憶。”

傅星河虔誠祈禱完畢,提起筆,仔細地抄寫起來,就當是為父母抄的。至于太後,那麽多兒媳婦,也不差她一個。

為了将待人接物的禮儀練到極致,傅星河從前長期維持一個姿勢訓練肌肉記憶。

本以為抄一下午經書信手捏來,沒想到剛抄完兩張紙,腰便有些酸。

這具身體真是嬌弱,傅星河挺直了腰杆,她最不缺的就是毅力和恒心,而這兩樣,斷不能因為長期困在溫華殿就喪失。

抄佛經于她而言,不是對佛祖的修行,而是對自身毅力的修行。

本宮可以。

啪!

傅星河腰酸得直不起來,撩下筆,本宮要休息一個時辰。

夏眠守在門外,遠遠地看見陛下經過,下意識看了一眼貴妃,見傅星河一直揉腰,夏眠眼裏閃過糾結——該不該用後宮之事去煩擾陛下。

屋裏傳來撂筆的聲音,夏眠以為傅星河累得都握不住筆了,咬了咬牙,飛到陛下面前,彙報道:“太後下懿旨,貴妃娘娘出了溫華殿。”

孟岽庭擰眉:“出來幹什麽?”

夏眠把抄經書的事一說,“恐怕要連續抄上三天,太後下旨,奴婢不敢阻攔娘娘出溫華殿。”

孟岽庭朝小佛堂瞥了一眼,隐約看見一個藍色的身影跪着。

“嗯,朕知道了。”孟岽庭略一點頭,越過夏眠,邊走邊和禁軍首領強調後宮加強守備。

夏眠不敢說替貴妃求情的話,只好眼睜睜看着主子的背影消失。

其實這事,主子是有一點點責任的對吧!太後因為貴妃沒有觐見生氣,貴妃是因為陛下不讓出門獲罪。

太後一回來,陛下就和禁軍商量加強守衛。陛下眼裏,太後自然比貴妃重要百倍,讓貴妃給太後抄經盡孝也是理所應當的事。

夏眠垂頭喪氣地回佛堂門口守着。

傅星河手肘支在供桌上打呵欠,撂筆時墨汁噴在供桌垂下的明黃色帷幔,老宮女皺了下眉。

剛抄兩頁就對佛祖不敬。

傅星河道:“本宮才疏學淺,需要時間理解一下經文,否則不夠誠心。”

“過來,幫本宮翻頁講解。”

老宮女一噎,只好上前,講得嘴巴都幹了,貴妃還是一副朽木不可雕的樣子。

一刻鐘後,傅星河覺得休息夠了,對老宮女道:“本宮好像聽懂了幾句,唔,我先抄到這裏,夫子您休息一下。”

老宮女定睛一看,傅星河指的位置,大概只有二百來字,差點氣絕。

傅星河提筆,門簾一動,夏眠高興地掀簾子進來:“娘娘,不用抄了,咱們回去吧。”

老宮女:???

“是麽?”傅星河從善如流地爬起來,“那本宮先走了。”

夏眠攙着傅星河離開,傅星河好奇道:“太後開恩讓我回去吃飯了?”

不太可能。

難道是李霄靜孝心大發,決定自己抄完全篇?

她不是不敢跟李霄靜嗆聲,而是她明白“李霄征妹妹”這個身份的分量有多重,萬一鬧起來,孟岽庭大概率站在李霄征那一邊。

夏眠:“是陛下開口。”

傅星河:“哦?他怎麽說的?”

夏眠想到福全公公給自己形容的畫面,輕咳了一下。

當時,孟岽庭一落座,宮女盛上一碗飯,他接過碗筷,随口道:“朕聽說,太後讓倩妃抄經?”

太後疑惑:“怎麽,後宮都在抄,她抄不得?”

孟岽庭譏諷:“別讓她抄了,佛祖看不懂她抄的經文。”

夏眠委婉地轉述。

傅星河:“……”

知道是幫她,怎麽語言就這麽不動聽呢?

……

五天後是中秋,暴君和太後母子團聚,中秋後第二天就是太後的壽辰。

宮裏換上了一批嶄新的大紅燈籠,禦花園南側的桂花林,香氣成片成片地鑽進溫華殿。可惜溫華殿裏沒有桂花樹,否則親手采摘桂花做糕點,也能打發時間。

傅星河嗅了嗅鼻子,覺得這香氣分外宜人。

溫華殿的大門傳來幾聲響動,是伍奇在換燈籠。

傅星河仰頭望着花穗飄蕩的燈籠,忽然倍加想念宮外的親人。

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是傅家每一個人都活生生的,是刻在骨子裏的溫情。

“本宮的娘家人最近怎麽樣了?”

夏眠:“想必一切安康。”

傅星河聽出了夏眠的含糊,無奈地笑了笑,她怎麽忘了,涉及宮內外的消息,暴君的眼線分毫不會告訴她。

“太傅大人病倒了,娘娘不知道嗎?”俞鳳從宮牆拐角緩步走出來,先聲奪人。

跟她一起的還有李霄靜,後面跟着兩列宮女,手中托着中秋宴會上準備使用的舞女彩衣和發飾。

“娘娘,起風了,咱們進去吧。”夏眠目色一厲,瞪了一眼俞鳳。

傅星河穩了穩心神,鎮定地問:“俞婕妤如何得知?”

俞鳳笑了笑:“太傅告假三日,整個後宮都知道得差不多,怎麽,娘娘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李霄靜狀若吃驚:“哥哥前日還代替陛下探病,陛下派禦醫去傅家了,娘娘不必憂心。”

傅星河扶住一旁的朱門,閉了閉眼,據她所知,傅寒為官勤懇,二十多年來告假次數一只手都數得過來。

宓丁蘭不止次抱怨傅寒發高燒還去上朝。連告三天假,肯定是病得嚴重了。

傅星河擔心傅寒生病,更擔心小人使絆,起碼她要去看一眼,讓系統看看傅寒身上有沒有餘毒。

傅星河一字一句道:“本宮要回娘家。”

夏眠低聲道:“陛下怕是不會同意。”

傅星河:“我爹若是普通症狀,這事你何必瞞着我?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麽?”

李霄靜聽不清她兩在說什麽,勸道:“傅大人大約是心病,傅姐姐就算去看了也于事無補,俞姐姐,聽清季清構一案是你爹經辦的?”

俞鳳點了點頭,趾高氣揚,好像拿捏住了貴妃的死穴,虛僞道:“朝廷上的事,我們也不好議論。”

傅星河聽到“季清構”這個陌生的名字,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在哪聽說過呢……

傅星河攥緊手指,選秀那天,她出宮回家,他爹身邊站了一個人,傅雲霄對她說那個人是“季叔”。

姓季,傅寒的關門弟子,和廢太子是名義上的同門。

如果他被查,定然與廢太子脫不開幹系。

只是不知孟岽庭是捏造了莫須有的罪名打壓太傅一脈,還是季清構當真犯下實罪連累師長。

不管是哪個,學生一個接一個出事,傅寒心裏不好過。

傅星河問夏眠:“我能見陛下嗎?”

夏眠面露為難。

傅星河看了下被深紅宮牆簇擁的藍天,揚起一個笑容對俞鳳和李霄靜道:“感謝二位告知,本宮不甚感激,深宮之內無以為報,唯有入宮前,娘家打了一些首飾,以此饋贈,你們且等着。”

貴妃說要贈禮,就算俞鳳和李霄靜看不上也不能說不要。

傅星河大步流星地沖進庫房,把嫁妝箱子一一翻起。

首飾盒大大小小摞起來,傅星河翻箱倒櫃地找自己要的東西,沒一會兒就一邊流汗一邊打噴嚏。

夏眠說要幫她,傅星河讓她在外面等着。

夏眠苦着臉退到外面,以為貴妃生她的氣了。

傅星河動作極快地翻找耳環飾品,她要找的正是當初不小心遺落在茅屋裏的耳環的同類。

不是見不到暴君嗎?那她就讓暴君來見她。

傅星河清楚地記得那一只耳環的樣式,一朵金花下面墜着一個翡翠珠子。

大戶人家打造的飾品,一般來說有成套的匹配的樣式,特別是宓丁蘭,傅星河記得她娘經常耳環和釵子項鏈是一套。

她以前旁敲側擊問過明絮,那套耳環哪裏買的,明絮說是傅雲旗在蜀地游學,回來時帶給她的禮物,平時都沒戴過。

傅星河當時沒有留意,現在想來,二哥不是小氣的人,她應當能在嫁妝裏找到成套的東西。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她快洩氣的時候,終于看見了兩對一樣的耳環柄,金花的圖案一模一樣,接着她在一條項鏈上,發現了四顆稍大一些的翡翠珠子。

傅星河徒手把耳環原來的珠子扯了下來,使勁怼上了項鏈的翡翠珠子。

尖銳的金屬紮進了指腹,傅星河在衣服上擦了擦血跡,一咬牙把四只耳環都加工好了。她不能再這裏停留太久,免得夏眠懷疑。

兵行險着,但她不可能一輩子呆在溫華殿當個聾子,什麽都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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