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四十五只雞 “已經好了，你買的藥很……
喬俊直愣愣地看着手術室已經滅掉的燈, 耳邊是周熠父母扯着醫生質問的聲音，從尖銳刺耳到逐漸模糊。
剛才醫生說了什麽？周熠……沒救過來？
喬俊神情恍惚地倒退了一步，慢慢轉過身, 拖着腳步往外走。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只是覺得心裏悶痛得難受，下意識地抗拒繼續站在手術室門口。
在轉過走廊盡頭的時候，喬俊看到了傅黎。傅黎外面那件風衣給了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單薄的白襯衣, 他手上拿着一袋藥，朝着他的快步走來的身影，就像在迷霧中的一束光亮, 讓人驟然找到了方向。
喬俊腳下一頓，朝着傅黎那邊走去。
喬俊走到傅黎面前，傅黎停下腳步。
“怎麽了？”傅黎看着站在兩步開外的喬俊，開口問道。
傅黎這話一問出口, 喬俊就驟然紅了眼眶，悶聲不吭地撞進他懷中，将臉埋進他的肩窩裏。
傅黎被撞得猝不及防, 身形後退了半步, 還未來得及蹙眉, 就感覺到側頸的皮膚傳來溫熱的濡濕，以及喬俊身體的輕顫。傅黎擡起手, 準備推開人的動作一頓，随後垂了下來。
“周、周熠……沒救過來……醫生說……他沒救、救過來……”喬俊埋在傅黎懷裏，嗚咽着含糊不清地說着，“為什麽沒救過來？是不是我去得太晚了？我、我早點把周熠帶出來……周熠……周熠是不是就能救過來了？我明明說了會保護他的，最後……最後卻沒能保護好他……”
傅黎擡起一只手, 避開喬俊背上的傷口，半環着他，拍着他的肩頭，溫聲道，“不是你的錯，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周熠、周熠他是我的朋友……我沒能保護好他……我做得不好……我連朋友都保護不好……”
喬俊緊緊抱住傅黎，雙手揪着他後背的衣料放聲大哭，就像一個孩子遇到了這個世界上最難過的事。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哭得歇斯底裏，但是憋在心裏的那份難過，卻半點沒有跟着眼淚流出去，反而擠在心底，變得更加酸澀刺痛。
喬俊從來沒有這麽難受過。
小時候被喬老漢罵的時候沒有，被天橋下的假乞丐騙了錢流落街頭的時候沒有，被傅黎罰抄寫的時候沒有，即便在喬老漢過世的——他傷心難過，卻也不似這般無處宣洩的難受。喬老漢在世的時候常說，生老病死，人生常态，不用過分悲傷，記着人生前的好就足夠了，但是喬老漢沒告訴過他，這種被中途奪走了生命的事，又該怎麽辦。
他似乎除了放聲大哭，什麽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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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狼落網，廣陽天工局立即上報國安局後，在國安局專員派遣到位後，馬上對地狼展開了審問。妖皇的身份以及目的，是懸在頭頂的一柄劍，随時都有可能給人類社會帶來滅頂之災。
“那陸蜀就是上古妖獸鹿蜀吧？我前兩天查了資料，長得像馬，虎紋紅尾，跟那陸蜀在跨江大橋上化出的原形一模一樣。”一個特派組的青年，一邊跟着趙向北朝會議是走，一邊問趙向北，“一會兒國安局領導開會，我們要點明陸蜀的身份嗎？”
“國安局的領導不說，我們就裝作不知道。”趙向北說道，“上古大妖的身份，在妖怪戶籍裏屬于中央機密，我們之前用戶籍系統查詢的時候，不是被限制權限了嗎？上面不希望我們知道，知道了也假裝不知道。”
“說起上古大妖的那些戶籍，為什麽要跟我們保密？我們天工局不是管理妖怪的嗎？上古大妖也是妖怪，我們怎麽不能知道了？”
趙向北看了身旁的青年一眼，“我就問你一個問題，兩只上古大妖，一言不合打了起來，你願不願意去做個調停？”
青年飛快地搖頭，“不想！”他嫌命太長了，才會想去給兩只打架的上古大妖做調停！
“這就是了，那些上古大妖的事，我們沒那個能力管。”
“你這樣一說，我突然覺得沒有安全感了。那些上古大妖那天要是鬧起來，我們難道跪下叫爸爸？”
“我聽說當年中央跟那些上古大妖有一份協議，中央保密那些上古大妖的身份，而那些上古大妖犯事，則由他們那邊出手，按照他們妖怪的規矩處置。”趙向北說道。
“要是他們一致對外怎麽辦？比如這次妖皇，其實就是他們組織起來的……”
“他們真要危害到人類社會了，上面的人肯定不會放任不管。”趙向北道，“總之，陸蜀的身份就裝作不知道，以後也盡量別去找他，我感覺他似乎不太樂意跟我們天工局的人打交道，跟我們合作抓捕地狼只是一次迫不得已的意外。”
“怎麽？他這是怕我們當法海嗎？”
“說不定還真是。”趙向北笑了笑，推開會議室的門走了進去。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距離抓捕地狼那天已經過去一個星期。
喬俊和傅黎依舊留在廣陽市，執行着從任務欄上接到的任務，只是追查的步調明顯放緩了許多。
自從周熠過世那天起，喬俊的狀态就一直不太好。前兩天，看着傅黎給他布置的試卷，還會一個人吧嗒吧嗒地掉眼淚。之後稍稍好了些，只是整個人明顯安靜了許多。以前的喬俊跳脫、愛玩、還喜歡時不時地對壓迫他學習的傅黎抗議，總之是個挺鬧騰的性子。而現在的喬俊，給他布置作業，他會安靜地乖乖做完，沒事的時候總在發呆出神，也不再拉着傅黎發出各種驚嘆了，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不再傻兮兮的、咋咋呼呼的。
傅黎是個喜歡安靜的人，但他一點也不喜歡喬俊身上的這種安靜。
傅黎敲了敲門，推開喬俊房間的門，果然又看到他抱着膝蓋坐在落地窗前，安靜地看着窗外的風景，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麽。
等傅黎走進房間，走到他身旁後，喬俊才轉過頭，仰起頭看他。
“背上傷口怎麽樣了？”傅黎低頭看着喬俊，問道。
“已經好了，你買的藥很好用。”
“衣服脫了，我看一下。”
喬俊從地上站起來，脫了上衣，轉過身讓傅黎看他的背後。
喬俊沒有說謊，确實是已經好了。妖怪的恢複力确實要比人類強悍許多，被夾帶妖力的沙爆劃破的傷口，僅僅一個星期，不但傷口全部愈合，而且連疤痕都沒留下，喬俊的後背一片白皙光滑，仿佛從未受過傷。
傅黎的視線，從喬俊後背的肩胛骨，一路巡視到後腰，只覺得喬俊這一片皮膚實在白得晃眼。
“看完了嗎？”喬俊問道。
“嗯。”傅黎眸光微微閃動了一下，飛快地将視線轉到一旁。
喬俊重新穿好衣服，轉身問傅黎，“現在出去做任務嗎？”
現在時間已經接近傍晚，之前他們都是差不多這個時間出門的。
“今天不做任務，收拾一下，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傅黎說道。
喬俊：“什麽地方？”
傅黎：“去了就知道了。”
喬俊沒有再問，開始收拾東西。其實他也沒什麽需要收拾的，穿上外套，帶上手機、房卡和折紙天鵝，就沒其他東西了。
傅黎帶着喬俊出門，先找了個地方吃晚飯。吃完晚飯，等到八點後，才帶着喬俊打車去趕往郊外。
傅黎帶着喬俊來到郊外一處公墓，喬俊記得周熠的墓地就是這裏，之前下葬的時候他來過一次。
“來這裏做什麽？”喬俊不解地看着傅黎。
傅黎單手插在外套口袋裏，迎着夜風，越過重重的墓碑，看向周熠墓地所在的位置，緩緩開口道：“今天是周熠過世後第七天，是他的頭七。人死後頭七，鬼差會從墓地帶着亡魂回家看看，若是沒什麽留戀，那亡魂就會被直接帶去地府，然後轉世投胎。沒有意外，這是周熠在人間的最後一天，我帶你來送他最後一程。”
喬俊順着傅黎的視線，看向周熠的墓地，安靜了好一會兒，才低聲對傅黎道：“謝謝。”
傅黎側頭看向身旁的喬俊，想說，過了今晚，周熠前塵已了，你別再對他的死耿耿于懷，但最後想起莊勝藍跟他說的話，又重新把話咽了回去。
傅黎一向不擅長安慰人，在醫院喬俊抱住他天昏地暗地哭了一場之後，他難得地打了電話問莊勝藍該怎麽辦。
莊勝藍的回答是，給喬俊一點時間，這種時候再怎麽安慰都起不到什麽效果的，等到适當的時候，再往好的方向引導他一下。周熠和喬俊雖然認識時間不長，但是作為稚氣未脫的少年人，喬俊應該跟他很合得來，再加上喬俊只要人對他好，他就掏心掏肺地把人當朋友的性子，喬俊應當是挺看重周熠的。而且周熠遇難，喬俊出手相救卻沒能救下來，除了傷心難過，再加上愧疚自責，不往好的方向引導一下，說不定就這麽陷在陰影裏走不出來了。
聽了莊勝藍的分析之後，傅黎想了很久，才想到了帶喬俊來送周熠最後一程。
在有些刺骨的寒風中站了一會兒，傅黎摸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差不多到鬼差來引路的時間了。
果然，不一會兒，夜風中帶起了一絲陰寒，随後一抹白色的身影，搖着招魂鈴，飄飄蕩蕩地從遠處走來。他很快飄到了周熠墓前，一聲一聲地喊周熠的名字。喊到第三聲的時候，周熠半透明的魂魄就從墓地裏飄了出來。
喬俊看到周熠的身影，擡腳就要往那邊跑，卻被傅黎按住肩膀，“得等鬼差帶他回過家，再找鬼差通融一下，你才能跟他說話。人走陽間路，鬼行陰間道，互為陌路客。他是鬼差要帶去地府的亡魂，沒有鬼差允許，他看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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