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西風吹老丹楓樹

罪惡坑人員出入雖不自由,但并非隔絕于武林。

狂龍裝瘋賣傻之餘從來不曾停止對武林大事和小道消息的關注,每年撒出去搜集情報的屬下不算少。

有些情報自然歸他一人獨享,但武林上的大動靜誰也瞞不了。

風千雪不做任務時便跑到茶攤上聽說書看布袋戲,盡管很多不靠譜也不正經,卻是一種情報來源,比起看狂龍和破玄奇胡攪蠻纏,她寧願通過這種方式了解情況。另外,伯藏主偶爾也會跟她提及一些隐而未宣的秘密。

這個江湖從來就不太平。

就說最近這些年,磷菌擴散,罪惡坑也險險掃到風臺尾,集體隔離好長一段時間,最後素還真跟覆天殇同歸于盡;接着葉口月人坐飛船跑來四處制造大屠殺,剛消停沒兩天居然又冒出吸血鬼——風千雪聽說這件事的時候直接卧勒個去,兼之說書的胡亂編排西蒙提摩柳湘音……等等,這是在拍暮光之城麽?!

最讓她驚訝的要數三教頂峰之一、曾被廢儒盜竊的苦主疏樓龍宿——堂堂儒門龍首,居然跑去混黑!

她真心無法想象純東方化的儒雅文士長出那麽西方化的獠牙,各種不倫不類。

不過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疏樓龍宿其人的不可揣度。

等著名暴力和尚佛劍分說搞定了邪之子,宣告滅絕希望的世界徹底浮雲之後,素還真又活了,據說這次是蓮花變的——對此破玄奇深感欣慰地決定今後素還真的代號就叫三太子。

接下來北隅又成為武林焦點。

北辰皇朝為了血統問題鬧得天翻地覆,出手金銀鄧王爺名聲大噪,一度成為罪惡坑追捧的人物之一,連狂龍也哭哭啼啼地說點人成金這麽有用的招數為什麽我不會。

為解決鄧王爺的問題,神秘的北域雙邪之名被拱上臺面。

“嗯嗯嗯,人邪、劍邪……”狂龍翹着二郎腿摳着下巴,問前來彙報的情報人員:“真正有這麽厲害?”

“是,據說他們是北域傳說之一,更有人揣測‘人邪劍邪破金銀’,認為他們是鄧王爺的克星。”

“哦——”狂龍拉長了語調,眨巴着眼睛貌似很純良地求教道:“有比我厲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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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報人員冷汗唰一下掉下來了:“他們怎能比得上罪首!”

“你騙我,你騙我你騙我啦!!!嗚嗚嗚嗚嗚嗚……如果他們比不上我,那為什麽鄧九五不來罪惡坑跟我請求庇護?啊?!你講,你講,這是為什麽啊——!!!嗚嗚~~~~”

“這……”

罪首起肖,一般的部下根本應付不來,可憐的情報人員冷汗涔涔,腿已經開始發抖了。

風千雪進去彙報任務進展情況時就看到這習以為常的景象。

狂龍發起瘋來逮誰鬧誰,委屈地嗚嗚嗚着問她人邪劍邪是不是很厲害小龍龍好難過好傷心。

風千雪掃了一眼頭頂的“不見天日”牌匾,淡定地用一句話把狂龍凍成了冰龍。

“人邪劍邪沒什麽了不起,我們這邊有向日斜。”

“對哦,”狂龍暫時恢複了正常:“我們有小太陽,人斜的劍斜的哪裏比得上太陽斜哈哈哈哈哈哈!!!”

笑過之後他又不滿地拍着椅子憤慨道:“那為什麽鄧九五不來投靠我?瞧不起我嗎?”

人家幹嘛要來投靠你……風千雪眼皮子都懶得擡:“罪首是想把他搶到罪惡坑給制造金銀財寶嗎?據我所知金銀雙掌讓人外表變成金像,內部卻是水銀,這種摻假的産品完全沒收藏價值。”

“是這樣哦?”狂龍睜大眼睛求證。

還處在恐懼中的情報人員趕緊點頭:“是、是、是。”

“好個黑心的鄧九五,果然無奸不商。”狂龍一臉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的表情,不經意瞄了風千雪一眼:“對了,你來做啥?”

“罪首,我的月俸已經欠了三個月了,判官講他也不清楚情況。”

其實想也知道怎麽回事,狂龍顯然是個不理內務的主,以他為标志,罪惡坑財産破壞率和破壞速度奇高,最近收入不景氣,財政情況堪憂。

狂龍搓着下巴沉聲道:“有這回事?哼,哈哈,罪惡坑在小龍龍的帶領下居然會拖欠月俸,真是……嗯,稍等一下,風千雪,你是缺錢花嗎?廢儒的財産還不夠你揮霍哦?”

“禀告罪首,我一向很節約。不過錢嘛,多多益善。”

“啧啧啧,女人吶~”狂龍左右搖頭誇張嘆息,若再叼枝煙便是标準的過盡千帆猥瑣男形象。

這時向日斜無聲無息飄進來,在狂龍耳朵旁邊嘀嘀咕咕,狂龍一邊聽一邊點頭再點頭:“嗯嗯嗯,嗯?哦……唉……”

眼角瞄到還站着原地不動的風千雪,狂龍沖她擺手道:“好啦好啦,有空叫判官把錢支給你。”

風千雪這才轉身離開,心裏尋思必是有什麽新的爆炸新聞出來。

反正要不了幾天各種小道消息就會四處流傳,真有值得注意的情報,設法去問問二罪首好了。

果不其然,罪惡坑茶攤酒肆很快就傳遍了“雙邪相殺魔城現世”的消息,然而引起風千雪警覺的卻是與魔城一同現世的組織名號——道境玄宗。

道境,玄宗。

她輕輕晃動着茶杯半眯眼,表面看來像無聊打盹,耳朵卻一字不漏地細聽衆人七嘴八舌支離破碎的描述讨論。

顯然,道境沒別的玄宗,應該就是赭墨二人的師門——也算跟她有淵源。

說來也奇怪,或許因為墨塵音的緣故,她對這個非親非故忽然冒出來的玄宗多少有點在意。

如果說墨塵音是在躲避什麽的話,必定是此次降臨苦境的火焰魔城,而赭杉軍的魔化十之八|九也跟魔城脫不了幹系。

玄宗已經現世,而且遇上麻煩無法破封,就不知他們倆人會不會采取行動。

退一萬步,若他二人不動,反被魔城找麻煩呢?

……好吧真到那地步她也不可能冷眼旁觀。

這些年她一點兒沒松懈,人前繼續用她的儒門劍法,人後則自封于儒道雙重法陣裏苦練玄宗功法。

大概半年前覺得體內一重關鍵逐漸打開,最近隐隐約約感應到道印的存在,只是還有些不穩定。

以如今實力,逃開罪惡坑逼殺應是沒問題,可要是攪合上其他事兒就難說了,畢竟罪惡坑行事風格一向見不得人,真想除掉誰有的是陰招。

她舉起杯子将茶水一飲而盡,心想大不了我投靠忠烈王去,至少還有羽人引薦,兄妹雙雙洗白,可喜可賀。

壓着心頭一絲猶豫,她決定去找伯藏主談談。

剛進門,眼前一花,伯藏主面無表情地閃到她背後,等她回過神,造幻師已經靠在她肩頭,滿面陶醉。

“二罪首~”嗲聲嗲氣。

嘶——!

風千雪頓時渾身僵硬,掉了一地雞皮疙瘩。

造幻師還陶然未覺,得寸進尺地将手搭在她肩膀上捏來捏去:“二罪首最近清瘦許多,雙肩如此單薄……咦?!!!”

終于注意到弄錯了發嗲對象,造幻師放開風千雪火速後退,嫌惡地瞪着她:“怎麽又是你!屢屢壞吾好事。難不成你也對二罪首有意?”

“哪裏,我只是奉罪首之命保護二罪首的清白之身。你有意見盡管去找罪首講。”

“哼。”聽到狂龍的名字,造幻師臉色一變,冷哼一聲,拂袖而去,臨走風情萬種補充道:“二罪首,吾改日再來看望你~~~”

伯藏主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風千雪見狀也不忍心怪他拿自己當擋箭牌了。

造幻師這種不抛棄不放棄的牛皮糖精神只需分一半兒在武學修煉裏,也不至于偏科偏到被包括自己在內的罪惡坑年青一代秒殺的地步。若論資歷,她一點不比孤獨缺淺;論頭腦,一點不比封千機差;可惜武力值跟不上幻術水準,幻術一旦失敗,就只能悲劇——還附帶花癡屬性,這副德行到底怎麽在罪惡坑混到現在的?

……好吧,姑且解釋為罪惡坑禁欲系帥哥太少的緣故,興奮不起來,自然少出錯。

“二罪首還好麽?”

“你看呢?”伯藏主無奈地轉身往石凳上一坐,順便招呼她道:“坐。”

“我還是站着吧。”

雖說如今不少人都認為她基本劃歸為二罪首部下,但人多眼雜,還是謹慎為好,何況上頭還有個神經兮兮的狂龍。

“聽說火焰魔城橫空出世,又将牽動武林新一輪風波。”伯藏主給自己倒了杯茶,恢複平日悠閑姿态。

“難得二罪首會感興趣。”

“裏裏外外傳開,怎會不知。”

“火焰魔城,道境玄宗……目前仍是素還真的麻煩。”

“是,所以唯有靜觀其變了。”

風千雪立刻聽懂他的暗示,适時打住話頭。随便聊幾句,看時間差不多該去跟向日斜換班,便跟伯藏主告辭離開。

……伯藏主的意思,在墨塵音沒有動作之前,蟄伏為好。

風千雪想想也對,異度魔界并非一人之力可應付,何況中原武林也不會放任不管。

姑且不論魔城究竟可怕到什麽地步,苦境從古到今就是一片亂哄哄的無政府主義散漫狀态,有野心征服這片土地的人物從來不在少數,但沒幾個能成功;唯一取得成效的天策真龍也只不過維持了短短半年的和平。

這樣的武林生态,多費點功夫磋磨揉捏總能想辦法對付異度魔界。

至少,重生不久的苦境居委會大媽素還真和協管員談無欲不會坐視不理。

她還是繼續僞裝,做一步暗棋吧。

出乎意料,素還真在這節骨眼居然收拾包袱退隐,把居委會總部琉璃仙境讓給了跑步大賽冠軍慕少艾。

藥師慕少艾……不認識。

風千雪出神地盯着罪惡坑後門口。

但随後出現的慕少艾關系人裏赫然有羽人非獍的名字。

她覺得頭痛……

她家大哥果然成為了正道專職打手——好吧,是棟梁、棟梁。

不過跟她脫不了幹系的一個一個都冒出來是怎麽回事,難道傳說中的入世時機已經到了麽?

再過一段時間,更加不妙的消息傳進罪惡坑,全坑群衆喜極而泣普天同慶——

忠烈王死了!!!

這意味着多年來壓制罪惡坑主要勢力之一的崩潰和垮臺。

只等哪天狂龍一聲令下,罪惡坑又能重出江湖興風作浪。

看來不管她怎麽打算,被卷進去是遲早之事。

想通這一節,她調整情緒,繼續站自己的崗。

“大家快攔下贖夜姬,別讓她逃入罪惡坑!”

習以為常的場景起初并未引起風千雪注意,畢竟這些年在江湖上混不下去逃入罪惡坑的不在少數,這種喊打喊殺抱頭鼠竄的她見得太多。

卻見一襲紅衣的男裝美女很幹脆地朝着入口撲過來,隐約的喊殺聲也逐漸清晰。

“快,快阻止她,決不能放過贖夜姬!”

聽到這一稱呼,風千雪眼皮一跳,劍氣飛射,将領頭的追殺者斷首。

衆人懾于罪惡坑勢力,終于放棄,而贖夜姬也逃到界碑之處。

判死官聞聲出迎,風千雪無聲退至他身後,默不作聲打量黃泉贖夜姬……不,丹楓公孫月。

公孫月家兩口子和羽人非獍之間的瓜葛,她早已有所耳聞。

盡管背負着殺害忠烈王的罪名,但公孫月自重出江湖以來更多表現出偏向于正道的立場,那麽她如今進入罪惡坑的動機就很值得玩味了。

判死官帶着公孫月進入罪惡坑,風千雪依然不吭聲。

她在繼續觀察公孫月。

顯然,即便公孫月努力地扮演着贖夜姬,然而她畢竟已經不再是贖夜姬,無可避免地露出不少破綻,這些破綻在罪惡坑或許會導致致命結果——只要她遇上的人有足夠實力和足夠心機。

公孫月并未完全意識到罪惡坑的水到底有多深,竟然視線一轉轉到風千雪身上:“這位的劍術令人開眼了。只是此地竟會出現儒門劍法,奇哉。”

風千雪面無表情,心想再沒人提醒她,她可能要把罪惡坑的禁忌全犯個遍。

正想着,武探花不知死活上前跟公孫月客套,可他的眼神怎麽也藏不住淫|色,縮在袖子裏的手也蠢蠢欲動着。

風千雪冷冷橫了他一眼。

這種低級手段,也未免太小看公孫月。

鑒于公孫月的實力,她覺得自己沒必要警示什麽,白白引起判死官注意;對面屋頂上卻傳來孤獨缺半醒半醉的語調:“武探花,把你手裏的迷煙省起來!”

……你幹嘛。

風千雪仰頭看了看孤獨缺,她知道這老頭子一向不愛管閑事,就算要管也不會表現得太明顯,怎麽這會兒忽然正義感爆發?

眼看另一邊的公孫月被他吸引了注意力,風千雪內心扶額。算你運氣好,一來就有孤獨缺主動給你當導師。

既然如此,她就繼續少管閑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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