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好久不見據說十分想念

身姿婀娜,紅裙醒目,白瓷般的柔膩肌膚在冰雪映襯下更顯瑩透。

昔日笑蓬萊豔名遠揚的舞姬色無極,手持一封信孤身踏入落下孤燈酷寒之地。

此行為公孫月輾轉委托而來。

已記不得這段日子做了多少與自己無關緊要之事,她卻并無一絲後悔。

明知希望渺茫,仍要笑對一切,努力争取,正是色無極的風格。

觀那位名為孤獨缺的老者言行,公孫月此去罪惡坑似乎遇上麻煩,脫身不易,但願蝴蝶君能化解危機……

“唉。我真是傻,傻得連我自己都忍不住要誇贊自己了。這酸澀又甜蜜的感覺啊……”

絲毫沒有察覺身後步法高明的追蹤者,色無極一面暗自感慨思索一面往落下孤燈更深處走去。

未曾停歇的風雪中,三角亭寂然獨立。

白衣青年靠坐亭邊,雙目微閉,享受着多年來早已習慣的寂寞與嚴寒。

那夜返回罪惡坑取走阿那律眼交予佛劍分說,本料應能助慕少艾一觀魔界虛實,不想魔界棋高一籌,竟趁琉璃仙境兵力空虛之刻大肆進攻。

待他趕到,琉璃仙境地氣已全部魔化。

之前找到慕少艾,平時一貫嘻嘻哈哈的人明顯情緒不佳,與他匆忙寒暄兩句就離開。

看來要解決魔界之事,仍需大費周折。

嗯……

耳畔響起細細碎碎由遠而近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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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輕盈,是女子。

卻仍有一點其他的氣息,隐藏于風雪之中,暫時得到掩蓋。

“這個地方就是落下孤燈?”紅衣女子左顧右盼,踏上曲折的臺階,逐漸接近亭臺,一道孤寂身影印入眼簾。

“嗯?你就是羽人非獍?”

白衣青年微閉的雙目倏然睜開,洩出驚人殺氣:“你不該來。”

語落,手按刀柄,竟是欲動殺機。

色無極既震驚又莫名,無意識後退兩步,這一退卻恰好令她避開刀鋒。

快得幾乎看不見的黑影由她背後竄出,幽靈般閃動着繞過亭臺、繞過羽人非獍身邊。

一縷黑發和半片黑色衣角同時飄落,黑影也終于停在了不遠處。

色無極驚魂未定朝他望去,發現來者渾身包覆于黑色鬥篷之中,帽檐極長,遮住面容,只從領口露出一點綠色長發。

“你——兩次背叛罪惡坑,你逃不了黑暗的制裁。”黑衣人冷然發話,語調嚴肅仿佛正在宣判。

“黑暗憑什麽制裁人?”羽人非獍神色如常,并不示弱:“罪惡坑的規矩,只是暴行的借口。”

“黑暗也有黑暗的規矩。”黑衣人側過臉,青白的面色甚是詭異駭人。

“離開吧,落下孤燈的風雪,并不适合你一身的黑衣。”

“适合風千雪嗎?”

“嗯?!”

色無極吃驚地發現羽人非獍猛然爆出更強的殺氣,好似被人碰到逆鱗般驚怒交加。

“哼。”黑衣人一聲冷哼:“莫忘了罪惡坑是你的故鄉,堕落的靈魂不可能得到救贖,尤其是你。”

言罷,身影飄搖,下一瞬,落下孤燈恢複平靜。

色無極總算放了心,小心翼翼觀察羽人非獍神色,待他慢慢收斂殺氣,才開口說話。

“那個人是誰?怎會跟在我的身後?”

“……他叫向日斜,是針對我而來。”羽人簡單帶過這個問題,眉間皺痕深重。

色無極不免後怕道:“這個跟在我的身後,我竟然一無所覺,若是他有心害我……啊……真是令人恐懼的高手。”

“為何來到落下孤燈?”

色無極從袖中掏出信件遞出:“這封信,是一個名叫孤獨缺的人叫我交給你的。”

羽人非獍接過信,只看了看信封上的筆跡,并無拆看之意。

“孤獨缺嗎?”

似是詢問,又似自語。

“你不看信?”

“他在哪裏?”

“風吹山。”

“嗯,多謝。”

“那我先告辭了。”色無極福了一福,心驚之感仍未褪去,又挂心蝴蝶君的情況,便匆匆離開。

羽人非獍沉默半晌,才喃喃道:“為什麽?為什麽是你?”

回應他的,只有漫漫風嘯雪落。

落下孤燈,再次響起胡琴聲,如泣如訴,如怨如慕。

風千雪此刻不得不吐槽自家那位便宜老媽嬈女霏霏究竟哪條文藝神經發作給自己取個這樣的名字。

又是風又是雪,就不能叫“風千陽”“風千花”之類嗎?

名字裏沾着風雪,處處都碰上冰天雪地。

自家大哥這些年都搞些什麽?居然住這種鬼地方。

眼看着向日斜飄走,又目送穿紅衣的大美女離開,她才從藏身的雪堆後轉出,拍掉身上厚厚的積雪。

好險。

幸虧她留了個心眼先觀察情況,否則跟向日斜一撞上,絕對被捅到狂龍那邊。

天曉得向日斜怎麽對狂龍那麽忠心,明明從小到大沒少受折騰。

找羽人清算本是孤獨缺的任務,不想連向日斜也出動,看來狂龍已經發現孤獨缺的異常狀态。

那條肖狗,太難對付了。

她迅速進入雪峰,走近落下孤燈。

發現隐隐約約的胡琴聲正是來自于亭中白衣青年,她步伐一頓,囧上心頭。

上次交手的時候沒看清楚,不過……這長相,這氣息,應該是自家大哥。

可是——

冰天雪地裏一個人坐着拉二胡,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從頭到腳散發着“沒有最苦逼只有更苦逼”氣質……

兄臺你誰啊!

憂郁症晚期啊你!

離開罪惡坑這麽多年怎麽反而變得越來越苦逼!!!

你那好朋友慕少艾不是據說很“風趣幽默”嘛?你就沒學着點兒?

滔滔不絕的吐槽欲望噴湧而出,反而讓她無從吐槽。

就這麽站着看了一會兒,羽人非獍的抒情二胡演奏告一段落,擡眼朝她看來,表情并不太友好:“今夜的落下孤燈,太過嘈雜。”

殺氣……

等她意識到不對,六翼刀法已展開攻勢。

快速的攻防戰使兩個人都抽不出精力思考交談,風千雪感受到羽人非獍莫明其妙的怒氣,一頭霧水之餘也只能全力防範。

先是回到罪惡坑,大開殺戒;然後是向日斜的誅心之言,再然後是孤獨缺的戰書。眼前,又再次出現罪惡坑之人……羽人非獍多年的壓抑在接二連三的刺激下終于有所釋放。

可越是戰,越覺得奇怪。

他對眼前女子有種特殊的感覺,既熟悉又陌生——她,竟讓他生不出殺心。

似曾相識的氣息,似曾相識的身法,百十來招交鋒過後,他再也按捺不住劃開戰圍,刀劍重重相交壓低,兩人拉開距離。

“你!究竟是誰?”

千裏迢迢奔來,話沒說上兩句先打了一架,風千雪有點惱火地僵着臉回他一句:“你妹!”

“……你!”羽人非獍終于認出這确實是妹妹的聲音,一時呆掉,然後想起眼前的情況,立刻收刀入鞘。

風千雪白他一眼,也收起自己的劍。

兄妹分離多年,面對唯一的至親,羽人非獍此刻竟有些不知所措。想起向日斜之前的話語,心頭一窒:“你……怎會來此?”

“安怎,我不能來?”風千雪徑直走到亭中坐下,拿起他的胡琴擺弄。

羽人也跟着她進到亭子裏,看她擺弄自己的琴,心情頗為複雜。

“阿雪……”

“你居然學會拉二胡了?”

羽人一怔:“嗯。”

“會不會拉《賽馬》?”

“……”

久別重逢,這樣的對話顯然不在羽人非獍預料之中。

風千雪也就是随口一問,看他現在的苦逼狀态就知道他不可能拉出這麽歡脫的曲子。權當打招呼好了。

便将話鋒一轉,問起正事。

“向日斜來過?”

“嗯。”

“孤獨缺也找上你了?”

“……他在風吹山等我。”

“你打算怎樣辦?”

“不知。”羽人的眼神有點黯淡:“但依照罪惡坑的規矩,這算是生死狀……狂龍也不會輕易放任此事。”

“虧你還知道。”風千雪往四面八方看了看,實在有些受不了落下孤燈的氛圍,簡直比青梗冷峰還冷清:“說起來你怎會選這樣的住處?根本不像人住的地方。”

“……”這個問題,羽人無法回答,或者說,沒有勇氣回答。

慘痛的記憶始終如影随形,負罪感将他壓得喘不過氣,每每想起罪惡坑的生活,想起阿雪還在那個可怕的地方,他就感到窒息。

這樣的心情,只能一個人躲起來壓制。

風千雪不甚滿意地拍落肩頭的雪花,問了一個很實際的問題:“我住哪兒?”

“嗯?”剛陷入負面情緒的羽人被這一問驚醒。

“我問你我住哪兒?沒多餘的房間嗎?”

“……”

還真沒有……他自己就不怎麽睡覺,一般都呆在亭子裏。

兄妹倆大眼瞪小眼,半晌,風千雪挫敗地扶額:“出來混這麽多年,連一處像樣的房産都沒置辦,枉我還認為離開罪惡坑可以來投靠你。”

她實在低估了所謂“弑母”意外對羽人非獍的影響,就他現在這個狀态,搞不好根本沒能走出當年的陰影。

羽人好像終于明白了她的來意,一向深鎖的眉心忽然有些松動:“阿雪,你……”

風千雪無奈嘆氣,伸手給他拍拍身上的雪花。

“算了,該來的總要來,走一步謀一步,總能找到解決辦法。”

當她的武力還沒有像現在這樣強大的時候,幫她擋下他人欺淩的是他,她能做的只是事後給他拍掉身上的塵土,處理身上的傷口——現在他們都已經得到足可自保乃至威懾部分人的力量,這樣的舉動,依舊做得很自然。

羽人非獍與她相視片刻,慢慢低下頭。

多少年過去,頭一次覺得自己壓抑不住心裏翻騰的情緒。

他有很多問題想問,比如你這些年過得如何,你究竟是如何離開罪惡坑,你……有沒有怨恨我。

卻是無法開口。

風千雪沒有這麽多糾結的情緒,單刀直入:“事情一件一件理。先說眼下之事,孤獨缺最近不對勁。”

“嗯?他怎樣了?”

風千雪把公孫月之事說與他聽,末了補充說明:“他的個性你清楚,過去他不會這麽好心替人出頭。”

“确實。”

“總之你多注意他的情況。忠烈王死,罪惡坑遲早要重出江湖,我們一個都逃不了,如果能把他争取過來,會減少很多風險。”

“在那之前,我必須先與他見面,才能判斷。”

“你自己把握吧。再說下一件,異度魔界要除你。”

“意料之中。”

“有沒聽過罪惡坑流傳已久的一句話?”

“什麽?”

“萍山不落地,狂龍不出關。”

“嗯……”

“依照目前局面看來,萍山練峨眉入世也許是遲早之事。這個人和罪惡坑和魔界似乎都有恩怨,可以說罪惡坑将是中原潛在敵人。”

“你想說什麽?”

“雖有人保,但我畢竟擅自行動。我們不能同時暴露在罪惡坑監視之下,所以我不能露面。”

“然後呢?”

風千雪轉頭凝視他的雙眼:“為我引薦,我要見慕少艾和談無欲。”

羽人沉默。

“……你不該參與此事。”

“我講過,我們一個都逃不了。逃避不是我的風格,局勢如此發展下去,狂龍和我們之間,不是他死,就是我們亡。還有魔界……”風千雪頓了頓,并不打算揭露自己和玄宗之間的關系:“有麻煩,就要解決麻煩。孤獨缺和向日斜那邊你設法周旋,這段時間我暫時隐瞞身份,做一步暗棋,以備不時之需。但還是有必要先見見正道的領導者,畢竟,要對付天大的麻煩,需要老狐貍支招。”

“你……”

“別再啰嗦,這樣做也算是為我自己。”

羽人猶豫了一會兒,總算掏出一串風鈴遞給她:“找到慕少艾,他自然明白。”

“好。對了,借你的地方用用。”

“随你。”

風千雪左轉右轉看了看,運起儒門術法,在涼亭之後劃出一個空間,将自己離開罪惡坑之前帶的東西一股腦扔進去。

東西雖不多,但夠她目前所用。

扯掉身上罩着的黑袍,找出套頭假面具戴上,再刻意弓腰駝背,拎着一條拐杖,很快變成垂垂老妪模樣。

待她走出那處空間,羽人一言不發看着她,顯得有些不習慣。

“前些年學習的易容術,還沒使用過。怎樣,看得出破綻嗎?”

羽人不答,突然提起一個之前被他忽視的問題:“你為何會戴面具?”

“……這個以後再說,我先走一趟。”

“嗯。”

“當心向日斜。”

“我知道。”

風千雪關閉空間術法,掉頭就走。

“阿雪……”羽人在她身後喊了一聲。

她回過頭,看到他眼底閃動的壓抑的光芒。

“你多小心。”

“安啦。”

目送妹妹的背影越走越遠,羽人非獍情不自禁地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

這雙手,斬過兇,除過魔,救過人,也造過孽。

向日斜說,堕落的靈魂不可能得到救贖。

但這條路終究要走下去,因為他仍有不能放下的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慕少艾:呼呼,羽仔,你的小妹行動力是比你強啊?

羽人:麥叫我羽仔……

風千雪:這綽號比你本人可愛多了,不如我也叫你羽仔?

羽人:(苦逼臉)……

風千雪:……我還是叫你大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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