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亂世浮萍随流水

鬼梁兵府廂房,鬼粱飛宇與言傾城夫婦顧守在燕歸人身側,憂心忡忡地看着勘魔之戟日益虛弱。

“唉,爹親這幾日四處奔波,不知是否能找到醫治燕壯士之法。”見燕歸人露出痛苦神色,言傾城不禁深深一嘆。

鬼粱飛宇寬慰道:“寬心吧,事到如今,也只能寄望燕壯士吉人天相,熬過這一關。”

卻聽廂房外傳來清朗人聲:“哎呀呀,府主竟讓少主與少夫人親自照料燕歸人,真是辛苦,慕少艾萬分感謝。”

“藥師哪裏話。刀戟勘魔,功在武林,為他盡心也是分內之事。”鬼梁天下輕輕推開房門:“燕歸人就在內中,請。”

慕少艾入得室內,先向鬼粱飛宇夫婦致謝:“少主、少夫人,兩位新婚燕爾,卻如此操勞,多謝你們。”

“藥師勿要折煞小可,燕壯士情況嚴重,我們不精醫道,惟有略盡綿薄之力,甚是慚愧。”

聽到衆人對慕少艾的稱呼,言傾城眼色一亮:“是中原神醫慕藥師?太好了,燕壯士毒患也許有希望了。”

“呼呼,先讓吾一觀燕歸人情況吧。”

慕少艾順着床榻邊坐下為燕歸人診脈,神情逐漸凝重。

“藥師,如何呢?”

“若吾所記無錯,由此毒毒性觀來,确實與昔日西南邙者慣用之毒頗為相近。”

“藥師有法可解嗎?”

慕少艾搖搖頭:“邙者雖與翳流有所淵源,卻又自成體系,吾只能設法控制毒性蔓延,無法徹底解除。”

“看來必須前往水泷影與邙者一談。”鬼梁天下思索沉吟道。

“天來眼芙蓉骨行事詭異偏激,外人貿然與他們接觸恐有不妥。”慕少艾提起狼毫在紙上“刷刷”寫下一副藥方:“就由吾前往與他們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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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藥師,是否需要老夫派人與你同行?”

“不用了,勞煩府主按這副藥單為燕歸人治療,短期內應可保他性命無虞。”慕少艾語氣一頓:“另外,不知可有羽仔下落?”

“葉小釵正以嘯陽谷為中心四處找尋,目前尚無頭緒。”

“嗯……”

“藥師切莫太過擔憂,老夫相信蒼天有眼,不會薄待羽人非獍。”

“哈哈,多謝府主寬慰。”慕少艾收起憂色,正欲告辭,卻見泊寒波匆匆而至。

“老友。嗯?慕少艾你也在?正好。”

“鹿王好久不見,看你的神情……好像沒什麽好消息。”

泊寒波連連搖頭嘆氣:“事情大條了。我之前到殘林給笑禪傳消息,誰知竟有人趁笑禪離開殘林之時盜走千雪的屍體。”

“什麽?!”慕少艾剛放松的眉頭立刻又皺起來。

“這件事說來也真奇怪,從現場痕跡來看,棺木像是從內部破壞……”

“殘林之中可有人看到任何端倪?”

“之前笑禪參與刀戟勘魔計劃,因擔心會波及到林中病患,暫時把所有人都轉移到其他地方,期間發生的事情沒人看到。”

“嗯……難道又是有心人在設局?藥師,你有頭緒嗎?”鬼梁天下撫須,亦是想不出誰會如此行事。

慕少艾凝重地緩緩搖頭:“吾亦不解。”

“唉,算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笑禪已經着手調查,我這名老友鬼粱天下也不會坐視。慕少艾你還是先專心處理燕歸人中毒之事吧。”泊寒波無比頭疼地扶額嘆氣。

“為今之計也只有如此,吾即刻前往水泷影,其他事情先勞煩兩位。”

“三八才這麽客套。急事先辦,你安心動身便是。”

“請。”

翳流根據地——天之界限四方臺。

北辰元凰負手而立,心情似乎不算很好。

清香白蓮素還真、鬼粱兵府之主鬼梁天下,以及罪惡坑之主,狂龍一聲笑。

由他發起的四方臺之會,終究以不甚愉快的方式談崩。

狂龍一聲笑瘋瘋癫癫意味不明,素還真态度出乎意料的強硬,鬼梁天下則附和着素還真一路和稀泥。

此三人,皆為目前臺面上最有影響力的人物,哪一個都是勁敵。

不過看狂龍反應,似已對素還真有所不滿;鬼梁天下城府深沉,喜怒不形于色,難以揣度。

“教凰打算怎樣處理?”

姬小雙終究耐不住詢問北辰元凰下一步計劃。

“敵不動我不動,鬼沒河之秘終要解開,本皇不信素還真可以坐視不理。”

“鬼沒河……近日武林上沸沸揚揚。”

“哈,人心貪婪,勢無可擋。‘他’前往查看的結果如何呢?”

“他認為醒惡者能破。”

“哦?這就是他的結論啊……”

“需要傳書惡者嗎?”

“不必。”北辰元凰長身傲立,眼中寫滿勢在必得的自信與霸氣:“由吾親自請出惡者——他也該回歸翳流了。”

言罷,不帶随從,不擺排場,翳流教凰徑直前往罪惡深淵。

“惡者,久見了。”

“教凰?”醒惡者聲聲緩慢,語調中猶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不甘及嘲諷:“不知教凰對嘯陽谷之局滿意否?”

“十分滿意。”

“那今日的來意是?”

“惡者在外飄零已久,也該回歸了。”

“哦?不知教凰打算用何種理由說服吾回歸?” 想起老友南宮神翳因北辰元凰而失了複活之機,醒惡者到底還是有所猶豫與不滿。

北辰元凰早已洞察機心,泰然道:“翳流霸業。”

“嗯……”

這個願景令醒惡者頓時無話可說。

“教凰身負龍氣,又繼承前教主功體,翳流霸業何必非吾不可?”

“因為本皇需要你——翳流需要你。你是霸業不可或缺的助力。”

思考片刻,醒惡者終于答應:“好,吾願意回歸,但你必須一心一意帶領翳流一統天下!”

“該然之事,無需惡者提醒。”獲得一大助力,北辰元凰氣勢更盛三分:“那麽惡者當下要務便是……”

醒惡者心領神會,自動續上北辰元凰未競之語:“第一,除掉翳流大敵慕少艾;第二,解開鬼沒河外圍障礙。”

“正是。想必以惡者能為,不在話下。”

“哈哈哈,放心交吾吧。”醒惡者一拍手掌,一條人影由罪惡深淵飛速竄出。

“嗯?”北辰元凰望着那道人影,目光冰冷:“那就是軍師所設暗棋?”

“不錯,教凰作何感想?”

“妙,妙不可言。此女身份牽連甚廣,劍術超群,毫無自我意識,是最合适的秘密武器。”

“哈。她陷入假死之前封鎖腦識,反倒更便于為吾所用。今後的武林正道,将再添一掣肘之力。”

“軍師果然深謀遠慮。吾非常期待與他正式會面。”北辰元凰第三次表達對寰宇奇藏的好奇與招攬之意。

醒惡者不置可否:“他有自己的想法,該回歸時,他會把握時機。”

送走北辰元凰,醒惡者立即修書一封,傳至約定地點。

“慕少艾,你也該為自己對翳流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了。哈哈哈……”

西南苗疆水泷影,水流幽遠,冷月凄寂,迷霧重重。

看似空寂凄涼的風光,實則暗藏殺機。慕少艾一路行來,小心避開林木枝葉間不時落下的毒蟲,以及潛伏腳下、随時可能發動襲擊的毒物。

口吐水煙,化解濃厚霧氣之中吹送的毒氛,待行至水泷影河流盡頭,方才有所松懈,好似觀光客一般左右環顧,呵呵而笑:“哎呀呀,經年累月,邙者的住所風格還是一如既往缺乏親和力。”

“此地亦不歡迎他人打擾!”

芙蓉骨身影有如鬼魅,不知何時已飄到慕少艾身側。

“你是……”

怪異醜陋的眼睛緊緊盯住慕少艾眼角黥印,慢慢吐出一個昔日曾威震西苗的名字:“認、萍、生!”

天來眼尖銳的聲音随後響起:“認萍生?認萍生!哈哈哈哈……”

“呼呼,難為兩位還記得。一別多年再相會,吾都變成老人家了,真是感慨又感動。”并未被芙蓉骨可怖的外表驚到,慕少艾神色泰然。

“哼!”天來眼陰陽怪氣冷哼一聲:“認萍生——慕少艾,無論今昔,我們皆與你毫無交情。不遠千裏找上門,必是別有用心!”

“耶,縱使無事不登三寶殿,別有用心之人恐怕也不是老人家我啊。”

“吾等長隐于此,不願沾惹外界風波。直說你的來意!”

“刀戟勘魔之事想必二位有所耳聞,”猶記得邙者行事風格,慕少艾不動神色,不緊不慢地娓娓道來:“然而戡魔功成之後,燕歸人卻遭人下毒。據翳流教主判斷,乃是出自西南的‘探邙君’之毒。”

“嗯——?!”天來眼的語調明顯比方才更加激烈:“何意?”

“吾方才查看了燕歸人症狀,确實與兩位所用之毒極為相似。”

“你懷疑我們?!”

“非也、非也。探邙君之毒成名西苗已久,未必無人可仿制或盜用。”

“你想說什麽?”

“翳流。”慕少艾此時才開始顯示嚴肅:“萍山練雲人之死,吾懷疑有翳流從中作祟,這件事月才子正在調查之中。所以燕歸人之毒,吾也懷疑與翳流脫不了關系。”

“翳流……南宮神翳!!!”

“邙者息怒,現今教主并非南宮神翳。”慕少艾便将自己與北辰元凰交易、借體重生、奪取翳流詳情一一道來:“北辰元凰野心勃勃,也許他是想用這種方式逼出邙者。”

天來眼芙蓉骨一時無話,片刻之後,天來眼爆出一陣歇斯底裏的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南宮神翳,你也有今日,你也有今日!死得好——!死得真好。背叛者人恒叛之,兩次敗于認萍生,這就是你最終的下場啊……”

慕少艾一言不發,靜待天來眼将憤懑情緒宣洩殆盡。

“面對翳流的陷害,邙者打算如何回應?”

“認萍生你也非善類,不必挑撥。膽敢挑釁邙者,北辰元凰要有充分的心理準備。”

“呼呼,那麽在下是否能厚顏擔一個通風報信的功勞,請兩位設法解除燕歸人毒患呢?”

“哼。賣弄口舌、機關算盡,不愧是認萍生。離開水泷影!吾自會處理。”

得到邙者承諾,慕少艾心中雖還有猶疑,也深知不可再進一步,當即不再廢言,告辭離開。

“你想怎樣辦?”芙蓉骨嗓音沙啞,正是壓抑怒火的表現。

“你先往鬼梁兵府一行,再到天之界限,給那名黃口小兒一個警告!”

“好。”

談無欲與赤雲染回到無欲天,仔細翻閱狂龍一聲笑贈送的《小眉眉人際交往詳情記錄》。

“談無欲,你怎樣想?”

“從練雲人多年接觸之人來看,藺無雙與淩滄水二人确實值得狂龍忌憚。尤其是藺無雙,似乎與練雲人牽連甚深。前輩,你乃道教中人,是否聽過雲缥缈之名?”

“吾不能确定他是否吾所聽聞過的那一位。昔日三境道門論道大會中,藺無雙以一招‘雲流萍蹤’技驚四座,與吾玄宗六弦之首并列鳌首。”

“嗯,雲流萍蹤……雲流、萍蹤……”

練雲人成名之招“道留萍蹤”,兩者之間是何種關系?月才子開動腦筋思考,當即意識到必然是非同一般的牽連。

“談無欲,狂龍指出的兩位高人,你打算先找尋哪一位呢?”

談無欲斷然道:“雲缥缈.藺無雙。”

……

白雲山霧氣厚重,談無欲拾級而上,四處盡皆被濃厚雲氣環繞,頗為險峻。

“竟然連白雲山山頂也是雲氣翻騰。嗯……此乃術法所致。”

再翻越一道山梁,浩然居出現在眼前。

談無欲走近觀視浩然居環境與格局,一眼被門口楹聯吸引了注意力。

“白雲萍山不相逢,人間天上兩曦微。黑河塵浪封明玥,不見峨眉藺不歸。”

一筆一筆的字跡,在在顯示着浩然居主人對萍山練峨眉不同尋常的感情,這種感情如此強烈,以致于談無欲也能深刻感受得到。

所以他頓時明了今日要如何開口。

“山人談無欲,為萍山練雲人之事前來拜見,請前輩現身。”

——話落,空無人聲。

“前輩,練雲人之前帶領中原力抗異度魔君之威,卻不慎誤中圈套。練雲人的精神已長存吾等心中,只是至今未能查出兇手,使練雲人含恨。”

——四周飄渺雲氣忽而一頓,卻依舊無人回應。

“哎,練雲人已經身亡了。”

“……你從何處得知吾的行蹤?”

浩然居內,終于傳出回音。

“乃是罪惡坑之主,狂龍一聲笑告知。”

“狂龍——!”

語中帶煞,怒意分明,卻轉而急問練峨眉之死:“查出加害練峨眉的宵小了嗎?”

“異度魔君自然是兇手之一,但吾敢斷言此事與翳流脫不了關系。另外,雲人喪命于罪惡坑,也許狂龍亦曾參與。”

“翳流相關之人?”

“教凰北辰元凰,根據地乃天之界限、四方臺,長老醒惡者,居住罪惡深淵。”

“她如今葬在何處?”

“吾等本将靈臺設于萍山,但是萍山遭魔君破壞,便擅作主張,移到無欲天。前輩要前往吊唁嗎?”

“待吾确認之後,自會前往無欲天。”

“那談無欲在無欲天靜待前輩光臨,告辭。”

厚重雲氣随着來人辭別,逐漸散去。

“萍山既毀,白雲山屏障再無存在必要了。”不世高人淩雲而起,一掌擊向浩蕩黑河。

終年奔騰的河水被宏大掌氣一分為二,金色劍光耀目奪人。

“吾曾立誓,明玥劍只為一人而出。如今,也該遵照誓言,為你複仇而出!”

拔出深埋河底的寶劍,藺無雙身姿翩然而遠,口中吟誦,卻是沉重。

“白雲萍山不相逢,人間天上兩曦微。黑河再開明玥劍,無雙誓雪峨眉恨!”

尚未離開白雲山地境的談無欲,感到一股浩然道門氣息離開浩然居,不禁感嘆——果真是一名不世出的高人,如此修為,僅次于練雲人!

按照狂龍記載,尚有淩滄水與練雲人相交甚篤,談無欲轉道欲往拜會,忽然淩空飛出一封信。

“何人飛書?嗯,看來。”

一觀之下,歷經浮沉練就泰山崩頂面不改色的月才子勃然變色,驚呼一聲:“哎呀,慕少艾——!”

炊煙缭缭,藥田房舍外晾曬着一排排藥草。

孤獨缺在房中百無聊賴。藥童們大多外出采藥,留下來服侍的是個小丫頭,整日只知曬藥制藥,沒功夫陪他說話解悶,索性自己推着輪椅到門口曬太陽。

腳筋已經恢複得差不多,只是長時間卧床休養,腿腳不甚利索,暫時不能走動;地主又是個無聊人,他呆在這兒都快發黴了。

“哎呀呀,吾看到什麽?大名鼎鼎的月不全孤獨缺先生,能見你安然無恙,老人家倍感欣慰。”

“嗯?慕少艾?”見到來人,原本懶洋洋斜躺着的孤獨缺驚訝地蹭起半個身子:“你怎會在這出現?”

“呼呼,這說來話長。簡而言之,此地乃吾出師之地,師尊相召,不能不來啊。”

“啥?那個死人臉是你的師傅?差別也太大了吧。”

“哈,他老人家是有所怪癖,不過心地善良,否則你又何以在此安然無恙。”慕少艾笑眯眯地走過來看了看孤獨缺的傷勢。

“哎,免講了免講了,我真正受不了他。對了,羽仔和丫頭近況如何?那條肖狗怎樣了?”

“這嘛……狂龍目前還在活蹦亂跳。至于羽仔與千雪……”

慕少艾稍一遲疑,孤獨缺便聽出不對勁。

“喂,有事麥瞞我,到底是安怎?”

慕少艾猶豫片刻,終于還是把風千雪的死訊和羽人失蹤之事告知孤獨缺。

孤獨缺聽完最近發生的一切,默默埋下頭,花白亂發遮住了半張臉。

“哈,哈哈,”孤獨缺笑得幹澀又嘲諷,“最該死的老骨頭沒死,不該死的卻死了,這算什麽?”

“孤獨缺……”

“不用講了。羽仔吉人天相,應該不會有事。孤獨缺老命一條,養老送終的人也沒了,等傷勢痊愈,我自會去找肖狗報仇。”

月終究不能全……孤獨缺此刻感到一種難以形容的悲怆。

“你該保重自己的性命才對。”

“我知。不過肖狗的狗頭我是一定會帶到丫頭墳前給她作奠。”

“嗯……”慕少艾細想之下,決定暫時不告訴孤獨缺千雪屍體失蹤之事,以便他安心靜養。

“對了,剛才你那個死人臉的師傅給我一封信,說有人來訪就交出。現在看來是交你沒錯啦,拿去。”

慕少艾拆開封皮細細将信看過一遍,先是呆愣半晌,随即從太陽穴到腦仁都開始隐隐作痛。

“哎,真是不省心、不省事。”

“安怎?是講刀戟勘魔都結束了,你若是嫌麻煩,跟素還真換班啊。”

“噓——”慕少艾忽然緊張兮兮地四處張望一番,笑容詭秘:“藥王谷中,‘素還真’三個字是禁語,千萬不能提、不能提喲。”

“做啥這麽神神秘秘?”

“總之你記住就對了。吾還有要事,先離開了。孤獨缺,傷勢痊愈之後不要輕動,需要幫忙之時我們會聯系你。”

“幫忙沒問題,但是孤獨缺要做的事情誰也攔不住。”

見孤獨缺如此固執,慕少艾也只得打消繼續勸說的念頭:“好了,你好好休養,告辭。”

慕少艾路經藥廬之時,看到內中專心磨制藥粉的小丫頭,沖着對方呵呵一笑:“呼呼,小師妹,好久不見。”

“哼!”小丫頭沖着他翻翻眼皮。

“哎呀呀,真是沒同修愛,難得見一次面,只給我白眼一對。看看日月才子,再看藥師我,天上地下,凄涼、可憐。”

“如果你是指三日相殺兩日相争剩下一天相互拆臺的同修愛,這邊有很多,要試看看嗎?”

“哎呀,免了,敬謝不敏,師兄我還是告辭。”

“不、送。”小丫頭一字一頓,腮幫鼓囊囊地哼出一句。

慕少艾笑眯眯地離開藥王谷地界,心道,真是可愛的小師妹。

接下來便是……

眯起的眼眸中,驀然閃過權衡算計的冷光。

如果醒惡者在場,必能認出這熟悉得令人痛恨的眼神——認萍生的眼神。

慕少艾邊行邊想,腦中思路逐漸清晰,分析目前亂局,不難發現除了臺面上的翳流罪惡坑之外,暗處尚有不止一股力量蠢蠢欲動。

嗯……

就在他沉吟間,忽來一陣妖風,卷起黃沙撲面,樹木扭曲幾欲摧折。

一道熟悉的人影,十分陌生的氣息,長劍在手,冰冷注視。

慕少艾瞳孔一縮。

“千雪?!”

無匹劍氣轟然而至,仍是儒門劍式,卻添異常邪氣。

慕少艾腳步微挪,抵擋周旋之餘小心觀察風千雪情況。

面色慘白,目光毫無感情,天靈之處不時有詭異的青氣一閃而過,傷處可以極快速度恢複。

……蠱?!

心中忽起怒意。

好個翳流,做的好文章!竟連死者也不放過,何其歹毒!

若這是針對他而設的局,那麽這一局,慕少艾接了!

“千雪,吾定會将你帶回。”

手上刀招劍招變化不斷,對上儒門名鋒絕式,表面看雖略處下風,然而每一招發出,都在減緩風千雪攻擊速度。

水煙管裏忽而湧出白煙,風千雪攻勢稍微出現遲滞,慕少艾趁勢一手搭住她握劍之手,欲點穴拔除屍蠱,孰料——

纖細的手腕筋脈處,竟有微弱脈動……

她還活着!

慕少艾再度震驚,不得不想到翳流的用心之深遠惡毒!

分神之刻,背後忽來刀招,氣流以奇特的方式扭曲變形,一擊擊中他握持水煙管的右手。

慕少艾凝視着掉落塵土的煙管,面上緩緩出現一絲惶惑,竟然不敢轉身直面對手。

“……阿九?”

人身獸耳,身材挺拔,已是成人模樣的神獸族遺孤,冷冷持刀現身。

“慕少艾,為吾父母賠命來!”

“慕少艾!慕少艾——”

談無欲在林間奔走疾呼。

若翳流真正設下那般圈套,慕少艾定是無計可施、必會慘虧!甚至……

他不敢想象最糟糕的後果。

他清楚慕少艾的個性。中原藥師與清香白蓮,實在不同。

素還真早已在險惡江湖中練就一副銅皮鐵骨,能伸能屈,示弱之時無比柔順,算計之時步步缜密,強硬之時往往打壓地收手手忙腳亂難以抗衡,取舍果斷長袖善舞,圓滑得可以平地滾。

可慕少艾不是。

所以他沒有辦法面對這樣的布局。

當談無欲急急煞了步子,順着斑駁血跡進入一片茫茫草原中,先是看見一只染血的水煙管。

再然後,便看見慕少艾血跡斑斑的白發散在草間,雙目閉阖,安靜的臉上再無昔日笑容。

“慕少艾啊!”

談無欲心頭巨震,無聲握緊手中拂塵。

“唉,吾來遲了、吾來遲了。”

面色沉痛,默默背起慕少艾,往琉璃仙境而去。

……

素還真正與屈世途打趣,笑道罪首光臨之後,琉璃仙境布局好似變了,連管家公的臉也變了,青青紫紫,好不缤紛。

“琉璃仙境都給人打上門了,你還有心思取笑我。”

“耶,好友,狂龍光顧,你能撿回命來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你還有臉講哦?鬼沒河之事調查得如何?”

“素還真一人勢單力薄,尚不能解破迷局。這種時候,正需要吾那名同修好友。嗯……?說人人到,真是雪中送炭。”

屈世途一頭霧水,卻見談無欲背着一個人,步履沉重踏入琉璃仙境。

“啊?這是藥師?!”

素還真心下一驚,忙湊到談無欲身邊接過慕少艾。

“這……藥師……怎會如此?!”

“唉,吾接到傳書,告知藥師有危險,匆忙趕至,事情已經不可挽回……哎!”

談無欲長嘆一聲,卻給了素還真一個別有深意的眼神。

素還真不動神色,一手按在慕少艾,目光哀痛不已:“亂世浮萍随流水,一生奔波,江湖無情,夫複何言?慕少艾,好友啊……屈世途,請你準備喪葬之物,吾要親自安葬藥師。”

一滴淚珠,順着清香白蓮溫文敦厚的圓臉滑落,落在慕少艾手背上,本該停止生命體征的指尖立刻不易察覺地顫了顫。

至于談無欲,哀切的臉上,眼角也不易察覺地抽了抽。

惟有屈世途,挂着一臉發自內心的惋惜悲切之色忙着準備棺材黃紙白幡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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