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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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冰玉回到學校的時候,正趕上政治課。政治老師并沒有責備她,而是繼續講自已的課,“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而上層建築對經濟基礎又有反作用。”回到學校,她既感覺心安,又感到忐忑,她不知道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那幾滴殷紅的血跡給了她不祥的聯想,生理衛生的課她也學過(還考了高分),大致的情形她也能想到,但她不願也不敢朝那方面想。

思慮再三,石冰玉決定還是找徐明誠問問清楚到底是什麽情況。上體育課的時候,石冰玉在打排球,徐明誠在踢足球,石冰玉故意把排球打到足球場上,然後去撿球。她走到徐明誠旁邊,“徐明誠,我想和你說幾句話。”徐明誠看了一眼正在樹蔭下打瞌睡的足球教練,說:“好的,我們去那邊。”他用手指了指足球場旁邊的小樹林。“徐明誠,你告訴我,那5000塊錢是誰要你交給我的?”徐明誠沉吟了一會,“石冰玉,你什麽意思,上次我不是已經說過了?是章老師要我交給你的,說是一位知名校友頒發的獎學金,這你都知道的呀。”“那位知名的校友你見過嗎?”徐明誠搖搖頭,“不知道,只是聽說好像是在劍橋大學留過學。”他見石冰玉沉默不語,追問道:“發生什麽事情了嗎?”石冰玉搖搖頭,并不言語。

顧星光已經找到了努力與前進的方向——下圍棋,不能不說,他具有相當高的天賦,在江都市幾個圍棋高手的指導之下,他進步神速,半年不到,他已經穩居江都市業餘高手的前3名。徐明誠和他下過,下不過,無論是從布局構思,中盤戰鬥,還是官子收束上,顧星光都要比徐明誠略勝一籌,這樣,徐明誠基本上是沒有任何機會。

自從顧星光找到了生活的支點之後,愛情不再是或不能成為他生活的唯一支點,他不再向石冰玉索要愛情的承諾,也不再逼迫她做出愛與不愛的選擇,他甚至已經忘記自已曾經那麽樣地愛過她。

石冰玉在翻看日歷時才猛然發覺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來紅了,她感覺很不安,她把這件事情和她的好朋友孫香凝說了。孫香凝家境優越,父親有一家的房地産開發公司,據說江都市的樓盤有一半是他們家開發的。她學習一般,長相豔麗,同學們都喊她“小邱淑貞”,小邱淑貞喜歡顧星光,即便是顧局長已經下野的顧星光依然沒有看上孫香凝,盡管孫香凝已經表現出不破樓蘭終不還、飛蛾撲火的執拗勁。孫香凝知道顧星光喜歡石冰玉,她藏起自已的嫉妒心,慢慢地接近石冰玉,理由當然是學習了,石冰玉是英語課代表,而她英語成績不好——她幾乎每門課都不好,她之所以能到光明中學就讀完全是因為她爸爸孫大聖對光明中學的慷慨贊助。

孫香凝有自已的優勢——有錢,有耐心,能說會道,善于抓住別人的心理弱點,石冰玉很快就接納了她的接近與示好。石冰玉傳授給她定語從句、狀語從句、虛拟語氣等等這些她并不需要真正掌握的高深語法,因為她有理由相信憑借她爸爸的再次慷慨贊助,她上個江南理工也毫無困難。她則送給石冰玉她不想用的一些化妝品或一些她無心看也看不懂的複習資料,而這些都是石冰玉所需要的。

當石冰玉告訴孫香凝她已經一個多月沒有來紅時,孫香凝按捺住內心的狂喜,對石冰玉不露聲色地加以安慰,“這其實也沒有什麽,有很多種因素可以造成例假推遲,比如精神壓力過大,晚上學習過晚,季節轉換,忽冷忽熱,服用了含激素類食品如蜂王漿等,所以,不能一概而論地認為來紅推遲就是懷孕了,但是為了放心所見,還是應當去醫院檢查一下。”她說得頭頭是道,不由得石冰玉不信服,其實這是她在一個醫學訪談節目上看到的,照搬過來使用罷了。

孫香凝心想,如果石冰玉真的懷孕了,那她與顧星光就有戲了,因為如果是顧星光把石冰玉弄懷孕的,那麽此事一經宣揚,他們都得退學,到時,顧星光自顧無暇,哪有工夫管石冰玉啊。如果石冰玉不是顧星光弄懷孕的,那肯定是另有其人,那顧星光也會斷然不會接受一個已被他人玷染的石冰玉。

石冰玉羞澀地問:“你能幫我保密嗎?”孫香凝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那當然,我們是朋友啊。”見石冰玉沉默不語,她問道:“你打算怎麽辦呀?”石冰玉搖搖頭,“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吧,如果真的懷孕了,還可以及早處理,這樣,還不至于會影響高考。”石冰玉看了她一眼說:“那你陪我去好嗎?我就你一個朋友。”她點點頭,“你知道我們班的湯陽光嗎,他的媽媽是區人民醫院的醫生,他媽媽我也認識,請她幫忙會方便些。”石冰玉感激地點點頭。

其實孫香凝的真實意圖是:她也知道湯陽光喜歡石冰玉,而且湯陽光心胸狹窄、小肚雞腸、嫉賢妒能,如果湯陽光知道石冰玉懷孕了,必定會因為嫉妒心無法遏制而把事情宣揚得世人盡知,她根本無須作惡或是親自動手,便可把石冰玉徹底從顧星光的心裏驅逐出境。

熱情地陪石冰玉去區人民醫院檢查,孫香凝找到湯陽光媽媽,說明了來意。湯陽光媽媽是婦産科主任,她很嚴肅地看着她們,在心裏盤算着怎麽樣批評她們而又讓他們能夠接受,但終于沒有開口。她嘆了一口氣,“好吧,你們跟我來。”她領着她們挂了號,然後帶她們去了B超室,“你們先做個B超吧,拿到化驗結果再來找我。”

化驗結果很快就出來了,石冰玉懷孕已經5周了。盡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這個結果還是讓石冰玉很震驚,不知所措。

領着石冰玉去找湯陽光媽媽,湯媽媽正耐心地叮囑一個孕婦的安胎十大措施,她瞥見她們進來了,便叮囑孕婦,“回去要注意休息,不要太勞累了。家裏不要放夾竹桃、百合花之類的花卉,會影響安胎的。”孕婦走後,她走過去把門關上,“結果呢?”她掃了一眼化驗單,“哎,我說你們這些年青人啊,說什麽好呢?如花似玉的年齡,要以學業為重啊,你看,馬上就要高考了,卻弄出這麽大的事情,你叫什麽名字?要不要通知你們班主任還有你的家長?”孫香凝趕緊說:“阿姨,我們都是陽光的同學,我們是一個班的,她叫石冰玉,你不要通知我們班主任,也不要通知家長,這事情我們知道錯了,你就幫幫我們吧。”湯媽媽又嘆了口氣,“這個時間可以做手術了,你們商量一下,如果要做,我幫你們安排醫生,手術費300元,你們去交一下。”

心事重重,石冰玉走出湯媽媽的辦公室。在走廊上,石冰玉說:“要不,今天就做了吧?”孫香凝覺得這事情太突然了,尤其是湯陽光還不知道這個消息,應當等湯陽光知道這個消息再把這個消息散布出去再做手術就更好了,“冰玉,要不等等吧,做手術前要進行身體調養的,我怕這麽突然會對你身體不好。”石冰玉搖搖頭,态度堅決地說:“要馬上做手術,不然就會影響高考了。”孫香凝知道石冰玉已經下了決心,勸說無用,便不再言語。她心想,自已陪石冰玉看病,鞍前馬後的,到頭來,自已的目的一個也沒有實現,到時石冰玉手術做完後,休養幾天,和沒事人一樣,顧星光依然會喜歡她,自已成了啥了?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做嫁衣裳的貧女罷了。那麽,陪着石冰玉做手術便變得毫無意義了,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斃,她給湯陽光打了個傳呼,但湯陽光一直沒有回電話。

抽了血,石冰玉躺在病床上,等待手術。這時,護士過來找病人家屬簽字,“你們是同學吧,你來簽個字。”護士招呼孫香凝過來,孫香凝嘟囔着,“還是讓病人自已簽吧。”“必須讓病人家屬簽字!”孫香凝還是不情願,“可是我并非不是她家屬,再說了,我還是不滿十八歲呢。”護士板起了臉,“你們愛簽不簽,不簽,這個手術就不做了。你們收拾一下,回去吧。”石冰玉哀怨地看了孫香凝一眼,孫香凝于是說:“簽,我簽就是了,真是的。”

不一會兒,石冰玉被推進手術室。孫香凝百無聊賴地坐在長凳上等,她打開書包,拿出一張全班的合影——那是去年全班在望海公園的唯一一張合影,也是她與顧星光的唯一一張合影——他們在照片中呈對角線站立,幾乎看不到對方。盡管如哲人所言,人在年青時不會珍惜青春時光,因為他們會産生年青将永恒、永遠不會變老的錯覺,直至他們被衰老俘獲之前均是如此。即使從現在看來,那時的他們真是年青,目光清澈,心思純淨,憧憬未來,無憂無慮。

就在孫香凝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中時,手術室的門大開了,幾個焦急的醫生、護士把石冰玉推了出來,床頭還挂着點滴,而不遠一輛救護車發出“嗚呦嗚呦”的叫聲疾馳而來。

石冰玉躺在病床上眼睛緊閉,嘴唇烏绀,沒有意識,醫生和護士正在把她向救護車上推。孫香凝認為可能出事了,那跑過去,被一個滿頭大汗的醫生攔住了,“你趕快通知病人家屬還有你們學校,到市人民醫院急診科。”孫香凝大惑不解地問,“到底發生了什麽呀?”沒有人回答,救護車“嗚呦嗚呦”呼嘯而去。

傍晚的時候,石冰玉一家人趕到了市人民醫院。一家人焦躁不安,向醫生四處打聽石冰玉的下落,當得知石冰玉是在做手術過程中因麻醉劑過敏而死的,石冰玉媽媽變得異常憤怒,“這不可能!我們家冰玉不是這樣的姑娘,這不可能。”繼而大哭起來。

很快,章蘭芷也到了,她是接到區人民醫院的電話而趕到的,她也知道石冰玉是在做手術過程中麻醉劑過敏而死,石冰玉懷孕了?!她馬上聯想到香格裏拉飯店的晚宴,以及那個晚上酩酊大醉後留下的記憶空白與絲絲不安,她想始作俑者一定是江中秋,這個整天裝作是謙謙君子的衣冠禽獸真是卑鄙,連冰玉這樣的小姑娘也下得了手,真是喪盡天良。但是,如果把江中秋捅出來,那麽,自已作為助纣為虐的幫兇,焉能逃脫?怎麽辦,怎麽辦?無論如何也不能把江中秋供出來,不然就全完了,先看看形勢,度過眼下的難關再說。

最後到達市人民醫院的是張長安與他的助手,他一聽是光明中學的案子,便馬上聯系到那個未破的唐納德的案子,章蘭芷與徐明誠的影子馬上又浮在他的腦海。但醫院方面說是因為石冰玉在手術時因麻醉劑過敏而死,應當排除刑事案件的可能性,張長安在電話中立即予以糾正,是否排除刑事案件的可能性,不是由醫院來認定的,而是由我們公安機關來認定的。張長安在電話中詢問導致石冰玉懷孕的男人是誰,醫院方面回答說不知道,一則石冰玉不肯說,二則涉及到個人隐私。

一大幫人被值班醫生領進了太平間。醫生在一個角落停下腳步,醫生揭開了蒙在逝者臉上的床單,露出石冰玉那張牙關緊咬蒼白失色的臉,石冰玉一家人嚎啕大哭起來。她媽媽哭得最為悲戚,斷斷續續,嗚咽吞聲,最後竟然頭一歪倒向一邊,不省人事。她的繼父還算冷靜,他臉上挂着淚珠,向人講述石冰玉生前之乖巧、之懂事、之學習優秀、之善解人意,他被自已的講述感動了,泣不成聲,他面帶淚痕、挂着晶瑩的搖搖欲墜的鼻涕,便開始向醫生打聽醫院賠償的事情,“冰玉是個好孩子,可惜走了,我們還有一個孩子要培養,天啊……”他嗚咽着說。

許采裳哭得幽怨而哽咽,她的姐姐,她親愛的姐姐,那個寧願自已受盡苦難也要想盡辦法為她買輛山地車的姐姐,那個在燈下為她輔導功課、為她遮風避雨的姐姐,那個把金絲猴奶糖藏了一個夏天等拿給她時已經化了的姐姐,那個在夜裏會起來為她掖好被子的姐姐,再也不能回家了。她留在一個幽冥陰冷的地方,那裏沒有春花爛漫、秋月皎潔,那裏沒有花前燈下、相視一笑,那裏沒有盈盈相望、追逐夕陽,一想到這,她的淚水猶如潮水一般漫過來淹沒了悲傷的海岸線。

張長安和助手馬上開展工作,他們征用了醫院的一間醫生辦公室,開始做訊問筆錄,他們開始訊問市醫院的和區醫院的醫生。

“删繁就簡,你簡單介紹一下情況,重點是你們在整個手術過程中及随後的搶救過程中的處置是否恰當,還有,到底誰是那個胎兒的父親?”張長安問道。

一位區人民醫院的醫生把整個過程詳盡的說了一遍,“麻醉劑我們在手術之前是做過皮試的,當時石冰玉的皮試是通過的,這種麻醉劑的安全性是可靠的,只有不到千分之一的過敏概率,沒有想到石冰玉就屬于這千分之一,事後我們的處置措施也是恰當的,這在急診日志裏可以查到。”醫生看了看張長安,“胎兒的生物學父親我們不知道是誰。”

“胎兒有幾周了?”

“大概35-40天左右。”

張長安看了一眼助手,“你明天查一下4月份石冰玉接觸了哪些男性。”然後他轉身醫生,

“能根據胎兒的DNA推導出父親的DNA嗎?”

醫生搖搖頭,“現在DNA比對技術尚不成熟,更不用說DNA反向逆推技術了。”

當章蘭芷走到醫生辦公室時,張長安注意到她臉上戚戚之色和淡淡的淚痕,等她坐定,除了悲傷,張長安并沒有發現她有一絲的不安。

“章老師,石冰玉在你們學校有男朋友嗎,或是她有喜歡的男生或是有喜歡她的男生?”

“張警官,你也知道我們光明中學的校規啊,如果戀愛,肯定是被開除,所以,可以肯定的是,石冰玉沒有男朋友,她很優秀,學習成績很好,人又長得漂亮,性格又好,活潑開朗,樂于助人,喜歡她的男孩子肯定不在少數。但是作為班主任,我工作比較忙,實在無暇顧及到學生的一些私人情感問題,不過,在高一時,似乎聽說顧星光曾公開追求過石冰玉,後來的情況,我就不清楚了。”

“顧星光?就是顧局長(市教育局原局長)的公子?”

“是的。”

“章老師,若是你想起來什麽關于石冰玉在4月份有什麽男人有親密交往的,麻煩給我打個電話。”說罷,張長安遞給章蘭芷一張名片。

最後要訊問的是石冰玉一家,但石冰玉媽媽躺在床上,神志不清,不能言語,許采裳在一旁照料,而石冰玉繼父淚痕未幹,坐在樓梯口抽煙。張長安與助手對視一下,覺得眼下只能訊問石冰玉繼父了。

“你談談上個月也就是4月份石冰玉接觸過哪些男性?”

“也就是班級同學,學校老師之類的。”

“在生活中石冰玉有沒有什麽異常的情況?”

“異常情況?”石冰玉繼父陷入深思,“有的,她上個月給她妹妹買了一輛山地車,我問她媽媽她哪來的錢,她媽媽說是什麽獎學金,我就沒有細問了。”

“好的,你們先回去吧,如果想起什麽,就給我打電話。”說完張長安給他遞過去一張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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