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節
半夜的時候易存山迷迷糊糊地感覺到有人進了自己的屋子,還往自己頭上敷冷毛巾,先是覺得冰涼刺骨,後來竟然舒服地睡着了。
睜開眼的時候易存山吓了一跳,秦墨竟然伏在自己的床頭,臉正好朝向自己枕頭的方向。頭發散落在臉上,這麽近處看皮膚竟是如此之好,富有光澤的白皙剔透,好比剝完皮的水蜜桃。不知是做夢還是什麽,眼球在眼睛裏不老實地轉着,長長的睫毛一簇一簇的動着,煞是可愛。
易存山覺得身體都麻了,輕輕動了動胳膊,沒想到秦墨就醒了。
“大哥你醒啦。”秦墨趕緊站起身來,卻碰倒了椅子,原本放在椅子上的報紙灑落了一地。
易存山看她一臉的驚恐本想告訴她沒事、不用緊張,張了張嘴卻怎麽也發不出聲來。
秦墨看易存山一臉的的困惑便解釋道:“大哥你已經昏迷三天了,醫生說是海鮮過敏引起的。現在說不出話來是正常的,過幾天就好了,身子也是麻麻的,對吧?”
易存山只好點點頭,沒想到自己竟然食物過敏導致中毒了,還昏迷了三天。
秦墨走到他跟前,把他的手從被子裏拿出來,輕輕地搓揉着,說:“今天就是除夕了,大哥要趕緊好起來。這幾日我看大哥一直沒什麽動靜都快要吓死了。”說着話的時候眼淚就不停地在她的眼眶裏打轉,卻是怎麽也不願意掉下來的樣子。
易存山從沒見商如畫哭過,哪怕是最後子彈穿過她的胸膛,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她也只是漠然地看着這個世界。而眼前這個人兒竟會因為他的昏迷不醒而哭泣,易存山心裏一緊:“難道這就是老天爺對我的補償?”
聽秦墨說外面已經下了一天的雪,她還拉開窗簾給他看,外面果真是一派銀裝素裹,高高大大的常青樹上積壓着厚厚的雪,道路被從積雪中清理了出來,鏟掉的雪就堆積在道路兩旁,看似竟有一人高,小閣樓的瓦沿上也是厚厚的積雪,還有長長的冰棱有模有樣地挂在那兒。
“瑞雪兆豐年呢。”她回眸對他笑笑。易存山卻是怎麽也笑不出來,原本對着他窗口的那棵桃樹竟然沒了,雖然那棵桃樹從未開過花,可它卻是商如畫留給他的除了回憶之外的唯一實物,現在竟然就沒了。
秦墨看易存山挂着個臉不說話,以為是在家裏悶着了,便自告奮勇要講笑話給他聽。
易存山看着她忽閃忽閃的眼睛,像個孩子一樣一臉的稚氣,不忍拂她的意就點點頭示意她講下去。
“那時候還小,爹爹帶我去寺廟裏燒香拜佛,我一見菩薩就跪下來磕頭,頭還沒碰着地呢就被爹爹一把撈了起來。”她一邊說還一邊掐着盆栽裏的茉莉花,說到這已經折下了一枝。
“知道為什麽嗎?”她把折下的花別到頭上,“爹爹說:‘你拜這個還早着呢,這個是送子觀音菩薩。’”說完她自己先“咯咯”地笑了起來,仿佛這樣遙遠的趣事回憶起來最最開心。
易存山也跟着她笑了起來,其實她這樣的年紀,肆意的笑是種罪過,因為實在勾人心魄,連那朵潔白精致的茉莉都仿佛被她的笑吸引,乖巧地盛開在她的發髻上。
“這是笑什麽呢?”易存原走了進來,“大哥好點了沒?”他的大衣還沒來得及脫,剛從外面回來的樣子。
易存山點點頭,又看了看秦墨。
易存原知道易存山想問什麽,就把秦墨支了出去。他坐到易存山的身旁,“怕是大哥想問我為什麽讓秦墨在你身邊照顧你吧?”
易存山這個時候只能點點頭,現在縱是有一肚子的問題也沒法問,只有等到可以說話的時候再慢慢聽他們解釋。
易存原看着易存山卻是笑了出來,淺淺的酒窩又露了出來,“真是敗給大哥你了,小年夜那晚你突然發高燒,我和小海忙得手忙腳亂也沒幫你把燒退了,你嘴裏還嘀咕着那女人的名字。我和小海真是拿你沒辦法,恰巧那晚秦墨還沒走,她一過來服侍你你的燒就退了,也不叫那女人的名字了。後來醫生過來看了說你食物過敏引起的中毒,可能好幾日都會昏睡,我和小海琢磨着就讓她來照顧你吧。”
易存原說着說着表情卻是突然變得凝重了,“大哥,趁你現在還不能開口罵我我先把一些事交代了,免得你好了之後像訓小海一樣把我訓得狗血噴頭。”易存原指了指窗戶外面,“怕是大哥已經看到了,那棵桃樹已經被鋸掉了。對,是我的主意,因為我不想看到大哥再被那個女人困擾了!那日大哥對我說的話不難看出大哥對秦墨有些意思,我想了想,雖然秦墨跟那個女人長得相似,但卻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假使大哥可以借助秦墨忘了那女人,那也未嘗不是件好事,所以我就擅作主張讓秦墨一直照顧你。我想假如大哥真的跟秦墨成了也算是件好事,大哥身邊也一直缺個人照顧,怕也是寂寞的,讓秦墨這麽個賢惠的姑娘照顧你,我在外也放心。”
易存山那日跟易存原說的時候,易存原還是百般不願意秦墨往家裏來,沒想到今日卻變了主意。也許易存原說的沒錯,秦墨和商如畫是那樣不同的兩個人,愛上秦墨或許可以忘卻了那段記憶,對他來說這無疑是一箭雙雕的好事。
這個除夕或許将會是易存山最最難忘的除夕,因為他是坐在輪椅上和他們吃的年夜飯,易存海還打趣說以後等他們都老了就三個人一起坐着輪椅吃年夜飯。其實真正難忘的原因是因為秦墨也和他們在一起。
易家和其他人家一樣,吃完年夜飯出去放炮竹和煙花。易存海從小就是放煙花炮竹的好手,其他人家都是下人去做這些瑣事,易家的一幫下人卻只管看着最小的主子表演放煙花炮竹,站在一旁等待會發放賞錢就好了。
煙花騰飛到空中,眩目如琉璃碎絲般的弧光割裂整個夜空,黑色的夜幕變得極其璀璨。
秦墨的臉在這忽明忽暗的世界裏不住地變換着色彩,突然一朵碩大無比的金色花朵絢麗地綻放在夜幕上,越開越大,越綻越亮,幾乎點燃大半個夜空,秦墨的臉在這樣的光芒下被映得清清楚楚,發髻的那朵茉莉依舊盛開着,易存山仿佛聞得到了那沁心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