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節
許方善送走嚴秉良之後依舊覺得驚心動魄，他的這個計劃實在是有些冒險，不過他賭的東西許方善也覺得會贏。只不過在道義上說，這并不符合她一貫的行事标準。現在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得到父親的許可，其實她大可以偷偷跑掉，但是她不願意再傷父親的心。
自她離家出走，父親就像老了十歲，她從醫院回來的那天父親跟她談了一夜，父親告訴她說知道她離家出走了，他就再也沒想過把那個女人娶進門，他想的就是他的丫頭可以早點回到他身邊，丫頭才是他的命，才是最要緊的，其他所有的都可以舍棄，唯獨丫頭，他要永遠留着。後來的某一日許裕看着女兒插花，在旁邊問她：“丫頭，以後你如果真的跟姓易的那小子結婚了，能不能還是留在我身邊，我可以養你們兩個一輩子。”許方善背對着許裕，眼淚直直地落入花瓶中，她哽咽着說：“好，你養我們一輩子。”
許方善親自下廚做了幾道許裕最愛吃的小食，許裕回來的時候簡直是樂壞了，吩咐管家說：“把我藏得最好的那瓶酒拿出來！”
父女兩個搬了個小桌坐在天井裏對酌，許方善見父親的酒杯空了就趕緊滿上，父親樂呵呵地看着她說：“丫頭，還記得小時候不，你，你媽媽，還有我，我們三個人一起在天井下吃飯，那時候家裏房子多小啊，又沒什麽錢，但是你媽媽每天都會做很好吃的菜給我下酒，那時候你還小，你媽媽一只手抱着你一只手拿着筷子吃飯，我看你媽媽辛苦，就說不要一個人霸占着女兒，也給我抱抱。她就把你遞給我，罵我小氣，連她的醋也吃。我就抱着你啊，喝酒，你看着我，話也不會說，我問你：‘丫頭，是要喝酒麽？’你也不回答我，兩個烏黑的大眼睛直溜溜地的看着我，我就用筷子蘸點酒就塗在你的小嘴上，你舔舔，然後眉頭都擠到了一起，那副厭惡又委屈的表情，我到現在還記得。你媽媽就罵我啊，說我怎麽能給你喝酒，趕緊把你從我手裏搶走了。後來啊，你都是主動往我懷裏跑，叫我給你喂酒吃。你看，你小時候就是一個小酒鬼。”說着許裕又一杯酒下了肚，許方善又給他滿上，許裕說：“不要我一個人喝嘛，你也喝。這小菜做的真好吃，跟你媽媽做的味道很像呢。”
許方善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她已經好久沒有喝過酒了，覺得從嗓子眼到胃裏都是辣辣的。
許裕拿起酒杯，這透明的小酒杯襯得透明的白酒更加晶瑩剔透，深秋的月光灑在酒裏面，感覺味道也更醇香了。他又喝了一杯，吃了些菜，通紅的眼睛看着許方善說：“爸爸當時不同意你跟易存在在一起并不是嫌他窮，爸爸只是不想你受苦，你小時候爸爸就拼命地打拼，為的是什麽？不過是希望你和你媽媽以後的生活可以好點。記得我們當初的小房子麽？天井就在這麽點大，放張小桌子都嫌擠，現在這個呢，原本這棟房子是沒有這個設計的，我偏偏讓設計師加進去，我的家怎麽可以沒有天井呢，你看，現在在這裏面，你擡頭就可以看見月亮，多惬意啊，我們不僅可以在這裏放張桌子，還能放張床，我那時候就想，夏天的時候我們一家人就坐在這麽大的天井裏乘涼，然後吃着冰西瓜，別提多美了。只是，你媽媽走了……”許裕說到自己的妻子，不免傷心，他讓許方善再斟了一杯酒，又一飲而盡。
“不說這個了。總之，爸爸就是希望你以後過得好，過得很好。等我百年逝世了，你也可以幸福地過下去，那樣我才安心嘛。”
許方善一直不說話，只是不停地用筷子夾着菜送到嘴巴裏，可是又是個偏偏很想哭的人，嘴巴怎麽也嚼不動那些菜，只好生硬地吞下去。
許裕看了看女兒，把筷子放到了一邊，雙手按在自己的大腿上，直視着她。“說吧，你要跟爸爸說什麽就說吧，爸爸絕對不會怪你。”許裕進門知道今天許方善親自下廚就知道事有蹊跷，他這個丫頭，他太了解了。
“爸，”許方善哽咽住了，她現在很想哭，因為她做這個決定對一個父親來說是不公平的，哪個父親知道自己的孩子可能是去送死，還能硬逼着自己答應的？這是割他的心頭肉啊。但是，易存在的生死還懸而未知，也許她現在放棄了，就是放棄了易存在的性命。
許方善給自己鼓足的力氣，說：“爸，女兒知道自己對您來說多重要，但是易存在對我來說，就像媽媽對你那樣重要，我不能想象自己放棄他之後要怎樣活下去，每次想到他可能會在哪天死掉，我就心痛不能呼吸。但是我不能表現出來，因為我活得生不如死您也會跟着受罪，爸爸，我不希望你再跟着我受苦了。也許易存在就是我命裏的結，是死結還是福結都不得而知，如果我不去嘗試一下，等着命運垂青我，那多半是個死結，但如果我主動去挑戰命運了，說不定就會得到一個福結。爸爸，我不希望他成為你命中的劫，我是你的劫就夠了，他所帶來的痛就讓我一個人承擔吧。所以我現在懇求你讓我去迎接我的命運，讓我渡過這一劫，等一切都過去了，我們都會回來陪您的。”
許裕明白她的意思，但是，對于一個父親來說，答應自己的孩子這樣冒險，很可能就是簽下了生死契。他伸手去端酒杯，但是手指已經顫抖得厲害了，一杯酒到嘴巴的時候已經灑了一半。對面的許方善一直看着他，眼睛卻是早已模糊了。許裕放下酒杯，說：“丫頭，讓爸爸再好好看你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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