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急性，急性，來得急，去得也快。
李思穎當天晚上，胃就不疼了。只是還有點輕微的拉肚子。明天上午還有兩袋點滴，挂完她打算直接回學校上課。
發了短信給徐汀蘭，說明天下午會去學校上課。
隔了好半個小時，收到徐汀蘭的回複，只有一個字：“好”。
李思穎微微呆了一會，好像和徐汀蘭聊天當中，她很少這麽惜字如金，而且……怎麽不問問自己恢複得怎麽樣了呢？
轉而又覺得自己想法太幼稚，還真當老師一天到晚沒事麽。
沒一會，手機又震了一下，李思穎懶洋洋地打開，還是徐汀蘭的：“自己注意身體，不要勉強。”
這回嘴唇彎了一個很好看的弧度。
李思穎回到學校，是第二天的中午，十二點五十左右。
教室裏正在午休，安安靜靜的，有的在午睡，有的在寫作業，有的悶着頭在看小說。
李思穎掃了一圈教室，眼睛眯了眯。教室裏的位置調整過了。
原先龐展的位置，換成了一個不認識的同學。腦子裏稍微轉了下，想起來徐汀蘭提過，有個轉校生來自己班了。
也是，胡琛和龐展在班裏成績第一第二，放一起太浪費資源了，是要分開一點才好。只不過以後不能經常四個人一起開玩笑了，放了一個陌生人過來，難免有點膈應。
回到位置上，姜翀和胡琛都在睡覺。
可能感覺到身邊有動靜，姜翀眼睛微微睜了下，又軟綿綿地閉上了。過了兩秒，猛得睜開，一臉見鬼的表情：“我靠，你昨天疼的死去活來，今天就來上課了？”
李思穎沒說話，食指豎在嘴邊，做了個禁聲的手勢，示意這會兒還在午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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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翀低着聲音，眯着眼，一臉懷疑道：“你昨天是不是裝的，騙徐汀蘭抱你？！”
李思穎：“……”
明知道姜翀是胡說八道開玩笑，可是臉不自覺的還是感覺一陣滾燙。瞪了他一眼，管自己趴下休息了。
平時李思穎是沒有午覺習慣的，不過今天上午趕了兩趟公交，有一點累。迷迷糊糊地，就聽到午休結束的鈴響了。
徐汀蘭踩着鈴聲進門，下午第一節 ，是徐汀蘭的語文課。
病假對于學生來說，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李思穎當然也想休息，只是看到徐汀蘭的時候，就覺得請假什麽的，誘惑遠不及一節語文課。
徐汀蘭放下書本備課本，來到李思穎桌邊，剛想開口，就被姜翀搶了先：
“徐汀蘭，如果我也病得站不起來，你會抱我去醫務室嗎？”問的一臉人畜無害。
徐汀蘭一臉嫌棄道：“太胖”。
“……你你你！！！”，姜翀氣得舌頭打結。
徐汀蘭沒理他，轉頭笑着問李思穎：“感覺好點沒？”
李思穎笑着點點頭。她不着痕跡地瞥了眼姜翀，若有所思。
姜翀表面上對徐汀蘭沒大沒小，徐汀蘭表現上對姜翀無比嫌棄。但是私下裏，她知道，姜翀很聽徐汀蘭的話。上次抄作業被徐汀蘭罵沒腦子後，姜翀的作業基本上都是自己完成的，只不過選擇題基本上是按照他個人喜好的順序來蒙的。
有的人，喜怒哀樂，都表現在臉上，反而讓人忘了往深處去想。李思穎有時候很羨慕姜翀，她知道，姜翀的那些話，借着“胡言亂語”的幌子，估計也是真假參半，并不是完全戲言。
但是自己卻做不到這麽天真爛漫地直接表達。
下午最後一節課是自習。
李思穎坐在教室內部靠窗的位置，外面是螺旋的樓梯，而從辦公室通往會議室必須要走這裏的樓梯去二樓。
她看到高一的老師們都往會議室走去，徐汀蘭也在裏面，低着頭和英語老師說着什麽話。時不時眼神飄過來看兩眼。李思穎小心地用餘光注視着，不敢擡頭，直到視線裏再也沒有她的身影。
低着頭抄胡琛的筆記，幸好只是落了一天半的課，補起來也不吃力。
李思穎一邊消化吸收一邊抄，突然感覺背後被人用筆戳了一下，李思穎下意識以為是胡琛，頭也不擡，低聲道：“幹嘛？”
身後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你就是那天生病的？”
陌生的聲音很低沉，這種低沉不是因為考慮到自修課壓低了音量，而是一種青少年往成年男性轉變時特有的沙啞聲線。
李思穎的筆停頓了下，感覺到說話的人似乎往前湊了湊，仿佛就在自己耳後邊。
這種自來熟讓她感覺不是很舒服，而且随着聲音而來的是一股厚重的體味，有點像……臭雞蛋。
不用說，是那個轉校生。李思穎想起當時進教室一瞥之下，只覺得轉校生黝黑粗壯。
她本能地身子往一旁挪了點，繼續低着頭，含糊地“嗯”了一聲，沒打算繼續交談。
轉校生：“你成績是不是很好？我看班主任很在意你嘛，那天聽說你暈倒了，直接把我扔下就往外面跑”。
李思穎維持着動作，不過剛那句話是一字不落地聽了進去，還反反複複在心裏咀嚼了兩遍。
身後的人繼續道：“我叫宣陽，你叫什麽名字？”
這話太跳脫，李思穎還沉浸在剛才的那句話裏，反複摩挲着想象當時徐汀蘭的樣子。對轉校生繼續裝聾作啞，一來是自習課她不喜歡說話，二來是不想理這個奇怪的轉校生。
宣陽：“我能不能要你的手機號，我剛來……”
“剛來了不起啊，她的手機號只能我有！”姜翀打斷了宣陽的話。他早就忍不住了，只不過之前他沒想好怎麽插進去。
李思穎偷偷觑了一眼姜翀，嘴角翹起一個不可察覺的弧度。其實她的手機號，胡琛龐展他們都有，不過她心裏給姜翀豎了大拇指，真有眼力勁。
宣陽被莫名其妙殺出來的姜翀弄的有點懵，不過反應過來後有點生氣，聲音不禁大了點：“幹嘛，你們在談朋友啊？”
“是不是跟你有什麽關系，你嫉妒啊？”姜翀滿嘴跑火車的毛病又犯了……
李思穎有點忍無可忍，把筆往桌上一放，轉過身，難得地板了一張冰塊臉：“吵什麽！自習課不知道嗎？”說完狠狠瞪了宣陽一眼，平日裏溫和的烏眸，難得地露出冷冽的眼神。
宣陽撇撇嘴，身子縮了回去。
李思穎回過頭，突然眼角瞥到一個人影。
螺旋樓梯上，站着徐汀蘭，面無表情、一動不動地……盯着自己這邊。
李思穎剛小小發了火，臉上怒氣還沒收回來，看到徐汀蘭一愣，暗道：壞了，她那麽嚴肅，不會以為我在講話吧？好吧，我剛是講話了，可是……我是讓別人不要講話。她應該知道自己的性格的吧？那為什麽這麽盯着自己……
李思穎心裏的鼓打的七上八下，和徐汀蘭對視了一會，迫于壓力，先低下了頭。
沒過一會，教室外面便響起了腳步聲，徐汀蘭走到教室門口，一臉嚴肅，聲音清冷：“李思穎，你出來下。”
李思穎：“……”
惴惴不安地跟着徐汀蘭走了出去，來到教室外面的走廊邊。
這個地方，剛好屬于能看到，但聽不到的範圍，又有柱子遮擋，屬于比較微妙的位置。用來訓人最是不錯。
徐汀蘭還是一副冷若冰霜的臉，語氣中聽不出任何情緒：“剛才在說什麽話？”
李思穎心裏一沉：……果然她以為自己在講話。
可是慢慢的，心裏的忐忑不知道為什麽，漸漸變成了委屈。
李思穎雖然和徐汀蘭聊天不算多，也就那幾次短信和QQ，最多就是陪自己去醫院那半天說了好一會話，可是她覺得徐汀蘭是了解自己的，懂自己的。
李思穎還記得，上次開家長會的時候，徐汀蘭明明還和媽媽說自己的性格內向。既然覺得我內向的話，為什麽還會覺得我可能在課上和別人講話呢？連緣由都不問，就這麽武斷地認為，太傷人心了。
李思穎低着頭，內心潮水肆湧，長長的眼睫上染了濕潤，顫顫巍巍的。
“怎麽了，才說過就忘了？”徐汀蘭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語氣沒那麽冰冷了，倒是好像帶了點戲谑。
李思穎暗自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不要去想，不要任由那些情緒埋沒自己。眼睛睜大，咽着口水，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等心緒稍微平複了點，李思穎微微擡頭道：“老師，對不起，下次不會了。”
徐汀蘭突然很想敲開這個小孩的腦袋，看看裏面是什麽做的。
其實她知道李思穎不會課上講話，多半是讓旁邊的人閉嘴。而且徐汀蘭當時看到李思穎轉過來的剎那，是一臉愠色，哪有聊天聊成這個表情的。
她知道說話的多半是姜翀和宣陽，但是姜翀是老油條，宣陽是剛來的轉校生還不清楚性格，所以她才叫了李思穎出來。本來想着讓他們以為自己是批評李思穎說話，借此來威懾他們下，讓他們明白：不管你平時表現好不好，也不管你和老師私交如何，該批評的時候還是會嚴厲批評的。
叫李思穎出來的時候，她沒想批評她，只是看她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就忍不住使壞了下，想看看這個人被冤枉的時候會怎麽替自己解釋。
誰想……這孩子的心性隐忍到了讓人難以理解的地步。她真的只有16歲嗎？
徐汀蘭有點尴尬了，正在騎虎難下的時候，聽到李思穎那句“老師，對不起”，心裏猛的一顫，突然有種罪孽深重的感覺，忍不住上前把那個孩子擁在自己的懷裏。
李思穎上一秒還是滿腹委屈，下一秒被徐汀蘭攬進懷裏，完全出乎意料。整個人一僵，雙手筆直地垂在身側，一動也不敢動，思維也停止了運轉。
還是那熟悉的清冷幽香，只不過這次，更添了柔軟的觸感……
耳根就像自然界會變色的動物一樣，迅速染上了一層緋紅，驚疑不定的時候，耳邊傳來徐汀蘭放軟了的聲音：“怎麽那麽倔，明知道我冤枉你也不辯駁。”
“！”李思穎微微掙開那讓人留戀的懷抱，不可置信地看着徐汀蘭。
好吧，徐汀蘭主動認錯：“好吧好吧，是我不好，本來想跟你開玩笑的。我知道講話的不是你。”
“！”李思穎杏目圓睜。
徐汀蘭繳械投降般的擺擺手：“我本來是想吓吓姜翀和宣陽的。”
李思穎盯着徐汀蘭看了會，突然斂了雙眸，啞着聲音道：“你就是想告訴班裏的人，不管私下裏怎麽和你走的近，不遵守紀律你照樣六親不認”。
徐汀蘭怎麽覺得還不如剛才讓她覺得委屈好一點，這會兒這孩子貌似更受傷了。
她後悔了，這辦法真是變态扭曲，用打壓一個孩子來震懾其他學生，虧自己想得出來。
“是老師不對，是老師沒考慮周全，你……你別難過”，徐汀蘭任教兩年，還從來沒這麽倉皇無措過。
李思穎其實沒有更難過，她只是在思考，第一次看到徐汀蘭手足無措，還跟自己道歉，當下難過的情緒立刻被沖淡了，雖然心裏還是隐隐有些悶，但是細想，其實徐汀蘭這辦法倒是好的。
最近班裏是有些不好的苗頭，有的學生以為徐汀蘭好說話，不會真的拉下臉來批評，有點肆無忌憚了，甚至還會舔着臉笑嘻嘻地叫她“蘭蘭老師”，俨然沒有一點尊重。李思穎自動過濾自己，她忘了，自己在徐汀蘭面前，連老師都不太願意叫。
前天徐汀蘭抱着自己去醫務室，還陪着自己去了醫院，對自己自然是照顧有加，這樣的情況下，自己“犯了錯”，照樣被批評。這種效果比直接批評那些人，要來的委婉和有效。只不過，徐汀蘭其實可以和自己明說的，居然那麽壞還故意冤枉自己，太可惡了。
李思穎腳尖點着地，有點撒嬌地說道：“我沒那麽小氣，就是……下次你不能再那麽冤枉我了”。
徐汀蘭連忙搗蒜一樣點頭。
“那行吧，現在進去吧，正好感覺像被你批評過的樣子”，李思穎眼睛輕飄飄地滑了徐汀蘭一眼。
徐汀蘭想說，不用了，不用這法子了。
李思穎管自己轉身朝教室裏走去，邊走邊說：“別浪費了這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情緒”。
徐汀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