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都破皮了
如果說之前池照對于傅南岸的喜歡更多的只是浮于表面欣賞,帶着玩鬧和好奇的興致,那麽接過棉花糖的那一刻,池照是真真切切感受到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甜膩的糖化在嘴裏,他的心也像是被揉碎了,浸軟了,融化了,有什麽微妙的情愫生了根,要發芽。
第二天去心理科報道的時候,池照特地梳了個帥氣的發型,他知道傅南岸看不見,但該有的儀式感還是要有的。
池照原本長得就帥,很陽光的那種少年,一身造型意氣風發的,剛進心理科辦公室的門就被喊住了。
一個坐在門口的醫師問他:“你是新來的實習生嗎?”
池照大大方方地一笑,嘴角有一個小小的酒窩:“老師們好,我是新來的實習生,我叫池照,是臨床專業的。”
認真又禮貌的後輩沒人會不喜歡,辦公室裏的人不多,傅南岸還沒來,池照很快就和其他幾個醫師混熟了,有兩個也是輪轉的研究生師姐特別喜歡他,熱情地把他拉過來問東問西。
“你是大臨床的嗎?”一個圓圓臉的師姐問他,“你們也來心理實習?”
“嗯,剛加上的,”池照想了想,還是沒直說知知的事兒,“原本計劃上沒有,後來學校覺得挺有必要,就給我們加上了。”
“挺好的,”另一個馬尾辮的師姐一臉羨慕地和他說,“我當時就特別想學大臨床,可惜分數差了一點,沒有考上。”
“每個科室都各有特點嘛,”池照連忙安慰她道,“心理科不用值夜班,我們都羨慕死了。”
“那倒是,”學姐哈哈一笑,原本也就是随口一說,“之前不太喜歡,現在學多了也覺得心裏挺有意思的。”
幾人在這邊聊得開心,另一邊突然傳來一聲悶響,池照擡頭去看,發現一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男生把桌子上的資料給弄掉了,白花花的紙散了一地。
池照走過去幫他一起撿:“沒事吧?”
男生低頭整理着資料,沒有說話。
池照把撿好的資料遞給他:“你也是來實習的嗎?”
“陳開濟,”男生盯着池照看了一會兒,這才冷冷地說道,“臨床心理學大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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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傲氣的小男生,白大褂下面穿得是嘻哈褲,紫色的紫色的球鞋更是亮的紮眼,一看就是被寵着長大的小少爺。這小少爺冷淡的嗓音裏帶着刺,池照看出了他對自己的敵意。
“開濟來啦!走,咱們正好去查個房,”馬尾辮的師姐熱情地和他打了個招呼,陳開濟的身體僵硬了一下,傲氣的小少爺馬上變得結巴起來:“師、師姐早上好。”
原來源頭是在這兒呢,池照無奈地一笑。
這種事越解釋越亂,不如不解釋來得好,池照不是那種熱臉貼冷屁股的人,不卑不吭地和陳開濟介紹了一下自己,便又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馬尾辮的師姐和陳開濟一起離開,池照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來:“對了,傅教授還沒來嗎?”
“傅南岸教授嗎?”圓圓臉的師姐和他解釋道,“傅教授有自己的辦公室,一般到早上正式查房的時候才會過來。”
“那平時呢?”池照問,“平時他主要是待在自己的辦公室還是這個大辦公室?”
“其實他去看病人的時候比較多,”師姐笑得有些無奈,“沒辦法,傅教授太忙了,很多患者專程從外地過來,非要找他看呢。”
池照點頭:“也是。”
畢竟是同一個科室的,就這麽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池照打探到了不少傅南岸的信息,比如他不吃甜食,比如他喜歡喝烏龍茶,比如他家就住在醫院後面的居民區,再比如……他還沒有對象。
之前鐘陽秋也說他應該是沒有對象的,池照看他朋友圈的時候也有隐約的感覺,但“應該”和“确定”到底還是不一樣的,聽到科室裏的人肯定地說傅南岸沒有對象時,池照還是忍不住在心底偷笑。
他表面上還是雲淡風輕的,不敢相信的樣子:“真的嗎?不是說有很多人喜歡傅教授嗎?”
“傅教授眼光高呗,”圓圓臉的師姐瞥了瞥嘴,“追教授的人可不少呢,天天送花送禮物的,能加上他私人微信的都沒幾個。”
原來真的有很多人追他!
池照原本只是随口一問,現在心底警鈴大作,瞬間有了危機感。但他轉念又想起兩人時不時的聊天,想起傅南岸溫柔的語氣,心頭又不可抑制地泛起了一絲絲甜。
好歹他加上了傅南岸的微信,還和他經常聊天呢!
傅南岸很少在微信上主動找池照,但只要池照主動去找他,他都盡量及時地回複,池照提醒他添衣服時他會很禮貌地說謝謝,彙報知知情況的時候他會溫和地說辛苦了,偶爾問他一些的專業相關的問題,他還會發語音來解釋,聊天的內容或許不算長,但能感覺到他沒有敷衍和不耐煩。
“在聊什麽?”熟悉的盲杖聲打斷了池照的思緒,傅南岸推門走了進來。
池照趕忙站起身:“傅教授早上好。”
其他幾個醫護也紛紛和他和他打招呼:“教授早。”、“早。”
傅南岸不擺架子,一一和醫師護士們問候過了,知道池照是第一天來,專程走到他身邊問他:“來心理科感覺怎麽樣?”
池照昨晚在微信上和傅南岸打過招呼,所以傅南岸并不奇怪他的到來,池照一哂說了句“挺好的”,傅南岸打趣似地笑了起來:“我看你挺厲害的,這麽快就和我們科室裏的小姑娘混熟了。”
“就是随便聊聊。”
池照臉上一熱,難得有點不自在,傅南岸不在的時候他可以問得毫無忌憚,現在傅南岸在跟前,他就不知道怎麽說話了,是那種對喜歡的人特有的害羞。
傅南岸溫和地笑笑,沒有繼續問下去,倒是一旁的師姐笑嘻嘻地開了口:“聊了不少呢,還聊了傅教授您。”
“哦?”傅南岸微微挑眉,“聊我什麽?”
“情史呀,”師姐毫不避諱地,顯然科室裏不是第一次聊到這個話題了,“傅教授您講講您的戀愛故事呗,我們都可想聽了。”
池照的臉更紅了點,又忍不住豎起了耳朵,傅南岸勾起嘴唇,不生氣卻也不直接回答,只是問她:“昨天提問你的問題都弄懂了?”
“教授您每次都這樣,”師姐撇撇嘴,“又不是只有我好奇……池照也想知道的,對吧池照?”
池照突然被點了名字,見師姐對他擠眉弄眼的,也只得承認道:“是有那麽一點……想知道。”
确實是想知道的,不想那是在說謊。
傅教授太溫和了,像是可望而不可即的遠山,池照有時會想,這樣的人也會為誰熱烈地燃燒嗎?
他擡眼凝視着傅南岸的眉眼,心道,應該有的吧,畢竟他都三十多歲,又有那麽多喜歡他的人……
“……沒有。”傅南岸按了按眉,似乎沒想到他們會這麽感興趣,有些無奈地說了句,“沒有談過戀愛。”
“哇,”師姐也是第一次聽到答案,眼睛都瞪大了,一連串的問題脫口而出,“從來都沒有過嗎?為什麽啊?不是很多人喜歡您嗎?”
“差不多了吧,嗯?”
傅南岸不再回答,不動聲色地敲了敲盲杖,師姐馬上閉上了嘴:“對不起教授我不問了,我這就去幹活!”
“嗯,去吧,”傅南岸淡淡地吩咐,“再把書好好看看,一會兒查房的時候我提問。”
查房的時間很快就到了,其他實習生也陸陸續續來了,池照不再多想,跟在大部隊的身後拿筆不停記錄着。
而在閑暇的空隙,看到傅南岸的側臉,他的腦海裏還是會不自覺地閃過那個問題——為什麽?
他欣喜于傅南岸從未談過戀愛,又疑惑,為什麽一個這麽優秀的人會一直選擇單身?
後來有師兄師姐暗地裏讨論傅南岸是獨身主義,池照在旁邊聽着,難得開口打斷了他們:“不了解的事還是不要亂說吧。”
生活中的傅南岸是溫和的,到了工作時卻是嚴謹而苛刻的,或許因為池照是新來的,接下來的幾天傅南岸并未提問他,他也沒有提問其他臨床的學生,但每天都會提問心理專業的實習生和下級醫生,答不上來的還被要求把書上的對應內容抄寫三遍。
接連被罰抄了幾天之後,一個實習生忍不住抱怨:“您提問的這些都不是重點!”
傅南岸淡淡地看着他,說出了那句每位老師都會說的金句:“病人可不會按照你書上的重點生病。”
說是嚴厲,但确實學到了很多東西,池照是臨床學生,原本對心理的了解還停留在一個很片面的階段,跟着查了幾天房,池照對心理科有了一個很立體的認識:這是一個新興學科,也是一門科學,心理上的疾病和感冒發燒沒有本質上的區別,有跡可循,不需要歧視和妖魔化。
傅南岸對病人是尊重的,因此病人也給予了他絕對的尊重,病房裏的患者都很喜歡他,哪怕有時因為情緒上來控制不住自己時會尖叫會痛哭,在安靜下來的時候,也會認真地拉着他的手對他說謝謝。
傅南岸的辦公室裏是挂滿錦旗的,每一張背後都是一份新生的希望,這是醫生這個職業的魅力,也是傅南岸的魅力所在。
五院是綜合醫院,心理科的病人卻絲毫不少,而在一衆老師的帶領下,每天的查房進行得井井有條,查完房後大家各自去忙各自的工作,池照這個新來的實習生倒是空了出來。
“你去旁邊的診療室看書吧,”這天查完房之後傅南岸吩咐道,“有需要的話別的老師會喊你。”
池照問:“那您呢?”
傅南岸說:“我有個會議要開。”
這會議一直從上午開到晚上,期間池照幫一個師兄跑了兩次腿,餘下的時間全在診療室看書。畢竟是臨床的學生,沒學過心理,科室裏面對他們不太放心。
但這樣也是有好處的,池照借了本心理的課本仔細地琢磨了幾章,還是學到了不少東西。
晚上八點。
傅南岸終于開會回來。
聽到熟悉的盲杖聲,池照滿心歡喜地迎了過去,小孩子炫耀似的,正要告訴傅南岸自己今天的學習成果,跑到傅南岸面前,卻突然發現他的額角青了一塊,青青紫紫的淤青蔓延在鬓邊一側,有些地方還破了皮。
池照一驚:“傅教授您這是怎麽了?腦袋上怎麽突然青了這麽大一塊?”
“青了嗎?”傅南岸微微擰眉,手指在額側輕輕按壓,輕輕嘶了一聲,“怪不得這麽疼。”
池照有些着急:“您這是磕到哪兒了嗎?”
“嗯,撞到門了,”傅南岸點頭,不甚介意道,“經常的事了,過兩天就好了。”
自打眼盲之後,磕磕碰碰對于傅南岸來說都是家常便飯了,畢竟不是健全人,就算是有盲杖的幫助也不可能完全和正常人一樣反應靈敏。
傅南岸早習慣了,溫和地笑笑說沒事,轉身進到自己的辦公室,池照卻見不得,火急火燎地從旁邊的護士站借來了碘伏和棉簽,着急道:“我幫您擦擦吧,都破皮了。”
“不——”
傅南岸下意識地拒絕,但池照已然湊了過來,少年人獨有的幹淨氣息湧入鼻息,手腕上的動作又是那麽小心翼翼。
“馬上就好了,”池照很緊張,手小心翼翼地生怕擦疼了傅南岸,嗓音裏帶着點顫,“這裏疼嗎?”
那動作太輕柔了,小狗伸爪子似的,傅南岸的喉結微動,把到了嘴邊的拒絕又咽了回去,說:“還好。”
池照的動作更慢了,雙手捧着生怕他化了似的:“我輕一點,您別擔心。”
傅南岸溫和一笑:“嗯,辛苦你了。”
“可能稍微有點疼,您忍一下。”
……
“好了好了,馬上就好了。”
……
一牆之隔的門外,正欲推門的鄒安和一臉奇怪的表情,放在門把手上的手指蜷了又蜷。
有點疼,輕一點,忍一忍……誰能告訴他,這裏面是在幹什麽?!